第十八章【苹果】

    如何？他问，难掩苍白的脸色。

    先生，我很遗憾。他欠身，低声回答。

    那一瞬间，房间里的空气像被抽光了似的，令人窒息。

    难忍。

    他将所有情绪收回，瞬间成了一座冰山，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七个祂的使者们，

    祂的使者们也是祂；

    祂们擅选美丽的事物据为己有，

    于是地上，

    便有了强豪。

    有了强豪，

    与那些未能成为他们的……

    怪物。

    美丽的事物，如此泣喊。

    春天近了，雪还未全融去，山坡上一些角落已经冒出新芽，兔子们也跑出来，兴奋得到处蹭嗅。

    「春天啊……」

    一个熊腰虎背的粗犷男人，双手抱胸直挺挺地站在渐融的白色雪坡上，瞇着眼享受微暖的阳光，舒服的喃喃喟叹。

    他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身旁的马儿则逕自散步到远边的树下去，边溜达边找草吃，一人一马，悠闲得好不惬意。

    正当马儿第三次晃回男人身边讨拍时，山群中的某处，传来一声长啸。

    「喔！来了来了。」男人抬眉睁大眼，仔细搜寻一片白茫景色中的动静，不一会儿就看到自己的好伙伴，又重新笑瞇眼。

    咴咴咴！马儿也精神一振，甩头喷气。

    那家伙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先是在山谷间猛地往上攀升，接着来到他们上空，盘旋、盘旋，慢慢往下……终于，男人举高了手，拍拍自己手臂──一只灰褐色腹部带斑的鹰，伸长了爪子，稳稳降落在男人左臂上。

    「好家伙！」男人骚骚牠肚子，惹得那只灰鹰舒服得轻叫几声，也亲暱的用喙轻轻咬男人的手指；男人从小腰包中掏出几只白白软软的东西，凑到牠嘴边。

    是蜂蛹。

    灰鹰低头火速将那几只又白又肥的幼虫叼进嘴里，吞下肚，吃完还意犹未尽的咂嘴，探头探脑的想窥看男人腰边的小袋子。男人哼哼笑，伸手摸牠的脚，牠歪头会意，配合地伸出爪子，露出上头绑着的一个小捲筒。

    男人将捲筒打开，抽出里头塞着的纸条，皱眉摊开……这次，那张爱笑的脸不再出现上扬的弧度，看完信，男人的眼神冷了下来。

    「伊莉莎白，走了！」男人粗声喝道。

    马儿听话的走过来，让男人攀上自己的背，那只鹰则跳到男人肩上，男人手持缰绳轻轻一甩，马儿在山坡上跑了起来。

    他们一路冲上山坡顶，沿着山稜线往南狂奔，看到炊烟后，马儿陡然往山下冲──男人与鹰都稳稳的在马儿背上，不到一小时，已经回到那幢大宅前。

    穿过层层保护网，男人阴沉的脸色让守卫们速度都加快了，没怎幺刁难他，速速让他通过。而这次，男人才跳下马，没等顾马廄的男孩开口招呼，就抛下马儿和鹰，逕自推门进屋。

    他连斗篷也没脱，大步流星的穿过玄关、走廊，拐进有壁炉的那个大房间，直接打断里头人们的讨论。

    「蕾吉娜要清扫西瑞尔！」他宏亮的声音在房间里迴荡，脸色臭得可以，一边将捏在手上的信笺摔在桌上。

    「什幺时候？」一个银髮女人问。

    「谁知道？议事地会议室两个多礼拜前的事了！」男人粗声粗气的回话，一边走到壁橱边，从墙上拿起一把长枪。

    「今天刚好满三个礼拜。」银髮女人身边，另一个黑髮杏眼的女人说道，「蕾吉娜动作不快，她可能现在才在準备。」

    「我不觉得她会想慢慢来。」男人反驳，检查长枪的状况，确认保养得宜，「还记得吗？她亲老公死在我们手上。」

    「哼哼……我想她手上没资源的，她把自己领地内的战奴都榨乾了，不是吗？」一个声音尖细的矮子嘲讽道。

    「他们老妈会给他们资源吧？」

    「不管有没有资源──」一个绑着小马尾的眼镜男转头问黑髮女人，「戈婓说东西什幺时候道西瑞尔？」

    「顺利的话，应该是这两天的事。」

    「戴维斯他们什幺时候出发的去了？」

    「五天前的晚上。」

    拿着枪的男人低咒一声。

    「我出去一趟。」他将枪揹到背上，旋身就要离开。

    「比尔！」银髮女人站了起来，叫住他，「你该信任戴维斯。」

    男人翻了个大白眼，站在门口回头看向她。

    「我当然信任他。」他皮笑肉不笑的咧开嘴，让左颊上那长长的疤痕更显狰狞，「我不信的，是另一个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女人的脸色现在八成很难看，比尔想到这里，原本阴沉的心情好了些，他推开大门朝外走去，从马廄里将伙伴拉出来，骑上马，高喝一声，马儿扬蹄嘶鸣──

    围墙的门一个个被打开，男人没等那些门开到最大，就驾马笔直冲出；而大宅屋顶窗户边，也窜出一只灰色白斑的鹰，跟在男人身后滑翔俯冲而去。

    耳边听见细碎的骚动，伊莲恍惚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入夜了，身体暖呼呼的，依然待在罗伊的怀里──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感觉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她反射性地僵住。

    接着，才看到营火边，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

    小小的爪子、圆圆小小的耳朵，灵巧的尾巴动呀动的，偷偷摸摸地在火堆旁磨蹭──那是一只短尾鼬！一只好小好小的短尾鼬，看起来还是幼崽，短尾鼬会这幺早离巢吗？

    伊莲瞪大眼，看着那只小短尾鼬，一步两步三步……缓缓蹭到她放苹果的布袋旁，接着猛地回头──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装睡──但实在又忍不住好奇，悄悄再睁开一个眼缝偷看。

    小东西以为身后两个庞然大物还在沉沉睡着，胆子大了起来，直接将头探进袋子，扭着屁股，缓缓拖出一颗大苹果来

    ──她捡了好久的苹果！伊莲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小偷叼着苹果，一颠一颠的往后拖，那苹果足足比牠的小脑袋还大上两倍，但牠似乎还不满足，将苹果叼出袋子推到一边，回身再往袋子里钻，想拿更多──

    罗伊在这时闪电般地出手。

    啪！一声，伊莲只感觉眼前晃过一道残影，接着就看见罗伊已经蹲在营火旁，手里抓着她装苹果的布袋子，而来不及逃出来的小短尾鼬在袋子里拼命挣扎，吱吱尖叫着。

    伊莲傻眼的看着那个疯狂扭动的麻布袋，连自己什幺时候被罗伊放开的都没察觉；只见罗伊隔着布袋抓住小小的身躯──

    「等等！你要做什幺？！」伊莲回神过来，出声打断他动作。

    「宰了。」罗伊挑眉回答。

    伊莲犹豫了一下。

    「……我们不缺吃的东西。」

    罗伊歪头看着她，嘴角忽地勾起，恶劣地问：「妳怎幺会以为我把牠当食物？」

    「那，你更不该杀掉牠。」伊莲皱眉，「牠还是小孩。」

    罗伊将袋口捏得很挤，那袋子几乎不通风，到刚刚还一直不断蠕动的身躯，已经渐渐没了动静……

    「所以，等到大了就可以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伊莲终于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想抢，「你快放手，牠快闷死在里面了！」

    罗伊任她抢过袋子，看她匆匆将布袋打开，从里面捞出一只奄奄一息的短尾鼬。小短尾鼬翻着肚子躺在伊莲手上，圆圆软软的肚子无力的起伏着，嘴巴微开，舌头还吐了出来……然后，原本差点翻白眼的小眼珠子突地睁大！

    吱！短尾鼬呼吸到自由的空气，马上跳了起来，发现自己被人握在手里，吓得蓬毛大叫，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利爪扑向伊莲的脸就要抓过去──

    马上又被罗伊一把抓住。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可怜的小家伙发出凄厉惨叫。

    「你干什幺？！」伊莲扔下布袋，举高手扯住罗伊的手臂，「快放开牠！」

    「妳没看到牠要抓妳眼睛？」

    「牠只是吓坏了！」伊莲努力扳开他的手指，「而且，牠还那幺小，那爪子根本也伤不了人啊──啊啊啊快放开！快放开牠！不要让牠咬你！！」

    小家伙已经抓狂到不顾一切的张开嘴，朝罗伊的虎口咬去──伊莲大叫着将手指塞进利牙与罗伊的手之间，想当然耳，两排小小利齿深深戳进伊莲的食指里，硬生生戳出两排血洞。

    罗伊从没看过伊莲为了发怒以外的事情如此大叫过，忍不住像看什幺奇怪生物一样的看她。

    「牠只是只畜牲。」他说。

    「这是一个自由的生命。」伊莲将那可怜的小东西从他手中接过来，也不管自己手上的伤已经开始凝聚血珠，只轻轻箝制住牠的头让牠不再乱动，然后将牠放到地面──

    她才刚放手，小短尾鼬就一溜烟窜进旁边的树丛中，逃得不见蹤影。她回头，从地上捡来被牠咬过的苹果，放到树丛旁。

    「这又是做什幺？」

    「乾脆就给牠吧，是我把树上的苹果都採光的。」伊莲说。

    罗伊看了她一会儿。

    「过来。」

    她转头，视线与他对上──只见他伸出手，手掌朝上等着，意思很明显……伊莲站起来，起身走回他面前，将伤手交给他。

    罗伊将她的手拿到眼前仔细端详。手指侧边的血珠子已经凝固了。

    「妳以为不让牠碰到我的血，牠就会没事？」罗伊轻声低问。

    伊莲看着他。

    「戈婓教过我一些，」她说，「我大概知道怪物和贵族的关係。」

    罗伊没有说话。

    已经入夜了，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反倒是矮他一大截的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良久，罗伊握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另一手则轻轻覆在她胸口，俯身下来，脸凑在她耳边。

    「既然知道了……」他低声呵气，贴在她胸上的掌缓缓往上，一路抚至颈项，「那……妳知道，那幺高浓度的劣等种病毒入侵到妳体内，妳是怎幺撑过来的吗？」

    从胸口到脖子，被熨贴过的地方热得发烫！伊莲感觉自己全身都要烧起来了。她想往后退，但抓着她的手却不放人，抚着她脖子的大手还恶意的轻轻揉弄──莫名其妙的，某种她自己也搞不懂的原因，她感觉双腿虚软，几乎要站不住脚。

    「戈……戈婓有、帮我……疫苗……」她语无伦次的咕哝。

    罗伊发出一声轻笑。

    气息喷在伊莲耳际，她直觉想摀住耳朵，罗伊却比她先有动作──

    他抓着她被咬伤的那只手，凑到唇边，张口，伸舌将上头半凝的血舔去。

    「妳以为，刚刚那小东西，没有接触到我的血就真的没事？」罗伊一字一句的缓缓问道，深黑如墨的双眼紧紧盯着她。

    伊莲瞪大眼，隐约猜到自己发生了什幺事。她涨红着脸，开口。

    「你──」

    「吃东西吧，」罗伊打断她，也同时鬆手放人，「该离开这里了。」

    突然就结束了，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个呆子一样……总是这样，莫名其妙被他牵着鼻子走，然后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伊莲拧眉，用力摇一下头。

    别搞错了，那可是贵族。

    肯定只是闲得发慌，为了找乐子而已。

    没错，之前在城堡的时候，不就抓来一堆怪物看她笑话吗？

    但是……即使这样提醒自己──即使这样再三告诫自己──

    伊莲抿嘴，伸手到口袋中，握住母亲的断髮。

    《待续》

    ＋＋＋碎碎念时间＋＋＋

    今天的碎碎念需要靠左整理（巴哈与penana一直都是置中）

    第一部已逾半，目前在五个网站连载，更新时难免吃力（每次更新最少要花半小时，每个网站的排版也各自有系统），考虑是否收掉没反应的网站──没反应的网站定义：只有收藏/but没有留言。

    但巴哈、peanan、popo这三块基本不会关闭，这三个网站都比较有互动，比较能及时确认读者的反应（尤其巴哈，真的很谢谢超级热情的大家qq）。

    冒天、二维秀两站，虽然有收藏数和数、点击，但其实这些数字真的都不代表什幺，实在也无从证实数字的背后到底是好兄弟还是真人……

    我知道网路上对于「留言」这点，总是有两方论战，「读者没有义务要留言」vs「作者没有义务给你白看文」，然后最终，这争吵都会导向一个结局：「不爽不要写／画啊」然后永无止境的循环，没个稍停。

    因此哩哩我想再重申一次。我是个「即使该网站只有一个读者留言，说嗨嗨我有在看喔！我是活人读者唷！──哩哩我也会继续在该网站连载」的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对自己负责，对读者负责，只要那个网站还有每次都等我更新的读者在，即使该网站只有一个读者，我也不会随便把那个网站的连载关掉。

    长久陪伴我的读者们应该都清楚，我从《殭尸满满》刚开始，会急切的想看大家的心得留言，会特地在碎碎念请大家留言，到现在《极北伊》，我比较能控制住自己的渴望，提醒自己不要给读者压力，给读者创造舒适无负担的环境，也自製回馈的小贴纸跟大家互动……等等。所以我今天这则声明，绝对不是「你不留言我就森77我就关连载」，而是「哩哩我真的能力有限，我只有一个人在操作这些东西，我要开始节电了」为基础考量，要开始认真检视我连载的网站是否符合我的劳力/脑力付出。

    将观察到极北伊第一部结束为止，届时会再仔细思量。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不管是默默的害羞读者也好，热情留言的给力伙伴们也好，都很谢谢──哩哩我绝对不是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