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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将坠子又握紧了些,玉坠的纹路都嵌入了他的掌心。他们已做了二十年的朋友,还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老大爷伸手在出神的陆小凤眼前晃了晃,“公子?公子?”

    陆小凤回过神,将纸扇收进怀中,“老人家放心,我会把扇子还他的。”只是要等到这半年之期过后了。

    茶寮的草棚外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如同他昨日与花满楼遇上的那场雨一般,明明前一刻还是艳阳在顶,下一刻雨却不由分说地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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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秀雪虽是峨眉弟子中的翘楚,更是名扬江湖的三英四秀之一,但她的出身却只是深山中一个小村落里的农家女。英雄不问出处,何况还是个已逝之人。

    对于死在自己怀中的石秀雪,花满楼总有些抹不去的怜惜和愧疚。看着这样一个美丽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怀中逝去,实在是件令人难过又难以忘怀的事。

    石秀雪的母亲尚在,花满楼是亲自将石秀雪的木棺送回小村中去的,并且连同下葬的事一起处理好了。

    石夫人是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在深山里过着悠闲的日子。虽然她两鬓微白,却仍看得出年轻时的不俗姿色。石夫人本是徐娘半老,却在看见女儿尸身时霎时衰委了许多,宛如一个年逾甲子的老妪。

    花满楼每月都会带些补品去山里看望这位晚年丧女的可怜老人,这次恰好陆小凤也在,他便也叫上了陆小凤同去。

    石夫人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眼里也不再常含着泪,一头乌发却已花白。见花满楼又来看望时,她还挤出了些笑容,“幸好还有你们这些秀雪的朋友会常来安慰我这个老婆子。”

    花满楼只能轻拍着那双枯瘦的手,安慰着老人。陆小凤静默地站在一旁,眼中尽是悲悯与安慰。

    这位孤老无依的母亲留他们吃了一顿便饭,说到除了花满楼之外,还有其他与石秀雪交好的峨眉弟子来看过她,但每月都来的,却只有两个人。

    陆小凤好奇心起,问起另一人是谁。石夫人却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那年轻人看起来比他们年长,也是一表人才,说是曾与石秀雪交好。

    陆小凤与花满楼没想太多,无论那人是昔年与石秀雪关系确实很好,又或是曾对石秀雪有意,才对石夫人如此关心,总归都不是件坏事。而且若是每月都来看望,现在那人已来过五六次了,石夫人仍是安然无恙,想来也应不会对她有什么恶意。

    两人辞别石夫人后,在回程路上便遭了雨,分明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绵绵雨丝便缠了过来。

    花满楼比陆小凤还先发现雨情,他嗅到了泥土中的潮气与花草树木为骤雨将至而散发出的欢悦的清香。

    花木的欢喜,也感染了他的心情。他笑着拍了拍闲然信步的陆小凤,“陆兄,要下雨了。”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冥冥细雨便来了。

    山野小径上两人寻不到避雨之处,此时与石夫人住处相距也有些远了。幸好陆小凤想起了来时路上有一家小茶寮,虽简陋,但避雨应该不成问题。

    陆小凤一把扯下身上的红披风,拉过花满楼,将红披风拢在两人头顶。这一方红绸堪堪能将两人的上半身遮住。

    陆小凤贴着花满楼,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撑着披风,一手将披风撩高些好看路。他们走得又慢又歪歪扭扭,如同两个互相搀扶的醉汉。

    陆小凤低头看了一眼臂弯下的花满楼,无论这位公子平日有多温雅端正,此时也露出了些窘迫狼狈的样子。陆小凤突然大笑了起来,披风也扬了起来,细密的雨洒了两人满脸。

    花满楼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去擦脸上的雨水,唇角却勾起了笑。能让陆小凤如此开心的事,想来应该很是有趣,就算还不知道是什么,已经让花满楼心中愉悦了。

    陆小凤笑道:“花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外出游玩时,也是像现在一般遇上了骤雨。那时候风大,屋檐下都躲不了雨,我只好去找了块大红布来给咱俩遮雨。”

    花满楼记得,所以他也如方才陆小凤那样笑了,“记得,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这样一块红布已足够我们容身了。”

    陆小凤点点头,将披风理好,以免雨再往他们脸上扑。他笑得有些揶揄,“是啊,那时候花兄还是个小小的豆芽菜。”

    花满楼比陆小凤年幼两岁,陆小凤已拔高了不少时,花满楼却还是个未发育的小个子,看起来瘦小孱弱,明明是江南首富家捧在手心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却和那些缺衣少食的孩子一般精瘦。而那些穷苦孩子至少还有一双可以看尽天下美好的眼睛。

    陆小凤理所当然地将这个盲眼的小豆芽收到了自己翼下。天天除了练功习武,就是翻墙上树地到花府里找花满楼玩。

    一个满眼只有黑暗的人,最怕的,就是无聊与寂寞吧?

    所以陆小凤生怕花满楼无聊、寂寞,便成天陪着他。就算是两人安静地读书时,陆小凤都要用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桌案,告诉花满楼他身边还有人,他不是孤独的。

    陆小凤虽被不少人骂过混蛋,其实却是个自小就很善良,很温柔的人,他慢慢地用自己心里的火热去温暖着花满楼,缓缓地将花满楼心里的美好一一点亮。

    花满楼心中一团灼灼温热,凄风冷雨都消不去其中半分。他轻笑出声,面上的笑让陆小凤觉得似乎满天阴雨已尽,云开雨霁。他的心情不由得更愉悦了。

    花满楼还击道:“陆兄倒是至今也仍是个大混蛋。”

    陆小凤笑嘻嘻道:“哎,谁叫我身边有花兄做比较呢?我也只能认命地做一个大混蛋了。”

    两人玩笑着,阴雨连绵之下也自得其乐。

    他们走进茶寮时,披风已湿透了,两人的外袍也浸了不少雨水。茶寮的老板是个长相老实的老大爷,一见两人落座,连忙端了壶热茶上来,还翻出了一口小炉,点燃了送过来。

    他们向老大爷道了谢,喝着热茶,烤着衣服。花满楼想起自己被雨打的扇子,也将它取了出来,放在火炉旁烤着。

    草棚下,三人静静地坐着,雨中的山野一片宁谧。雨势渐收。

    坐在青山静雨前,陆小凤的心都沉静了下来。之前避雨时的亲密举动让他想起了不少两人年少时的往事。甚至他还记起了自己为何会有这从不离身的红披风。

    他的第一件红披风就是花满楼在那日他们避过雨后的第二天送给他的,上好的正红绸子,触手光滑,剪裁得体,刚好适合少年的身材。

    陆小凤欢喜地接过,一抖一绕就已经穿戴在身,张扬的颜色与少年神采飞扬的模样相得益彰,一袭的鲜艳衬得少年明朗的眉眼愈加的漂亮。

    可惜,花满楼看不见。陆小凤畅快的心情忽然就有些梗窒。

    花满楼却笑得烂漫,拍了拍他的肩,似乎已猜到了陆小凤心中叹惋,“我猜红色与你最搭,你果然很喜欢。我虽然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出你意气风发的模样。”

    陆小凤抓着花满楼的手抚上红披风,欣然道:“是啊是啊,阿楼真聪明,一下就猜中我最喜欢红色。”

    他把披风掀得上下翻飞,“等我以后施展轻功的时候,这披风就会像凤凰的翅膀一样好看!”

    花满楼感受着手下飞舞的披风,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溢满了开心,“你没有带伞的习惯,我想这披风轻便,正好可以给你遮风挡雨。没想到还可以做你的一对翅膀。”

    凤凰怎么能没了翅膀,红披风做了陆小凤的翅膀就再未被他落下过。

    阿楼,阿楼。这年幼时的称谓,已在他嘴边消弭了好些年岁了。

    陆小凤咬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心中欢喜雀跃,不觉轻笑着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雨已停了,阴云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天色一片晴好,斜阳的光辉晕着暖色,恰恰映在花满楼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