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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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荧荧照乌山

    舒柏晧笨拙地撩起上衣, 找到刚刚被温博凉按压的地方, 手指摸到微微凸起的线条, 那个地方有一条淡不可见的疤痕, 并不好看。他将冰凉的药膏对准了那个地方, 然后挤了上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温博凉走近了, 他敲了敲门。

    舒柏晧僵了僵,没做亏心事,却莫名紧张起来,“怎么了?”

    温博凉问:“你看得到你后面吗?”

    听着温博凉的声音,舒柏晧的手不由抖了一下。一团软绵绵的液体滑在他后背,他赶紧转身,这个动作却将药膏蹭得到处都是,他连忙一边从纸筒里抽纸,一边大声对门外说:“没, 没事。”

    门锁响了一声, 温博凉推门进来了。

    他站在门前, 在镜子里, 舒柏晧看见温博凉的神线落在他的后背上。

    温博凉对于他而言,大多数情况是一本合上的书

    舒柏晧曾想从蛛丝马迹里分辨温博凉性别上的偏好,但这么多年一直一无所获。温博凉不曾和女人在一起,也不曾和男人在一起, 这让舒柏晧无从判断此时温博凉看向另一个同性裸露的背部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镜子里, 温博凉的长眉动了动, 那双墨色的眼眸深深掩盖在金边镜面的背后。他从舒柏晧手里接过挤瘪了的药膏,说:“我帮你。”

    温博凉用纸巾将多余的药膏擦掉。舒柏凉的背很白,常年不见阳光让他看上去有些单薄,但少年高挑的骨骼和分明的肌肉线条让这纤瘦并不羸弱,在苍白的皮肤上,他一眼便看见了那条细线,像图画上的一道暗纹。

    温博凉指尖的药膏涂抹在那条细线上。

    他很少留意其他人,但此时,他突然想接近这条纹路背后他曾错过的岁月。

    “你是高几转来的?”温博凉问。

    “高二,”舒柏晧答得飞快,他低着头,眼睛始终看着温博凉纯白毛的袖口。

    温博凉点点头,说:“没想到原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

    “嗯。”舒柏晧在心里说了一个数字,十年。

    “你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温博凉问。

    他对舒柏晧的记忆隔了一层雾,像一张老旧照片的底色,知道他在那里,但从不曾认真细看,于是此时想回忆,也是一团模糊。

    “高中啊……”那段少年的时光像长卷画一样在他眼前展开,舒柏晧不由回忆。他捕尝试捉着记忆深处的吉光片羽,却发现捡到的都是温博凉。

    “跟现在差不多,”舒柏晧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吧。”

    “嗯,”温博凉应了一声,说:“那应该是很好。”

    舒柏晧愣了愣,他乏善可陈的人生很少有人这么说。温博凉的手指离开他的肩膀上,那一团药膏的温度再次回到了冰冷。

    舒柏晧直起身,他这才发现自已身体深处有一股无法控制的浪潮始终在川涌,他迅速将用洗手台将自己遮挡起来。

    温博凉没想到舒柏晧会突然转过身,他们的鼻尖差点撞在了一起,温博凉一抬头,就能看见舒柏晧深褐色的眼睛,他们几乎面对面地沉默了半秒。

    温博凉松了手,将多余的药膏放在洗手台上,“明天还会下雨,记得涂药。”

    舒柏晧并不知道温博凉是否看见了他的失态,这一段小小的插曲,之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过。或许他也沉浸在自己陌生的情绪里,让他向来敏锐的分辨力变得迟钝。

    接待工作一开始,舒柏晧再也没工夫回家好好吃一顿饭了。

    岳明山的飞机是早晨六点到。时间已经够早了,但舒柏晧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提早了一个小时到机场等候。没想到的是岳明山的飞机足足晚了一个多小时,舒柏晧在机场从刚破晓一直等到了天大白,这期间小周用光了一个充电宝的电量。

    岳明山和他的小女朋友一起来的。岳明山今年三叔出头,头发焗了油,用发胶打理成新潮的四六分,两眼大如牛铃,眼神说不出的疲惫,微微发胖的身材让最新款的名牌西装显得普普通通。他臂弯搂着那小明星,黑着脸从贵宾通道出来。

    还隔了大老远,舒柏晧就听见岳明山在训话:“不是刚给你买了一辆玛莎拉蒂吗?怎么又开腻了?真是服了你了,能省着点花吗?要么大奔,要么什么都没有,你自己看着办。”

    那小明星娇声说:“那我要大奔。”

    岳明山哼了一声,说:“这才听话,我就喜欢你节俭。”

    舒柏晧向岳明山走了过去,“岳总。”

    岳明山不耐烦地撅了噘嘴,朝舒柏晧他们扫过一眼。

    岳明山是个虚荣的人,他在自家地盘总被大哥压上一头,心里总有不平,于是喜欢在这种接待的小事上找排场。他不怎么看得起舒柏晧这样的普通高层管理人员,于是眼皮子一翻,说:“就你们几个?周总呢?”

    对于岳明山的态度,舒柏晧早已习以为常,名利场上就是如此,公司刚刚起步的时候,他们谁的腰也不直。

    舒柏晧露出他标准的职业笑容,八颗白牙一闪,笑眯眯地跟岳明山握手,彬彬有礼道:“周总已经在公司了,正在安排工作,就等您来了。”

    岳明山依然不满意,继续阴阳怪气道:“你们周总没来,那你们温总呢?”

    岳明山这么一说,轮到舒柏晧心里有些不乐意了。

    再怎么说,温博凉也是公司总经理兼董事,他岳明山算哪根葱,哪有让温博凉亲自来接机的道理,这明摆着挤兑人。但碍于职场的情面,以及他们做行政的职业素养,舒柏晧只能忍下心中的不快,继续微笑着说:“周总也已经在公司随时等您到来。”

    “哼,”岳明山鼻子响了一声,不冷不热地将舒柏晧瞧了一眼,说:“你们周总没来,温总也没来,那你是谁?”

    他什么谁也不是,只是公司的行政总监。岳明山这话摆明是不给他面子,就要让他下不来台。

    但舒柏晧也不卑不亢,他笑了笑,说:“我叫舒柏晧,您叫我小舒就行。”他将自己的名片递了上去,名片上,他的职位写得清清楚楚——行政总监。

    岳明山没接,只是扫了一眼,如果仅仅只是友人前来观摩的接待工作,派来的还是行政部门的总监,这面子也算是给足了。而且舒柏晧的表现又妥帖,几句话说得也是滴水不漏,这让他想继续挑刺也没处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没了意思。

    岳明山没再继续胡搅蛮缠,将他的小明星一挽,坐上舒柏晧准备的轿车。

    舒柏晧回自己车上,小周疯狂地跟他吐槽道:“我靠我靠我靠,那死胖子以为自己是谁呀?想跟我们公司合作的能从这里排到巴黎去,他能来完全是温总看在周总老同学的情面上,他还这么嚣张,还嫌你,要温总亲自来接机?他想什么呢?他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这种事其实在职场多得很。大家都跟红顶白,看人下饭。只是小周刚入职场,又是没受过一点委屈的富二代,所以气到跳脚。只是他声音太大,再这么嚷嚷下去岳明山听不见他身边的人也能听见,于是立刻将小周嘴巴捏住,头疼道:“快上车!”

    小周支支吾吾跟温博凉汇报事情经过,“嗯嗯,就是这样,录音笔被人拿走了……”

    陈班长也跟着解释:“是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监控刚巧就昨天出问题了。”

    温博凉安静地听大家说完,虽然事情的性质非常严重,但他并没有发脾气,他一直是一个理性的人,因为放纵自己的情绪是商场上的大忌。

    他合上手里的万宝龙,将边角有些歪斜的笔记本摆正,然后平静地说:“录音笔不是重点,公司的安保系统才是,为什么有人可以随意进出我的公司?这次进的是行政部门,下次是不是要直接进我的办公室?”

    温博凉的语气不轻不重,陈班长汗立刻下来了,他摸了摸发角,眼睛直转,为自己辩解道:“温总,这跟我们没关系啊,真不是我们监管不利,我们工作可认真了,小王昨天兢兢业业地守岗,坐在监控器面前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谁知道监控视频原来是个坏的,看了也是白看!机器嘛,他总不是人,您不能要求它永远不出错。”

    陈班长三言两语下来,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责任全部推到机器上去了。

    听了陈班长这话,李则砚噗嗤一声大笑出来。

    李则砚跟温博凉是同行,他当年做了几款吃饭睡觉打豆豆的手机游戏,制霸了手机app市场整整一个季度。但他天性.爱自由,时常想一出是一出,赚到的钱千金散尽,全用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投入再生产做大做强,因此公司规模一直没发展起来,于是被温博凉看中一并收购。

    李则砚一笑,大家都纳了闷,出这么大事儿,有什么好笑的?

    温博凉看了李则砚一眼,让他闭嘴,李则砚立刻闭嘴。

    温博凉问陈班长:“监控视频是物理损坏还是非物理损坏?”

    “啊?物理损坏还是非物理损坏?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啊?”陈班长没懂温博凉的意思,求助地看向舒柏晧。

    舒柏晧跟他解释:“温总的意思是,监控录像是被人砸坏的,还是程序出了问题。”

    物理损坏就是从外部损坏,也就是被人砸了,这种坏法很难修复;但非物理损坏就不一样,如果是程序哪里出了bug,稍微修复一下就可以重新运行。

    温博凉是计算机专业出生,想修复一个监控录像的小毛病那是小菜一碟。

    监控坏了这种借口,在温博凉这里是不存在的。

    李则砚坐在温博凉办公室的长条沙发上,两手拍了拍大.腿,大笑道:“真是撞枪口上去了,真是撞枪口上去了!”

    陈班长卡了壳,半天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