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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哈利的幻想。那声音冷得像是雪夜结着冰的湖面。
哈利吓了一跳。他发现自己已经因为过度幻想而开始傻笑。他们依然在山路上颠簸,远远地,哈利能看见似乎是公路的东西,它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斯内普依旧目视前方,他微微张开嘴,做出一个判断不出是在吸气还是要说话的口型。哈利知道他每次准备攻击或是咽下什么话的时候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只是在看你。”哈利回答。他明白斯内普的底线远不止于此,开始光明正大地注视斯内普的脸。斯内普吸了口气,明显地咬牙,但是并没有说话。他在哈利的注视下面色僵硬地开着车,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暴躁。
“听听广播吧。”哈利说,他相当清楚斯内普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临界点,“这里应该有信号了,不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就总是听麻瓜台。”
“请你随意,波特先生。”斯内普用一种非常锋利的声音说。哈利总是非常怀疑他是如何把那种低沉且如天鹅绒般质感的声音弄得听上去这么薄且锐利的。
外面的气温不算高,也不算低。车速不快,哈利把车窗摇了下来。旁边有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动物飞速超过他们的车,奔进草丛深处看不见了。
哈利探头过去,用一只手折腾广播。他有意使用靠近车门的那只手,这样他可以离斯内普更近些。一阵沙沙的雪花声过后,这台汽车老旧的音响终于开始工作。哈利拧动旋钮,只能收到一个台。这个调频似乎专门为长途旅行者提供消遣,他们正好听见上一首歌的末尾。接下来响起的音乐竟然不是摇滚,而是舒缓的。哈利调大音量,歌声很快飘散在风里。
他不自觉地跟着哼了起来。
“这首歌叫我心永恒。”他说,“我之前上一次,我们在迪安森林里,下着雪。我们三个在广播里听过。这是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一个电影,导演叫詹姆。”意识到斯内普可能很讨厌这个名字,他急忙岔开话题:“导演就是麻瓜的”
“我知道什么叫导演,波特。”斯内普瞥了哈利一眼,他的声音显示出他真的对哈利大脑的某些区域存疑,“如果我没猜错,万事通格兰杰小姐已经把我的家谱查了个底儿掉。我不得不说跟她做朋友是你对自己的智商认识最清楚的一次,离开好朋友久了,救世主波特终于失忆了”
哈利沉默几秒,一把拧上广播。他把头靠回椅背上,开始依靠已经模糊不堪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大声唱其他的歌。上一次七年级的流亡之旅他还记得很清楚,他们曾做过尘埃落定后一起去看电影的约定,只是直到如今这些代表着和平的电影依然没能在他的时光里上映。他本来只是想要报复斯内普,唱着唱着,更多存在于当时的情绪和伤感随着旋律回归他的身体。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斯内普一直没有说话。汽车最后一次颠簸,几乎是跳下一个小缓坡。它带着他们拐了一下,终于来到公路上。
斯内普把车停靠在路边,他扫了眼哈利,脸上并未带着哈利原以为会有的不堪其扰。“在彻底天黑之前我们还能再走几百公里。”他下车,微微抬头观察已不那么明亮的太阳,“只要现在把迟到的午餐尽快吃完。”
哈利用力扳开车门,也跳下车。这个门没有因为使用而稍稍灵敏些,也没变得更坏。斯内普拿出两个罐头,把其中一个冰冷的铁罐和勺子塞进哈利手里。“拿着这个。”他说,“我得找一下开罐器。”
“太凉了。”哈利抱怨,“我们今天不能少走点路吗稍微把时间多分给午饭一些。这样下去,或许来不及到达目的地,我们就会因胃穿孔而死。”
“真令人惊讶,你这些年吃过多少冷食”斯内普讥讽地说,话语里带着坚硬和严厉,“如果这一个月的生活反而使你的胃倒退回衣食无忧的状态,那就克服它。”
“可它不只是冷。它快要结冰了。”
“晚上也许会有点热水。”斯内普冷漠地回答,“现在要么吃,要么饿着。”
“好吧。”哈利咕哝道,“我可以自己把它加热一下。igni”
“停下!波特!”
与斯内普的咆哮同时发生的是一阵可怕的无力感。哈利浑身瘫软,似乎不到一毫秒,快得他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他的膝盖带着他全部的体重砸向地面。他能预感到它们撞击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但它们没有。哈利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他的脖子软得支撑不起他可能有一吨重的脑袋。他在斯内普怀里,有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还有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背。斯内普的表情看上去和哈利猜想他自己可能正表现出来的一样惊讶。
然后哈利才听见了声音。他自己的勺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斯内普的勺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很难说谁先谁后。两个铁罐咕噜噜在地上滚动。据声音判断,可能滚到了车下。
“我怎么了”哈利费劲地说,如果光听说话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回答他的是许久没感受过的斯内普的愤怒。
“你以为巫师为什么会比麻瓜健壮且寿命长魔力是巫师的生命源泉!你在透支你的生命!”斯内普咆哮道,“你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用自己去试每一个危险,甚至完全不事先了解那危险是什么!”
“看在梅林的份上西弗勒斯那只是个加热咒”
“你的魔力不足以让你使用这个咒语!”
“可我怎么能知道什么时候我可以使用什么咒语”
“你知道什么叫循序渐进吗,波特”斯内普轻轻呼了口气,他语气里的愤怒逐渐平息,转变为这两年来哈利逐渐适应的缓和的甚至带有轻微愉悦的嘲讽,哈利喜欢他这样的语气,“这就是我们在准备教案的时候不会让你们在一年级面对博格特的原因。”
哈利把头靠在斯内普颈窝。他已经长高了。“你在第一堂课问我生死水。”
“对你来说魔药课不需要循序渐进。这对你没有意义。”斯内普低沉轻柔地回答,因为哈利放弃支撑自己的头部,他把托住哈利后背的手向上挪了挪,“你就算活到一百岁,仍然配置不出一副一年级的药水。”
那声音贴着哈利耳边。哈利从胸腔里发出一阵闷笑。“现在我们怎么办”他问,“你可能得把我塞回车里。或者你愿意再支撑我一会儿你看,我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恢复正常会很快。”
“我改变主意了,波特。”斯内普声音里的轻微恼怒又回来了,“我得观察你几天。这几天内你都不会有什么力气,我必须看看你是否会有更剧烈的不良反应或者后遗症。你需要静止。因为你的愚蠢鲁莽,我们要浪费更多时间。而鉴于你丢了性命也想吃点不那么冷的东西,我只好带你寻找离这里最近的汽车旅馆。”
“如果你一开始愿意花上半小时生堆火,我们就不至于浪费接下来的几天。”哈利嘟哝道,斯内普的领口在他眼前,他盯着斯内普的锁骨。
“你还能不能抬起你的手”斯内普说。
“不能。”哈利干脆地回答。他试探着动了一下,好像神经都不是自己的。
“很好。”斯内普模糊不清地嘟哝道,他弯下腰,把哈利整个人抱了起来。
哈利被安置在副驾驶位上的时候,斯内普的发梢擦过他的鼻尖。因为不再熬煮魔药,他的头发一点也不油腻,带着他们共有的洗发水的香味。“那儿有只鹰,在你背后盯着你。”哈利说,“我想那是我们的回信。”
斯内普伸出手,那只鹰向他伸出一只爪子。他打开那封信,从鼻腔里发出喷气声。但他的表情明显缓和了。
“信上说了什么”哈利好奇地问。
斯内普站在哈利和车门之间,一只手撑在车顶,一只手拿着信。他看着信,脸上带着深思的表情。“邓布利多说巨人们正在迁徙。每年冬天来临的时候他们都会到一个更容易生存下去的地方,今年冬天来得早,他们已经开始移动了。我们必须等待他们迁徙结束。”
“哦。”哈利欣喜地说。斯内普肩臂的影子笼罩着他,他把头往斯内普那边挪了挪,感到很安全。
“不要以为你可以躲在旅馆里一动不动。”斯内普冷嗤,他把目光从那张小小的羊皮纸上移开,看了一眼哈利,“巨人的迁徙总有一个大致的方向,每年都是向着东北。如果确认了你没问题,我们必须继续上路。”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点愤恨说:“救世之星尽可以任性。运气总是站在你这边。”
“东北”哈利决定忽略掉斯内普对他运气的不甘,“那里怎么能躲人”
“你以为世界地图只有你在麻瓜那里看见的那些吗”斯内普讥讽,“你的常识甚至不及格。”
“我已经在怀疑了。”哈利挽回,“威尔士的山脉向着大海延伸出太多”
“没有太多,波特。”斯内普说,“基本还是以麻瓜地图为基础的……”
哈利侧耳倾听,他开始觉得赫敏喜欢斯内普讲课的方式这件事并没那么可怕。而如果他发觉自己现在也开始喜欢这种方式,这同样没那么可怕。但斯内普没有继续,他很干脆地折起信纸,关上哈利的车门。一下子没有关上,他拉开门,又关了一次。
下午天色变暗的时候,他们在路边发现一个破旧的汽车旅馆。它更像是个家庭旅馆,老板是年迈的光头,皮肤因过去这一个夏天的日晒变成红色。他指示两个人把车停到旁边的空地上时,车在一块小石头上颠了一下,发出一路上每当颠簸都会发出的不祥响声。哈利发现斯内普皱了皱眉,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响声。
安顿好直到吃晚饭又用了他们不少时间。哈利把热汤和面包吃下肚后,终于感觉有了些力气。他利用自己恢复不多的力气走进浴室,摸到喷洒而下的热水时,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他把房间里摇摇欲坠的塑料凳子推进浴室,耗费半个小时总算清洁好自己。然后他换上睡衣,坐在床边积攒力气,片刻后,他走出去敲斯内普的门。
斯内普把门打开一半。他穿着浴袍,明显也已经享受过了久违的淋浴。他站在门口,一只手抓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搭在门框上,十足地表现出把哈利拒之门外的打算。哈利从他胳膊和身体形成的缝隙中往里面窥视,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杯子冒着热气,床的一边摊开一本书。
“你一定要让我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门外吗,西弗勒斯我没力气了。”哈利说,试探性地把手放在门上。
“我并没请求你站在我门前。”斯内普说,但他的身体往旁边让开了。
哈利钻进去,直奔斯内普的床。走过去时他发现床的一边有坐过人的痕迹,他拉开另一边的被子,钻进去。
“看来过去的几个夜晚让你很快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斯内普关上门,站在门边干巴巴地说。
“我不这么认为。”哈利要求,“我的茶呢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我不会否认这个。”
斯内普的目光立刻转换成一种险恶的凝视,但他很快发现这种目光对哈利不起作用。他放弃了目光威胁,但冷冷地说:“没有茶,波特。”
“好吧。”哈利说,“我仍认为要两个房间不是好主意。如果半夜有食死徒前来袭击,我们分散在不同的屋子里显然不如在一起更安全。”
斯内普走过来,坐在床前和哈利那个凳子颜色不同的凳子上。“说出你来的目的。”他不耐烦地说。
“没有目的。”哈利说,“我只是不习惯不跟你在一起”
“如果你继续说这种没用的话,那就请你出去,波特先生。”斯内普说。他抓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
哈利渴望地盯着斯内普的茶杯,好一会才收回目光。“好吧。我说实话……今天我回忆起了很多上一个1997年。我很久没感到这么害怕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或许能让我安心一点。”他说,不尽不实地加上一句,“否则我预感到我今天会做噩梦。”他说着,小心地观察斯内普的表情。
斯内普夸张地叹了口气,把杯子重重放回床头柜上。“又是救世主的彷徨,嗯在你救了那只狗,救了邓布利多、隆巴顿乃至更多人,说服了狼人,并且把我和马尔福们都推入这种境地之后你要说你不自信了,你怕输,你怕战争产生伤亡仅仅因为你回忆起了上一个1997年”他停顿一下,向前倾身,“如果你能把你这份过分敏感的情绪用在对危险和每一步行动的思虑上,你至少不会比现在更令人难以忍受。”
“谢谢夸奖,但我真的暂时不能做得更好了。”哈利无精打采地说,“我不需要你开解,坏情绪时常会有我想在过去的三年里你已经见识得够多了,今天不会比那些日子更糟。我会自己走出来的,现在我只是希望能在你身边待一会。你就不能忽略我,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吗”
短暂的一段时间内,斯内普没说话。他又拿起刚才放回床头柜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好一会儿之后,哈利才意识到斯内普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他毫不惊讶这男人的敏锐,同时觉得自己的确如他所说一样过分敏感,反反复复。这让他更加难以启齿。
他很快回忆起邓布利多的话。害怕不代表不坚定,他只需要坦诚。“我只是怕死。我怕我做了一切之后还是必须死。”他捂住脸说,“我以为我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至少没真的那么害怕,我以为我只要看着所有人都活下来,我重来一次的目的就达到了。但我现在不想死。我比上一次更怕死。”
“我说过,你不会”
“别做那种你自己没把握的承诺!你给我喝了一年魔药,但还是没能消除那魂片。”哈利打断,“我没有那么相信预言,假如你们所做的一切保证都只是基于预言,那我也可以说两个人活一个,杀死神秘人之后,活下来的那个很快又会因为其他的原因死掉。”
“你可以选择把自己做成画像。你会被人瞻仰的。”斯内普冷淡地说,“你可以在走廊里像一只愚蠢的野狗一样跟在每一个路过的学生身后,大谈你的伟大事迹,你如何英勇地破坏每一项校规,如何让别人为了保护你费尽心血,如何打败黑魔王或者被黑魔王杀死如果是后一种,那么你的画像也许就得换一种存在模式了。”
“如果只是害怕死亡,这倒的确是个好方法。”哈利抱着自己的膝盖,他觉得如果他说他怕疼,那会很傻,“但我不希望被做成画像,或者是以幽灵什么的形式一直存在。”他沉默了一会,有点忧伤地低声说,“我只是贪心。我不想失去你们,不想远离你们的生活。我一点也不想在死亡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在哪里醒来,接着我就要被限制在一个小空间内,每一天所有景物所有事情都重复着,我没有事情可以做,没有一个期限可以等待。没有人伤害得到我,我也触碰不到任何人,我的时间停止流动,可是别人的还在继续。我只能看着周围的所有人来了又走,被人记住又遗忘,永远也得不到解脱,那真是一件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神秘人要追求永生。永生意味着永远的痛苦,不是么”
“这就是你们的区别,波特。”斯内普静静地说,并没有因为哈利语气中透出的负面情绪而愤怒或畏缩,“他不懂爱啧,真是个该死的词因此他不懂什么叫孤寂,也不会害怕它们。”
“可是我害怕。”哈利低声说,斯内普的反应给了他很大鼓励,“如果一个格兰芬多没有了勇气……”他没继续说完。
“格兰芬多对勇气这个词语自大的误解。”斯内普点评,他似乎终于打算和哈利真正地谈话了,“真正的勇气不是从不惧怕,而是尽管害怕,仍然坚持做应该做的事。”
哈利把下巴顶在膝盖上,静静注视了斯内普一会。
“那你呢,西弗勒斯”他问,“我是说,你现在还是不想在一切结束后活下去吗”
“我已经受够了这个该死的世界。”斯内普说,避过话题最尖锐的部分,“想到实在受够你们这群小崽子给我带来的麻烦的时候还可以通过死亡来解脱,这令我感到很踏实。”他瞥了哈利一眼,“在这件事情上竟能有个波特跟我有相同的看法,我不得不感到十分诧异。”
“你知道的。”哈利没有再追问斯内普避而不答的那部分,只是滑下去钻进被子里,“就算是一个波特就算是我,世界上最不该有阴暗想法的那一个,也会有怨恨,厌倦或者想逃走的时候。”
“任何人都不例外。”斯内普不带一丝情感地评论,眼睛望着手中的茶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想法,也不该有谁为产生过这种想法而苛责自己。当然,假如那个人对更多人来说足够重要,他不应该把这种想法付诸实践。如果他可有可无,那尽可以随便去做,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死活如果他已经屈服,懦弱到把自己放弃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