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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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以晨?怎么了?”郑以晨剧烈的反应让佟越喉间发紧, 眉头拧在一起,追问道。
“你说带我去医院的!我们去!再不去全世界都会觉得我恶心了!我……”郑以晨感觉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又重新出现在患处, 噼里啪啦闪着火光, 把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着。炙热的痛感让她额间开始冒汗,眼里却渐渐没了泪水, 反倒是干得酸涩了。
“没有人觉得你恶心,是你想多了!”佟越反握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认真地说,希望她能从激烈的负面情绪里脱离出来。
可郑以晨已然陷入了让她一直都在恐惧的世界里,她满脑子都是佟越要求她去祛疤,宁时凯第一次见到她伤疤时下意识的那句粗口和“恶心”,还有刚刚宁升阳和苏婷那声倒抽气。
全世界都在厌恶她。
“以晨, 看着我!”佟越大力摇了她一下,让她注意力集中到他这里来, 接收到她慌乱又绝望的眼神, 他心里一惊, 语气陡然放轻柔:“没人嫌你,你也别嫌你自己。你很美, 特别特别美。”
佟越低沉而安抚力十足的话像风吹过, 让郑以晨心中滚烫般的痛逐渐消了些,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
狼狈地转过头去,郑以晨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紧紧闭了眼, 喉间上下吞咽, 这才终于感觉自己起伏过大的胸口缓和了些, 良久,她才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喑哑,还余些许颤抖。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咱们走吧,东西办完了。”
焦云在车上早已见到了两人的拉扯,却不敢贸然下车,只能等两人走到车前,才下来,焦急问道:“童童,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妈妈,只是暂时可能没办法出去玩了,对不起。”郑以晨低着头,低落到无以复加。
“没关系,出去玩什么时候都可以。”焦云知道郑以晨不想说,也并不逼她,只是回头望了一下佟越,和他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回家吧。”郑以晨轻轻丢下三个字,不再多言。
坐上车后,郑以晨就一直呆呆地望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风轻轻吹过她的发丝,她感觉自己鼻尖痒痒的,伸手去撩那根头发,那一伸手,郑以晨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总是学不会坚强。
郑以晨的电话响了好几次,她都没有接,佟越和焦云也不敢催她接,到了最后,她的电话歇了,佟越的倒是响了。
佟越低头看看来电显示,这才知道郑以晨为何拒不接起。
看郑以晨没有组织他的意思,他这才接了起来:“妈。”
那头的苏婷语气冲冲,话语间带着不可抑制的慌乱:“佟越,童童呢?在你旁边吗?她不接电话,我担心死了!”
“在,我接到她了。”
“这孩子气性太大了,今天小时把她伤疤给我们看了,我们太吃惊了才一时间有些失态。我们并不在意她受过伤,这么久了我们也没有发现她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啊!”
佟越用余光望着郑以晨依旧有些呆滞的侧脸,轻“恩”一声:“她自己很在意,所以难免反应大。”
“只是有些可惜了……明天我一些舞蹈圈的朋友会来,本是想带着童童去跳舞……”
苏婷的话还未说完,佟越就微微挑了眉。
“可以的,您带她去吧。她喜欢。”
“她太抗拒了,她刚刚的样子几乎要疯掉一般。”
“没有人讨厌她,是她在讨厌她自己。如果您的朋友们能正确给予她一些建议,说不定她会重拾一些信心。”
从前佟越一直都不明白郑以晨为何那么在意别人知道她的伤疤,他以为是那些痛苦的记忆让她对此而有阴影,又或许是因为她无法再跳舞了所以为此感到绝望。
而直到今天她说出“全世界都恶心她”的话,他才知道她对那伤疤的怕在于哪儿。
因为她讨厌那种的自己,因为那些伤疤令她感到恐惧,她才会怕别人也害怕,也厌恶,导致大家歧视她。
这世上不健全、不太好看的人太多了,并没有多少人会以异样的眼光看他们,更何况郑以晨的伤疤藏在背后。
“好,那你多劝劝童童……我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可怜,经历的……太多太难了。”苏婷语带哽咽,似乎到这时才能感同身受郑以晨的伤痛。
难怪她以前说她不能再跳舞了,对于一个舞者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佟越挂了电话,一路将车开到了家门口,他走到副驾驶牵着郑以晨下来,望着她憔悴的脸,心在丝丝抽痛,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
“起得太早,你跟妈妈回家休息,我去工作了。睡好后给我打电话,我们三个晚上出去吃,想吃什么都可以。”
郑以晨点点头算是应下。
……
郑以晨到了家后直接躺下睡了,她故意滚到佟越那边去睡,鼻息间全是佟越的味道,仿佛每晚他贴在自己身边,却从不逾越的小幸福。
偶尔被他搂在怀里睡着,偶尔醒来时缩在他臂弯,偶尔睡到一半手指被他牢牢扣在手心,偶尔半夜渴醒,轻哼出声就有人开灯递来凉水。
一幕幕像电影放映在郑以晨眼前过着。
不知不觉就在他的气息里睡着了,郑以晨忽然深入梦境,动弹不得。
梦里的她穿着好看的泳衣,在水上乐园快活地玩着各项娱乐设施,猛烈地阳光照着她光滑的背,她的肌肤白到透明,甚是好看。
可下一秒,狂风暴雨骤然侵袭,伴随着的是郑以晨后背突如其来的变化。她穿着泳衣,后背的伤疤渐渐愈发深了,她慌乱地要去遮,却怎么也做不到。
周围的人朝着她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做了作呕的模样,在郑以晨的眼里都像是在朝着她身上扔火球。
直到有人突然用外套把她裹在怀里,语气轻柔地安慰她。
“别怕。”
她正要点点头,那温柔的声音忽然变得犀利:“别丢人了!”
……
睡了一觉直接睡到下午四点多,焦云早已将她们收拾好的行李摆回了原位,又准备了些水果。郑以晨一起床,根据就像是没有发生过早上的事情一般。
“童童,来吃点水果。”
郑以晨看妈妈把水果递给自己后又去忙碌的身影,早上一滴泪也没掉的人,却差点在此刻流泪。
不是为了自己受过的那些伤,趟过的那些火坑。郑以晨只是觉得有些幸福,还有焦云陪在自己身边,这是个真正爱她的人啊!
郑以晨用力眨着自己的眼要收回泪水,她走到焦云的面前,轻轻说道:“妈妈,我们回原来的家里吧,就像爸爸没有走的时候一样。我去厂里给您帮忙,赚点钱咱们娘俩饿不死就好,行吗?”
焦云面色一变,心下大惊:“童童,你这是什么话?”
“宁时凯得不到他想要的那些东西了,苏婷也会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我要的都实现了。我跟佟越早就说好了,等这些事都结束,我们就离婚。妈妈,我跟他结婚,都是因为需要他的帮助,他是在补偿我。”
“童童!”焦云惊呼,却一句正常的话语也讲不出。她明明有很多话要说。
“妈妈,都怪我,骗您了。但是……佟越他不喜欢我的,再让他看到我的伤,他会更加嫌弃我,更加讨厌我的……我不要。”
“别做傻事儿,佟越他对你那么好!”
“没错呀,他对我全都是愧疚,都是可怜。我本以为他后来有些喜欢我了……”郑以晨摇摇头,又摇摇头:“可他介意我的伤,他想让我去掉,他看不下去。”
从佟越那日说那些话开始,离开的种子就在郑以晨的心里慢慢发芽。有些东西一旦发酵就会愈发膨胀,再也无法收回来。
“我只想跟不嫌恶我的人在一起。”
她拼死捂住自己的伤疤,不就是怕人嫌恶吗?
从两人约好在一起开始,她便一直在克制自己,佟越每一次的好,她都努力让自己明白,那都是因为愧疚,都是因为补偿。可情感往往不受控制,她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向他靠近,偶尔甚至会想,若是能就那样保持下去,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分开?就算是一切都达到她想要的结果,也能不分开?
她还是太自作多情了,如果佟越真的喜欢她,就根本不会在意她的伤疤。
“你不能这样,佟越对你什么感情我看得出来。你冲动做事以后要后悔的,到时就真的来不及了!”焦云有些激动,从小到大她很少干涉过郑以晨的决定,无论是她喜欢的专业,还是人生的道路,她都没有多过嘴,但这件事她不能不管。
郑以晨摇摇头,却不再多解释:“我上去休息,待会儿您和佟越去吃饭吧,我吃点水果就好。”
“童童!”
焦云还在后面叫她,郑以晨却充耳不闻。
她就像一只小蜜蜂,趁着自己的毒性还在,想要刺死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再自己躲回角落里慢慢死去。
她不配幸福。
第55章
睡了一整天的郑以晨依旧觉得疲惫不堪, 她闭上眼想要让自己歇息一些, 脑子却愈发转得活跃。
自从受伤以来她就一直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从前只有焦云和郑林亲眼见过她的伤疤,现在细细一数,知道的人太多,又个个都是她在意的人。被在意的人嫌恶, 那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大致是焦云告诉佟越她心情不好,他才敲的门。
“以晨,我们出去吃饭。”
郑以晨缓缓睁开双眼, 起身去开了门, 见到佟越第一句话便是:“你认识的那个医生下班没有?今天去看看吧?”
佟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却什么也没说,默认了她的想法, 给林医生打了电话。
“去吧,她还在。”
郑以晨点点头, 手心却沁了汗。
“童童,你要去看医生?怎么了?”焦云正好上来,闻言后担忧地问道。
“她要祛……”
眼看佟越要把话说出口, 郑以晨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轻轻地拽,打断他道:“我最近有点胃疼, 他说有个认识的医生, 我就说这时候去看看。您在家等等我, 我就去看看开点药了就回来接您, 我们一起去吃东西。”
“你胃疼了?那别出去吃了,我在家煮粥,你们去吧,去了赶紧回来。”焦云挥挥手,就这样决定下来。
郑以晨和佟越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走到车库,郑以晨才转过身来看他。她微微抬头,回望他一直看着他的眼。那双眼里曾有多少让郑以晨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能告诉妈妈,她不会允许我做的。”
郑以晨在治疗的时候就同时做过医美,对于焦云来说,她再去做手术无异于是让她又趴在那冰冷的手术台上,把那时的痛重新痛一遍。
“你做手术她总是会知道的。”佟越盯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里一样。
“没关系,丈夫可以签字,到时住回宁家就好。我不想让她知道。”
在她痛到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焦云也跟着揪心。只有见过她那时样子的人,才会不愿让她去做手术。
佟越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也看不见她那时的痛苦,只一心以他自己的喜好出发,这让郑以晨所有的期望都消失殆尽。
正是因为这样,郑以晨才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似乎要得过多了。一开始说好的东西得到了,就不能贪心了。
佟越,不是她的,再肖想就是逾越了。
自从和郑以晨在一起,佟越就再也不曾拒绝过她的话,无论她说什么,能办到的他都办到。
这次他也不拒绝,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他越来越摸不清郑以晨的心了,他明明拿自己最柔软的方式在捧着她,却总是要担心她自己从手心里跳出去,重重地摔下去。
来到医院,林医生正在收拾东西,像是打算下班的样子。见到佟越,下巴抬起点了点,示意他出去等。
郑以晨坐在她面前,有些紧张。明明背后的伤疤已经被那么多人看见过了,再把衣服掀起来给一个陌生人看,依旧是需要很大的心理建设的。
“伤疤在哪?”林医生是个说话很强硬的女医生,话语简洁清晰有力。
“从后脑勺下半部到腰侧都有。”
“上衣脱下来我看看。”
郑以晨咬着唇转过身去,连掀衣服的手都在抖。似乎是发现郑以晨的心态不平,林医生这才放缓了语气:“我每天都在见到各种各样的伤疤,像你这样没有暴露在外的还真的算挺幸运了。”
郑以晨闻言,竟然生出了丝丝庆幸。
是啊,很少有烧伤患者能像她一样外表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郑以晨终于放松了些,轻轻把衣服从头上脱下,拢在胸前。
“有些肥大性瘢痕,还有一些瘢痕粘连。我听你老公说你这个烧伤年数也比较长了,没有尝试过祛除?”
“没有勇气,我比较怕疼。”
“你是舞蹈一行的人,这个粘连程度,跳舞会受到影响吧?”
郑以晨不自觉咬了咬牙,老实回答:“腰侧的粘连导致我左手举太高会有撕扯疼痛,而且很多动作没办法做到位了,所以没有跳了。”
“这还有些瘢痕疙瘩,会疼吧?”
“还好,只要主要不过于挤压就不会太疼的。”
“你这应该要做一下手术的,倒不是为了做得多好看,只是这些瘢痕会影响到生活。”
“本来是不打算做了……”郑以晨低了低头,之前的人生无趣到让她无心去做手术,疼痛会让她陷入绝望的境地,本就求生**不够强烈,再感受一次那钻心的疼,不如就这样过上一辈子。
闻言,林医生倒是轻声笑了起来,帮她把衣服穿好:“你们是要结婚了吧?为了办婚礼?那确实得穿好看一些,婚纱应该没有高领吧?”
听到“婚礼”二字,正在整理衣物的郑以晨手一顿,转回身来问林医生:“林医生,如果我这几天跟您约手术的话,最早多久才能好呢?”
“你这个手术如果定的话可能不止一次,先把瘢痕切除了,后续再激光祛疤。到时候皮肤会平整一些,但是疤痕还是会明显。如果确定要做,再来商量要做到哪一步,我们这边再给你制定手术方案。”
“月底好不了吗?”
“月底?那不可能的。”
郑以晨抿着唇点点头:“谢谢医生。”
林医生把佟越叫了进来,把刚刚的话大致和他传达了一下。佟越一直皱着眉听得很认真,郑以晨望着他线条好看的侧脸,转头望向窗外。
明明已是下午五点多了,阳光却依旧有些刺眼。郑以晨忍不住眯了眯眼,感觉眼睛有些酸胀,被阳光刺得有些酸胀。
“林医生,手术痛感强吗?”
“毕竟是手术,难免的。”
佟越担忧地望了一眼郑以晨,眉间皱得更深。
“你们回去商量吧,商量好再过来。我下班了,一起走。”林医生说话间已经把东西收拾好:“祝你们新婚快乐,我尽快给她把手术做好,让她美美地参加婚礼。”
佟越顿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向郑以晨,见她低着头,心下一片明了。
“好。你住哪?送你回家。”
“不用,我开车了。”
三人在医院门口分开,郑以晨跟在佟越身后沉默不语。
直到上了车,终于还是佟越沉不住气了:“林医生跟你说这个手术要做多久?”
郑以晨有了片刻的沉默:“做完全程可能半年以上,手术分好几程,一次做完身体扛不住的。”
佟越也陷入沉默,郑以晨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害怕。他似乎有些生气,这是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他第一次这样。大概是习惯了他的百依百顺温柔体贴,郑以晨竟有些不敢动弹。
“手术与否,还是得你做决定。我带你来,只是希望你听听医生的意见。”
郑以晨点点头,声音轻柔,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想做。”
她想稍微变成一个正常人,不用再为那可怕的伤痕在衣服里挑选那些并不好看的高领。也不用大热天捂得老紧,头发披散。更不用自卑自己丑陋又令人作呕,能稍稍把自己放在与他人较为平等的地方。
这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太困难了,偶尔的挤压疼痛或是举手困难,都会提醒着她,她不是个正常的人。
“好,我陪着你。”
佟越用低沉的声音允了诺。
……
第二天一大早,佟越就把郑以晨叫了起来。
“昨天苏姨说她朋友们来了,要我带你去看看。”
郑以晨本赖在床上没有醒,闻言却猛然睁眼,看见佟越已经洗漱完毕,坐在床边等她。
郑以晨点点头,乖乖起床去洗漱。
等到她洗漱完毕,才走到佟越面前,对他说道:“只有做完手术,我才能知道我还可不可以继续跳舞。”
“怎么了?”
郑以晨转过身去,把睡衣脱了下来,把左手举了起来。她的手臂不能完全伸直,肘部只能举到耳边。
她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腰上那一块瘢痕粘连处:“这个地方扯住了,我的手臂没办法完全举起来。太多动作没法做了,我没办法跳舞。”
“我总说我不想跳舞,但我真的不想吗?我只是怕……我有太多做不了的事情了,我没办法把最美的舞姿跳到位,没办法穿舞蹈服上台去跳舞,所以我害怕跳舞了。”
郑以晨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抬起头来看着佟越,他的眼里是无限的惊讶和心疼,让她心下一动。
“可能是站的角度不一样,你希望我变美一些,你看着顺眼些。而妈妈总不觉得跳舞是不可放弃的事情,她怕我再疼再要命。我呢……我没有什么想法,所以也就这样一天天过过来了。”
“我不是……”佟越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被郑以晨给打断。
“现在,苏婷要带我跳舞,宁家的财产我得要,我还想要以好一点的心态和妈妈一起过下去,所以疼就疼吧,反正也疼过了。”
郑以晨低着头,数着未来要做的事情。
佟越的表情愈发沉重,听她细数了一遍,却始终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低了声,皱着眉,一字字地问:“那我呢?”
第56章
郑以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她逃避着佟越的追究的目光, 终究让对面的人眼里光芒尽失。
“我以为这么久我怎么想的你都清楚。”
“佟越……”郑以晨轻轻叫他的名字,目光游离:“我们早就说好了。”
“说好我要帮你得到想要的,我做到了。”佟越目光冷清,仿佛一个被最信任的人抛弃的小孩子。
“是, 我们也说好了。你帮我做到这些事以后,我就不会再怪你,不会再缠着你。你答应我的你做到了, 我答应你的,我也该做到。”
可郑以晨从来就没有怪过他, 让他以此补偿,不过是希望他能够帮帮自己而已。她如此感激他,便只能用离开来报答他。
她得早点离开他的身边, 好过难以控制自己, 又被他放弃。
郑以晨有过太多次失控的经历, 结局都惨不忍睹。好不容易在他强大的温柔下抗了过来,又怎能让自己轻易沦陷?
“我从未说你缠着我。”佟越讲话间额头青筋微现, 似是在控制自己几欲喷薄的情感:“郑以晨,我到底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宁愿一个人也不想跟我继续下去?”
“这不叫继续, 我不想再拖着你了……”
“我说过,我愿意被你拖着!”佟越打断她, 在爆发边缘。
他知道自己做了太多让郑以晨无法原谅的事情, 让她一次次放开心扉又伤及筋脉。
“佟越, 你做得够多够好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可以从此不被我给耽误。我缠着你太久了,但你太好了,不该被我耽误,我能做的就只有放你自由。”
佟越终于忍无可忍,仿佛这么久以来他做的那些事全然没有被她放在心里,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逼着她望着自己的眼:“既然我做得够好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结束?你能不能摸着自己的心说?”
郑以晨被他的眼神给震慑,一时间酸楚上涌,眼里亮晶晶地泛着泪光,却被死命地压抑着。
“因为假如我不常常提醒自己,我会忍不住的。”郑以晨退后一步,从他的桎梏里挣脱。
“无论是几年前,还是我们又相遇以后,我都没有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我必须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前后数一数得有十年了,我已经被自己对你的感情给折磨得不知道什么是爱了。”郑以晨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就是因为我有心,我才不能再用那拙劣的理由一直捆住你。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没办法。”
佟越几乎要因为她的话一口气提不上来背过去,他突然有种自己今天就要被面前这个女人给气晕过去。
“什么才是你所谓的爱?我做的一切算不上是爱?我对你的好算不上爱?那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郑以晨猛地睁大了眼,她对佟越说的话第一反应竟然是惊恐。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她的男人,竟然对她讲出了这番话。
“你……”
“我把我以为的爱都拿了出来,结果你全盘否定。”佟越笑得惨烈,嘴角有些颤抖:“你对我的感情就是未来的打算里没有我,还要给我什么所谓的‘自由’,我无话可说。”
佟越长长吐出胸口那口气,他甚至觉得自己喷出的气息里带着火:“你不愿去跳舞那就好好休息,我去上班了。回头我来跟爸妈说婚礼不办的事情,等我找些关于你手术的资料,我们再去跟林医生谈。”
郑以晨脸色有微微的难过,佟越便接着说道:“你急着做手术,不就是为了不办婚礼么?如你所愿。”
不再去看她的表情,佟越转身走了。
他做了再多,也抵不过郑以晨对他的固有观念。她觉得他不会爱上她,觉得他只会伤害她,以为他只是在补偿。
佟越颓废地坐上车,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语,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过了几分钟,佟越微微睁了眼,眼里是不堪重负的疲惫。
此刻,那种付出了一切对方却并未看在眼里的感情,佟越从心底里明白了。不知多年前一直陪在他身边默默付出的郑以晨,是否也有过这样愤怒却哀伤的绝望。
佟越上班以前给李君打了电话,说了婚礼延迟的情况。他们佟家人都是非常开明的,对此也只是颇有不满,倒是没有太过不悦。
李君关心了郑以晨的情况,在得知她需要手术时,大吃了一惊。
“后背有烧伤?难怪之前她选的婚纱都很保守……”李君说到一半,忽然提高了音量:“该不会是你出国以前你们学校那场火灾里出的事儿吧?”
佟越轻“恩”一声,简要地说道:“之前我就在附近,进去救了一个女生,但是不知道以晨也在里面。到后来遇见了她,才知道是我错过了救她出来的机会。”
“佟越。”李君突然放低了音量,气压有些低:“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感觉愧疚,才跟以晨在一起吧?”
佟越的沉默让那边的李君有些恼:“……你这个蠢货,感情哪能这样。那你千万别告诉她,女孩子受不了这个的,否则你做什么她都觉得你是在补偿她了!”
佟越不得不感叹,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就因为这个,早上还吵架了。”
“你这个孩子……真是!那她做完手术出院你把她接到家里来住,家里人多,做事的人也多,我还能跟着劝劝她。”
佟越沉思片刻,应了下来。
如今的郑以晨过于钻牛角尖了,陷入负面情绪无法自拔。既然李君说愿意帮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谢谢妈。”
“臭小子……”
路漫漫其修远兮,佟越需要走的路还很长,需要做的事还太多。郑以晨的应激力如今因为多次的触发而变得反应巨大,一层层的壳坚硬无比。
要怪,就只能怪他错过了最美好的她。
……
直到接到苏婷的电话时,郑以晨才意识到自己呆呆坐在那儿已有半小时。她接起电话,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觉得疲惫。
“童童,你准备一下,我待会儿来接你。我有几个朋友来了,他们对你很感兴趣。”
“妈,宁时凯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办法跳舞,也没办法把您没完成的梦想接着完成。对不起,一直瞒着您,让您失望了。”
“有伤疤没关系的,你只是接着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已,不是一定要到大舞台上跳舞的。”
“我的伤疤面积和程度比您想象的要严重多了,我正在考虑做手术,等我做完,到时再考虑吧……”
那边的苏婷有了短暂的沉默,最后终于轻轻叹了气,心疼地说道:“辛苦你了,童童。”
挂掉电话以后,郑以晨找了许多关于手术的资料,终于还是决定要去做了。等佟越晚上回来,她主动找他商量了一下。
两人之间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在正常的对话以后,陷入了怪圈里。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都以十分拘束的姿势躺着,死一般的寂静,让夜更加黑了。
最终还是佟越开口打破了压抑:“我跟妈说了,她让你出院以后到家里去住。家里人多,也好照顾你。”
“不用了……我到宁家去住。家里没有宁时凯,我很安全,王姨会照顾好我的。就……不麻烦你和妈、你妈妈了……”
她铁了心要分开的语气让佟越心里翻搅着难受,说话间语气也不自觉有些僵硬:“你先把该做的手术做完,别的到时再说。”
“……好。”
“恩,睡吧。”
郑以晨躺在床上长久无法入睡,她在黑夜里睁大了自己的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她一整天都在回忆着跟佟越这一路走来的感情,越走越偏,越来越不纯粹,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对他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存在着时差,她爱他的时候,他视若无睹。等到他说了他把自己所体会的爱都给了她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正确看待这份感情了。这种最终会两败俱伤的感情,不如早一些结束。
“佟越,睡了吗?”
“你说。”佟越似是在等着她说话一般。
“我一直是打算等所有的事情都成功了再结束的,可到了今天已经把话都讲了出来。再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下去,那我就真的太自私了。如果你觉得我利用你了,那你随时都可以拒绝我。这本就是你给我的帮助,不是你的义务。”
“好。”佟越毫不犹豫的话让郑以晨的心乱了两拍节奏,却听他接着说道:“那以后不要总提分开的事情了,在一起一天就是在一起的样子。我不想再继续帮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恩,那就……谢谢你了。”
57.第 57 章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 郑以晨望着车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 羡慕着那些年轻的女孩子,梳着高高的马尾, 扎成一束的发尾在光滑的颈间来回摇晃,清纯又活泼。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扎过头发了。
郑以晨从小就会因为头发太多, 在剪头发时让理发师给她把头发打薄一些。直到后来, 靠近脖子那15厘米左右该长头发的地方,因为烧伤后已经没了毛囊, 再也生不出新头发,头发少了许多。
她小时候练功时总是把头发扎得高高的, 额前的小头发也贴得紧紧的,光溜溜地十分精神,如今也只能留着长发,能遮就遮。
心情复杂到连说话都累的郑以晨静静地靠在车座上, 想着刚刚林医生跟她说过的话。
“就算你把整个疤痕面积都做了医美,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光滑白嫩, 最多也只能把那些凹凸不平的部分做一些修正。所以倒是不建议你做整个伤疤面积, 把一些明显的瘢痕祛除就好,你生活不会再受影响,也不用那么受罪。”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不可挽回了, 再怎样去补偿, 也回不去最初。她应该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的。
林医生已经做了几个方案, 一一拿给她看了, 她却迟迟无法下决定。
她一时觉得既然做了手术, 就想做到最好。一时又害怕那毁天灭地般的疼痛让她放弃继续下去的决心。
看她面色煎熬,林医生安慰道:“没有你之前手术那么疼的,你那疼得难受是烧伤后的灼痛感。”
郑以晨到了最后也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只好先从最简单的祛除瘢痕开始做起。
“你后天早上过来住院。”
郑以晨紧张地点点头。
佟越大致是生她的气了,从头到尾一语不发,郑以晨心底生出些奇异的难过,却没资格多说些什么。
林医生给了郑以晨一份案例资料,比她稍稍严重些,但是手术时间比较早,让她回去看看。
拿着资料,郑以晨跟着佟越回了家。佟越这两天忙得很晚才回家,今天也是放她到门口就又开车走了。
郑以晨一次次安慰自己,他是真的要去忙,潜意识却不断告诉她,佟越在生她的气,所以才不想见到她,避开和她在家面对面的时候。
她觉得呼吸有些难受,拿手对着脸侧扇了扇风。
人都是这样的,一旦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无微不至,一有变化,立刻开始变得在意起来。
还好一切都要进入尾声。
郑以晨把资料放在床头柜以后,去了一趟舞蹈室。由于郑以晨比较特殊,方诺只有在需要她帮忙看编舞的时候才会找她过去。同事们起初对此有些不满,但在见到她对舞蹈的理解和纠错能力以后,终于还是心服口服。
方诺最近要带着一个高中生去参加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她刚把舞蹈编出来,让郑以晨过去看看。
两人讨论完工作,都气喘吁吁地坐下聊了起来,郑以晨便向她请假。
“最近的工作我今明两天完成好了,后天我得住一段时间院,要跟你请个假。大概半个多月的样子。”半个月以后就能恢复一些,可以来舞蹈室帮忙看看。
方诺挑挑眉,有些意外:“身体出问题了?”
郑以晨摇摇头,有些无奈:“没有,是为了解决一些问题。”
“你……受过伤?打算去修复?”方诺有些迟疑地问道。
“恩,抬不起来的手得抬起来,伸展不开的动作总要稍稍改善一些。”郑以晨虽然没有跳过一支完整的舞蹈给她看,但在编舞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示范动作,方诺如此专业,怎会看不出来?
“加油。”方诺的眼神里带着些心疼,那是有同样梦想的人才能体会到的疼痛。
“谢谢。”
……
坐在出租上的时候,郑以晨就接到了焦云愤怒值极高的电话。
“你在哪?快给我回来!”焦云的音量极高。
“我在出租上,回家路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赶紧回来!”焦云说完这句话,立马挂了电话,让郑以晨一头雾水。想了很久,郑以晨忽然一顿,心下一片恐惧。
让师傅以最慢的车速开到家,郑以晨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又站在原地不敢进去。焦云从来都是个较为温和的人,鲜少与她发脾气。可决不能触到她的底线,那是谁劝都没有用的。
也不知站了多久,车库突然驶进一辆车,郑以晨立马激动了起来,跟在他车子后面跑。
有救星来了,总比她一个人送死要好。
佟越一把把车停好,下来时却皱着眉指责她:“别跟在车后面,危险。”
郑以晨点点头,急忙说道:“妈妈可能看到我放在床头柜里的资料了,在发脾气。”
“我知道,也对我发脾气了。”佟越摇摇头:“她问我知不知道,我不敢撒谎。”
两人硬着头皮进了屋,有同伴的时候,才有了些许勇气。
焦云果然拿着那份资料坐在沙发上,一脸愤怒。见两人一同进屋,冲到他们面前就骂了起来。
“我说我今天怎么就有种冲动去你们房里收拾一下,原来是因为你们瞒着我打算去做这个!”焦云指着郑以晨,恨恨说道:“你别想去做手术,我死也不能让你去做手术!”
“妈……”郑以晨正要开口解释,却被焦云打断。
“别喊我,别解释,我不听。你别想做手术!别想做!还有你,佟越!”她转过来,对着佟越道:“我本来是够信任你的,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打算依着她陪她去做手术!”
佟越承认错误:“没告诉您是我们的问题,抱歉。如果您有时间,我想单独跟您聊聊她打算做手术这件事儿。”
佟越的话引起了另外两个女人的疑惑,都惊讶地看着他。
“有什么不能就在这儿说吗?”
“行,那童童你上楼。”焦云下达命令。
郑以晨抬头,对上佟越深邃的目光,见他微微点头,生出了奇异地信任。她点点头,上楼去了。
佟越看电梯停在三楼,这才放心,转过头来向焦云解释。
“这个想法是我提出的,医生也是我找到的。但是我能看出来,她也很想做。”
佟越缓和的语气,让焦云激动的心情稍稍有了些许平复:“她不会想做的,她就是觉得你希望她做,她才愿意做。她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做手术的……你不知道,佟越,你真的不知道……”
焦云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些哽咽。
“我没有见到她那时的样子,但自从我知道她的伤以后,就查阅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她背后的伤疤影响到了她的生活,手不能伸直,挤压厉害会疼痛,后背也难伸展开,这都是后遗症。”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不跳舞、不做大幅度运动就没关系了。我不想她再受罪。我不允许她做手术!”
“妈,您确实觉得这些都可以避免的,那她的心呢?您想过没有?她对她的伤疤太过于在意了,在意到在钻牛角尖,陷入了她自己的自卑里,旁人怎样对她好她都无法接收到。”看着焦云逐渐有些松动的表情,佟越又道:“我已经和医生说好了,做完第一程手术以后,再做一个自体毛发移植,把她那一块头发补起来就好。生活不受影响以后,她的心态慢慢会调整好一些的。不会再那种自卑、压抑,她心态一直不太好,您是知道的。”
焦云叹了一口气:“可那太痛苦了……我偶尔做噩梦,都是她哭着尖叫,求我说‘妈妈!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多想受苦的人是我!我没法再见她疼得发抖,疼得头发晕人都认不清……我真的不想让她做手术!”
佟越听着焦云声泪俱下的话,心里像被扔了一颗□□,轰然炸裂,疼痛难忍。他甚至觉得那画面就在自己眼前,就像焦云所说,多想受苦的人,是他。
“医生说过了,她那时疼是因为烧伤。之后的医美会好一些的。等出了院,我把她接到佟宅去,那边照顾的人多。”
“就回来吧,我照顾就好。”
焦云一时间着急,这样说道。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已被佟越说服,想到郑以晨即将受到的痛苦,泪水又掉了下来。
“就是怕您心里难受,我们才瞒着您的。到时接去佟宅,您跟着一起来,那边人多,照顾得周到,也可以换您多休息一下。”
焦云闻言,点点头,只能妥协。
郑以晨心里的痛比谁都要重,这焦云深有体会。任何时候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生怕有人知道她受过伤,那就是自尊心强却又极度自卑的表现。那时的他们除了照顾她的身体,还要时时刻刻放着她有轻生的举动。
如此想来,如果做手术能缓解她心里的伤痛,焦云倒是愿意一试。
“佟越,谢谢。要不是你,我们母女活到那样的地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妈,以晨她总跟我说谢谢,怎么您也说这种话?这都是我该做的。”佟越哭笑不得,他现在是怕了“谢谢”两个字了。
焦云想起之前郑以晨说的那些话,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开口。
佟越看焦云为难的表情,心底一凉,知道郑以晨是向焦云把一切的事情都说了个明白。他面色有些惨淡,轻声问道:“妈,您想问就问吧。”
“你到底为了什么跟童童在一起的?她说……她说你都是为了愧疚。”
“一开始接近她,确实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可后来,在我明白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才会愿意帮她去做那些她想做的事情。”
佟越本身就不是一个重情的人,除了亲情,他对其他的一切都看得较为淡薄,没有什么是非做不可的事情。直到郑以晨一次次攻入他的心房,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陷入了爱情。
爱情,不就是想把所有她要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吗?
“如果她认为是愧疚,那我愿意用一辈子来还债。”佟越顿了顿,不自觉嘴角带了微笑:“可我认为是爱,我就要用一辈子来让她幸福。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心态恢复正常,能够不再用自卑的心态,去面对人生。”
58.第 58 章
前一天签了手术同意书以后, 医生给郑以晨做了一些必需的手术前准备,也告知了第二天手术的注意事项。
第二天一大早,郑以晨就打包了些必需用品,和佟越、焦云一起到了医院。从办理住院到确定手术时间, 郑以晨一直一言不发,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她站在佟越和焦云身后,看他们一样样都给她准备好,庆幸着在她不幸的人生里,还有人愿意陪着她。
直到趴在手术台上的时候, 郑以晨才感觉到紧张。她开始颤抖起来, 不受控制。林医生感觉到她的颤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不怕, 佟越和阿姨在外面等你。睡一觉就好了。”
郑以晨硬着头皮点点头,不自觉咬紧了牙。
感觉左手臂接收到麻药泵里缓缓输送进体内的**,郑以晨疲惫极了, 手臂的麻木直击心脏,让她觉得眼前一黑。在失去意识以前, 她轻声对林医生说:“谢谢。”
尽管她很紧张很害怕, 但这都是她重生的关口。
郑以晨迷迷糊糊间,仿佛又看见了佟越在她进手术室以前焦虑的样子。他反复确认着手术的安全性和步骤, 以及大致所需时间。一遍又一遍,像个啰嗦的老太太。
像是灵魂脱离了身体, 郑以晨看见了站在她身后愣愣不语的自己。
佟越和她说:“别害怕, 别紧张, 手术时间不会太久的,我们在外面等你。病房和各类药都准备好了,不会很疼的。嗯?”
郑以晨想回答“好”,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并未有任何的反应,而是撇开脸去,一副闹别扭的样子。
她有些着急,伸手去摇,手却从身子上穿了过去。
“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回答呀?”
“郑以晨你是不是傻啊?”
“郑以晨你看看他啊!他在和你说话!”
郑以晨对着站在那儿的女人这样说道,着急却没有任何声音。
站在那儿的女人呆呆地望着地板,一言不发。直到她听话地躺在手术台上,郑以晨才听到她悄悄地说。
“他那么好,债都还完了,就应该得到他的幸福了。等我的背好了,我就放他走。”
郑以晨急得大哭,怒吼道:“你明明还是很爱他,明明还是想跟他在一起,明明就不想分开,你为什么要这样!”
手术台上的女人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滑落,嘴角是止不住的颤抖,声音里有委屈有绝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配不上他啊。”
郑以晨傻在那儿,醍醐灌顶般,想要把佟越占为己有的心,瞬间偃旗息鼓。
……
“郑以晨,醒了吗?醒了握一握我的手指。”
郑以晨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这样说道,她用力回应,也不知有没有传递到对方那儿去。
“动了动了!手指动了!”
一个女人激动地叫了起来,郑以晨依稀能够辨认,那应该是焦云的声音。
那佟越呢?
郑以晨下一秒就又进入了睡眠。
焦云的话让佟越紧绷着的身子忽然就放松了,他一直因紧张而架着的肩膀着才放了下来。手术时间不长,出了手术室不到十分钟她就醒了,这说明手术非常成功。
佟越紧握着的手稍稍松了松,他觉得手里湿湿的。抬手一看,手心里已满是汗。
身边的林医生递过来一张纸:“擦擦。”
佟越惨惨一笑,有些无奈,接过纸巾把手心的汗擦干。
“虽然她背后疤痕面积比较大,但是我只选了些比较严重的部分植皮,取皮区也取得不多,应该不会特别疼。就是要一直趴着比较难受,尽量减少动作,虽然打了石膏但还是会担心有位移不好愈合。”
“后面还需要做吗?”
“看恢复情况和她的需求。”
佟越看向床上的郑以晨,胸口那块石头始终没有落地。**效没有过去,他就不知道郑以晨会有多疼。
直到郑以晨被推进手术室的一瞬间,佟越甚至想过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他的做法是不是会让郑以晨再次受到伤害。
“手术过后,她的伤患处绝不会再有粘连和疼痛的问题了。只要植皮成活能够愈合,就真的只是看着有疤了。”
佟越点点头,知道林医生是在宽慰他的紧张,道了谢。
又睡了三个小时,郑以晨才悠悠转醒。她觉得胸口憋闷,大腿和后背的疼痛有些难忍,浑身都是被禁锢着的难受,便轻哼出了声。
“童童,醒了?疼吗?”
焦云的脸在眼前放大,郑以晨这才迷迷糊糊想起自己刚做完手术。她点点头,张了张嘴:“疼。”
叫护士来帮她做了止痛,郑以晨这才感觉自己好了些。
由于她只能趴着,睡了一觉后觉得脖子拧着疼,郑以晨轻声叫着:“妈妈,脖子疼。”
郑以晨话音刚落,就发现佟越的手伸进了她脖子下方,把她缓缓抬了起来,边动作边说道:“疼就说。”
佟越把她抬起了些,让她能把头转一转,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见到佟越的那一秒,郑以晨才放心下来。她还以为他走了。
“待会儿宁叔和苏姨还有你姐姐会过来,我爸妈明早过来。”佟越怕她看不见自己,便蹲在她床边,对着她微微露出的脸,温柔地笑着。
“好。”郑以晨轻声说道:“我挺好的。”
你别担心。
佟越伸出手来,疼惜地摸摸她的头。由于手术,她的头发被盘了起来,虽说脸色有些苍白,却把她线条优美的脸衬得十分干净好看。
“等恢复一些后,会更好的。你可以跳舞了,姿势最标准好看的那种。”
疼痛都未让郑以晨流泪,反倒是他这句安慰她的话,似是触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子就击溃了她。
“希望……可以……”
“是一定可以。”
郑以晨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一粒粒,又大又重,重重地砸在佟越心上。他的本意,不是惹她哭。
佟越忍不住凑上前去,亲吻了她的泪水。那一秒间,滚烫的泪就变凉了,这让他的心也跟着瑟缩了一下。
“半个月左右就能拆石膏拆线了,到时候你就会舒服多了,还得先忍忍。”佟越声音轻柔,仿佛春风般轻轻拂过,让郑以晨浑身的难受舒缓了些。
“我会变回正常人吗?”郑以晨的声音又小又轻,也不知是问的佟越,还是问的她自己。
佟越的大手在她脸上揉了揉:“瞎说,本来就是正常人。”
郑以晨抿着唇,虽然难受,脸上却浮现了愉悦的浅笑。
……
半个月过得很快,在焦云和几家阿姨们的无缝照顾下,郑以晨终于拆了石膏拆了线。虽说没有痊愈,但也比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要好多了。
佟越一直是个大忙人,在这半个月里,也每天都来照顾她,陪她吃饭、聊天,甚至用手架着手机让她看剧,手臂酸痛也没有怨言。
郑以晨怕他辛苦,便每次在他来的时候就装作要睡觉的样子。她有次眯着眼瞧他,一副挫败的样子,这才发现伤到了他。只能软着声音说不想看电视,想和他聊天,这才见他脸色好了不少。
林医生不愧是从国外研修回来的医生,缝合技术很好,郑以晨的植皮全部成活,取皮区也恢复得很好,淡粉色的新生皮肤,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那几个瘢痕粘连、瘢痕肿大的区域,已然修复。佟越亲眼见到那些伤疤的时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实她背后的伤疤并没有那么可怖,难看的就是那些凹凸增生的瘢痕。
郑以晨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她怯生生地问佟越:“我……好些了吗?”
“当然!都好了!你现在……”佟越的声音激动到微微有些颤抖:“非常非常美。”
佟越的话仿佛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郑以晨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曾经的灰蒙蒙已是过去,阳光照进她阴森的心房,由阴冷到温暖,竟然只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
“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你体质不错,新陈代谢不错。”林医生被他们感染,脸上的笑容也十分明朗。
“当然,她从小跳舞的。”佟越的话语里有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自豪感。
郑以晨听在耳里,心里喜滋滋地。原来他也很认同她的舞蹈,他也觉得她的舞蹈跳得很好。
“三天到医院换一次药,之后做个自体毛发移植就行,其他我觉得可以不用做了。”
郑以晨因为林医生的话,自信心大涨,兴奋地应道:“好!谢谢林医生!”
回到家以后,郑以晨呼吸着这熟悉的气味,感觉自己像重新活了一遍一般。
郑以晨还是只能以趴着为主,晚上偶尔也会因为不自觉地翻身而牵扯到伤口而有疼痛感。思及此,郑以晨考虑了一下,还是提出要分房睡的想法。
她疼醒的时候会缓很久,中途难免会轻哼出声。佟越白天要上班,她不想吵到他。
佟越对此却很是不满,直接拒绝:“晚上总是要人来照顾你的,妈妈陪了你那么多天,也该休息一下了。明天就回佟宅,我好不容易能照顾你一晚,你还赶我走?”
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感觉到了委屈,郑以晨忍俊不禁:“晚上我会比较吵,你别到时候被吵到觉,把我一脚踢下去。”
佟越抬头,浅浅朝她笑。
“舍不得。”
这下,倒是郑以晨愣了愣。
59.第 59 章
回到佟宅, 郑以晨一丝不适感都没有, 还在住院时佟越父母就常常去看她, 还喂她吃那些对恢复有益的食物。没有宁家那些怪模怪样的架子,佟家父母倒是非常随和。
佟宅比较大, 打理家务的人多, 又都是多年在佟宅工作的人, 果然是让焦云轻松不少, 不必时时刻刻在郑以晨身边照顾着。
郑以晨又过了一周,才能稍稍自由活动, 却依旧不敢大动作, 怕拉扯到伤口。佟越公司离佟宅比较远,每次来回都要一个多小时,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自己住在外面。
郑以晨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便提出要回家去。佟越自是不悦,说话间语气有些指责。
“你身体还没有好, 你回去这是在为难你自己, 还是为难妈妈?就家里阿姨和她两个人照顾你, 多累。”
说完,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又放轻了声音,柔声问她:“是在家里住不惯?因为爸妈?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来解决。”
郑以晨知道他误会了, 赶紧解释:“没有, 爸妈很好, 这里的人都很好。只是……你上下班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本来就已经够累了。”
佟越脸上的神色从担忧慢慢变得明朗,浅笑映在他脸上,显得他更加柔和,更加俊朗。
郑以晨有些不好意思,抿了唇低头。她忽然灵光一闪,提出了那个自以为好主意的想法。
“要不,你最近就回家住,住你之前那个家里也行。等我好了我就回去了,你不用天天回这边的。爸妈人也都挺好,不会因为你不在就欺负我的。”
见她一本正经的表情,佟越虽是有些气恼她的想法,却不由地有些欣喜:“那看来我爸妈还真的让你挺喜欢的。”
“恩?”郑以晨一愣,没懂他的意思。
“敢自己待在公公婆婆家里,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佟越揶揄的神色让郑以晨红了脸,却也意识到了这个事情——她似乎并没有把佟越的父母当成公婆,反倒是重新拥有了父母,亲近又自然。
郑以晨点点头:“他们是挺好的。”
佟越挑挑眉,想逗逗她:“我就不好?宁愿跟爸妈住一起,也不想我回来?”
“不是不是!”郑以晨着了急,生怕他继续误会下去:“我是怕你太忙太累了还要来回跑,不安全。”
佟越轻声笑了,自从上去他的亲吻郑以晨没有拒绝,就胆子大了不少。他一把将郑以晨搂在怀里,把下巴靠在她头顶上亲昵地蹭。
“我回来是为了见你,不安全了怎么见?放心。”
为了见她他才来回跑,又怎会轻易让自己受伤?受了伤自然就见不到她了,得不偿失。
郑以晨的脸埋在他怀里,眼前一片黑暗。这时的嗅觉却意外敏感,他怀里是他的味道,郑以晨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一闻到就倍感舒适,整颗心都沉静了下来。
她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反倒是轻轻上下点头,像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狗,舒服地享受着。
……
郑以晨手术缝合部分是可吸收线,所以只需要持续上药即可,不必再去承受拆线的痛苦。长时间的无法舒展,让郑以晨常常是难受的状态,只有别人帮她稍稍揉捏身上的僵硬肌肉才会好一些。
晚上,郑以晨站在房里,任由佟越给她按摩,自己则在书桌上放了一本佟越小时候的相册,一页页地翻着。
佟越还很小的时候,照相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双手抱胸皱眉站在,不悦的心情尽现。郑以晨看着一直“咯咯”地笑着,拿手指去戳照片上的他的脸。
佟越有些无奈,只能手上便动作便摇头感叹:“要是你没手术的时候看到这些照片,该跑到床上打滚去了吧?”
郑以晨后颈处也有缝合部分,她只能小幅度地轻轻点头,表情却是飞扬着:“当然!你小时候太有趣了,完全不像个小孩子。”
没有去看佟越,郑以晨继续说道:“我带了三届小朋友了,大多都是那种比较幼稚有趣的孩子。偶尔会有老成的孩子,总是语出惊人,能笑到我们肚子疼。”
郑以晨把手伸到身后,拍了拍佟越的手:“就跟佟佟一个班的,有个小名叫比奇的小朋友。他就是跟你小时候这模样一样的,每次就特别冷静,挨吵的时候都只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每次批评他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自己要笑。”
“我小时候没人批评我。”
“骗人吧?”郑以晨猛地一扭头,微微有些扯到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惹得佟越立马撩起她的头发,看看有没有撕扯裂开。
“说话就说话,那么激动做什么。撕裂了又得重新缝针,不得疼死你。”
他的语气有些凶,话语中的担心却十分浓郁。见伤口没有渗血,这才放下心来,又继续给她按摩。
“还好,这些疼能忍的,只是有点点疼而已。我刚刚觉得疼,只是因为我对疼痛有点敏感,没事。”
郑以晨无心的一句宽慰之语,却让佟越的手顿了顿。
他没有因为调皮而受过特别重的伤,也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是特别疼的。可见过她麻药刚消时龇牙咧嘴求止痛的样子,他就丝毫不敢去想象那时她在火灾后受过的苦。
佟越的喉结上下滑动,干涩又觉瘙痒,十分难受。
“那就好。”
郑以晨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自顾自地回忆:“也不是不疼,只是我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准备,结果只有一万分的疼。比想象中要好,那就够不错了。”
这次手术的一万分疼痛,让她吸着气地求止痛,那她所谓的十二万分……佟越的手收了回来,他怕自己的颤抖被她发觉。
郑以晨还在看照片,又被他小小的个子却把佟衍一脚踢开的模样给逗笑,指着那照片大笑:“你哥太惨了,多好的男孩子呀,要被小好几岁的弟弟折磨成这样。笑死我了,好想知道你们小时候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呀。”
说完她才感觉佟越的手没再替自己按摩,便小步挪着转了过来,偷笑他:“就笑了你两句就生气了呀?你……”
话音未落,郑以晨就被佟越一把搂紧了怀里。他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注意到了她的伤口,动作轻柔又细致,左手放在她手臂上,右手捧着她的后脑勺,丝毫没有拉扯或触碰到她的伤。
郑以晨有些反应不过来,却清楚地感觉到他胸口上下剧烈的起伏。
“佟越……”
“以晨,对……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佟越的那句“对不起”已经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多怕他这句话会让她再次将自己的感情都归于愧疚,让他前功尽弃。
他这辈子拥有得太多,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倒是觉得有趣,却又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趣去抢。直到郑以晨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他才开始患得患失。
郑以晨,是他的,他害怕失去;不是他的,他想得到。
他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霸道、占有、却又恐惧……
不知为何,佟越这句话像一剂针剂刺进郑以晨的脑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知何时开始,她不知不觉跟着他让氛围变得和谐,仿佛真正的夫妻一般。
可他们不是啊,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佟越为了百分百地弥补他心里的愧疚,连夫妻之实都不曾强迫过她。
越是他真挚的告白,却越让她恐慌。她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是真心是愧疚。因为害怕再受伤,便只敢往后退。
“我、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郑以晨目光闪烁,下意识推开了他,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移开了眼,默不作声地咬着唇。
佟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又那个样子了!
“以晨,看着我。”佟越皱着眉叫她,语气里全是严肃。锁定她慌乱撞过来的眼神,佟越并未碰到她,却把她死死锁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你不让自己受伤是必须的,但我也会一辈子保你周全,不让你受伤的。”
郑以晨呼吸急促起来:“可是我们……没有一辈子啊。”
“我说有,就有。”佟越一字一句地说道,咬字清晰,声音浑厚,一字字震进了郑以晨的心。
“别整天想着什么愧疚了,我从来就不是有善心的好人,愧疚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我因为忙而没有帮到佟衍,差点没来得及阻止他们离婚以外,在我这里受过再多伤的人我都没有愧疚过。如果只是愧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分开,我早就答应了。”
郑以晨震惊的表情让佟越更加烦躁,仿佛他说的话都是天方夜谭一般。
“这辈子没有什么是我非要不可的东西。”他顿了顿,重重地说了下面几个字:“除了你。”
60
60.第 60 章
郑以晨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她不自然地眨着眼,仿佛听到了童话故事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那个篇章。
佟越坚定的探究式眼神牢牢锁住了郑以晨, 让她动弹不得。
曾经的郑以晨大致是做梦都想要听到他深情满满地说这些话, 如今听来,她却一再想要逃跑。
“你不信我?”
佟越带着丝丝不悦的质问传入耳里, 而这也是郑以晨要问自己的话。
她不信他吗?不信他是真的喜欢她, 真的想要跟她一起?
不,说不上不信,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而已。佟越不是个会哄人的人, 就算对方再生气再委屈, 他都不会说骗人的话。那些话一定都是真的。
只是, 她一时间接受不了。
郑以晨摇摇头,却咬着唇一言不发。
佟越终究还是被她煎熬的表情打败, 惨惨笑着:“我真失败。”
他失落又失望的神情让郑以晨猛然清醒了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让佟越受了伤, 猛地伸手握住了他垂下的手臂。
“我没有不信!”郑以晨咬了咬牙:“只是, 我已经摸不清我自己的想法了。”
曾经对他的爱就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激烈,宁愿赌上自己的一切都想要跟他在一起。可如今他们之间已经不纯粹了, 有他的愧疚, 有她的利用,还有他们之间千丝万缕扯不清的情绪。
感情一旦不纯粹,就容易心生间隙。越是相爱越是会因为爱情中的分支情感而吵架, 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结争吵。
到时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是怪自己没有给对方足够的爱, 还是怪对方给自己的爱不够纯粹?
“以前我也以为只要喜欢就一定要和对方在一起, 于是我厚着脸皮蹲在你身边粘着你。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合适才是最重要,不是吗?”
郑以晨又想起她一次次找各种理由去见他的模样,明明他并不期待着她的到来,甚至是无所谓她来不来,她却乐此不疲,只要能见他。那个样子在很多年前算得上是青春洋溢、活泼可爱,可她离三十岁也不过两年尔尔,再那样不顾一切,就是幼稚糊涂了。
“所以?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因为发生了很多事,就要抛弃对方去找另外的人?那心里的爱要怎么办?是带着爱去喜欢别人?还是一辈子惦记着爱的人,孤独终老?有意思吗?”
这是郑以晨头一次见到佟越以那样激动的语气反问她,无论他有多生气多愤怒,要么就是愈发地冷,要么是全然不理会。
这样的佟越让郑以晨觉得十分陌生,却竟又觉得有些亲近。他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人,会愤怒,会因为想拥有而据理力争。
“可以……忘掉。”
郑以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没有底气,她用了十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竟然想要要求佟越去做到。
佟越摇摇头,终究还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去洗澡,你继续看,小心点儿,有什么事大声喊我,我能听到。”
“好……”郑以晨怯怯点头,见他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开口叫他:“佟越!”
佟越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她。他面部线条有些僵硬,却依旧是好看,曾经的青春变成了成熟,让郑以晨心潮不败。
“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郑以晨睁大了眼和他对视,希望他能从自己眼里看出她的真诚。
佟越浅浅地笑了,眼神里却笑意不浓。
“嗯。”
郑以晨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是什么糊住了眼,视线有些模糊。
她低头看看叉腰皱眉的小佟越,伸手在照片上那个小大人的脸上,摸了又摸。
……
寒假来临的时候,郑以晨的终于进入了正常人的生活。两个月前郑以晨在植皮手术快要痊愈的时候,做了自体毛发移植的手术,毛囊成活后,两个月后的今天已经开始有如小刺般的新生头发长了出来,这让她喜出望外。
从前没有期待过的事情,她竟然做到了。后背那可怕又丑陋的伤疤消除了一些,变得平整,后脑勺下半部分缺失的头发也会慢慢长出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虽说后背那一大片的疤痕还是很明显,但至少她能随心所欲地动作,不用害怕扯到、压到伤疤感觉到疼了。
寒假的到来让郑以晨忙碌了起来,孩子们都放了假,纷纷来学舞蹈了。
郑以晨之前带的那个班的孩子们都已经四岁多了,马上就要去读中班下学期,正是学舞蹈的好时候。佟衍夫妇早就回了本市工作,便把佟阮送来向郑以晨学舞。
班上的家长们知道她在外面带舞蹈班,便集结了一批孩子,都来了。一下子,舞蹈工作室变得热闹起来,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讲着专属于孩童的话语,有趣得令郑以晨的心情十分愉悦。
一下子就像回到了她在幼儿园当老师的时候,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心态都年轻不少。
舞蹈苗苗班的课表方诺早就交给了郑以晨,她也在家把简单的舞蹈组合的动作扒完了才来教孩子们。四岁多的孩子正是刚学会模仿的时间,必须得先示范了以后才能学。
起初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郑以晨还觉得得心应手,可到了合音乐的时候,她却始终难以过了自己心里那个跳完一整支舞的坎,就连这最简单一分钟的舞蹈组合都难。
下了课,郑以晨有些苦恼,只能去求助方诺。
方诺已经很久没有来舞蹈室,听说郑以晨开始带苗苗班,专门过来看了看。看见她抗拒又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有些着急。
本来把苗苗班交给她带,就是指望她能克服心理障碍,从最简单的舞蹈组合开始,慢慢地能够跳成人单人舞。
“以晨,你做每个动作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你对舞蹈的感觉还把握得非常好。但是……孩子们需要你带。”
郑以晨点点头,低着头咬唇不语。
刚刚孩子们就因为音乐响起来她却没有带着跳,变得十分混乱,不知该怎样伸手何时出脚,教学效果差极了。
家长们把孩子送来,就是因为相信她,她连舞都带不了,孩子学不到东西。
“我会努力的,她们来,是因为相信我。”家长们的信任让郑以晨无法敷衍。
“你别想着是要跳舞了,投入地教,跟着音乐带着孩子们起舞,就那么简单。”方诺握住她的手,用眼神传递给她全部的温暖:“好不容易能够伸展自己的身体跳舞了,为什么还要抗拒呢?试试看。”
方诺的话如醍醐灌顶般让郑以晨清醒了过来,她经历了多少疼痛才能够拥有一副伸展自如的身体,怎能就此浪费?
人生哪有那么多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只要想要得到的,能把遇到的困难给打倒,那就是努力可以做到的。
郑以晨重重地点点头:“我会的。你先走,我还在舞蹈室待会儿。”
方诺微笑着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自己的空间。
那天的课三点钟就下了,郑以晨一遍遍放着幼儿舞蹈组合的音乐,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跳。
从刚开始连伸手都觉得别扭,到后来勉强能够把整个组合做完,花了三个多小时。明明都是最简单的动作,最好找的节奏,她却花了三个多小时才能够完成。
为了克服心理的抗拒,她已然满头大汗。
又重新完成了一遍组合,虽然动作很僵硬不自然,但总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郑以晨望着脸庞微红的自己,不知怎地,胸口似是有一阵热浪在翻涌。
……
走出舞蹈室的方诺,心情很好地给佟越去了个电话。
“我们舞蹈室缺儿童舞蹈垫了。”
“多少?”
“我们一个班15个孩子,你买18个吧,以防万一。”
“地址发给我。”
虽然垫子价格不贵,但这种“敲诈”行为却让方诺觉得很高兴,她轻声笑了笑,问对面寡言少语的男人:“不问问我情况?”
“听你语气应该挺顺利。”
“哈哈,聪明。”方诺乐不可支:“多亏你小侄女和她班上那**孩子,不然就我是绝对不可能说服以晨的。她那么倔。”
“是啊。”
听着那边的佟越愁绪万里的吐气,方诺觉得十分有趣,不禁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天,我真是要谢谢以晨了,让我见到了这么有趣的事儿。跟你快二十年的朋友了,从没见你这么吃瘪过。”
“你就幸灾乐祸吧!”说完,他话音一转:“你最近多布置点内容给她,让她快点习惯。年后我把我表姐的女儿喊来学,初中孩子学的应该是成型的舞蹈了吧?”
“好啊!给我们舞蹈室创收入也挺好。”方诺一顿:“不过……舞蹈室挺大,一个空调夏天可能制冷不够,也不知道会不会热,以晨后背皮肤是不是不太好流汗?热到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难受……”
“我知道了,跟垫子一起买。”
第61章
舞蹈室里突然拖来了一批舞蹈垫和一台中央空调, 方诺看起来心情很不错,那愉悦的模样让郑以晨都跟着开心。
“学生教了学费,就投进来了?”
“不是, 帮个别人一点小忙, 他就主动资助的。”
“你这朋友挺够意思啊!”郑以晨摸了摸新空调, 很是喜欢。虽说空调不贵,但毕竟是工作室的东西,还是免费得来的,当然开心了。
方诺笑而不语, 表情有些微妙。在郑以晨有所察觉前, 方诺及时地转了话题。
“苗苗班今天上课?”
“恩, 一点半的课。”郑以晨想起就有些压力, 她没有信心能自然地带着孩子们跳下去。身体没了束缚,心理却还有所牵绊,四肢僵硬。
“如果你不想带班,那就给我带吧。你还是主要编舞, 带她们出去比赛好了。”方诺注视着郑以晨的神情, 她知道, 她越是这么说, 郑以晨就越不好意思撒手。
“不了,这个坎总得过去, 你那么忙, 我也不能再给你添麻烦。再说了, 家长们也都是因为我才来的, 我也怕他们不高兴。”
“好,我吃个饭了过来陪你上。”
“快去吧。”
方诺走了以后,郑以晨又把音乐调出来跳了一遍,虽说不尽如人意,但带着孩子们跳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原地坐了下来,把那些舞蹈垫都收拾了一下,等着孩子们的到来。
佟阮很爱跳舞,每次都会提前半小时到舞蹈室来。不一样的是,今天是佟越把她送来的。
见到郑以晨,佟阮兴奋地跑了起来,大叫着“小郑老师”,扑了过来。
郑以晨一把把佟阮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脸:“佟佟怎么这么乖?这么早就来了。”
方诺也是在此时回来的,她提了些小点心,知道郑以晨因为要教舞蹈没吃太多,给她准备了下课吃的。
听佟阮这么叫,有些好奇,她走到佟阮身边蹲下,问她:“你怎么还在喊她小郑老师呀?为什么不叫婶婶?”
佟阮还小,不知道这些称呼有什么不一样,只甜甜地笑着,没说话。
郑以晨“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我叫老了多不好,就叫小郑老师,我挺喜欢的。”
方诺见佟越从置物柜那头走过来,有些惊讶:“你送佟阮来的?”
“恩。”佟越点点头。
“你这空……”
方诺刚要开口,说空调挺贵的,就被佟越的暴力眼神给压制,连忙改口:“……空闲时间挺多,还送小侄女学舞。”
佟越没说话,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表情,惹得她不禁笑了起来:“每天都能见到的人,还非要因为多看两眼专门送侄女来,真是煞费苦心、不辞辛苦啊!”
一边的郑以晨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把佟越推出了舞蹈室:“你上班去吧,还忙呢。反正待会儿要回佟宅,我带佟佟回去就行了。”
佟越表情柔和了些,看了看时间:“几点下课?”
“三点,你不用……”
“我去见个客户,正好差不多两点半结束,来接你们。免得坐车不安全。”
听他那么说,郑以晨便不再推辞,应了下来。她朝着他挥挥手:“拜拜,开车注意安全。”
进舞蹈室时自然是少不了被方诺揶揄两句,郑以晨倒也习惯。
“佟越这人从小就谁也不愿搭理,你真是他的救星。”方诺摇摇头,啧啧称道。
“救星?”
“一个了无生趣的人,这辈子过得该多枯燥啊。”
郑以晨咬了咬唇没说话,知道方诺话语里的意思。曾经的佟越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努力的时候努力,按照那既定的路线,一丝不苟地向前走着,什么也不能阻碍他前进的路线。可方诺说得对,那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像他哥哥佟衍,小时候调皮惹事,青春期因为女孩子打架,成熟后又和老婆一时甜蜜一时吵架,还生了个可爱的小女生。那样的人,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才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
喜怒哀乐乃每个人必备的情绪,佟越好不容易才拥有。
她抿抿唇,对方诺说道:“有人喜欢丰富多趣的生活,有人喜欢毫无波澜的日子,说不好。”
“你就嘴硬吧!”
方诺话音刚落,孩子们就结伴而来。郑以晨不再搭话,倒是心里把这些话都记住了。
下午的课上得比较顺利,孩子们在她的领导下动作记得很快,只是应了方诺那句“你是不是在跳僵尸舞”的话,她的肢体依旧僵硬,施展不开。
下课前十五分钟,佟越已经赶到舞蹈室门口,听着郑以晨大声小声教孩子们跳舞,忍不住透过门缝去瞧。
郑以晨全身心投入的样子,真的很耀眼。一如多年前舞台上的那个小精灵,拥有着自己的华丽世界。他不懂舞蹈,却能从她的眼里看出对舞蹈的喜爱,那是多么浓郁的情感,才能达到的地步!
上完一节课,郑以晨有些流汗,见佟越拿着保温水杯在门口等着,心下忽然像个会撒娇的小女孩一样,想要跑到他面前去摇摇尾巴。
她清清嗓子,压住自己的冲动,和孩子们打了招呼,才去给佟阮收拾东西。
“很热?”佟阮见其他家长带着孩子都走了,这才进来,他把手里的水杯递给郑以晨:“喝点,温热的。”
郑以晨的脸颊红扑扑的,点点头,接过水杯酣畅地喝了几口。水温不烫,喝着正舒服:“方诺有朋友买了台空调来了,我今天把两台的暖气都开了,结果一跳起来就热了。”
“是吗。”佟越嘴里是问句,语气和表情却不甚在意。
郑以晨以为他是一如既往对其他事情不在意,便没多想。倒是佟越,心里发着虚,表情却得装着淡定。
这次放了寒假,佟越表姐的女儿从国外回来过年,大家便都聚在佟宅,一大家子十几二十口人,十分热闹。
佟越的大伯去世了,三姑又在国外,所以家里的人回来都是住在佟宅,郑以晨没有见过这么大阵势,还是稍稍有些发憷。
毕竟虽然他们领了证,却并未办婚礼,佟越这边的亲戚多,她大都没有见过。
“我们家的人都随和,和我爸妈差不多。就是这个大侄女有点古灵精怪,但也听话,不用担心。”
见郑以晨表情有些尴尬,佟越开口安慰。
郑以晨这才点点头,她不担心有人为难她,佟越都会解决,她担心的是自己做得不周到,让人诟病佟越的眼光。
回到佟宅,见到了佟越那些哥哥姐姐们,郑以晨这才放下心来。大家对她都很照顾,丝毫不拿她当一个刚入佟家门的媳妇儿看待。
大侄女颜妍也一如佟越所说的古灵精怪,眼里总有狡黠的目光,甚是可爱。
吃过饭后大家坐在茶水间闲聊,颜妍便一直盯着郑以晨,眼珠滴溜溜地转。郑以晨知道大事不好,却又无可奈何。
“小婶,我怎么没有参加你和小叔的婚礼?”
“打算等你走了再办。”佟越一直坐在郑以晨身边,握着她的手。听颜妍这么问,头也没抬就怼。
“我这么久没回来,也没见你们办呀……”颜妍也没有不高兴,大致是习惯和佟越这样说话。
“怕你请假回来,这次趁你刚走没办法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办。”佟越身子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手里依旧在把玩郑以晨细长白嫩的手指:“不打算让你参加。”
颜妍这才意识到,她一直在国外修炼吵架的同时,她的小叔佟越也在成长,嘴炮她可能一辈子都打不赢。只能盼着他老,老了嘴皮子不利索了,她就把这辈子受的怼都还回去!
郑以晨对她那声“小婶”有些不适应,但见颜妍娇滴滴的表情有些不忍,手上用了点力,把佟越掐得一吸气:“嘶!”
她瞪了他一眼:“干嘛这么说她。”
颜妍拍手大笑,像只小海狮一样:“太棒了,以后有小婶儿跟我撑腰,不怕你个大魔王!哼!”
佟越本就是指望她们两人亲近些,闻言只是浅浅笑了笑,没多言。他把手递到郑以晨面前:“你看,红了。”
郑以晨看都没看,把他的手拍了开去。
颜妍大笑,却在见到佟越警告的眼神后紧急刹车。太多她小婶看不见的地方了,保命要紧。
她亲昵地坐到郑以晨身边,把手机里的视频点开给她看。
“小婶儿,你教我一下这个舞蹈吧!我马上毕业晚会了,我们学校的人都很少看到中国民族舞,我想跳给他们看!”
郑以晨很喜欢她以民族舞为骄傲的态度,自然连忙应下来:“我来看看。”
舞蹈不算难,是个傣族舞。傣族舞的特点就是动作不难,但要跳出韵味不算简单,而且这支舞蹈里有些技巧性动作,不知颜妍能不能吸收。郑以晨思忖了一会儿,问她:“你跳过舞吗?”
“小时候在国内读幼儿园的时候学过,后来就没学了。”颜妍撇撇嘴,表情却依旧十分有自信。
“你喜欢这个舞蹈?”
见颜妍点头,郑以晨便说道:“那行,你什么时候走?走之前每天我们都去舞蹈室练习,应该没问题。”
话音刚落,身边的佟越就一下子笑出了声。
郑以晨狐疑地望过去,只听佟越说道:“那可得辛苦你了,教佟阮都比教她快。”
第62章
只有真正开始教了, 郑以晨才理解佟越那句话。佟阮虽然小, 但是热爱舞蹈, 对于动作的接受能力也强。但颜妍虽说是个聪明的孩子, 对舞蹈的敏感度却实在太差。动作做不到位,很多不协调的地方, 可把郑以晨弄着了急。
郑以晨不仅要手把手地教她动作,还得从压腿踢腿的基本功开始训练她。一个零基础的人要跳那支舞, 实在是有难度。
方诺在一边看着也着急,打电话过去骂佟越。
“你找人也找好一点儿的,你这表姐的女儿也太难教了, 以晨从头到尾都特别抓狂。”
电话那头的佟越好似一点也不吃惊, 反而轻声笑了起来。
“太会跳舞的孩子,根本不用她教。她越是教得艰难, 就越是投入进去,让她慢慢教。”
方诺抬头去看郑以晨,竟然果真是像佟越所说的十分投入, 每个动作都在不断地示范与纠错,反而一丝别扭都没了。
“可以啊,你还想得挺周到。”
听方诺急促的语气忽然放缓, 佟越放下心来:“当然。”
临近年关,舞蹈室的工作基本已经接近尾声, 只剩颜妍那座大山还压在郑以晨心上, 每天都要逼着颜妍去练舞。
一开始的兴趣已经被累和不协调给打败, 颜妍开始疯狂逃避。整天不是要出去玩, 就是身体不舒服。
郑以晨虽说性子比较软,但在舞蹈方面却是意外的执拗,像是拿着鞭子的小恶魔,一点儿也不给颜妍逃走的机会。
颜妍被郑以晨魔鬼式的训练磨得天天抱怨,但在舞蹈上却是进步飞速。腿能压下去了,但劈叉还差点儿,舞蹈也学了一分多钟,初有雏形,一切都在困难里艰难前行。
两人练完舞,就一起去了一趟超市。今年回来过年的人多,要买的年货也多。大部分都是家里的阿姨帮忙买的,郑以晨带颜妍来,主要还是给他们一**小孩子买零食。
郑以晨把她带去进口食品区,扫荡了一大包孩子爱吃的东西,推着购物车进退两难。她们两人提是提得起,可要颜妍帮忙提那么重的东西,只怕她会不乐意。
“妍妍,我把这两袋重点的提着,你帮我拿一下这两袋轻的,我们提到门口坐出租去。”
颜妍笑嘻嘻地说:“我不要提。”
郑以晨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颜妍虽说喜欢闹她,但也不愿惹她生气,看她那样子,才老实交代:“我叫叔叔来接了,他估计快到了。男人力气大,一个顶我们三个了。”
郑以晨无奈笑着,摇摇头。
“婶婶,你们怎么不办婚礼啊?我马上都要走了,之后又是毕业典礼又是升学考试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回来。或许你们还要生孩子,孩子满月、周岁,我还都想回来参加呢。”
郑以晨咬着唇看向颜妍,她的表情真挚,带着丝丝失落,仿佛真的会错过那些重要的时刻。
“我们结婚以后,我身体不太好,一直在住院。这段时间还在后续吃药擦药,办婚礼也不太方便。你放心,我们尽量选在你可以回来的时间。”
“那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表弟表妹呀?”颜妍的眼里放着光:“大伯家里三个叔叔小姨们都生孩子了,衍叔也生了佟阮。这佟家就你们没孩子了……”
颜妍的妈妈是佟越三姑唯一的女儿,她妈妈和奶奶都结婚生子都很早,颜妍倒是佟家小一辈里最大的。
郑以晨在婚礼那事儿上还能敷衍一下颜妍,直到她问起孩子的事情,这才为难了起来。她不自然地撇开头,脑子飞速运转,她得想些颜妍能信的借口,毕竟这是个聪明的初中生。
“小屁孩子是不会懂二人世界的重要性,就别问那么多。”
“哎哟!”
颜妍的脑袋遭到了来人轻敲,便故意嚷嚷起来:“婶婶,你老公又打人了!”
郑以晨推了一把佟越的肚子,感受到指腹下结实的肌肉,又收了回来:“你敲她干嘛?”
“她多话。”趁着郑以晨的手还未完全收回去,佟越抢先握在手里,轻轻摩挲了下:“买了这么多?”
“哼,不买这么多,哪有你现身的机会。”颜妍揉着自己的头,轻哼道。佟越手上没下力道,她只是装装样子。
佟越没多跟她计较,把郑以晨的手放到左手,拿了一袋最轻的递给颜妍:“拿着。”
颜妍把手背到身后:“不要……”
“行。”佟越把那袋零食扔回购物车:“那我来看看我的账户出账记录,也不知表姐会不会抓花某个小朋友的脸。”
“我提我提我提!”颜妍举手投降,乖乖提起那袋最轻的零食。
郑以晨被这两人的互动逗得笑出了声,下一秒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袋子。她边笑边摇头:“你的账户出账记录肯定出到我这儿,我不提。”
佟越因她的话有些诧异,却欣喜不已,他喜欢郑以晨和他开玩笑。
“不提就不提吧,那我就不告诉你年后初八,凤阳要来省剧院表演的事情了。”佟越似是自言自语,收回手的一瞬间,手里的东西就被抢走了。
“他们真的要来?”郑以晨的眼里发着光,凤阳算得上是私立舞蹈团里最有实力的一只了,他们的风格她非常喜欢:“不会又住你们酒店吧?”
“当然。”佟越自然而然地把另外两个最重的袋子拎在右手,左手依旧牵着她,像停车场走去。
“不会你又能带我去看吧?”
“不想去?”
“想!去!去去去!”郑以晨兴奋起来。
佟越低头看了眼身边兴奋地笑着的人,他能感受到郑以晨最近的变化。虽然她每天在擦药的时候依旧会心情失落,可配合着每天带着颜妍跳舞,心底的阴霾消散了不少。
她现在常常会笑,嘴角像要飞上天一般。她无论是说话还是打扮的风格都早已和多年前不一样,佟越却总能从她的笑里找到她以前的样子。对于郑以晨来说,那是种多么难能可贵的进步啊!
就拿两次舞蹈团的到来来说,上次苏婷请来舞蹈团的时候,郑以晨还存在太多顾忌,若不是因为计划需要,她是绝不会去的。可这次凤阳来省,郑以晨却是以积极的想法来迎接。她想看,想学,就已经让他足够欣喜。
……
过年期间,家里的阿姨们都要回家,所以这些年他们都是在酒店里过的,自家酒店倒也方便。方便是方便了,年味却总是缺了些。
颜妍一家人去了她爸爸那边过年,焦云数了数人数,向兴致缺缺的李君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跟着孩子们过来是不应该的,所以我看你们不太愿意去酒店里过年,干脆我就在家做年夜饭。之前童童爸爸还在的时候,也都是我在家做。咱们人数不算多,一桌饭菜做起来也不难。”
李君知道焦云在这个家里有些尴尬,一直很照顾她的情绪,生怕她觉得不适,此刻听到她那么说,更是怕她把自己摆在了一个较低的位置——如今郑以晨对外的父母是宁升阳夫妇,焦云只能算是个养母。
“那怎么行,在家做太累了,到酒店去多方便呀。”
“之前我每天都做饭给她和她爸爸吃,他俩特别喜欢我做的饭。倒是现在,我要照顾童童,一直没机会做饭。趁着佟越休息有时间照顾童童,我就做饭给大家吃。我愿意的,看孩子们吃得高兴我就欢喜。”
李君看焦云的话十分诚恳,这才应了下来:“那行,我不太会做饭,给你打个下手吧!”
焦云点头,知道李君是怕她觉得自己像这家里的“保姆”,心里暖了不少。郑以晨嫁了个好人,嫁了个好人家。
郑以晨本觉得有些不妥,却因为李君的态度而放下心来。家里只有佟越父母和佟衍一家人,大家只觉不好意思,纷纷要求来帮忙,都被焦云关在门外。
年夜饭自是吃得十分愉快,李君连连要跟着焦云学做菜,却被佟越父亲阻止。一家人笑得乐呵,让郑以晨又找到了曾经郑林还在时的温暖。
晚上洗漱完毕,郑以晨想起饭桌上的事,一时间有些感动,眨巴着眼睛忍泪。
佟越拿手揉了一把郑以晨的脸:“情感丰富。”
他拿起郑以晨的药膏,拍拍她的手臂:“趴下来。”
虽说郑以晨后背的缝合愈合得比较好,但后续还要擦一段时间药膏,淡化色素,让疤痕看起来没那么明显。
佟越的手法已经很是娴熟,少时便已替她涂好。
“你妈妈真好,我觉得我妈在佟宅过得特别舒服。每天和她一起看看书喝喝茶聊聊电视剧,还一起网购,不知道多滋润。”
“她们跟**妹似的,当然滋润。”说完,佟越看郑以晨的药膏吸收进去了,这才帮她把衣服拉好,顺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什么你妈我妈的,胡说。”
郑以晨摸摸自己被他拍得发麻的屁股,不太乐意:“那我都喊妈妈,你知道谁是谁啊?”
“我又不傻,根据语境能听出来。”
郑以晨被噎住,哼哼唧唧又不知道怎么怼他。
“对了,送你个新年礼物。”
“礼物?”郑以晨一愣。
“恩,宁时凯分出去的那个小公司,现在资金链已经跟我朋友连在一起了。有需要的话,可以断了他。”佟越帮她把脸颊边一缕头发撩到耳后:“这两年多我一直在做这个工作,以备不时之需。”
第63章
初八当天, 郑以晨十分兴奋, 她穿着自己最好看的衣服,跟着佟越去了省剧院看凤阳舞蹈团的演出。舞者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让郑以晨热血沸腾, 那一起范儿、一转身,风姿尽显。
为首的杜阳老师,既是舞蹈团的创始人之一,也是整个舞蹈团的核心人物。五十多岁了还在舞台上展现风采,令郑以晨佩服不已。
郑以晨的眼里仿佛带了光,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 都让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佟越感觉到身旁的人身子紧绷, 他看不太懂舞蹈,只是很尊敬的一直在看着,也不敢打扰她。只是见她似乎没那么放松,便伸手去握她的手。
就那一握, 佟越才发现她的手心里已满是汗了。
佟越拿出纸巾替郑以晨擦着手心里的汗,那人却丝毫没有察觉,一心投入在精彩的舞蹈里。
“哇!”佟越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一紧:“太完美了, 那个涮腰接的卧鱼的角度太完美了!明明不是有难度的动作, 怎么能做得格外好看呢!”
佟越不太能听懂她说的话, 只觉得她此刻闪着光的眼、泛着红的脸,像一个看见心爱的芭比娃娃的小女孩, 心中的喜欢满溢。
这样的郑以晨让他移不开眼。
佟越开始回忆起大学时候的郑以晨,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多人的眼光都在她身上, 对于佟越而言,她反倒不是个什么吸引人的角色。他不懂舞,也不爱舞,更不会主动去看舞。只是偶尔在同学们的生拉硬拽,或是必须参加的校园活动时,才会见到郑以晨的表演。
他不知道怎样才算舞蹈跳得好,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叫有水平的舞者,可他仅仅只看郑以晨眼神里的光彩,就能感受到她周身的自信与气场。
如果他早些被她所吸引,是不是就能避免后面那些对她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的灾难了呢?
佟越这样想着,把她的手又握紧了些。
郑以晨感觉手被他握得有些疼,惊呼一声后诧异地望向他。见佟越神色并未有什么异常,只是直直盯着舞蹈,一时间以为他是不高兴她看得入迷忽略了他,便用大拇指在他手掌心里轻轻摩挲了下。
勾起他心底一丝痒。
看过凤阳舞蹈团的表演后,郑以晨长长地吐出了心中那口气,拿起包欲转身要走,却被佟越一把扯了回来。
“打算走了?”
闻言,郑以晨倒是有些诧异:“不走吗?”
“往那边走。”佟越指了指后台,惹得郑以晨倒吸一口气。
“去后台?”
“当然,总不能浪费我的钱。”佟越的笑有些坏坏的,把郑以晨的心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心像水一样,微微荡漾着。
郑以晨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明白他的意思。凤阳是他出资请来演出的,他请得到人,省剧院自然愿意打开大门迎接。
大致是前期有接触和交流,佟越看起来和杜阳有些熟悉。他过去握了握杜阳的手:“杜老师。”
杜阳点点头,笑容端庄优雅,气质尽显。
“我去换身衣服,稍等。”
见杜阳风姿绰约地往更衣室去,郑以晨拿眼睛嗔了他一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要来见杜阳老师呀?早知道我就做些准备了……”
“准备?你教妍妍教了那么久,那个舞蹈还是不会跳?”
佟越的话倒是把郑以晨说得一惊:“什么舞蹈……给杜阳老师?我跳舞?给她看?”
“你不会吗?要准备吗?”
“当然了!我还没有完整跳过一遍,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甚至连音乐都没剪好,我怎么敢在杜阳老师面前献丑呀?”郑以晨朝他胸口捶了一拳,使了些力气:“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啊?”
佟越抬手捂住胸口的同时,拿手掌包住了她的拳,握在手里不松:“我也不太懂……”
说话间,杜阳已经换好衣服走了过来。
郑以晨连忙收回手来,朝着杜阳微微鞠躬:“杜老师,我叫郑以晨,您好。”
杜阳对郑以晨有些印象,她大二时参加的全国性比赛夺得冠军的时候,她就在现场,对这个小女生很是喜欢。可不知为何,后来就销声匿迹了。那时她还有过感叹,越是有天赋的孩子越是不懂得坚持,白白浪费了那良好的先天基因,荒废了艺术。
这次佟越找到她,她才知道郑以晨是因为出了一些事故,不得已才放弃了舞蹈,心里却是依旧热爱的。
杜阳这辈子最不可能放弃的就是舞蹈事业,郑以晨在她脑海里只是模糊的印象,却不知不觉就有了些许怜惜。这个小女生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
凤阳本来就是以四处表演为生,佟越出价高,她自然是要来。至于郑以晨,除了那一丝丝的好印象之外,更多的是希望能够振奋一个热爱舞蹈人世的心,更何况还是一个有天赋的舞者。
“你好,准备了音乐吗?我们这里服装都有,你可以挑选了来试。”
郑以晨一愣:“现在吗?在这儿?”
杜阳有些莫名,反问道:“不然呢?”
听出杜阳有些不悦,郑以晨立马点点头:“好的杜老师,但是这个舞蹈我没有完整跳过,您能给我二十分钟吗?”
杜阳看看时间,点点头:“二十分钟后你把音乐给我,开始表演。现场观众基本走完,你可以随意发挥。”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表演前两个小时才告知她,她硬着头皮半扒半创编地完成了表演。可那时的她有些无限自信,就算一首新曲子给她,她也有自信能跳得外行人拍手称赞。
已有快十年没有跳舞,她的身子已经忘了站在舞台上淋漓尽致、挥汗如雨的畅快感了。
好在她最近因为给苗苗班的孩子以及颜妍上课,基本功又捡起来了些。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表情瞬时严肃起来:“好的。”
郑以晨拿十分钟完成了简单的妆容和下裙,对着化妆台的镜子合起音乐来。
她只用了傣族服装的下裙,上身则是穿着自己的半高领针织衫——上衣的露脐背心将她的后背裸.露在外,她还是不敢将自己伤疤展现在大家面前。
被逼急了的郑以晨此刻像是上了发条一般,将所有的别扭和僵硬都一把抛开,深深投入了音乐和舞蹈之中。化妆间位置不大,她总是左右撞到桌椅板凳,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继续着自己的动作,每个动作都做到最大最好,让身体对动作有熟练度。
她合了两边音乐,还剩下一分多钟,急急忙忙地把一些容易犯错的地方反复做了一遍,便站在了省剧院的舞台上。
“你只有一遍的机会,省剧院的人要下班了。我不会打断你。”杜阳双手抱胸,坐在第一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始。”
杜阳说完,音乐便响了起来。她微微皱眉,问身边的佟越:“她这个衣服怎么回事?对舞蹈,首先要尊重,这样穿怎么行?”
“她怕后背的伤疤吓到您。”佟越声音很沉很稳,竟给杜阳微微施了压。
“伤疤?”杜阳一顿,大致明白佟越之前说的事故是什么情况。架在胸口的双臂放了下来。
“您先看看,具体到时我告诉您。”
郑以晨站在偌大的舞台上,借助着大口呼吸来平缓自己的心情。她闭了闭眼,一心沉浸在音乐里。
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她像是被那声声鸟语给摄了魂一般,忽然就变得灵动起来。翠绿的窄裙垂到脚踝,那秀美窈窕的腰身尽显。
随着音乐,郑以晨翩翩起舞,像只高傲又美丽的绿孔雀,开屏的样子令人新波荡漾。刚柔协调的动作令她有些微微气短,可下一秒,她就把呼吸融进动作里,随着那一伸一缩,气息顺畅。
傣族舞重身体的三道弯和小腿力量,郑以晨太久没有练习过,只能着重把傣族舞的特色跳出来。
踏着节拍,郑以晨的每个动作都做得酣畅淋漓,仿佛把这些年的沉寂全部发泄出来。
佟越大致是第一次用眼去看郑以晨舞动的每一个时刻,她轻盈却有力的舞姿,一下下印在了他的心上。
她的眼里仿佛放着光,那飞扬的神采,像漩涡一般,要将他吸进去。
他难耐地屏住呼吸,眼却不自觉地看向她盈盈一握的腰。那腰身,仿佛就是为了舞蹈而生。腿长腰细,手长指柔,透过她的舞姿,他仿佛真的看见了一只婀娜多姿的孔雀,在朝着他开屏,耀眼夺目。
一曲结束,郑以晨定在最后那个动作上,久久不能平息。
在这样的舞台上跳一曲这样的舞蹈是她曾经常常可以做的事情,可事故后,仿佛天方夜谭般。直到这一刻,她的泪盈满了眼眶,多年压抑的热烈,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郑以晨终于起身面向观众席。鼓掌的佟越。
她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杜阳。还未分清杜阳的脸色,就听那冷到冰点的声音,刺入耳里。
“你有多久没有跳过舞了?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跳过舞?舞蹈服不穿,动作不够流畅,偶尔还有做不到位的情况。你是真的想跳舞?还是仗着你老公钱多,拿我们开涮?”
第64章
郑以晨呆呆地站在原地, 舞台上的灯光静静地打在她身上,让她仿佛一只被人脱光了的小丑, 任人嬉笑。那灯光仿佛带了火, 不断地炙烤着她的身体,背后开始有细密的刺痒感, 额间也全是汗。
她下意识把拳握紧了背在背后, 不让自己的颤抖被人发觉。
台下的观众大部分都已离去, 只有个别是凤阳舞蹈团粉丝的人, 想找机会去合个影、签个名。这三两个人, 看完了郑以晨的整个舞蹈, 自然也听到剧院大厅里回荡着杜阳的冷声厉语。
郑以晨也不知自己站在原地站了多久,最终只能颓然地低下了头,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法说出口, 更别说解释些什么了。
“杜老师。”佟越沉声叫道, 却被杜阳的手给挡住。
“她这样不行。”杜阳冷声道。
杜阳不是看不出郑以晨对舞蹈天生的敏感度, 和她从小积累起来的扎实基本功。可她太怯弱了。
明明投入在里面,却生生透着怯,那不是一个舞者应有的样子。
如果永远都带着那样的怯, 她将一辈子也无法在舞台上尽情舞蹈。
杜阳缓步走上舞台, 和郑以晨一同站在灯光下。
这情景让郑以晨有些恍惚, 她呆愣间抬头,和杜阳一起站在在舞台上, 这是她一直向往的, 可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郑以晨咬着牙, 生怕自己哭出来。
“我给一个月时间,调整好心态。下个月中旬我会到邻市有节目,到时你再跳给我看。”杜阳顿了顿,见郑以晨隐忍的表情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我这里有个曲子,能不能拿到,看你自己。”
郑以晨眨了眨眼,努力消化着杜阳这句话。
“走吧,剧院工作人员要下班了。”
杜阳说完,拍拍郑以晨的肩膀,转身走了。
郑以晨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佟越上来,握住她冰冷却满是汗的手。
“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别做了。”
佟越的话让郑以晨忽然从自己封闭的世界里抽离了出来。
做吗?
杜阳的那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循环着,一再提醒着她,如今的她跳舞有多么糟糕。舞蹈服没有穿,跳也跳不好,简直就是在侮辱舞蹈。
她还配得上“舞者”这个词汇吗?
“别想那么多。”
郑以晨被佟越一把抱在怀里,感受到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被他紧紧搂住,冰凉的手这才微微有所回温。耳边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让她想起多年前的他,也曾对她这样轻柔过。
有一次,郑以晨依旧是缠着他送自己去上课,那时的她总是想和他有些肢体接触,可总是不敢踏出那一步,只敢在他的自行车后座,轻轻牵住他上衣的一角。
那天阳光很好,风轻柔地吹拂着她的发丝。那时她正要去舞蹈室上课,把头发扎得高高的,一根多余的发丝都没有,她望着身前车座上的男人,觉得脸上痒痒的,痒进了心里。
一只小蜜蜂就在此时飞了过来,在郑以晨脸边环绕,吓得她一个激灵,用力掐了一把佟越的腰。佟越吃痛,车龙头摆来摆去,把受到惊吓的郑以晨直接甩下了车后座。
等到郑以晨恢复知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地上,手腕一阵疼痛感袭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佟越发现自己把郑以晨给甩了下来,蹲到郑以晨身边问她:“还好吗?”
郑以晨大致就是因为那时的他,真正无法自拔了,不然她怎么会觉得他的耀眼,闪得她睁不开眼呢?
她才不要认为是阳光的原因。
后来去校医院,郑以晨手腕倒是没事儿,白白得来的那句关心软语,倒成了她之后好久都常常回忆的温柔。
郑以晨从回忆里抽离,剧院的舞台的灯已经关上,只剩后台的灯光,从还未拉上的幕布边穿过来,斜斜打在佟越的侧脸。
这个男人,过了十年了,从青涩的帅气,变成成熟的大气,依旧吸引人。
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他的好,他的温柔,已经降临在她身上,愿意给她一切的支持,那她有什么理由,依旧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
“佟越。”郑以晨从他怀抱里钻出来,轻声叫他的名字。
“恩,我在。”佟越浅笑,郑以晨眼里的呆滞逐渐变得有了些许光芒,他都看在眼里。
“我做。”
“好。”
“要做,就得做好。我会努力的。”郑以晨抿唇,眼神坚定。
“好。”佟越摸摸她的脸:“从明天开始努力,今天我约了大肚他们吃饭。”
……
郑以晨卸了妆,换了衣服,跟随佟越一起去和他们吃饭。天气依旧很冷,郑以晨裹在自己的大衣里,冻得瑟瑟发抖,直到上了车把手放在空调出风口,这才感觉稍稍好了些。
佟越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热奶茶。
自从郑以晨开始正式带舞蹈班,佟越就习惯性地在车里装一个她专门的保温杯,在她跳完舞以后能喝到温度适宜的水解渴。前段时间颜妍拿回来国外一个牌子的热奶茶,郑以晨很是喜欢,佟越便托朋友买了一些。
郑以晨把保温瓶一打开,倒出来的却是香气浓郁的奶茶,有些惊喜:“颜妍给你的?舍得给了?”
颜妍这次就买了两盒回来,佟越威逼利诱也只要来三条。
“买的,够你喝一段时间了。”
郑以晨眯着眼笑了笑,专心喝起了奶茶。
热乎的奶茶喝了下去,让郑以晨觉得浑身都暖暖的。她侧脸看了看浅笑着的佟越,心情愉悦得她想哼歌。
佟越带郑以晨来的地方,不是他们常去吃饭那几个场所,反倒是去了离市中心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的私人西餐厅。
郑以晨有些惊讶,回头问他:“我们都在这儿吃?”
看这个环境,一点儿也不像能一大堆人一起吃东西的地方。
佟越笑而不语,只牵着她的手往里走。郑以晨隐隐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却又始终想不起来。
她歪歪头,索性不去思考。
这个私人西餐厅虽说是在小巷子里,外观不算豪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环境倒是别致又有趣。郑以晨忍不住伸手去抚墙上凹凸的音符,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随着佟越在桌前坐下,郑以晨好奇地问:“你没有约杜承昇他们吧?骗我。你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真有趣。”
“当然得骗你,不然你怎么放松警惕。”
听着佟越的笑,郑以晨觉得自己也随着他低低的声音震得有些心脏发麻:“你还要把我卖了不成?”
“好不容易弄到手,怎么舍得卖?”
佟越他们一坐下来,服务生就把准备好的前餐端了上来。郑以晨见那人有些眼熟,却一时不记得是谁。看他揶揄的眼神,大致是和佟越很是熟悉。
“尝尝。”佟越递给她一只汤勺,让她尝尝味道。
郑以晨见他神秘兮兮的,不禁迷眼逗他。
“难不成在汤里放了戒指?不对呀……婚也求了,证也领了,没必要啊。”郑以晨边说话,边搅了搅碗里的汤,在确认没有异物了才喝了一口。
“恩!好喝!”郑以晨喜欢这种略带酸味的感觉,味蕾得到了安慰,她这才笑道:“你刚刚那个‘尝尝’,真的只是给我推荐汤。”
佟越无奈地摇摇头:“把戒指扔进汤里这种行为,你是在怀疑我的智商,还是在怀疑你的智商?”
郑以晨“咯咯”地笑:“都怀疑。”
接下来上的菜,郑以晨便再也没有别的心思去想会不会有什么惊喜了。这些食物都像是小精灵一样,每一道菜都有她从未尝试过,却惊喜满满的味道。
佟越吃得不多,一直靠在椅背上,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看她,直到她吃饱了擦擦嘴,他才身体前倾,柔声问她:“饱了?”
“当然,真好吃!”
“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呀,虽然今天被杜阳老师骂了,但她那个意思,明显就是还愿意教我,还愿意带我。希望等我把一切都找回来的时候,杜老师愿意留下我。”
佟越点点头,看郑以晨认真的模样,心下一热。
“那给你听个让你心情更好的东西。”
郑以晨挑了挑眉,果然有惊喜:“什么?”
佟越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调出那首歌来放给她听。
“这是部分小样,还没做编曲,是之前我请人做的。杜老师说的那首曲子就是这个,一个月之后曲子应该能做好,到时杜老师会和你一起编舞。她说能不能拿到曲子看你。但其实这个曲子就是你的,只是能不能和杜老师一起编舞,就看你能不能让杜老师心甘情愿了。”
郑以晨震惊地望着佟越,脑子一片空白,连说话也不大利索了:“这……这是?”
“以晨,领证一周年快乐。”
第65章
郑以晨觉得有些不真实。
耳边是悠扬的音乐, 丝丝入耳,沁入心底。郑以晨眨了眨眼, 情绪在胸口积蓄, 她尽力想要压下去。
“把你以前跳得最好、最喜欢的舞蹈跳给她看。我不懂这些,但是有把握的东西, 总能给你一些信心的。”
郑以晨慌乱地点点头, 感觉到脸颊有热热的水珠蔓延流淌, 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流泪了。
“感动的?”佟越笑了起来, 略带揶揄。
“才没有。”郑以晨虽然嘴硬, 抹掉了泪水, 心底却不得不承认了。
佟越给她了太多她无法仅以自己的能力拿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又偏偏是她非常想要的。
“谢谢。”她想了想, 还是说出了口。
郑以晨以前就说了无数个谢谢, 可那些谢谢在佟越耳里都觉得有疏离感。唯独今天, 大概是他真正地触到了她内心深处吧!
之前对他说了那么多谢谢,都是因为他帮助的是她不得已要做的事情。而今天,把杜阳老师邀请来, 又给她送了这个曲子, 这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郑以晨这才真正地相信, 佟越是花了心思待她的。
说不定,还真的有爱。
郑以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就见佟越面色平静, 语气却有些幽幽。
“一周年这么重大的节日你不记得, 就算了。没准备礼物,也算了。只要你开心就挺好的。”
郑以晨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让她不好意思的,却还是上了套。她面色尴尬:“对不起……我实在是忘了。”
不是忘了,而是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那时的她满心都是要快些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有空闲去记这些日子。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佟越把手机收起来,轻声道:“那你送我一个一周年礼物吧?”
“恩?什么?”
“等以后我需要的时候,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佟越的眼漆黑如墨,盯住她的眼。郑以晨从中看见了侵略性,一时间慌乱了起来。
“什么要求……”
“都说了等我有需要的时候再提。”佟越收回了目光,转而唇角带了浅浅的笑容:“暂时先留着。”
佟越顿了顿,又问:“可以吗?就拿这个,做一周年礼物。”
不知怎地,郑以晨忽然就了解了佟越的想法。
他是不是怕她以后又反悔,提出要离婚?到那个时候,佟越再提出这个要求,要求她不离婚,她就只能答应。
郑以晨点点头,郑重地答应他:“好。我会说到做到的。”
佟越满意地笑了,深邃的眼睛充满着愉悦。
可不知为何,她竟也笑了。
……
郑以晨的生活开始忙碌了起来,苗苗班的课要带,颜妍要继续教,还有她的舞要练。一时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每天没课就泡在舞蹈室里的日子。
那时的郑以晨还把舞蹈放在第一,佟越放在第二。那时的她还很单纯,生活里只有“上课、练舞,和佟越”。
不得不说,郑以晨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颜妍的舞蹈在慢慢进步,本就是个聪明孩子,接受能力还不错。一切都渐渐有了起色,这让郑以晨觉得很愉快。
上完颜妍的课,郑以晨叫来了方诺。因为一个月以后要再次在杜阳面前跳舞,她总得找个专业人士来帮她看看。
郑以晨定下的是她小时候曾经跳过的一个民族舞,中规中矩、不容易犯错。
方诺欲言又止,只问了句:“你确定吗?”
郑以晨点点头,没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她对杜阳本就有敬畏之心,那天杜阳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着实让她更加害怕了,虽然郑以晨努力从她的话里最大限度地找出好的一方面。
只有不出错,她才能有信心。
郑以晨记得的动作不多,但这个舞简单,之前她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把整个舞跳了下来,这次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细细抠好每个动作了。
她信心满满,打算开始练习,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以晨,我打算告诉苏姨。虽说她也很久没跳,但这些年一直在和舞蹈打交道,应该能帮到你不少。”佟越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了。”
郑以晨思忖两秒,答应了:“好。”
放下电话,郑以晨有些迟疑,她知道方诺对苏婷的不喜。
“我妈要过来。”郑以晨怕方诺不悦,只能提早告诉她:“就是苏婷。”
方诺愣了愣,没说话,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尽管她表情平静,郑以晨却还是注意到了她那微不可闻的皱眉。
郑以晨能够理解那种感觉,自己喜欢的舞者抄袭,会瞬间有厌恶感。
方诺的舞蹈室很好找,苏婷很快就就赶到了。她上来的时候,郑以晨正在扒动作,放着音乐看着视频在跳。不出半分钟,她就皱了眉。
舞蹈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苏婷的声音插了进来:“童童。”
郑以晨转过身去,苏婷站在门口,面色不悦。她心下一颤,预感不太好。
“妈,您来了。”
“苏老师,您好。”方诺浅浅笑着,和苏婷打了招呼。
苏婷朝方诺微微颔首,再开口时语气已有些严厉。
“佟越都告诉我了,你这是打算拿这个去见杜阳?”苏婷摇摇头,眉间皱得愈发厉害:“这个舞蹈,是从小学舞蹈的初中生都可以跳得很好的。你想要杜阳肯定你,拿这个肯定是不行的。杜阳是个什么人我清楚,她的要求很高,你必须要做到她非你不可。”
苏婷的话瞬间拆穿了郑以晨的小心思,这个舞蹈是她小升初的时候跳过的舞,在上艺术高中以前,她都是拿这个舞糊弄学校不懂舞蹈的老师和同学们。就是因为她跳得多,她才有底气。
郑以晨难堪地撇过头去。
苏婷自知对她亏欠很多,现在生活上万事都顺着她,可到了舞蹈上,便是一丝不苟。
“我来的时候在车上,根据你的那些视频,找了几个你擅长类型的舞,你过来看看。”
苏婷说完,拿出自己的平板找给郑以晨看。半天没人过来,苏婷不悦更重,抬头问道:“不愿意?”
“没有。”郑以晨低了低头:“您说得有道理,我会努力的。”
杜阳的严格要求郑以晨自然是有所体会,如果不是苏婷这一番话,她大概还沉浸在自己的假想里,自欺欺人。
郑以晨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请方诺一起选。
一个下午,郑以晨才算选出了一个适合她的舞蹈,是一个前两年拿了国际一等奖的古典舞。国际一等奖,对郑以晨来说是何等的遥远,可苏婷偏偏要给她选这个舞。
定下时,苏婷只说了一句话,就把她漂浮不定的心沉了下来。
“你不用超过她,只需要无限地朝着她的方向努力就好。跳出味道,杜阳就会喜欢你。”
舞蹈,在于神,在于韵,在于味。
而这,不正是郑以晨曾经最擅长的吗?
……
定下舞蹈后,郑以晨加大了练习的力度,每天清早就出了门,下午六点才赶回家吃饭。佟越有些心疼,却明白她是乐在其中的,便只能不多阻拦,每天在她洗漱完毕以后,陪她聊聊天,舒缓一下她的压力。
郑以晨背后的皮肤有些敏感,由于最近的运动力度过大,流汗比较多,每天都有泛红的迹象。尽管每天佟越都给她擦药、按摩,却依旧得不到改善。
“我今天打电话问了林医生,她说你最近还是不要太辛苦了。本就是愈合后期了,还是小心为好。”佟越便给她擦药膏,便说道。
郑以晨舒适地趴在床上,静静地享受着佟越的按摩。她最近很累,可佟越愈发熟练的按摩手法,让她感觉舒服不少。脸搁在胳膊上,她闭了眼,感受着佟越指尖在背上温柔打圈。
“还好呀,我没觉得难受。”
“那你自己注意,背后瘙痒得厉害就歇一会儿,背不能总被汗浸着,实在不行隔个毛巾,多带几条了换。”
郑以晨闻言,不禁笑出了声,笑声清脆,惹得佟越脊柱一酸。
“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呀?还多带几条隔汗巾,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郑以晨的手绕到身后,拍了拍佟越覆在她背上的手:“没关系啦,我有数的。好不容易才恢复成这样,我不想因为流汗又出什么问题。”
感觉那柔若无骨的手在自己手背的轻拍,让佟越下意识抽回了手,心脏有些不听话。
佟越给郑以晨擦完药膏,整理好衣服以后,才发现她已经趴着睡着了。
他失了笑,起身去关了灯。
郑以晨刚洗了头发,洗发水的香味阵阵飘进佟越鼻内,他下腹有些发热,这不是头一次。这一两年内他已经忍了无数次,每一次都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撑过来。
以前活了二十大几年,从未觉得忍过什么,该发泄就自己解决。那次明明是他喝醉后的行为,没有什么记忆,可那入骨的感觉,却没法忘记。
佟越凑上去,在郑以晨白嫩的脸颊上落了一吻,又赶紧退到危险范围以外。
她睡着了,应该不知道他偷亲了她吧?
第66章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了温暖和谐的氛围, 又时时会有些暧昧互动的时候, 郑以晨因为舞蹈动作已经熟练, 却对那个舞蹈感觉的把握却始终达不到她想要的那个点, 而开始了“自我集训”。
她开始找一些同类风格比较简单的舞蹈或者小片段, 来找回自己对古典舞的感觉。不知不觉,练习的时间就更长了。
佟越本是觉得有些委屈, 可谁知下一秒,出差的任务就落到他的头上了。
——本是佟衍的出差任务,因为佟阮突如其来的高烧, 落到了佟越的身上。
佟衍和那边酒店的管理人员比较熟悉, 自然也比较快能够解决问题。可佟越的解决方法和他不一样,磨合起来就花费了一些时间。等到回来, 已是一周以后。
在佟越出差期间, 两人总是每晚会花半小时打电话聊聊天。可不知为何, 总是有些隔阂在其中, 话讲到一半就会无故停下, 而后无话可说。
两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急于解决却难以找到突破口, 只能各自按捺住心里的情绪,等着见面。
知道佟阮一直断续地高烧,郑以晨抽时间去了一趟她家里。她买了不少佟阮喜欢吃的水果, 又买了一套玩具厨房套装, 带了过去。
佟阮白嫩的小脸因为高热而变得发红发紫, 虚弱的样子十分可怜。佟衍夫妇一直守在她身边, 吃了药能压下去,不多时却又烧了起来。
“杨老师说中午睡觉起来,是她自己提出不舒服的。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还是长大了,知道难受了。”佟阮妈妈摸摸佟阮的脸,担忧地说道。
大致是听到有人在讲话,半睡着的佟阮睁开了眼:“小郑老师?你怎么来啦!是不是要上舞蹈课了?”
说着,佟阮就打算爬起来。郑以晨连忙抱着她,抚慰地摸了摸她的后背:“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好一些呀佟佟?”
佟阮笑了起来,大眼睛眯成弯弯的月亮,红扑扑的小脸像苹果一般:“谢谢小郑老师,我有时候好,有时候不舒服。”
看着佟阮生病了却还笑眯眯的样子,郑以晨甚是喜欢,抱着她亲了一口:“佟佟加油好起来,好了才能去跳舞哦!”
“好!”
从佟阮家里离开以前,佟阮妈妈拉着她讲了起来。
“我之前一直爱跟佟衍吵架闹离婚,没确定下来都是因为他父母真的很好,包括佟越,也非常好。不管怎么说,嫁到他们家,不亏的。”
她说得认真,郑以晨也听得认真。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我们佟佟,甚至比我更会照顾她。不如就生一个?”佟阮妈妈笑起来时和佟阮很像,一双笑眼十分好看:“他们佟家的孩子都特别乖,除了佟衍是个怪胎。”
郑以晨被她的形容逗笑,摆摆手道:“我最近在跳舞,还有个比较重要的任务,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考虑。”
他们现在的状况如履薄冰,不适合生孩子。路要一步步走。
“你们之间……没什么问题吧?结婚一年多,婚礼也没办,也不打算生孩子。”
郑以晨因她的话一愣,摇摇头:“这么久他也忙,我也做了手术,又重新开始跳舞,难免会拖一拖。嫂嫂你不用替我们担心,顺其自然。”
佟阮妈妈送她到门口,郑以晨便赶紧道:“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
“你不会嫌我事儿多吧?爸妈都没催你,我却在这儿多话。”
“怎么会,我们都是佟家媳妇儿,多交流是应该的。”
回去的路上,郑以晨一直在想佟阮妈妈的话。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郑以晨都听得懂。
她和佟衍之间发生了太多事儿,可佟家人却总是公证的,甚至更加帮着她这个媳妇。作为佟家媳妇,她们非常幸运。大致是被她看出两人之间的隔阂,她才开口劝解。
她是过来人,希望郑以晨不要轻易放弃。
郑以晨又何尝不知呢?
佟家父母对她有多好,她是如何都不会忘的。
佟越呢?佟越也对她非常好,她不得不承认,他所做的一切,早就超越了所谓的“补偿”。一切本就不是他的错,又何来愧疚?
感情里,不是受伤的那一方就是弱者,也不是不爱的那一方就是罪人。你情我愿,愿打愿挨,无话可说。
既然如今得到了他的爱,又何必再多纠结?
郑以晨咬咬唇,暗下决心。
等他回来,就好好消除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再把两人的进展提上日程。
办婚礼,度蜜月,边结婚边恋爱,再生个可爱的小女生。
想想佟越对佟阮的好,大致是个特别宠女儿的爸爸。那若是生个儿子呢?他是会严厉还是宠爱?两人整天一起运动一起玩?
郑以晨这样想着,不自觉就微微笑了。
人生明明那么美好,她为何总是只能看到阴霾?
……
不知是不是心情放松的缘故,郑以晨在想开以后,忽然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每一个踢腿,每一个上步,甚至是一弯腰一举手,都有了感觉。
这几天舞蹈室并未开空调,她穿着长袖舞蹈服却依旧一身汗。
又一遍的舞蹈跳完,郑以晨正蹲在地上喘气,方诺的惊呼就传来了。
“以晨!你做到了!”
郑以晨一回头,方诺惊喜的表情出现在眼前。她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心中满是欣喜地点点头,而后却又有些迟疑地问:“我真的……做到了吗?”
“当然!”方诺走上前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我还以为,我的舞蹈室来了一位舞蹈大师呢!”
“别逗我。”郑以晨嗔她一眼。
“真的!”方诺举手发誓:“当初我以为你也只能算是跳得好,却没想到你竟然对舞蹈有这样的感觉。”
方诺不禁“啧啧”道:“基因果然是伟大的,你妈妈就天生对舞蹈有很高的敏感度,你也是。”
郑以晨抿嘴笑着,心底确实因为方诺的一番话而有了不少的信心。努力是会有回报的,虽然这一路走得实在艰难。
连续半个月不曾歇息地练着同一个舞蹈,本就枯燥无味,更何况是在她比较抗拒的状态下。
“我……有点累。”
郑以晨心里落了一大块石头,忽然就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半个月来的紧张终于有了缓解,悬着的心也算稍稍平静了些。
“休息一下,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你老公回来,你不去接?”
“去。”郑以晨一个字,掷地有声。
她等了一个星期的人要回来了,怎么能不去?
大致是在两人在一起后,就从未分开这么久的原因,郑以晨的心竟有了无限的期待和悸动。她给佟越发了短信,说今天要约苏婷给她抠动作,没时间去接。
那头的佟越只有一个“好”字,郑以晨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便捂嘴偷笑了起来。总是他给她惊喜,今天她也来一次。
郑以晨穿上了刚买的驼色毛呢大衣,又把头发夹了卷,披在肩上,显得俏皮不少。她皱皱眉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在装嫩,却又觉得还挺好看。
她化了个淡妆,显得气色还不错,勾勾唇,郑以晨自恋地觉得自己变好看了。
佟越应该会喜欢吧?
郑以晨一愣,对自己的无厘头摇摇头,赶着去机场了。
郑以晨的衣服是在佟越不在的时候新买的,她又把头发给夹卷了,自以为把脸埋在围巾里,就不会被佟越给发现。
可那人刚走出来,像是在她身上安了雷达一般,一眼就定在她脸上。郑以晨一时间有些慌乱,躲着他的视线。
可越是躲,佟越的眼神就越是炙热,灼得郑以晨心底都烫烫的。
直到佟越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她才伸手回抱他,闷闷地说:“怎么一眼就被你发现了呀?”
佟越愉悦的笑声从头顶传来,郑以晨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浑身酥麻。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因为我在找你。”
“我不是说不来了吗……”
“我知道你会来的。”
郑以晨被他笃定的语气给戳中,埋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口,轻哼了一声:“居然没被骗呀。”
“那要不重来?”
“什么?”郑以晨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下一秒,郑以晨就被人从怀里揪了出来。他转过身去,又突然转回来,在郑以晨目瞪口呆里,再次紧紧拥她在怀里,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晨你怎么来了?真是太让我惊喜了!谢谢你来接我!真是没想到!”
郑以晨被他浮夸的语气给惊到,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说话,震惊过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傻子!”
“我被骗了,反应满意吗?要不要表扬一下?”
郑以晨笑着从他怀里钻出来,心脏砰砰地跳着,不知拿来的勇气,抓住他的衣领往下拽,闭眼垫着脚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啵”地一声,十分响亮。
“这个表扬怎么样?”郑以晨揶揄地望着他。
佟越愣了几秒,脸上喜悦尽现,他顿了顿。
“我还要更好的表扬。”
“不要。”
佟越轻笑,把手边的行李箱脱了过来。
“那这样够不够给更好的表扬?”
佟越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箱子放倒在地,又打了开来,转到她面前。
郑以晨就那么傻傻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佟越,和他行李箱里满满的玫瑰。红似骄阳,烈如火。
第67章
郑以晨望着那火红的玫瑰, 嘴唇微张,慌乱间竟只问:“你的行李呢?”
佟越一愣,而后笑得开怀:“助理拿着呢。”
她不自然地眨眨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面前的人幽幽问道:“够不够?”
郑以晨偷偷瞥他一眼,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一咬牙, 再次抓住他的衣领,想要吻上他的唇。
还未触到,那人就把头一偏,郑以晨只堪堪亲到他嘴角。
郑以晨在他偏头的一瞬间有点懵,心“咯噔”一下,像是被扔进了水里。她难为情地想要站稳,却被人拦腰一把提起。
“这种事,我来主动。”
他结实的手臂在她腰间,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 右手却抚上她的脸颊, 重重地吻了下去。
他的唇湿软温润,郑以晨紧紧闭着眼,感觉着他, 吮吸着他的下唇,微微有些刺痛感,令她忍不住沉迷。
郑以晨每一次都会细细体味他的吻, 这次也不例外。他的唇齿间全是那熟悉的气息, 一丝丝渡进她嘴里, 又直逼她的心脏。
相爱的人,总是以接吻来表达爱意。
而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带着爱意的吻,来之不易。天知道她多激动。
眼睛微微有些发涨,郑以晨暗暗地想,幸好她闭着眼。
这个吻,铺天盖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唇齿才离开对方。
佟越放下她,懊恼地摇摇头:“早知道不抱起来了。”
她不算轻,他单手抱着她那么久当然会累。
郑以晨低着头有些害羞,闻言伸手在他右臂上揉捏,给他按摩。
“我们回家。”
郑以晨的手才刚触到他的手臂,就被一把握住,捏在怀里。
耳边是他低沉愉悦的声音,好听到她手心都开始微微出汗。这是她的男人?确实是的。
多难得,多幸运,多幸福。
佟越左手牵着她,右手拖着满是玫瑰的箱子,走出了机场。
他不自觉地面上带笑,一周的疲惫瞬间就消除了不少。
一回到家,郑以晨就把佟越那整箱子的花摆了出来。她不是爱花之人,可不知为何,那鲜艳的玫瑰却总能填满她心里某个小地方,令她格外满足。
她坐在桌前,右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望着玫瑰,想起曾经郑林送给焦云的花。
郑林和焦云结婚二十年的时候,郑以晨给郑林出了主意,让他买了一大束玫瑰送给焦云。
焦云乐得不得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那时候的郑以晨刚认识佟越,满心都是要拿下他的远大志向。
焦云看她喜欢,便逗她道:“你老拿着我的花干嘛呀?以后要你男朋友给你送不就好了!”
“当然!”郑以晨把玫瑰还给焦云,朝妈妈抬抬下巴,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我以后肯定会收到玫瑰花的,特别幸福的那种!”
郑以晨看着满满好几个花瓶的玫瑰,脸颊都笑得有些微微发酸了。
纵然这些年来她过得苦,过得累,过得痛,可艰难地走完那泥泞以后,已然走上了平坦的大路上。有佟越载着她,有舞蹈伴着她,那些苦难就不算白煎熬。
郑以晨还沉浸在回忆里,就被人从背后搂住了腰。男士沐浴露的清香窜入鼻腔,郑以晨没转过去看他,却轻笑出声。
“洗完了?”
“恩。”佟越把头埋在她肩上,用力的吸气,闻着她熟悉的味道,竟然让他觉得安心不少。
“是不是很累?”郑以晨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佟越的手还在她腰间,任由她转身,手掌心贴着她的腰,手背则帮她挡住了坚硬的桌角,不让她撞到。
郑以晨和他对视,看他湿漉漉的头发,看那水珠顺着他脸颊滑到下巴滴落,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将那滴水珠握在手里。
“不累。”
佟越低了低头,嘴唇递上前去,精准地找到了郑以晨的唇,含了上去。他吸住她的下唇反复吮吸,又拿舌尖去找她的舌头,纠缠不休。
他们一进房间就把空调开了,可郑以晨还穿着大衣,佟越便伸手去接她的扣子。
郑以晨本是沉浸在他侵略性十足的吻里,感觉到他手的动作,瞬间僵硬了。
耳边传来轻笑声,佟越离开她的唇:“开空调了,把外衣脱了。”
郑以晨不自然地眨眨眼,任由他的手动作着,不出几分钟,她就只剩下了打底衫,把她的身体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
佟越喉间发紧发干,空调温度不算高,可他却觉得燥热到要脱光才算舒服。
佟越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他的声音很轻,敲在郑以晨心上却有些力道:“好热。”
他的手从她的打底衫下摆伸了进去。郑以晨早已习惯他替自己擦药,此刻竟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他复又激烈的吻已经让她有些招架不来,只能紧闭着眼任由他的吻更深更重,任由他的手来到她胸口的位置。
不轻不重的揉捏令郑以晨有些耐不住,轻哼出了声。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他的身子压得更低,整个把她覆住了,热烈的感觉传到她心口,竟让她也格外燥热。
“啊!”
郑以晨被他拦腰抱起,两步以后,两人一起重重倒在床上。还好,有他做垫背,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
郑以晨趴在他身上不敢睁眼,一个天旋地转,就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很重,一小部分的重量压在她身上,那隐隐的压迫感,令郑以晨不自觉有些喘。她知道要发生些什么,小腹有些酸酸的感觉,她无法拒绝佟越的索取。
佟越的吻渐渐往下,在她的脖子上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吻,湿软的触感,让郑以晨浑身战栗,不禁有些瑟缩。
“以晨,我好想你。”
他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像是只滑溜的泥鳅,一下子钻进郑以晨的心里。她喉间上下吞咽:“我也是。”
直到声音出了口,郑以晨才惊觉她的话竟像娇嗔,软糯又透着微微的性感。
果不其然,佟越喉间发出无可抑制的“额啊”,立马把郑以晨扒了个精光。
郑以晨红着脸不敢动,感受着他坚硬的摩擦,下意识咬紧了牙,等待着他的进入。
疼痛让郑以晨起了细密的汗,佟越怕她一直躺在床上会影响到后背的皮肤,便一个翻身,让她趴到了自己胸口。
佟越像是一只太久没有吃到粮食的小狗,一大桌好吃的摆在面前,便狼吞虎咽吃了个饱。郑以晨像只在大风大浪里浮沉的小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生怕一个浪打过来,会翻了船。
一场激烈的纠缠,郑以晨几近虚脱。有人饿太久,吃得急。
在佟越怀里,郑以晨睡了个好觉。一觉无梦,甚是安稳。
佟越同样,餍足感充斥了他,让他睡得异常安逸。
……
等到两人微微转醒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钟。两人肚子饿得咕咕叫,郑以晨躺在床上点外卖,佟越下床去准备了些水果,两人先填填肚子。
佟越回到床上,躺在郑以晨身边喂她吃水果,看她一脸放松,装作无意般说道。
“刚刚没做措施,虽然没有弄在里面,但还是会有几率的。”佟越小心措辞:“我们可以在三个月内把蜜月、婚礼办完,只是可能会影响到你跳舞。”
郑以晨点点头,她早就打算好了:“我待会儿去买药,就这一次,没关系的。”
佟越抿唇沉默了两秒,没让郑以晨察觉到他的情绪。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今天没有准备,他不想让她吃短效避.孕药,可她最近正是在一步步往她梦想的世界走,他不能以这样的方式拦着她。
听他说道“下次”,郑以晨咬了咬下唇没搭话,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佟越收拾好心情,又喂给她一块苹果。
“曲子快做好了,过几天拿给你听。希望你听了以后更有动力,去打动你的杜老师。”
郑以晨太过兴奋,一下子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她直吸气。
“真的吗!”郑以晨眼里放着光:“太好了!”
佟越眉头一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郑以晨乖乖照做,手指指了指舌尖被自己咬到的地方:“破了吗?”
佟越表情严肃,盯着她小巧的舌尖看。她伸舌头的时间太长,忍不住有些颤抖。佟越看那小舌头在自己眼前一晃一晃,下腹一酸。
“流血没?”说话间,那舌头又上下跳了跳。
佟越没忍住,一口含住了她的舌尖,嘴唇轻捻,又用舌尖抚慰似的舔了舔,这才离开。
“疼吗?”
郑以晨被他突如其来的骚给弄懵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伸手拍了他一下,娇嗔道:“讨厌死!”
佟越笑了起来,俊朗的脸上平添邪气,看得郑以晨的心一颤。
这男人,怎么突然变了模样?
第68章
杜阳的演出定在四月, 郑以晨早早就准备好了服装和音乐, 坐车赶到邻市去找她。郑以晨已有很多年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曾经的她也像是个空中小飞人, 到处参加比赛、培训, 现在又要一个人去邻市,心情有些复杂。
和佟越结婚已经一年多了, 这一年来,她仿佛褪下了那一身丑陋恶心的皮, 逐渐开始转向新生。
她偶尔也会有些自恋的想法, 偶尔会幻想美好的未来, 这些都是过去九年里她根本不敢想的事情。从单纯开朗堕至阴郁消沉, 只需一场火灾, 而从低沉苦痛走向重获希望,却花了她那么久的时间和精力。
回头想想, 佟越就像她在天旋地转里的支柱, 在她最难熬的时候牢牢地把她支撑住, 并且支撑她一步步走向安全的地方。
想起佟越,郑以晨抿唇, 笑肌有微微收紧。
郑以晨特意提前了一天就到达了酒店, 她有些认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能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想着明天的舞蹈动作。
时间刚到十点, 郑以晨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佟越。
郑以晨的头安稳地搁在枕头上, 手机便压在耳下,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接起了他的电话。
越是年纪大,他的声音竟愈发地好听了。郑以晨这样想着,又有些好笑——不知佟越发现她说他年纪大,会是什么反应?
“很高兴?” 那头的佟越听郑以晨一声“喂”里带了笑,好奇地问道。
“还不错。”
“因为我给你打电话了?”佟越语调拔高,也不知是感觉意外还是单纯的惊喜。
“是呀!”
佟越知道郑以晨在十点半左右是最佳的入睡时间,便掐着点打了过来,打算陪她聊聊了哄她睡觉。
情感总是很奇怪的东西,走向往往会出人意料。
九年前的佟越,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总是黏在他旁边的小女生,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心底最在意、最重要的人。
两人随意聊了些,聊着聊着,紧张又认床的郑以晨竟微微有了困意。佟越的声音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安全感,令人安心。
郑以晨打了个呵欠:“明天我要早起去找杜老师,她们明天那场在早上。”
“准备睡了?”
“恩,杜老师给我安排的是明天他们的最后一个舞蹈结束后,我就上场。观众可能都还没走,我不能砸凤阳招牌啊。”
郑以晨这样说着,内心又开始紧张起来。她刚到酒店,就接到了杜阳的电话,通知她明天要准备齐全,以一个正式节目的形式表演给她看。这对于很久未有正式演出的郑以晨来说,实在是一个不简单跨过的坎。
上一次她也是站在大舞台上,可毕竟没有观众,也不用在乎会给杜阳丢脸。
佟越闻言也有些吃惊,顿了两秒才又道:“杜老师这么信你?万一真砸了她招牌怎么办?”
“呸!”郑以晨愤怒打断:“怎么不知道说点儿好的?”
佟越的笑从听筒里传了出来,郑以晨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笑意里的讨好:“只是希望你不要紧张。”
“恩。”郑以晨应道,说了晚安。
不知是不是佟越的晚安起了效果,鲜少在酒店睡得安稳的郑以晨,一夜无梦。
……
凤阳舞蹈团的演出一如既往的震撼,不少都是郑以晨之前看过的节目,可她从后台看去,别有味道。仿佛融入进了他们,仿佛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努力,仿佛以后可以和他们并肩作战。
舞蹈团有自己的化妆师,可郑以晨算不上舞蹈团的一员,杜阳没发话,没人敢给她化。好在郑以晨自己准备了化妆品,化了一个和舞蹈服比较搭的舞台妆。
她的舞蹈服是经过修改的,堪堪遮住她后背的伤疤,却又不显得荒唐。
好在做过手术的疤痕,好遮多了。
郑以晨一直待在后台,透过两侧的空档向舞台上看去。此时的她想的不是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或是待会儿会不会因为对比感到丢人,而是感受到了舞者们的激情和对舞蹈发自内心的热爱,那是她的榜样。
舞台后方的一个舞者,忽然一个不稳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郑以晨吓得惊呼一声,下一秒却见她已然起身,继续跳着舞。
虽说她的动作依旧标准,可郑以晨能看出来,腿部力量明显少了一些,那显然就是刚刚的一摔让她受了伤。
后面的一分多钟,郑以晨一直为她捏了把汗,直到舞蹈结束下了台,那位舞者才站在后台处,对每一位即将上台的人说道:“舞蹈后方中心点右侧的地方有个小坑不知是怎么回事,你们千万别踩到!”
她把舞蹈裙一掀开,郑以晨才看到,这才几分钟而已,她的膝盖就已经开始泛紫。
“你别上了,好好休息,去擦药。”杜阳拍拍她的肩说道。
“我后面还有一个舞。”
“让小云上。”
每个舞蹈的每个位置都有两到三个人会跳,就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郑以晨想想自己练了快一个月的舞蹈,忽然就不再紧张了。
每个人想要成就自己的梦想,都得拼了命的去努力。舞蹈团的舞者们,用自己的汗水来拼每一个舞。而她,只需要努力地克服心理障碍,完成好她该完成的事情,那就是成功。
郑以晨咬了咬牙,等待自己的上场。
不知不觉间,整场演出已接近尾声。直到最后一个节目的演员陆续下场,郑以晨的心才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本次凤阳舞蹈团演出活动已到此结束,各位观众可陆续离场,咱们下次再见。”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在整个剧院回响:“舞蹈之于舞者,是能带来无限力量的梦想,催促我们前进。每一位舞者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接下来,有请郑女士,为我们带来——《云袖》!”
起身的观众们都有些诧异,明明说到此结束,为何还有舞蹈?可来到此地的大多是喜爱舞蹈的人,对《云袖》也有些了解,便纷纷坐下欣赏。
悠扬的音乐就在此刻响起,鼓声渐强,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出现在观众们的视野。轻云般的步子,一颦一笑一娇笑,表情已有千言万语透了出来。
舞姿轻盈,仿佛真是飘在云端,随风而游走,台上女子柔软的身子似是带了柔情,令观众们不自觉陷了进去。
音乐声渐小,她那柔若无骨的手臂,随着音乐愈发地柔,如潺潺流水缓缓流向人们的心里。
这个舞蹈,说不上有什么太高难度的技巧性动作,可每个人都能沉迷其中,恨不能和她同呼吸。音乐就在她的旋转里缓缓结束,两秒的静默后,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追逐梦想,是不是就是台上女子的模样呢?带着对舞蹈的渴望,跳进观众的心里。
一束追光灯打在郑以晨身上,那光忽然不再如之前那样炙热灼人,而是温暖柔软,让她感动到热泪盈眶。台下的观众还在不断地鼓掌,郑以晨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
对于这样的掌声,曾经的她总是骄傲地抬着下巴,尽情地享受观众们的喜爱。可今天,这样的掌声让她想起了她这些年来所受过的伤,经历过的痛。也是直到这一秒,她才真的能够放下那些伤痛,勇气十足地站在这里。
郑以晨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音乐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郑以晨并未意识到这是什么曲子,听了一会儿,才被那密集的鼓点敲得压抑起来,那痛苦的煎熬,让她立马明白了这个曲子的立意。
郑以晨猛地回头去看,佟越竟然倚靠在后台的音响旁,唇角勾起,目光深远。
第69章
那音乐像是身处煎熬的地狱, 压抑得心脏都快要炸裂。音乐入耳,眼里是佟越含笑的模样,郑以晨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鼓点声重重地击在郑以晨的心上, 那音乐瞬间就被卷进了黑暗的回忆里。回忆里那熊熊的火光, 和那灼烧的疼痛感,又席卷了郑以晨的心。
她想要呐喊, 想要求救,想要怒吼, 想要哀鸣。
郑以晨急促地呼吸着, 重压让她摇摇欲坠。
直到即将被压垮的那一瞬间, 音乐猛地扬了起来, 直冲云霄。
开阔的天地瞬间展现在郑以晨的眼前, 她尽情地在天空翱翔着, 身上鲜艳的羽毛,迎着太阳,显得更加华丽。
舒展的翅膀羽毛似锤炼过的金子,闪闪发光, 发出尽兴的啸声。
凤凰涅槃, 浴火重生。
佟越送给她的这首歌,将她的一生都凝聚在里面。在这短短的四分多钟里,郑以晨早已将自己的一生又回顾了一遍。
舞台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和脸上, 睫毛的阴影打在眼下, 那块阴影间忽然有了水光。浓密的睫毛上下闪动, 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掉着。
她总觉得她人生里的最艰难时光没有佟越的参与,他就无法感受到自己的痛苦。可从音乐里来听,他深知她的痛,甚至比她还要明白她有多难。
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艰难,佟越以旁观者的身份陪在身边。她闷头努着力向前一步又一步地迈,而眼睁睁看着她的佟越,感同身受。
音乐结束,最后一个音符点在郑以晨的心上,让她瞬间回过神来。她眨眨眼,眼前的斑驳模糊清晰了些。佟越的淡笑变成了担忧,身子也立直了起来,一直望着她。
郑以晨朝着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不断地道谢。
他们给了她勇气,也不吝啬给她掌声,她只能以鞠躬来感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起身。郑以晨回头望着佟越的眼,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有太多话想要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的每一句情话她都还记得,可任何一句都比不过这个曲子。
郑以晨一直压着自己的步子,一直到离他三步之遥,她终于没能克制住自己胸口溢出的情感,扑进了他的怀里。
被他温柔环绕,郑以晨拿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
对观众的掌声还能报以感谢,对佟越,她却开不了口。
郑以晨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出声。
杜阳走过来,见两人的你侬我侬,不禁笑了起来。
“他找到我的时候说是你们领证一周年要送你一个曲子,关于你的曲子。作曲编曲的老师被他唠叨得不行,直骂报纸上说他不爱说话的记者。”
郑以晨泪眼婆娑地从佟越怀里钻出来,怯生生地问杜阳:“那杜老师,这个时候放这个曲子……是您认可我了?”
杜阳挑眉,敛了神色逗她:“谁说的?放你听听而已。”
“啊……”
“不过你老公出那么多钱,编舞费早打我卡上了,我还能不答应?”杜阳不笑时威严尽现,这一笑,眼角皱纹显了出来,意外地变得和蔼起来:“当然,你的舞蹈我也认可了。你像你妈,但你比她爱舞蹈。”
郑以晨对着杜阳鞠躬:“谢谢杜老师,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凤阳愿意接受你,但我们的工作强度你也了解,你的身体素质和现在的生活状况是跟不来的。所以我建议,以后愿意跳舞了,我确认过的舞蹈,只要你想上,就能上。”
郑以晨已然平复的心情又因为杜阳抛出的橄榄枝而激荡起来,她一直在问自己,这样辛苦地努力,到底是什么目的?
后来一想,得到杜阳和观众们的肯定,就是目的。后来再一想,不管有没有人肯定,她那颗追逐舞蹈的心有处安放,就是最好的结局。
“谢谢杜老师!真的谢谢您!真的!”
杜阳莞尔,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等这个舞练好,我们去更大的舞台。”
“好!”郑以晨重重点头,心中狂喜。
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轻柔地摸了摸,郑以晨抬头,对上佟越满是笑意的眼。他也很替她开心啊。
郑以晨心脏砰砰地跳,悄悄搂住了他结实的腰。
和杜阳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郑以晨便跟着佟越在邻市玩了一圈。
两人吃过晚餐,在酒店附近的体育场里散步。天气虽说渐渐转暖,但晚上依旧有些寒气。郑以晨有些冷,缩在佟越怀里。
她皱皱鼻子,轻哼道:“不是很忙不能陪我来的吗?怎么来找我了?”
“昨天确实很忙,确实没法陪你来啊。”佟越听她说话的时候牙齿有些打架,将她裹得更紧:“要不回酒店?外面太冷了,别感冒了。”
“不行,我得多走走,我太兴奋了,万一回酒店了把酒店的屋顶掀了怎么办?”郑以晨感受着他腹部结实的肌肉,没忍住拿手按了按,却按到佟越的痒痒肉。
佟越突然地瑟缩和笑声让郑以晨觉得甚是有趣:“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怕痒呀……”
说着,郑以晨便又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佟越节节后退,却又怕她冷没敢跑,只能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坐着无谓的挣扎。
闹了有一会儿,两人都有些喘。
佟越突然轻笑出声,郑以晨莫名其妙地抬头问他:“怎么了?笑什么?”
佟越低头,眼神暧昧。
“你得庆幸现在不是在酒店。”
“恩?为什么?”
“在酒店里你挠我痒,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佟越嘴角的邪笑让郑以晨面上一红,像个被调戏的小女生一般:“说什么呢你!”
佟越没再说话,嘴角的笑却一直没消下去。
……
第二天,等杜阳结束了演出,和郑以晨在酒店碰了个头。两人熟悉了音乐,郑以晨又像杜阳讲述了一下自己对这个曲子的看法,对大致的舞蹈类型和风格做了商量,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市了。
杜阳很欣赏她对音乐和舞蹈的敏感度,对她的想法改动不大,只提了些小建议。而偏偏是这些小建议,让郑以晨觉得灵感更多了。
老师就是老师,她郑以晨再怎么有天赋,有些经验却是没有的。
佟越本以为结束了杜阳的“面试”,郑以晨就能轻松一些,在家休息的时间也会更多些。可没想到一回来,郑以晨就瞬间投入了新曲子的编舞里。
郑以晨整天都泡在舞蹈室里,反复听着曲子,反复编着动作,甚至拉着方诺和苏婷,没日没夜地聊着舞蹈。
早上佟越出门的时候就先要送她去舞蹈室,直到晚上九十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一天三顿都吃着外卖。
佟越能见她的时间更少,好不容易等她洗漱完毕了两人可以说说话,可她刚趴下等着他给她擦药的时候,就瞬间进入梦乡。
佟越又是烦躁又是心疼,还有些许委屈,可看到郑以晨疲惫却乐在其中的脸,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过三天时间,郑以晨的后背就开始泛红了。春季正是容易过敏的时候,她后背的肌肤本就比较稚嫩敏感,长时间汗水的浸泡让那粉嫩的肌肤泛了红,又痒又疼。
郑以晨晚上跳完舞,刚把舞蹈衣脱下来,就瞬间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倒不是多难得恢复,只是想到佟越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有些担心。她怕佟越批评,便头一次晚上没让他帮忙擦药。
“你先去洗澡吧,洗完了再帮我擦。”
佟越不疑于她,点点头就进了浴室。
郑以晨赶紧找出药膏,自己伸手到背后擦药。可她看不见自己的后背,卧室里也没有镜子,进度实在太慢。怕佟越出来,便急急忙忙把药膏糊了满手,在背后随便抹了抹,也不知有没有涂到每一个角落,也来不及按摩。
等佟越出来的时候,郑以晨正好躺下,心脏因为紧张而急剧收缩着,面色也是一万个不自然。
“怎么了?”
“没,就是有点困。”郑以晨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没想到瞌睡却真的来了,她把被子扯了扯:“睡吧睡吧。”
“擦药,忘了吧又?”
“没,我擦了。”郑以晨一本正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尽力自然:“我太困了,等不了你了。”
“擦了?”
“对呀,我是不是变厉害了?”郑以晨笑着,嘴角却微微有些发抖,她索性伸手关了灯,拍拍身旁的空位置:“快来睡吧。”
佟越意识到了不对,想起她今天背着双肩包的样子,心下一冷,瞬间皱了眉。
他伸手,“啪”地一下开了灯,等着床上一脸紧张的郑以晨说道。
“趴着给我看。”
郑以晨咬唇,摇了摇头。
“郑以晨!”佟越的声音拔高,带了怒气。
第70章
郑以晨一秒怂, 缩了缩脖子却还是不敢给他看, 两人就那么僵持了好几秒,直到佟越的脾气彻底压不住的时候。
“快点, 别逼我动粗。”
“你、你要家暴?”
郑以晨可怜的样子让佟越又好气又好笑, 他顿了两秒,见她还是那副抵死不从的样子,怒极反笑。
他一手捏住她两只手, 一把将她翻了个身, “唰”地一下, 掀开了她背后的衣服。
郑以晨后背那泛红甚至长了几颗小红颗粒的肌肤瞬间让他瞳孔骤缩。
郑!以!晨!
佟越松了手,双手抱胸坐在她旁边, 静静看着她。表情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
郑以晨小心翼翼地回头,一见他那表情差点儿吓哭。
“那个、我,不是……就是……那个……”
因为看不见自己的后背,又赶得及,郑以晨的药膏没有涂匀,有的地方没涂上,有的地方有堆积了不少的药膏, 都浸在了她的睡衣上。
佟越知道她明白错了,便不再吓她, 起身给她拿了要换的睡衣, 又拿来药膏。
虽说已经决定原谅她, 但他语气还是一时没转换过来。
“脱了, 趴着。”
话音刚落,佟越就听她吸了吸鼻子,他一愣,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语气放缓:“把衣服换了,趴着,我给你擦药。”
他语气里的妥协太过明显,郑以晨心也一软,乖乖地趴了下来。
熟悉的触感出现在后背,郑以晨舒服地趴着。药膏凉凉的,他的手却暖暖的。他打圈按摩的方式十分熟练,轻重正好,瘙痒的地方舒缓了一些,郑以晨一直揪着的心也放下了些。
安心。
正当郑以晨舒服得快要进入睡眠时,耳边又传来了佟越的声音。
“你不想我把工作带去舞蹈室监督你,你就乖乖该换毛巾就换,该休息就休息。”
“啊……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工作那么忙,不用来的。”
郑以晨的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点,赶紧应下来。
佟越工作忙,之前她整天在家的时候,他常常都在电脑跟前。直到她爬到床上去的时候他才关了电脑,陪她看看电视聊聊天。
如果要他带文件去舞蹈室办公,那只怕又要加大他的工作量了。
“放心吧!”郑以晨再次强调。
“那你也得多做点让我能放心的事情……”
郑以晨最后只听到了他说这句话,连梦里,她都在被他臭骂。
第二天一早,佟越特意迟了些喊郑以晨起床。她本就累,昨晚那么一闹腾,十二点多才睡觉。
佟越到办公室后,心思一直静不下来去工作,他前思后想都还是担忧,给杜阳打去了电话。
“杜老师,我是佟越。”佟越顿了顿,直接开口问道:“以晨的表演,您定在什么时候了?”
“没定啊,等她完成了,她想上的时候就上,我这边随时欢迎。”
“那您定了什么时候帮她看吗?”
“她每天都会视频给我看当天编的部分,不存在定时候。”杜阳意识到佟越话里有话:“怎么问这个?”
佟越“哦”了一声,语带抱歉:“我还以为您赶着看她的成果,她才每天没日没夜练习的。还准备冒昧请您宽限些,是我唐突了。”
杜阳闻言,笑了出来:“怎么?心疼她了?”
“恩。”佟越承认。
“十几个小时确实比较认真了,但是既然她喜欢,那就让她去做。”杜阳倒是很欣赏郑以晨的毅力。很多舞者有梦想和天赋,却缺那么点儿毅力。郑以晨能吃苦,她很喜欢。
“她多练习无可厚非,只是她背上皮肤比较敏感,很容易过敏发炎,更不用说是一直流汗了。”佟越无奈地笑笑:“提醒过无数次了,不听。”
“行,那我提醒提醒她。你这夫人和幼儿园孩子没区别啊,我侄子小时候就是在家特皮,只要给老师打电话立马就老实了。”
杜阳边说边笑,她喜欢郑以晨,对佟越印象也不错,自然是随口开起玩笑。
佟越附和地笑笑:“那就麻烦杜老师了。”
说完,佟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仿佛真的在麻烦老师多关注一下他的孩子一般。
……
第一部分的舞蹈动作大致敲定,较为舒缓的音乐编排起来还不算难。可郑以晨把第二部分的音乐听了无数次,依旧无从下手。
音乐的指向性太明显,而舞蹈的□□又是在整个第二段的压抑后突然爆发的,郑以晨和方诺讨论了很久都没能定下来。
苏婷连着来了两天就和舞蹈圈的朋友们聚会去了,没再管她。遇到比较难进行的部分,又没有苏婷的提点,郑以晨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头发都快拔光了。
一整天下来,郑以晨毫无所获。杜阳恰好这两天去了国外演出,没法及时给她帮助,她整个人都霉了,颓然坐在舞蹈室里,一言不发。
方诺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干脆今天不要继续了,反正这两天杜老师不在国内也没法帮你看,你再烦也无济于事。你放松一下,说不定能有灵感。”
郑以晨咬了咬唇,思忖良久。
她昨天接到杜阳电话通知的时候,也被提醒过要注意身体。她知道,那是佟越和杜阳通了气的。
如此想来,方诺说得对,她干坐在这儿,就算把头发都拔光了也没用。不如休息一天,也让佟越高兴些。
“恩,那我回去休息。谢谢了,也麻烦你这几天一直陪我帮我。”
“说什么呢,我也乐在其中。要不是你,我哪里能接触到这些老师。”方诺虽说舞蹈跳得好,但天赋一般,没什么上升空间了。能参与郑以晨的编舞,她也觉得很荣幸。
郑以晨给了方诺一个拥抱:“舞蹈室的租金我帮你承担一部分吧!借了你舞蹈室那么久。”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在这儿跳舞,不少家长看了就带孩子来报名了,也算是给我做了宣传呀。你没打扰到她们带班,用舞蹈室没问题的。说什么租金,那就生疏了!”
“那不管什么时候,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说话!”
方诺从来都是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助她,郑以晨心里知道好歹。
“当然,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郑以晨朝她微微一笑:“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方诺收拾了东西,和郑以晨一起往外走。眼睛瞟到舞蹈室后面的垫子,忽然想了起来:“对了以晨,教室舞蹈垫坏了两个,你帮我问问佟越,舞蹈垫在哪儿买的?把地址给我,我去买。”
“恩?问佟越干什么?”郑以晨一愣,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啊……”方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那我告诉你了你可别告诉他,我自己去问吧,你别提这事儿。”
“好,你说吧,我不问。”
“之前他让我给课你带,让你有压力了好重新跳舞。我就趁机拿这个威胁他,换了点儿垫子。还有那个空调!”方诺指了指教室后面的空调。
郑以晨整个人都懵掉了。
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佟越的安排。
“那颜妍?”
“佟阮和你之前班上的那些小朋友,都是佟越让她嫂子鼓动的。颜妍那孩子确实有毕业晚会,佟越就拉过来让你教了。他说颜妍基础比较差要你手把手教,你应该会快一些接受的。”方诺看她神情有些呆滞,摸了摸她的手臂。
“我跟佟越是初中高中同学,不是很熟但是还算了解他的个性。直到前两年他知道我开舞蹈室来找我帮忙,才算稍微熟了一些。别的我没法说,但他对你的感情,我真的觉得挺深的。他那种话都懒得说的人,不仅主动找我帮忙,后来还甘愿被我宰,真难得。”
郑以晨听着听着,就感觉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小角落,被人用羽毛搔了搔。又痒又麻,还有点儿酸酸的感觉。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佟越的个性呢?她可是追着他跑了那么久的人呐!
驴脾气又没爱心的男人,从大学到后来再相遇,都没变过。
直到她的伤疤展现在他面前,直到他主动来找她,直到她提出那荒唐的约定,她才发现他对她的态度有了质的变化。
那时的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全然没有在意佟越的变化。明明那变化曾是她朝思暮想的,曾是她求之不得的。
郑以晨回了家,脑海里全是方诺的话。
佟越做了多少她知道的事,又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她静静躺下,拨出了电话。
“佟越。”
“恩?”
“我……有点想你。”
第71章
这大致是佟越第一次听她那么认真地告诉他, 她想他了。
佟越一愣, 唇边是浅浅的笑。他看了看时间, 这才刚过十二点。
郑以晨练起舞来往往都是百分投入的, 他要找她, 都只能打方诺的电话才行。这突如其来的通话和那句想他,倒是让他有些奇怪。
“怎么了?”
那边有了短暂的沉默, 佟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也想你。”
“唔……没事, 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已经回家休息了。”
“这么早?”
“有点进行不下去了, 我先休息一天。”
“行!那你睡一会儿,下午我带你出去吃饭。”佟越的声音里有惊喜, 似乎真的很高兴她能休息。
郑以晨“恩”了一声, 乖乖睡下了。
等到郑以晨悠悠转醒的时候, 已然下午四点多了。她伸了个懒腰,一转身就见到佟越在飘窗上架着小桌子工作。
窗帘严实地遮住了光线, 郑以晨只能通过佟越面前的电脑灯光来看他的脸。
佟越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那微微皱着眉,因思考而肌肉微微鼓起的两颊,都让她仿佛回到了大学的图书馆里,她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而他看着书的画面。
佟越就在这时随意地转过头来,一秒后又转了过去, 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过来。这一扭头一转头间, 他的手指不小心磕在了电脑上, 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吓得他赶紧又回头来看她也没有被吵醒。
郑以晨看他慌张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醒了?”
“恩,都暗中观察你好半天了。”郑以晨躺在床上没动,只有那双大眼睛,盯着他缓步走了过来。
佟越在她身边躺下,摸了摸她的头发:“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睡饱了就醒了。”
黑暗里,郑以晨感受着他的气息,被他温柔的视线注视,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唇。
“这张嘴,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会说情话了?”
佟越轻笑:“有些话总要对着该说的人才能说。”
没有爱上她,他又怎会轻易说这些肉麻的话呢?他从前都会把话在脑子里过一遍了再说出口,可在郑以晨面前,他总是想也没想,那些情话就说了出来,自然又顺畅,把自己的内心表达出来。
郑以晨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蹭了蹭。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声“咕噜”声就在两人间响起。
郑以晨一僵,有些尴尬。听佟越没忍住的笑声,她才讪讪说道:“我饿了嘛……中午没怎么吃。”
佟越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臀:“走,出去吃。”
……
这次佟越带郑以晨来的,是个法式餐厅,对于郑以晨这种饿极了的人,来这儿简直是个错误。用餐程序复杂,每样分量又少,对郑以晨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来说,就像隔靴搔痒一般。
虽说餐厅的装潢精致,气氛柔和,周围都是情侣在你侬我侬,郑以晨却不大乐意。她吃下一口奶酪焗蜗牛,就听有人过来和佟越打招呼。
“佟总。”
郑以晨闻言,顺着来人的声音望了过去,一位心宽体胖的中年男子正和佟越握手。郑以晨连忙起身,佟越正好介绍到她。
“这是我妻子。”
“这是王经理,东阳连锁的执行经理。”
郑以晨伸手和王经理握了手,打了个招呼。不知为何,郑以晨下意识多看了王经理两眼,却没想他也用惊异的眼光望着自己。
直到意识到她在看他,王经理这才收了眼神,赔笑道:“佟总的妻子果真有气质。”
“谢谢。”郑以晨附和地笑着,却心生疑虑。
郑以晨一直关注着王经理的眼神,直到和佟越打完招呼,他都再没看她。可他走了没几步,便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郑以晨这才确定,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装作无意,郑以晨问佟越:“东阳?就是你之前出差了一周的那次?”
“对,我也没想到他会到这里来。”佟越抬头问她:“怎么了?”
“没有,随口问问。”郑以晨伸手去拿桌边红酒,却被佟越拦下。
“摆在旁边是让你感受气氛,不是让你喝的。”
“……”
是夜,佟越帮郑以晨涂好药膏,两人就打算睡觉了。郑以晨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身旁的人感受到她的不安分,便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睡不着?”
“可能下午睡久了……”
郑以晨话音未落,刚刚还在自己身旁躺着的男人,已然翻身到她身上,眼里有兴奋的光,一脸饿狼模样。
“可让我找到机会了。”佟越嘴角有邪气的笑:“你这几天都累到沾床就睡,我可不好入睡……”
“那是你机会不好……”
“恩?”
郑以晨不禁笑了起来:“我这些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靠着安眠药才能睡着。睡眠好也是最近才有的。”
“要是早点儿……”
佟越一顿,两人嘴角的笑,都有些僵硬。
那些年算不上两人间的“不可说”,但提起“早点在一起就好”这样的话,难免会让等了太久的郑以晨想起那些辛苦的时光。
早点?
谁也不知道早一些再遇见,会是什么模样。
郑以晨伸手搂住佟越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唇。
两人每一次的交缠,都会让郑以晨筋疲力尽。可今天却因为佟越的那句话,有了很多的设想。
如果早些再遇见,说不定赶不上校庆,两人还能真正地甜蜜一阵。
如果早些再遇见,赶不上校庆就见不到黎笙。那样她也不会知道佟越对她,只有愧疚,更不会将自己的一切剖给他看。
如果早些再遇见,爸爸不会正好在她已经对佟越绝望的时候因病去世,他们两人可能真的就此别过,再无交集。
如果早些再遇见,郑以晨在爸爸去世、被宁时凯恶劣欺负后,只能忍痛咬牙忍下去。按照她以前失眠和压抑的程度,说不定在陪妈妈走完一生后,就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轻描淡写地与这个世界说再见。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那么巧,一环扣一环,恰到好处。命运一直在引导着他们向前走,按照既定的路线一步步走着,一步也不能踏错。
如果早些再遇见。
没有如果。
激烈的运动实在是不错的“安眠药”,郑以晨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便累到睡着,一觉无梦。
休息了大半天的郑以晨一早醒来活力四射,一直紧绷的弦也松了些,心里放松了不少,如此一来,对第二段舞蹈也有了一些信心。
大致是觉得陪她练舞枯燥又烦恼,之后再没关心她的舞蹈进度。
郑以晨自嘲地笑笑,玩总比工作要快乐,何况是她郑以晨的舞蹈而已。她没法再替苏婷完成比全国大赛成为国内顶尖舞者的梦,当然就不会再有人管她。
苏婷根本不会因为跳舞是她的梦,就真的花掉自己所有的时间来陪她。
她不怨谁,只是觉得有些失落。
——她以为苏婷是在意她的梦想的。
郑以晨闭着眼,把音乐放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终于能够随着音乐幻想着自己是一只在浴火的凤凰,一边想着自己在火场里的恐慌和剧痛,想着日日夜夜无法控制的痛苦。
只有经历痛苦,才能重生。
郑以晨随着节奏,舞动起了手臂。
第72章
等到杜阳回国后, 郑以晨刚把第二段的大致情节编排出来了,动作还未经过推敲。两人连着两天时间, 只要杜阳没有演出, 就把手机边充电边视频,一个一个动作推敲, 这才终于把第二段定了下来。
投入时还未发觉,等到郑以晨坐下喝水休息的时候, 这才感觉到背后一阵黏腻刺痛,她心下一惊, 不好。
郑以晨下意识“嘶”了一声,僵在那儿不敢动弹。杜阳发觉她有异样, 连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 有点累了。”郑以晨尴尬地笑笑,伸手去扯背后的衣服。不扯不要紧,这一扯,才感觉到部分干掉的不明液体已经和衣服黏在了一起。这一惊,又是一身汗。
“老师,我先挂了。”郑以晨伸手去关视频, 却被杜阳制止。
“等等!你是不是后背又受伤了?”杜阳皱着眉问她。
“还好……可能有点过敏吧,没事的。”
杜阳这才有些后悔:“不该这两天把你压得这么紧,反正又不着急。你老公该怪我了, 他前几天刚提醒过我。”
郑以晨顿了顿, 无奈笑道:“他只会怪我, 我要挨打了。”
“那你这怎么办?要不然去医院处理一下?”
“好, 那我先走了。”
郑以晨挂掉电话,打车去了医院,她根本不敢用力去扯衣服,她怕那好不容易长好的皮肤,因为她的一用力而撕扯开来。
郑以晨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直接打车去了林医生那儿。
在出租车上郑以晨一直有些担忧,上次佟越就对她发了火,还给了警告。如果让他知道她这次更加严重,不知会有多生气。
直到她敲响了林医生的门,才想起她是佟越的朋友。站在门口,郑以晨竟然不知该不该进去。
“进来吧。”林医生微笑道。
郑以晨咬着唇,缓步走了进去,坐在林医生面前,开口求助:“林医生,这两天汗流得多,刚发现可能出了些问题,您帮我看看。”
郑以晨小心翼翼地将外衣脱下,背对着林医生:“衣服黏住了,不太好脱。”
“我就知道。”林医生语调轻松:“你前段时间不就弄过一次吗?他那时候就问过我,我就知道你还要出事儿。”
郑以晨讪讪一笑,不敢多言语。
林医生的手很轻,拿棉签蘸着碘伏替她清理伤口。郑以晨感觉有丝丝刺痛,只能皱眉咬着牙忍着。
“没事儿,就是磨破流了点脓液和血,已经清理掉了。”林医生拿了点消炎药膏给她擦:“汗液本来就是弱酸性的东西,你的皮肤不好排汗,容易长小疙瘩。排出来的汗没有及时擦干,和衣服一摩擦,当然会破了。自己注意点儿,别到以后恢复得不好又后悔。”
郑以晨垂了垂眼,自知没有理,只得记下。
“这几天注意擦药,尽量别流汗了。按摩的还是要继续,避开创口就行。”林医生帮她整理好衣服:“我给你开药膏,你待会儿去拿。”
“林医生,背后创口的地方明显吗?看起来严不严重?”郑以晨有些紧张,着急地问道。
林医生抬眼,好笑地瞥了她一下:“怎么?这才知道怕他说你?”
被拆穿,郑以晨不好意思地低头:“这段时间在编舞,任务比较重,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之后我只能尽量少练,但不跳肯定是不可以的。”
明知这样是不对的,郑以晨却依旧要做。
杜阳的接受来之不易,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原因,就把舞蹈给终止。这是对杜阳的不尊重,也是对佟越那首曲子的不尊重,最重要的,是对她的爱和努力不尊重。
林医生耸耸肩,没太在意她的话:“我只是建议。”
……
从医院出来,郑以晨拿着药膏正打算回家,却没想迎面走来一个男人,那样貌有些熟悉,却不记得是谁。直到对方开口叫她:“佟太太?”
郑以晨一愣,定睛看去,这才想起他是上次和佟越一起吃法餐时,遇到的那个东阳连锁的经理。
姓什么来着?
“您好。”郑以晨面上甜甜笑着,和男人打招呼。
“我姓王。”王经理伸手。
“王经理。”郑以晨和他碰了碰手。
“您这是?”
“给家里人拿了点儿药,您呢?”郑以晨抬了抬手,随意给他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想起上次他的眼神,郑以晨下意识想要多和他聊几句。
“陪朋友来一趟医院。”
郑以晨这才看见他身边一高个女子,打扮艳丽,一双狐媚的眼盯着她。
“哦!”郑以晨微微一笑,想起上次陪在他身边的还是一个中年女子,心下了然,却免不了下意识多看那女人两眼。
等她再回过神来,王经理的表情又变得微妙,带着些许不可言说的东西。郑以晨有些狐疑,却没再多问,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可走着走着,郑以晨就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回味着自己刚刚看那艳丽女人的眼神,又想起第一次碰见王经理时他的表情,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给击中。
钝痛感席卷了郑以晨整个人,她仿佛在龙卷风的中央,被周围的飞沙走石给磨得浑身是伤。
是我想多了吧?
郑以晨拿出手机,想找人帮忙查一查佟越在东阳那几天的通话和住宿,翻了一圈电话号码,竟然没人可找。
她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伤痛,她可以变得强大。可这回头看看,她每一个坚强,都是依靠着佟越。没了佟越,她什么也做不到。
连查个通话记录都没办法。
郑以晨疲惫地回到家,之前担忧被骂的心情已完全消失,她现在只想知道佟越去东阳发生了什么,能让王经理对她露出那样的眼神。
焦云正在客厅收拾,见郑以晨回来,有些惊讶:“童童,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啊?”
“恩,背后有点发炎,您晚上帮我擦擦药。”郑以晨强打精神,把手里的药膏给焦云看了看。
焦云皱了眉,指责她道:“这是怎么搞的?每次不都佟越帮你擦吗?你怪我按摩不好。”
“这个药膏不用按摩,只擦到创口的地方就行了。”郑以晨挽着焦云的手臂撒娇:“我不是怕他骂我吗?您脾气好,不会骂我的,我知道。”
焦云一巴掌拍在郑以晨手背上,虽然架势很大,动作去很轻:“早不知道保护好自己,非要疼了才来怕挨骂!”
郑以晨笑嘻嘻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一转身,面上的笑就消失不见。
因为不知道郑以晨在家吃晚饭,佟越也没有回来。郑以晨脑子里全被胡思乱想给占满,没能吃几口就上去休息了。
郑以晨一般八点半结束舞蹈,佟越便会赶在那个时候去接她回家。她今天早回了家本应告诉佟越一声,此刻却恶狠狠地不愿通知,故意让他绕一圈跑个空。
郑以晨早早地就去焦云房里,让她忙自己洗了澡,擦了药,换好睡衣躺下了。她努力想要睡着,却因心里有事儿无法入眠,看一眼时间,佟越该打电话来了。
佟越知道她的习惯,怕她不高兴就绝不早一分钟打,怕她跳太久也绝不晚一分钟。果不其然,时间刚跳到八点,那边电话就来了。
“喂?”郑以晨装作睡着被吵醒的声音,接了电话。
“恩?”佟越一愣:“你在睡觉?你回家了?”
“哦……今天的内容结束了我就先回来了,忘了告诉你。”大致是没人给他打小报告,他似乎还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情。
“好,那你累了就休息,我马上回家。”
“恩。”
他总是这样,除了怪她没有好好听话不让后背发炎以外,其他的一切都不会怪她。郑以晨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始终没有弄懂过佟越,自然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她在佟越面前,如此透明。佟越之于她,却难以看清。
这是种多么绝望的悲哀。
不多时,房门被人轻轻打开,郑以晨浑身紧绷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紧紧咬着牙,逼自己闭着眼。可越是用力,越觉得自己的眼皮在颤抖。
来人窸窸窣窣地在衣柜那里翻找了一会儿,便又出了房间,郑以晨知道,他是怕吵醒自己,所以拿着衣服去家里的公共浴室洗澡了。
佟越再进房间的时候,洗发水清淡的香味传进郑以晨鼻腔里。下一刻,感觉到柔软的床垫形状有了变化,她身边的那个位置,有人睡下了。
清新的香味愈发地浓,郑以晨感觉到了压迫,她睁眼,佟越的脸正缓缓靠近,似乎要吻她。
郑以晨下意识一偏头,心里一紧。
“怎么醒了?”佟越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怕声音太大吓到她一般,温柔低沉。
“恩,听到你关门了。”郑以晨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喑哑,倒也正像刚睡醒一般。
佟越伸手把她搂紧怀里,在黑暗里轻声道:“吵醒你了。”
他的话里带着些许歉意,只想用拥抱道歉,可没想到怀里的人一个瑟缩,嘴里还发出了轻微的吸气声。
佟越一愣,赶紧放了手。空气中的药味忽然变得清晰,窜进他的鼻子里。
“你擦了什么药?”
“没什么。”
佟越“啪”地一下把床头灯打开,盯着郑以晨的眼:“说实话,你擦了什么药?”
“没事,有点发炎。”郑以晨不自然地侧过头不去看他。
“我看看。”
“不用,没事。”
“快点,转过来。”
“真的不用。”郑以晨姿态抗拒,紧闭着眼。
“郑以晨,我上次就告诉过你让你注意,又不记得了?”
佟越愤怒的语气,让郑以晨一下子就想起之前王经理的眼神。那时她只是觉得奇怪,可搞懂那眼神里的含义以后,郑以晨几乎要疯掉。
她猛地睁眼,下意识低吼:“关你什么事?”
第73章
佟越因她突如其来的愤怒而感到有些莫名, 只当是她今天练舞不太顺利才早些回来,心情不好, 便软下性子来哄。
“怎么了?心情不好?”
郑以晨将头一偏:“没事。”
郑以晨又想起王经理身边那艳丽女子。
她看她的时候, 想的全是:上次王经理身边不是这个女子。
那和王经理初次见面时, 他和自己那天相同的眼神,是不是也在想:这女人和上次佟总身边的女人不一样?
她从未去想过佟越会去东阳做些什么必须得瞒着她的事情,毕竟那时的他每日都与她通话, 常常说着好听悦耳的情话, 像是全世界最爱她。
可去东阳时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佟越的朋友圈她不熟,自然也无从知晓。
郑以晨转过了身背对佟越,把头蒙在被子里。
“我后背只是有点发炎,以后不会了。舞蹈进展不错, 后面不用再没日没夜地琢磨了。”
佟越皱了皱眉, 还是坚持要看:“再擦一遍药,恢复的药膏也要擦, 妈肯定没有给你按摩。”
郑以晨听他温言软语, 不再多说, 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关心, 是出于真心的吧。
背后冰凉的药膏,因佟越温暖的手掌推开而带了些许温度,他指尖的力道还是那样合适,令郑以晨觉得十分舒适。
慢慢地, 郑以晨感觉有了些瞌睡, 眼睛有些睁不开了。进入睡眠的前一秒, 她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心情不好就告诉我,总能缓解一些压力的。”
可是,我没法告诉你。
郑以晨进入了梦里。
……
郑以晨一边疯狂地想要知道佟越去东阳时跟谁在一起,一边又只能死死憋住,用练舞来遗忘。
由于背后的发炎,郑以晨只能简单地划出动作给杜阳看,两人慢慢推敲动作。虽然进度慢些,可总算是能够把整支舞蹈顺了下来。
郑以晨总觉得自己十分符合这个舞蹈里“凤凰涅槃”的主题,可越是跳,越是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
浴火的部分她压得下去,而重生的部分,她对自己能否扬的起来,不够自信。
她的重生似乎在佟越那儿都是一个笑话。
下午郑以晨练完舞,回了一趟家。她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上了佟越的车。
今天是佟阮五岁的生日,他们要去帮她庆祝。
佟阮一下子就从三岁的小萝卜头,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爱穿花裙子,爱看芭比娃娃的电视,有帅气的小男生在还会害羞。
郑以晨选了一套芭比娃娃套装,又买了一套春秋穿的小花裙子,都是佟阮喜欢的东西。
“她家里这些东西多得是,芭比娃娃都能摆一整排了,裙子更是多到一整面衣柜里都是。”佟越摇摇头,无奈道。
“这些东西再多都不嫌多的,就像小男生喜欢买车的玩具一样。”郑以晨想起佟越小时候照片里,他背后那一整面墙的玩具车说道。
佟越被戳到弱点,乖乖抿唇不再多说。
刚一进门,佟阮招牌式的叫人就传了出来。
“叔叔!小郑老师!”佟阮一如既往地光着脚丫子,大声叫着他们,朝他们跑过来。
涂姨跟在她后面“小祖宗”地叫着:“穿鞋呀小祖宗!可凉了地板。”
郑以晨一把抱住奔过来的佟阮,按在怀里揉了又揉。最近压力大到她头发都快要掉光,直到看见如今活力满满的佟阮,这才感觉自己放松了些。
“想我没呀佟佟?”
“当然!”佟阮使劲点头,眼里放着光。
佟越有些吃味,哼了一声:“周六才见了面的,不知道在腻歪什么。”
佟阮和郑以晨一相视,而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佟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正准备接,房间里的佟衍就喊他过去。佟越看来电的是妈妈李君,便把手机交给了郑以晨。
“妈?”
“以晨啊,你让佟越到小区门口接我,我提了很多东西。今天你们爸爸出差去了,司机带走了,我打车过来的,小区不准进。”
“好,您等等。”
郑以晨朝着房里的佟越喊:“佟越,妈妈在小区门口,你去接一下东西。”
“好!”
佟越应了下来,出房门后头也没扭,直接开门出去接李君了,留郑以晨拿着手机,在原地为难。
佟越的手机没有密码,要此刻要查他在东阳的通讯记录轻而易举。小区门口不算远,来回不到十分钟,但已经足够了。
郑以晨躲进厕所,把佟越的手机放在自己跳得激烈的胸口,久久不能平息。
做了太多心理斗争,郑以晨最终还是划开手机屏幕。她找了找短信,没有任何不对劲。于是她进入运营商官网,查了他那几天的通话记录,用自己的手机全部都给拍了下来。
由于工作的原因,佟越的电话总是很多,通话记录也多,要一个个地去找,郑以晨根本没有把握能够找出来。
拍完那一周全部的记录,郑以晨立马将短信验证码和网页记录给删除干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将他的手机搁到客厅的茶几上,陪佟阮去玩了。
一整个生日宴,郑以晨都有些心不在焉。佟阮有些不高兴,郑以晨便只得赔笑。
“对不起佟佟,小郑老师今天跳了一天的舞有点累,所以才会走神的。下次买更多芭比娃娃和花裙子给你补偿,好不好?”
佟阮妈妈无奈地笑道:“你也太惯她了,到时候惯得娇气就不好了。”
郑以晨抿嘴笑笑,没再多言。
回到家后,郑以晨为了缩小范围,闲聊般装作无意地问佟越:“我那天去医院拿药,又碰到上次东阳的王经理了,他还给我打招呼了,说招待不周,时间不够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随口应和了一下,也没太在意。后来一想,人家总算是一个客气,你要不要给他回复一下?”
“王经理?”佟越想了想:“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出差,最后两天才回来碰上面,后来就一直跟着我,算不上招待不周。”
郑以晨要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却压抑住情绪:“那你还是道个谢吧,免得他觉得我没有告诉你。”
“好。”佟越过来,把她脸颊边的发撩到耳后:“你去洗澡。”
他的眼神带着某些不一样的神色,郑以晨了然,却不太想。
“恩,有点累了,得早些睡觉了。”
郑以晨话音刚落,就见佟越眼里的神采灭了。
……
本以为希望渺茫,郑以晨看着那些号码照片发愁。她没法查到这些电话所属人是谁,拿到号码,等于白拿。
直到她要给焦云转一笔钱到某宝时,意外发现输入了她的手机号后,会有机主的名字。虽说没有姓,但若是女人的名字,定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郑以晨把名字和号码一一对应,工作量不小,越做越是气馁。
正当她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字眼,刺伤了她的眼。
——泉。
泉?
叶……泉?
郑以晨找出手机里叶泉的号码,对照看了看——没错。
郑以晨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懵了。她翻找了所有的记录,两人之间的通话一共有三通,佟越和王经理见面那天中午有一通,第二天下午有一通,佟越回来的早上有一通。
郑以晨一瞬间就明白了。
王经理见到佟越的时候,佟越和叶泉应该正好在一起。而他回来的那天早上,一定是他知会了叶泉,他离开了东阳。
郑以晨只拍了这一周的通话记录,她没法得知两人是一直都有联系,还是在东阳偶然遇见。
可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一起度过了两天。
这个答案令郑以晨惊恐又绝望。
若是之前,她肯定立马将佟越推进叶泉怀里。佟越很好,叶泉也很好,两人同样善良,同样优秀。如果他们真的有机会在一起,那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这一刻,郑以晨才知道佟越之于她的重要性。
她不想离开,不想和他分开,不想……让给叶泉。
郑以晨呆呆地坐在卧室里,脑子里全是两人之前的甜蜜时光,还有叶泉对她的救命之恩,以及……火灾当天,她们两人的对话。
“你喜欢佟越?”叶泉双手抱胸,趾高气昂。
“问这个干嘛呀学姐?你喜欢他?”郑以晨故意坏笑都她。
“对啊,所以我问问你,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郑以晨一愣,本以为叶泉会反驳,可越是直白说出来,她倒是越不好意思。郑以晨拿食指揉了揉鼻尖,正打算转移话题,就接到了黎笙的电话。
后来的叶泉救了她,帮了她,还常常来看她。可郑以晨永远不会忘记,叶泉是喜欢佟越的。
大致……现在也喜欢。
郑以晨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明知他们两人非常合适。他们之间门当户对、没有爱恨纠葛,彼此没有裂缝,要爱也是爱得纯粹。
比她和他,好多了不是吗?
“以晨,怎么发呆呢?”佟越正好下班回家,见她呆愣在那儿,如此问道。
郑以晨起身,眼神呆滞、面无表情,语气却格外笃定。
“佟越,我们之前约好的,是不是该兑现了?”
“恩?”佟越一愣,下意识有些防备,语气沉了下来:“哪一个约定?”
“分开的那个。”
佟越的表情瞬时间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到极致。
“你想要什么?”
“你帮我把苏婷的视频匿名发了吧,再把你朋友的资金从宁时凯那儿撤了,然后就能放心放手了。”
郑以晨低了头,诺诺说道。
嘴里这样说着,郑以晨心里却在煎熬。
佟越,一周年的时候我不是答应过你一个要求吗?只要你说要求是别离婚,我一定不会……
郑以晨脑子里还在祈求,下一秒就被他如寒冰般的声音给冻住。
“既然你坚持,那就这样吧。”
第74章 【完结章】
郑以晨结婚以后, 焦云的事儿少了许多。不用每天照顾她, 家里也有阿姨帮忙,焦云就偶尔会跟朋友出去玩几天。
直到焦云回来,看到客房有住过的痕迹,这才明白两人大致是吵架了。
焦云坐立不安, 瞬间就想到之前郑以晨和她说过的话。
焦云去找了佟越问情况,可他却什么也不说,只从抽屉拿了几颗药递给她。
“这是?”
“您晚上拿给她吃掉,她这几天没怎么睡觉。”
佟越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让焦云浑身难受。她看看手里的安眠药, 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佟越嘴角有苦涩的笑,眼里黯淡无光。
“应该是有事情发生, 不然童童不会这样做了,还自己睡不着。”
佟越一顿,抬头望着焦云:“您都知道?”
“不算知道。”焦云抿了抿唇,小心措辞:“之前她觉得你嫌弃她后背的伤疤, 就跟我说你只是为了愧疚……她太敏感了,一点小事儿就能无限放大。”
“妈, 我都知道。这一两年来, 她提过无数次, 说我该做的都做到了,要放我走。”佟越低头, 嘴角勾了勾, 却太沉重:“我以为我坦诚过无数次的心, 她能信。”
“佟越……”焦云想要开口劝解,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表白过无数次,她却总比我提的多一次。”
多无奈。
“您先让她睡个好觉吧,哄她把药吞了睡觉。”
那夜的佟越出离愤怒,收拾了东西去客房,再也不迁就她。郑以晨一个人留在卧室里,嗅着他的气息,一夜无眠。
再累也很难睡着,第二天又要早起跳一天舞。
郑以晨练舞的时间愈发地长了。
这样的恶性循环让郑以晨感觉身体有些负荷不来,但每每跳舞的时候,又仿佛打了鸡血,把体内唯一的能量,在舞蹈里爆发。
这样下去没几天,郑以晨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眼下黑眼圈像熊猫,连走路都在打飘。她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虽说这几天她的压力大到脑子都快爆炸,练舞却异常顺畅,仿佛打通任督二脉,把感觉抓得很准。
杜阳在视频里见她动作到位、感情饱满,激动地脸都红了,那双眼里全是捡到宝的光芒。只是在音乐结束、最后的ending起身时,那一个趔趄,才让杜阳发现了她的不对。
“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没事,这几天有点睡不好,困。”郑以晨揉揉眼睛,希望自己打起精神来。
“你的表演已经非常完整了,你最近先休息一下,每天加上基本功练两三个小时足够了。等我给你安排演出吧。”
“谢谢杜老师。”
郑以晨抿唇,想起佟越那冰凉的语气。明明是她提出的分开,明明是他给了她致命一击,她却更加难受的样子。
如果不用练舞,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胡思乱想过头,而重新陷入抑郁。
下班路上没有佟越的温水,郑以晨已经好几次渴到买瓶冰的矿泉水就猛灌。没有人接送,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五分钟到好坐出租车的地方打车回家。没有人帮忙擦药按摩,便只能自己胡乱地抹药,弄得睡衣上全是黏腻的药膏,十分难受。
并不是她想习惯,只是这才一年多的婚姻,佟越细致入微地渗透了她每一刻。
就连杜阳和“涅槃”,都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出租车上放着电台,主持人知性的声音传了出来。
“今日,南城一公司法人申请破产,据悉,债务人为宁家原二公子宁时凯。因亲生女儿的回归,将南城分公司划给了他,并签订分家合同。两年时间不到,竟已申请破产,令人唏嘘。”
……
佟越,正在做到答应她的事。
她也该搬出去了。
……
郑以晨晚上吃了妈妈送来的安眠药,才总算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不用起床练舞,便一觉睡到了十点。
她从小就有晨练的习惯,后来更是睡眠浅不容易睡懒觉。好不容易有这样累到极致,能赖一会儿床的时候。
睁着眼,郑以晨整个人都放空了。
焦云昨天才回来自然不知道她没怎么睡觉,那颗安眠药,是佟越给她的。
郑以晨觉得心脏抽痛,她难耐地翻了个身,像婴儿般的蜷缩姿势。她轻轻闭上了眼,希望自己平静下来。
眼睛热热的,难受。
手机叮咚一响,有信息进来了。
——周六,省剧院。
发件人:杜阳。
郑以晨反复地看着那条短信,明明只有五个字,两个符号,她竟觉得里面的内容够她研究很久很久。
省剧院?
那是佟越将杜阳介绍给她的地方,是她被杜阳狠狠骂了一顿的地方,是她舞蹈梦重启的最初。
郑以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眼眶总是涨涨的,心脏跳动总是重重的。
郑以晨拨电话给杜阳,却发现对方正在通话中,便索性起了床。
吃了焦云给她准备好的粥,郑以晨正想打电话给方诺,想让她陪自己去演出,没想到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方诺吞吞吐吐地,像是有事又不敢说。
“以晨,你……看微博了吗?”
“微博?我没有账号。”
“那你上微信,我发给你看。”
郑以晨挂掉电话,方诺的微信就发了进来,是一些图片。
她点开来,看到那些微博截图、新闻截图,一时间手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了。一个大v发了苏婷抄袭的对比图,每一张动图都标注出了哪里是抄袭,是怎样抄袭的。
一经发出,微博上各个舞者都转发了,对于苏婷这样离开圈子已久,却一直有一定地位的舞者,一有丑闻爆出,必被踩在脚下。更何况,傲气如苏婷,想必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郑以晨发现这不是她做的视频对比,而是有人用原视频做出的动图,就算以后被苏婷发现她做过这样的视频,也会知道这不是她发的。
佟越……做的挺周到的。
郑以晨稍稍平复心情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给苏婷打去了电话,告诉她演出的时间,希望她可以去看。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童童,妈妈不是不想去,只是我现在去了,只怕是对你不太好。”
“怎么了?”郑以晨明知故问,语带担忧。
“最近出了一些事,本来过段时间要带你去见若云老师,大概也是见不到了。你别多想,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再有演出的时候,我一定去看,好吗?”
“好的。”郑以晨不再多问,苏婷也不再多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难受,大致她那些还在圈子里的舞者朋友们,都是不敢跟他再多有联系了。
抄袭,对于如今这个人人都在极力维护自己著作权的圈子,是洗也洗不掉的污点。
和知道宁时凯分走的公司破产时一样,郑以晨知道苏婷抄袭被曝,心里明白这一切都如了她的愿。可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却一丝也没有,郑以晨反倒觉得无力。真的一如她当初所说,他帮她做完了这些,他们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看在他那么好的份上,郑以晨只能希望他能够幸福。
“童童,吃饱没?”焦云刚买好中午的菜回来,见郑以晨吃完了桌上的粥。
“吃饱了。”郑以晨擦擦嘴起身要上楼:“妈妈,我上去收东西,我们吃完午饭,你也去收拾。咱们回家去。”
焦云提着满手的菜,僵在那儿不肯动。郑以晨知道她不愿意,却不敢开口劝。她怕一张嘴,话还没说,就自己就要哭了。
郑以晨伸手按下电梯,听焦云在后面低声道:“童童,别太任性了。”
“您照我说的做吧。”郑以晨说完这句,紧紧咬住了牙。直到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眼泪才猛然流下。
这不是任性,这是让位。
郑以晨正收着东西,房门被猛地打开。郑以晨抬头,门口站在气喘吁吁的佟越。他赶得很急,连头发都因为跑得快而有些乱了。
“你不用搬走,你想结束可以,你住在这里。”
“这是你的房子。”
好几天了,这是两人第一次交流。郑以晨继续埋头收拾着。
“你想怎样?是单纯心情不好跟我闹脾气,还是……”佟越的手握在门框上,用力到指尖发白:“要离婚?”
“恩。”
“好,那我找律师去写协议。这个房子归你,你不用搬走。阿姨也继续请,我出钱。你保持这样,该带舞蹈班继续带,该跟着杜老师跳舞继续跳。我走。”
“我不要房子。”郑以晨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已经够麻烦你了。”
“……”佟越似乎有些抓狂,见她哭又忍住了:“你不要这房子,就别离了。”
郑以晨的泪一滴滴,落到行李箱里,想要张嘴拒绝,结果未出声就觉得被泪噎住。
“我会开了一半,先走了。有时间我来收拾东西,到时把协议给你拿来。”
说完,佟越转身离开,剩郑以晨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知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觉得累极了,急求发泄。
佟越真是个好人,到了这一步,还要把房子留给她。
明明这是他提起就眼里放光的房子,是他第一桶金拿到的房子。
……
周五的时候,郑以晨应杜阳的要求去彩排了,几天的苦练,让她的动作更加洒脱,骨子里对舞蹈的敏感,在她的反复练习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连杜阳都感叹,这真是天生的舞者。苦练确实能成功,但天赋,却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
杜阳狠狠地夸了郑以晨一顿。
郑以晨忽然像是看到了一点光亮,浅浅地笑了。
可那笑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佟越给打碎。
她彩排结束后回到家,佟越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他脚边有一个大箱子,面前的茶几上还有一份文件。
郑以晨心里“咯噔”一下,那是离婚协议吧。
她默默地走过去,伸手夺过那份文件,连看也没看,直接在右下角签了名。全程郑以晨都咬着牙,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的情绪就如洪水般倾泻,再也收不回来。
从进门到签完文件再到回房间,不过两分钟时间。她没有看他,也没有打招呼,更没有和他交流。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
她忍得太辛苦了,不知表情有没有很扭曲。
郑以晨签完协议,回房换了身衣服,就去舞蹈室忘情地练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回家后早早地吃了安眠药睡了,逼着自己不要想太多,以免影响第二天的演出。
这演出至于郑以晨,是完成自己的梦想,亦是为了不让佟越辛苦做的曲子浪费。毕竟,这是他们共同的产物。
像孩子一样。
一夜无眠,郑以晨像是把悲伤的感情放入盒子里封了起来,一心为演出做准备。这次的化妆师和服装都是佟越很早以前就帮她找好的,直到衣服穿在身上,郑以晨才感觉紧张。
大挖背的舞蹈服,火红地映着她后背的伤痕。从颈部到腰间,她的整个背部全部露在外面,伤疤自然也显露无疑。
郑以晨站在镜子前,任由彩绘师替她在后背作图。
头发高高盘起,她背后的伤疤经过彩绘师的手,别有味道。郑以晨今天就是一只凤凰,浴火重生的凤凰。不怕被烧伤,不怕有疤痕,只要能再次起飞,就能更加美丽。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舞台,她又来了。
郑以晨听着主持人甜美的声音,眼睛却放着光。
“熊熊燃烧的火焰,会灼伤你的身体,但在那痛苦的磨练后,才能以更加美好的躯体重生。接下来,有请凤阳的特邀舞者为大家带来——《涅槃》!”
就如她一般,重生。
这个舞蹈跳过太多次,郑以晨闭着眼都能跳下来。可站在这个舞台上,被聚光灯照着,郑以晨一如多年前的她,带着自己对舞蹈的满腔热爱,用尽自己全部的热情舞动着。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郑以晨才终于从自己的舞蹈世界里出来了。听着观众们的掌声,她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为她这么多年的苦难,为她终于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为她完成的梦想。
郑以晨长久地向观众鞠躬,直到剧院里又想起另外一首音乐。她仔细听去,是一首歌的伴奏。
带着热泪,郑以晨抬起头来。
叶泉?
郑以晨像是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被扼住脖子。
叶泉的声音通过话筒悠扬地传了出来,宛转动听,天籁一般。郑以晨这才记起,叶泉大学时和佟越是一届的,她学的音乐。
惊慌中的郑以晨一时间只能咬着嘴唇,听叶泉唱着她听不懂的粤语。她被牢牢钉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叶泉的笑是从心底发出的,郑以晨看得清。可她不明白,这是……
曲子唱到一半,一个熟悉的男声在整个剧院回荡。郑以晨一惊,是佟越。
叶泉的笑更甜,她指了指台下。郑以晨顺着看过去,佟越正站在台下正中央,面上带笑,温润俊朗。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多年前那样好听,今天话里带着浓浓爱意,让郑以晨几乎疯掉。
“以晨,我很早就知道你查了我通话记录,也知道你是为什么生气,但我不想哄,因为我也生气了。我说过好多次我是真的爱你,你却总是能那样轻易地说要分开,总是不由分说地拿出所谓‘早就约定好’的理由。
我找叶泉,本就是知道她那段时间也在东阳出差,希望她来帮我唱这首歌送给你,谁知你误会成这样。
但是也好,既然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那我们之前的约定就已经完成了吧?
所以,郑以晨女士,请问,我能追你吗?”
佟越看着台上哭成泪人的郑以晨,张开了双手。
“你再没理由提分手了吧?”
郑以晨两步跑到台前,用力一跳——下一秒,就被佟越抱在怀里。
“你不怕摔啊?”
郑以晨哭到喘不过气:“协议书……都、都签了。”
“你以为那东西能活在这世上几分钟?”他傲娇一哼:“早撕了。”
这时,观众们忽然每个人都从椅子下面拿出一朵玫瑰来,排着队放在郑以晨面前的桌上。每一朵玫瑰放下,郑以晨都微微鞠个躬说谢谢。直到最后,焦云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们能幸福,真好。”
叶泉走过来,也给了郑以晨一个拥抱。
郑以晨埋在她胸口大哭着道歉:“学姐对不起,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直在逃避你,还误会了你。对不起……”
叶泉摸摸她的头发:“谁让我美呢,你怕我抢走他吧?”
“但是学姐……”
“恩?”
“你唱的歌什么意思啊?”
“……”
“……”
佟越一把将郑以晨搂紧怀里:“笨。”
这首歌是他早就想要说的话而已。
“只知道是时候拿著鲜花
偏不信万人面前跪不下
共你历练尝新鲜
吃尽风沙
廝守到老也毫不惊讶”
=============本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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