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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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捕”齐晖小心翼翼走进死者的友上传)

    书房里一片狼藉,能砸碎的东西都已经被砸碎,能撕破的的东西都已片片飞落,满地都是撕碎的书纸。地上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死者坐在屋子中间的太师椅上,死状极其恐怖骇人。死者死前好像在不断地疯狂抓挠自己的身体,所以他浑身上下布满了抓痕,他身上的衣服都已残破不堪,露出下面的道道血痕。死者的面部也布满抓痕,道道血痕都入肉很深,伤口的两边都向外翻转。死者的整个面部已经血肉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怪异地突出眶外,好像他死前要用力看清什么东西,不小心将眼珠挤了出来。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了一堆乱草,头发中应该也有抓痕,因为鬓角已经凝成了血块。那双作恶多端的手此刻还保持着钢钩一样的姿势,好像随时都会抬起来扼住谁的咽喉,不过上面的指甲都已不知去向。

    这是两月来发生的第三起类似案件,这三起案件案发原因怪异,场面恐怖,引发了全城的震动,老百姓称之为“闹鬼案”。齐晖虽然不相信神力乱怪,但也只能跟着大家这么叫。

    两个月来齐晖一直为这个案子伤神。初见如此血腥的场面,齐晖也触目惊心,不过见得多了他也就见怪不怪了。他现在可以面对面查看死者的脖子上是否有勒痕,也可以轻轻弯下腰翻看散落的书籍。

    等检查完毕,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屋外的小捕快们见他出来,就赶快迎上去汇报死者的情况。齐晖绕着书房慢慢巡视,一个小捕快在身后絮絮叨叨说着了解到的情况:死者叫何景明,生前是刑部的一个主事,告老还乡之后日子一直过得顺遂。不过在他死前的几个月里经常在梦中惊醒,他曾对老婆说梦里有鬼向他索命,近一段时间他就彻夜不眠,实在熬不住了才睡一会儿,不过刚入睡就又惊醒了。他家人都怀疑他是被鬼缠上了。昨天晚上他突然大呼小叫,开始打砸东西,他的家人当时都不敢进屋,有个仆人想进去制止他,结果被他砸得头破血流,差点出不来。后来为了防止他跑出来,他的家人就把房门反锁,让他在里面随便折腾。“您是打开门后第一个进去的”,小捕快终于说完了,语气轻松了许多。

    齐晖边走边听,脑子不停在转。小捕快说的情况和前两起案子有惊人的相似:死者在死之前大都出现了严重的失眠,长期失眠逐渐导致情绪暴躁神智失常,案发时死者精神都已经崩溃,行为开始癫狂,他们打砸烧,直至自残。

    齐晖走得有些累,头痛得很,像有人拿着小锤子在敲打他的脑壳。这个案子毫无头绪,知府又催得紧,他有些力不从心,他担心自己“神捕”的名号要折在这件案子上。他无奈地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小捕快适时地递给他一杯茶。

    茶刚喝了两口,王捕头进来了,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他说:齐头儿,外边有人找你,好像等了很久了。

    齐晖走出大门,才明白王捕头笑容的含义:找他的人是秦淮八艳之首荀美成。

    连齐晖也有点奇怪,回头问一个小捕快:是她找我吗?小捕快俏皮地点点头,说要不我先回避一下,说罢消失在门洞里。

    巷子里站着美成,她是一路打听才找到这个偏僻小巷的。

    巷子很窄,靠墙的两排榆树枝繁叶茂,在巷道上空形成一道天然的风雨长廊。近午的阳光被浓密的枝荫筛落,点点光斑散落在巷子里,明亮灿烂,像金子,像宝石。

    美成缓缓往巷子深处走去,她小心避开那些光斑,好像生怕踩疼它们。

    美成的感觉很敏锐,她经常对一些司空见惯的事物产生巨大的兴趣,好像原来没真正见过它们一样;她也会随时随地产生一些不着边际的想像,有时候荒诞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都会有她这样的特质:稚嫩,脆弱,好奇,耽于幻想。

    比如这条斑驳湿荫的老巷子,美成刚进来就捕捉到一种诗情画意的美。她丰富的想象像墙角的青苔一样开始不由自主的潜滋暗长,她觉得这样的巷子里应该住着一个清纯曼妙的小女孩,她会趁家人午睡时像一只小猫无声地溜出宅子,她会先从门边探出小脑袋机警地往外看,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美成注视着那个门楼,好像那双眼睛正怯怯地看她,她真的给了那个虚无中的小女孩一个甜蜜的笑。

    迎面值守的捕快肯定误解了她的笑容,他迅速回应了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肌肉僵持,五官变形,可以看出他已经尽力了,只是他不知道此时如何摆弄五官才是得体的。不过他行动的敏捷弥补了他言语的迟钝,他听说美成要见齐晖,二话没说就进去通禀。

    美成看着这个古朴的门楼,门楼里当然没有像猫儿一样的女孩子,代之的竟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听说这家出了命案,这家的主人昨夜猝死在书房里。美成唏嘘不已,现实总是如此残酷,好像现实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打破想象。效鲁曾经对她说,幻想是可怕的。可是她仍然耽于幻想,有时候连她也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区别,就如遇到齐效鲁时,她一下子被那张干净淳厚的脸吸引了,她觉得他们在哪里见过,也许就是前世,她迎着他纯洁的目光走过去,主动伸出手,说公子,你忘了我们前世有缘。到现在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爱上了一个真实的效鲁,还是爱上了一个自己想像出来的效鲁。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那爱的炽烈是真实的,要不然她怎么会跑这么远来救效鲁呢?

    齐晖从门楼里走出来。美成久闻神捕的大名,可是并不认识齐晖,不过齐晖和效鲁长得太像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人就是齐晖。父子俩都是长方形的脸庞,下巴带点棱角,脸上眉毛粗重,鼻直口方,整体给人一种踏实稳重的感觉;所不同的是齐晖的脸黑一些,显得刚毅厚重,像个老农,而效鲁则是浑身书生气。

    美成将效鲁被捕的消息告诉了齐晖。

    你亲眼所见吗?齐晖马上就蹦出这么一句,美成觉得那口气像审犯人。

    美成点点头,说我亲眼所见。

    美成的确看见了效鲁被捕。锦园和夫子庙只有一河之隔,夫子庙的响动瞒不过美成,起初对岸欢声雷动美成不以为意,士子们年少轻狂,不时就有冲动浮夸之举,美成早就习惯了。但是后来的响动如山崩海啸,美成才意识到情况有些异常。她不顾劝阻出了锦园,看见满街的官兵,文德桥已经不准通行。过了一会儿,一队士子被官兵押过文德桥,美成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一个扫过,直到最后看见效鲁和沈子贞。效鲁竟然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他的做派不像是犯人,倒像是在夸官的新科士子,美成以为效鲁脑袋出来问题,不顾一切地喊起来:效鲁,效鲁。。。。。。

    “您说效鲁的脑袋会不会出了问题?”美成问齐晖,她两眼满是惊恐。齐晖及时打断了美成,说不会的。

    他问:你知道是谁抓了他们吗?

    “是你们臬司衙门的敬玄,我在文德桥看见他了。”

    敬玄曾经来过锦园,美成对他的印象很深,一是因为他是位高官,二是因为他身上没有一般高官所特有的那种优越感,如果不是有人介绍,美成不会想到他是一位官员。

    美成在文德桥远远看见他默然骑在一匹马上,过了一会儿,他不耐烦地挥了挥马鞭,那些当兵的很听话地离开了,像他驱赶的羔羊。

    “好的,谢谢你姑娘,我会马上想办法去救效鲁的。”齐晖说。

    美成转身离开。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效鲁的父亲,总的感觉还好,他觉得齐晖是最像父亲的父亲,稳健,严谨,可靠,这些做父亲必备的素质在他身上都很自然的流露出来。美成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美成感觉自己在他面前一直很拘谨,说话时很审慎,词语和口吻都需要选择一下,比如她就不知道如何称谓齐晖合适。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大人”,告别时她说:齐大人,再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