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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芳踪下

    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无衣抱着殢无伤流泪满面,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像是猛然醒悟过来似的,他终于抱起了殢无伤渐行渐远,我却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风吹花落,洁白的花瓣飘至无衣的肩头,却是冰寒入骨的感觉。他微抬了头望去,漫漫红尘路上,一把红伞,一声轻叹:“ 芳菲渐歇,惜春更把残红折;云踪寂灭,无人尽日飞花雪。”弹指间红线缠绵,流连处芳踪缈漫;一红衣人从记忆深处行来,红衣缱绻,雪骨风流。

    手挽红线,坐拥华年;欲说还休,妩媚的是谁的容颜;残章断词,追忆的又是谁的岁月。天不孤,人却孤独;天涯旧恨,独自凄凉无人问;欲见回肠,金炉断尽小篆香。

    那人最是疏冷,也最是冶艳。白肤黑发红唇,少一分则嫌太素淡,多一分则嫌太俗艳。正是莫把么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孤,意难绝。情似双丝网,心有千千结。

    “ 医邪,救救他,求你救救他。”无衣流着泪恳求着,天不孤却是毫不动容,淡淡说道:“ 你要吾救他吾从不识这人间冷暖,也不懂这世间情仇。你要吾救他,就该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你愿意吗”

    那双奇异魅惑的眼,像是能看到人的内心深处。无衣心中一紧,却还是豪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天不孤不再多言,袖袍轻扬间,无数的红线激射而出,转瞬间就包住了殢无伤的整个头部,那些流淌的鲜血也停止了渗漏,甚至缓慢的回流起来。

    天不孤将红色丝线紧紧缠在手指上,暗提真元,那丝线内部越来越红,表面却变得透明起来,他右眼闪过一丝异彩,十指穿梭间,红线被分割成无数段,迅速的崩解开来。

    他看了无衣一眼,指尖轻动,那红线竟像是生物一般,密密麻麻的缠在了他如风的袍袖上,身形微动,人已在三丈之外。他持了伞默默离去,脚下残红尽落,徒留一地芳华。远远的无衣只听见一声轻叹道:“ 后会无期,吾之报酬以偿,他颅腔内出血严重,吾已用红线蛊锁住了他的记忆。此人部分记忆已失,醒来之后切记不可,提起过往之事,以免他再次昏迷,你知晓了么”

    无衣只得屏住泣音道:“ 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像是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

    迷茫间,我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极沉稳的说道:“ 无衣,你怎可如此荒唐。”月下孤影,流光飞舞;清冷的月色下,跪着一白衣少年,他无心领会这世间美景,只在心中思索着要如何说服父亲。

    如何说服父亲向珥界主进谏,放了殢将军的儿子殢无伤;话还没说出口,却已先露了怯意。他想不出非救不可的理由,便只能低着头跪在那里。

    他的父亲见状,长叹了一声道:“ 无衣,现下慈光实乃多事之秋,剑族之人身患恶疾,殢无伤又是将门之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吾如何救得了他你还是死了这份心罢。”

    无衣有些犹豫的说道:“ 父亲,殢无伤的身上有医邪的红线蛊,他...他应是不会染上此等恶疾的。父亲,您去求求界主罢。”

    “ 哦,还有这等事。嗯既然他不会身染恶疾,那么待在渎生暗地也是无妨的。你叫吾救他,你可知医邪本不是慈光之人,他来慈光所谓何事珥界主疑心甚重,吾若是将详情告知,殢无伤只怕是死得更快,单是一句和外境之人勾结,就足以治他个杀头大罪。”

    无衣听闻,神情惨淡的说道:“ 父亲,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么”

    “ 哈更好的法子殢无伤充其量只是你的青梅竹马罢了,为了这样一个人,你还要吾如何为了他而失去珥界主对吾的信任吗你想跪便跪罢,身子是你自己的,你就是跪到明日,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檐廊树影,清风明月;踯躅的月光下,他的身边,却只有怅惘的虚影和他做伴,他的眼神空茫,身子虚浮,却还是强行忍着跪在冰冷的地上。

    我知道他支撑不了多久,有时我甚至在想,他跪在那里,也许根本不是在等待垂怜,也不是在等待奇迹的出现。

    他是在等待自己的覆灭,等待着时光将他层层剥离,最后只剩下一个伤心欲绝的轮廓,等待着我一点一点的充实它,填满它。

    这段回忆的最后结局,是我拯救了他,而他成就了我。

    这是必然的过程,只是为什么,当我想到此处之时,心中却总是充溢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像是快乐,又更像是伤悲。

    谁扼杀了谁的纯真谁遗忘了谁的过往似乎都已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无衣死了,无衣师尹却还活着。

    我还记得故事里无衣的结局。

    记得那个云淡风轻的少年,在逝去的年华里缠绵的死去。

    芳踪成谜,眼泪成诗。

    明明只是无衣的回忆,可只要一想起,我却总能感同身受,欲哭已无泪,欲辨已忘言。

    其实在我内心深处,那个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无衣,似乎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却永远守护不了,即使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这样的人,也配拥有爱吗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

    这样一个,在我心中一无是处的存在,却从旁人那里得到了,我一直想要却从来未曾拥有过的东西。包容,理解,甚至是爱。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如此呢他明明那么脆弱,那么无助,除了在时光尽头处默默流着眼泪之外,全身上下毫无一丝可取之处。

    又或许,他唯一值得纪念的地方,就是与我相同的过往。他让我的心成了一条河流,漫长,悠远,那些说不出口的苦痛都是他带给我的。

    他还教会了我最为重要的一点:自己在意的东西就该牢牢的抓在手心里,这样子才温柔牢靠,不会那么容易失去。

    可是他忘记了,爱如指间沙,怎么能紧紧抓住呢

    握得越紧,就流得越快,可笑的是,我发现得太晚了。等我发现之时,手中已是空无一物了。

    但好在,我还拥有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足以支撑我独自走过好多年。

    在我的身上没有故事,但我却知道一个最好的故事。

    这个故事,如此真实,如此平常,如此的动人心弦。

    这个故事最后,他们也没能在一起,一个少年遗忘了过往,而另一个少年遗忘了自己。一个试图找回曾经的过往,头痛;一个偶尔寻求逝去的自我,心痛。

    头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忘却,心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忽略。

    我以为自己忽略了,可当那个人站在我面前,看了我一眼,我的心只微微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却是执迷不悔,万劫不复。

    又或许,我的心从来都不属于我,只是暂时寄存在这片胸腔里而已。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才发现,原来爱从来不是我所在意的东西。

    我在意的,是他,一直都是他而已。

    我明明是那样一个,最没有耐心的人,可是为了这份爱,却已经等待了好多年。

    又或许是,我的耐心全部都用在等待上面了。

    也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会等待的人,却不一定会爱;要是时光全部用在了等待上面,又有几个慧眼如炬的爱人,能看得到你的真心呢

    可惜的是,我天生就是如此,像一根烧了很久很久的线香。

    往事迷迭,沉香浮荡;燃烧起来的时候,冒着袅袅的烟气。表面看上去确实是热的,但内芯处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又或许,虽然我一直固执的相信,爱是颠不破的神话,但骨子里,实际上抱持着对爱情近乎绝望的凉薄。

    我相信,仅仅是因为我需要相信。无衣做不到的事,而无衣师尹可以做到。

    醉别西楼,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画屏闲展,无处话凄凉;衣上酒痕,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夜寒空替,唯有泪千行。

    第35章 金鳞上

    靡靡烟香,缕缕轻寒;凋零的金桂谢去了昨日的风情,伴着绵绵的微风,碾落成了泥,只有香却如故。晨间起了些薄雾,袅袅的雾气几乎阻断了屋外的光影,留下些湿润的寒意渐渐流转开来。

    无衣静静看着身边犹自沉睡的人,只露出个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笑容。昨夜他默默流着眼泪,到了三更时分才勉强睡去。许是哭累了的缘故,他已经无心再去计较殢无伤行动上的轻薄,也无心再去探寻殢无伤心灵上的缝隙。

    有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意到浓时怎忍舍,情到深处无怨尤;孤影月明应寂寞,问君何处是归途

    也许归路还是存在的,只是渺渺如烟,漫漫如虹。有的时候想想,竟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时,也许是某些人口中所说的一生。

    又或者,也许走到最后,终于发现始终只是迷途。

    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殢无伤右眉上方的眉纹,那些蜿蜒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一般,眷恋般的围绕手指缓缓游移着。

    “ 还好,你不记得了,不记得那些悠远的过往。不记得吾,也不记得即鹿,不然你的心里面...指不定还怎么恨吾...”

    那些秋堇色回忆的画面,亦如顾此失彼的断点般,在心中缓缓流淌着,被复制,被切割;再被复制,再被切割。

    最后变成记忆中最深刻的沉淀,于某时某分某秒再次重现,模糊画面,错落情绪,尽管时过境迁,却依旧貌合神离。

    纷纷落落间,停留在十四岁那年。

    凉夜淼茫,孤星黯沉;他安静的坐于房内,卸了簪花换了钗裙,又将披散的长发挽了高髻。离当年那个海外方士所言,辟邪养心之术,已过了十年。十年之后,他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他看着铜镜里那个气朗神清的少年,头一次露出了十四年来最为真实的笑容。

    扮女装之时,他总是分外拘束,分外矜持,远没有即鹿那般活泼肆意,和殢无伤等人的交往便总有些距离。不过现在,既然恢复了男儿身份,那么日后定能亲近一些了。他想到此处,心中乐开了花,等不及便跑了出去,想让殢无伤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这里解释一下,是即鹿不想恢复女儿身,她就哭了,然后小哥安慰她来着

    当他找到殢无伤之时,却看见月下一双璧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浓情蜜意,你侬我侬;那样和谐美满的画面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只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十几步之遥,却是不属于他的另外一个世界。

    他失魂落魄的看着,直到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处境。他微阖了眼,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回到了黑漆漆的屋子里,他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脸颊滑落,湿湿热热的触感。

    呆呆坐了一会,他才顺势躺下,拉过了衾被胡乱盖在头上,紧紧将自己卷起来,任那些缎面的凉薄侵袭身体,任那些厚重的软絮缠住呼吸。

    他流着眼泪,抖抖索索的躺在那里,眼眶红肿得厉害,指尖也颤抖的厉害。

    我只是晚了一步,晚了一步而已。

    那些属于我的,深深铭刻于记忆深处的美好,终于在一夕之间,全都化为泡影。

    我终于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又或许,那些似是而非、细水长流的温柔,一开始就不是给我的,而是给即鹿兄长的。

    “ 叩...叩...”,门外传来了谨慎的敲门声,还夹杂着绿萼略微急迫的呼喊声:“ 夫人,快醒醒,宫里传了口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