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默，虽然纳多里茨没有具体说到当时景象，但是想象一下额足够让人感到一股不知名的寒意了。

    “我是不信神的。你们知道的。”纳多里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悲哀，而周围的汉子默然，显然他们也知道这点，“但是，我以前是个信奉神的人！在我看到那群黄峰向我们袭来的时候，我的腿已经软了，只能在口中背诵那赞美神的圣经！虽然很害怕，但是我感觉我祈祷的速度比平时还要快，我当时在祈求神灵拯救我的同伴，但是没有！我到现在仍在怀疑，神！是不是只是将我们的祈求当做催眠曲！我到现在仍在怀疑，神！是不是只是将我们的惨叫当做笑话！我到现在仍在怀疑，神！是不是只是将我们的悲惨故事当做茶前饭后的笑点而已！”

    说到这里，纳多里茨似乎是发狂一般，猛地站起，指着远处的天际，“神！**要是真的存在就出来给我看看！”

    纳多里茨的声音含着一种暴怒，似乎要将心中隐藏的愤怒尽数喷发出来，但是纳多里茨显然知道现在的环境——南方沼泽，大声说话极可能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纳多里茨还是尽量的控制自己的声音。可，也正由于纳多里茨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也就使得内心的愤怒不能尽数的爆发出来，那积蓄在心中的怒意，压抑在身体中的狂意，竟是使得纳多里茨的脸变得通红，似乎要渗出血来。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纳多里茨太阳穴的位置暴起的青筋。

    “可是……”阿道夫自然对于纳多里茨的话有些震撼，但是也有些怀疑，“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原本对纳多里茨的故事有些感触的汉子在听到阿道夫这话之后也是一愣，显然，如果说真的遇到一大群黄峰，如同纳多里茨说的那样，铺天盖地，无穷无尽，那纳多里茨也绝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可是纳多里茨却是好好地活着，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纳多里茨在听到阿道夫的话之后也转过身来，右手指了指自己，“你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随即又摇摇头，似乎是想竭力将内心的愤怒压抑住，“如果我也死了，我或许还不会对那所谓的神那么的痛恨！”

    纳多里茨深吸一口气，许久，才慢慢说道，“我那晚是刚好出去解手的，也就是在我尿了一半的时候，看到那群黄峰的，我当时腿软了……如果你们也有过腿突然一软的经历，你们就会知道，那猛地腿软坐地，会产生一股很大的力量。也正是由于我这腿软……所以我活下来了……”

    看着周围的人皆是一脸的疑惑，“我撒尿的地方……正好是一个洞穴。那洞穴应该是被遗弃不少时间了，连入口都被泥沙遮住了，我撒尿的地方正好就是那入口！后来我腿一软到底，直接进了那洞穴！伴随着我进入那洞穴，那洞穴终于是彻底跨了，入口也被封住了……我被困在那洞穴中了……”

    周围的人默然，也不知是该说纳多里茨是幸运还是悲哀。

    “我虽然被困在那洞穴中了，但是我同伴们传来的惨叫声……我依旧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阿道夫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感到一种窒息，当那些和你朝夕相处的同伴在你身边死去，他们的惨叫声清晰可闻，那是什么感觉！而且那些人都是在你身边一个个死去的，你见证了他们的死亡！

    “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祈祷！你们知道我当时有多想出去么？哪怕是和他们死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纳多里茨说到这里竟是蹲下来啜泣，“我祈祷，可以神却没有来救我们！”“我一直到第二天才缓过劲来，我从洞穴中出来了，可是……你知道洞穴的出口在哪里吗？你们猜不到……”纳多里茨低语，“被那么一群黄峰追赶，我的同伴当然是四处逃窜……我刚刚找到出口发现……距离洞口只有一步的距离躺着一具尸体……我同伴的尸体！一步……就一步啊，只要他走出那一步，我同伴就有救了！但是神没给他机会！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从那天开始，我就不信神了……曾经有神棍和我说；因为我相信神，所以神让我活下来了……但就算这说法是真的，那所谓的神做的对么！我宁愿和他们一起死！我现在还不时的想到那晚，我时常在夜晚被噩梦惊醒，然后彻夜睡不着；现在，我只有在累到极点的时候才能睡个安稳觉，至于其他时候，我想睡安稳……那简直就是个奢望……这是惩罚啊！”

    沉默……面对纳多里茨说的一切，似乎只有沉默才是对于刚才听到的故事最好的回应。许久，纳多里茨缓过神来，擦干眼角的泪水，虽然仍然略显红肿的眼睛揭示了他仍然不平静的心，“失态了，刚才有些激动了。”

    “没事。”阿道夫长叹一口气，“至少我知道了，你们也有自己害怕的东西。”

    “那东西就像是一颗在我心底扎根的种子，我现在对于同伴的死几乎是感到一种恐惧！”纳多里茨说完这句便重新回到领队的位置。

    原本有些伤感的汉子在看到纳多里茨回到带队位置之后，也恢复正常。由于刚才耽误了一些时间，行走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只是身后的队伍却是没有了刚来时的轻松，更多的，是一种无形的压抑感。

    阿道夫静静的走着，只是心里却是突然多了一种恐惧的感觉。

    “要是我遇到和纳多里茨一样的情况，我会怎么办？”阿道夫轻声问着自己，“我会和他一样吗？或许那只是一种奢望，我不是他……我没有找到那种同伴的感觉，我体会不到，所以我也不了解纳多里茨的感受，现在我对于纳多里茨，与其说是一种理解，其实更多的或许是一种同情……在我内心看来，他只是个值得同情的人吧！前世的同学、同事之间看似融洽的关系，说到底都是虚伪的，每个人只是把对方当做一种工具，如果用那种关系和纳多里茨与同伴之间的友谊相比，那是对纳多里茨的一种侮辱吧……今生，我没有找到归属感，我没有遇到同伴，或者说，在我的潜意识中，这世界没有人是我的伙伴！”

    阿道夫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如果永远找不到那种归属感，是不是就意味着永远是一个人？一想到这种情况，阿道夫的鼻尖竟是一酸，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有种似乎要抑制不住的感觉。阿道夫抬起右手，手背遮住自己的嘴角，似乎想要稍稍掩饰自己一般。阿道夫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口气，才缓过来——只是那叹气的时候，却有种颤抖的意味。

    “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这么害怕孤单。我一直将我直接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以为我是个例外，以为我与周围的人不同……其实，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说到底，我只是个平凡人，我和那些人一样，需要生活，我需要属于自己的伙伴，需要我自己的情感，而不是……一直一个人，一直是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人……”

    阿道夫的低语，没有人听见。

    只是，此刻阿道夫的心，却像是被蒙上一层灰色的阴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