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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会喜欢她!”金凌敲了蓝景仪额头一下,“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蓝景仪捂着额头,心中却甜滋滋的,窝在金凌怀中抿唇一笑。

    蓝景仪紧张而郑重道:“你是逃婚来投奔我的吧。你放心住下,在你舅舅回来前,我绝对不让他们把你抓回兰陵。”

    他拽着金凌新郎装的红袖,生怕金凌不信任自己,金凌却忽而不顾蓝景仪本能地蹬踹推拒,一下打横将他抱起,道:“念念这亲还是要成的,不然我堂堂一宗之主,喜帖都发出去了,在天下豪杰面前丢脸,以后怎么掌管金氏?”

    “我早就算计好了,今日啊,来个将错就错,震死族中那些老不死的。”金凌亲热地对浑身僵硬的蓝景仪道,“我的念念,今日就是你嫁入金麟台的大喜之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要多好有多好,你便帮我救个场,代荀小姐嫁给我吧,成不成?”

    他口中说着商量的语句,态度上好,但行动上根本容不得蓝景仪有一丁点异议,霸王硬上弓便要带蓝景仪走。

    蓝景仪大呼小叫,无论说什么都没用,金凌来时本颇为狼狈,头发凌乱、喜服不整,袖口卷在肘部,一副一路与人干架的模样,此时却神清气爽,真真像个迎娶美娇娘的新郎官状态。

    他甚至将不住双手捶打推拒他肩膀的蓝景仪在怀中掂了掂,不满道:“你怎么这么轻、这么痩?!我就说云深不知处的东西压根不是人吃的,以后你跟着我吃香喝辣,包你被我养得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个鬼啊!”蓝景仪急道,“大小姐,你再胡来,我、我就要动手打你了!”

    金凌抱着他往外冲,蓝景仪怎么恐吓、打他都没有用,更无法让他冷静下来。蓝景仪急得不行,将心一横,重重一口咬在金凌肩膀上。

    金凌疼得缩了缩,反倒把蓝景仪抱得更紧,御剑岁华一路横冲直撞,道,“原来念念喜欢玩野的,没事,我会很体贴地配合你的。”

    蓝景仪听他这么说,心中一片绝望,又担心再咬下去真要受伤见血,只得松了口,疯狂拳打脚蹬,金凌反而失心疯般不住低笑,似乎心情好得飞起。

    蓝景仪百般挣扎不脱,便破口大骂起来。他起初说:“我不是断袖!”金凌眨眨眼道:“好巧,我也不是。”他又骂:“你要人救场当替身,全天下那么多倾慕你的少男少女,个个温柔美丽,凭什么你偏偏来消遣我?我蓝景仪就算再不成器,也不会去当荀小姐的替身!”金凌柔声道:“我明白的。在我心中,念念就是念念,天下仙门百家,只有你一个念念,并不是谁的替身,更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你。”

    他也不知为何今天的自己如此好说话,只是逃婚出来,抢了蓝景仪去成亲,抱这羸弱的少年在怀中,一颗心便无法自控地软成一滩春水,他并不知道原因,也无甚兴趣探究原因。

    蓝景仪心中又乱又甜又怕又酸,还微觉苦涩,将他整个人搅得乱七八糟,反而说道:“你要当着天下人面前成亲立威,也该找个世家显赫、容貌美艳,配得上你的。抓我去干嘛,你以前常说我丑,怎么今日自己不要颜面了?”说到最后半句,眼眶又红了。

    “我那是逗你玩的,你一点都不丑。”金凌低声说完,将蓝景仪搂得更紧,无论蓝景仪再怎么闹,都不再说话了。

    蓝景仪头晕眼花、心乱如麻,他自己被激烈的感情吞没快要窒息,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不住破口大骂,仿佛要将自己听闻金凌成亲后那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七日找金凌通通算账,到底骂了些什么,自己也迷迷糊糊,不大清楚。

    “蓝景仪,你要再喊一遍蓝思追,”突然,他听见金凌恨得咬牙切齿道,“我晚上便要真的欺负你了。”

    蓝景仪被金凌目光灼灼地看着,不知为何,手足俱酥,脸滚滚发烫。

    金凌的脸也红透了,不料正在此时,一道剑影后发先至,击中岁华剑柄,又快又准地将金凌打下剑来。

    蓝思追云纹抹额无风自动,少年老成的脸上表情严厉,将佩剑“天勾走取”接于手中,喝道:“金宗主不去娶亲,闯我家门,掳我子弟,是欺我云深不知处无人吗!”

    “我真搞不懂,为何那么多人将你同我齐名,你多无趣啊。”金凌落地,蓝景仪便抱不住了,他左手扣住蓝景仪手腕,右手将岁华搭回腰间剑鞘,微微抽出一截金光璀璨的剑身,眯眼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我看在念念面子上,不想伤人。奉劝你识相便滚开,别误了念念和我拜堂的吉时。”

    蓝思追右手持剑“天钩走取”,左手扶着他的古琴“天钩耳卯”。他这两样法器,虽然名字古怪,气质却和主人十分贴切,剑那是又白又亮又直,琴那是又正又雅又黑,总之和蓝忘机的法器很像,当然是不会放人。

    “金如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想了想,终究再也憋不住,低声抱怨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多人将你我齐名,分明不是一类人。”

    射日之征后,百家人才虽谈不上凋零,但与前辈比之远矣,并无少年英豪人物。时人云“动金凌,静思追”,这齐名的两位少年却从未交过手,这次终于险些要比个手段高低,看究竟是这动的胜过静的,还是静的胜过动的。

    架并没有打起来。金宗主一句话将蓝思追正欲拨弦的手指惊得悬在天钩耳卯上方:“你家蓝念,早在第二次围剿乱葬岗的前一夜,便已经是我的人了!”

    他不顾蓝景仪强撑病体地挣扎抵抗,一把将他额上的云纹抹额硬扯下来,占有意味明显地搂住脸色苍白慌乱的少年,耀武扬威高举那条抹额:“认了吧,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

    这时其他蓝氏门生和侍卫家仆才赶上蓝思追的速度,追到了这里,一来便看见逃婚的金宗主顶着那张美艳凌厉的脸,霸王硬上弓般扯下蓝景仪的抹额,口说引人无限遐想的话语,只觉得恍若梦中。

    直到蓝景仪害臊得受不住,摸出一张传送符朝地面一砸,面红耳赤地领着金凌消失,蓝氏众人还回不过神。

    “一夜?已经是我的人了?生米煮成熟饭?”蓝思追满面通红,不住扪心自问,“金凌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不是我想的那样吗?是从前便摘了景仪抹额,还是说……到底是什么他倒是说清楚啊啊啊啊啊——”

    他想入非非之时,身后众人当然也在嘀嘀咕咕。有位女修红着脸问友人道:“景仪师兄……这是和金宗主私奔了吗?到底算逃婚还是算抢亲?”

    蓝思追立刻恢复严肃冷静的小蓝忘机表情,转头低喝道:“不准乱说!”

    在使了禁言般的良好效果中,他收起天钩走取,望着兰陵方向,低声道:“启仁老师此刻还在兰陵当婚典的座上宾,等老师回来再说吧。”

    04送入洞房

    蓝景仪被金凌硬扯着对蓝启仁跪地奉茶时,蓝启仁的表情只让他想到四个字“我死定了”。

    在“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婚礼中,他不是踩到金凌的脚,便是撞翻了主祝者的香案。金凌暗中扶了他一把,道:“你怎么搞的,这么紧张?”蓝景仪哆哆嗦嗦道:“我之前从没有拜过堂,所以难免紧张些。”金凌啼笑皆非道:“我难道之前拜过堂吗?”但却被蓝景仪卖蠢般的这句话取悦彻底,之后不再提起,只用力握紧蓝景仪的胳膊,温柔引导。

    在拜高堂时,被迫接受新人磕头的蓝启仁终究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蓝景仪本能地掀开盖头,一下便对刚骂出第一个字的蓝启仁用了禁言。

    他看见蓝启仁目眦欲裂的双眼和“回去抄家规一千遍”的口形,抖若筛糠,将盖头慢慢放下,心中想死了死了,认识金如兰后,我破家规的记录怕要比肩夷陵老祖了。

    对蓝启仁用禁言,他做梦也不敢想。但一想到要让金凌在天下人面前出洋相,继续迎娶他被逼指婚的女人,手便出在了心之前。

    他佩服极了金凌在金麟台事先安排好的那些得力干将。金凌没有迎娶八抬大轿的探花千金,赶在吉时前和一身白衣的自己通过传送符“嗖的冒出来,当着天下人面,有侍从将早已备好的大红盖头朝自己脑上一罩,便开始若无其事地奏乐鸣礼、操办婚典。

    满堂宾客都惊得魂不附体,不是探花千金也就罢了,嗖嗖冒出来成亲也能忍,但迎娶一个男人,还是个破相的白衣男人,简直太令人惶恐了。

    可怜这些嘉宾还不知道,青出于蓝却胜不了蓝,一个月后金凌舅舅嫁自己的那场大操大办的婚典,才叫荒天下之大谬,令人毛骨悚然。

    蓝景仪不知道自己陪同宗主远行的这段时间,金凌究竟苦心布局了多久,才能将局面控制得这么好,宾客只敢以眼神和口形交流,欧阳子真手中酒杯都掉到他爹欧阳仲真大腿上了,全场依旧一声尖叫都没发出来。

    要是换自己,肯定大呼小叫个不停。

    他好像还看见,金语冰、金语海等数位金氏长老或垂头丧气、或双目冒火,其中数人胳膊上还绑着崭新的绷带,应是刚负了伤。

    到了夫妻对拜时,蓝景仪透过盖头看见面前那坨绣着金星雪浪的软垫,顿时眼前一亮。

    他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知道这最后一拜有抢前头跪的习俗,谓谁跪在前面,以后就可管住后者。一个月后聂怀桑和江澄成亲,江澄没抢过聂怀桑,还闹了新娘拂袖而起拒拜的笑话。

    于是,主祝一声“夫妻对拜”刚说到一半,蓝景仪便一头拜倒下来,边拜边飞起一脚踹飞了对面的垫子,心中一阵低级趣味的狂喜。

    满堂宾客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蓝景仪耳听最近那道笑声是华丽的贵族腔,立刻转头,偷偷撩起盖头去看金凌。

    只见红衣金凌意气风发,眼睛、嘴巴、牙齿、每一根头发丝都在笑,正温柔看着自己。蓝景仪从未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也从未见他那么英俊潇洒过,一时不由心脏狂奔,面红耳热,万分羞恼,暗中怪罪金凌装成熟,反倒累得自己丢人。

    金凌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蓝景仪先拜,十分满意地走过来,轻轻将盖头盖好,又亲手跑出老远将垫子取回来放到原处,拍了拍灰,跪下来,完成了夫妻对拜。

    整个金麟台灯火通明,众宾客心想来都来了,喝彩几声总不会少块肉,虽然惊世骇俗,也算买一赠一看了场好戏,又有三天好吃好喝招待,何不给个面子,万一得罪了金氏,或者金氏的舅舅江氏,甚至金氏的舅妈仙督,那还得了,光三毒圣手那个护短的脾气,以后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他们想通得很快,顿时喝彩如潮。

    整个金麟台张灯结彩,迎娶蓝景仪过门。

    赞礼者扬声唱道:“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05我不是断袖+我也不是断袖

    金凌先是温文尔雅,随后边笑边额角青筋乱跳,最后拳打脚踢,终于将一波波妄图闹洞房的少年轰走。他搓着手走入洞房,便看见蓝景仪已自行掀了盖头,呆呆望着墙上一幅字出神。

    “你觉得好看吗?”他走到蓝景仪身边,一本正经道,“我也觉得很好看。”

    蓝景仪脸色一红,嘀咕道:“你少消遣我。”

    “真是冤枉。”金凌道,“我若觉得不好,又怎么会巴巴挂在自己床头,算起来,正好挂了四年。”

    那是一副字,写着“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一句诗,被云纹图案的绢帕精心装裱,字迹和蓝景仪前几日在莳花女园中最后写的那种字迹几乎一样。

    “我想起来了,四年前你舅舅来云深不知处,要为你实地考察一番,再决定是否送你来求学。”蓝景仪道,“我和思追奉命对江宗主各自表演了一番,他弹琴,我写字——便是这副,李太白的《长干行》。”

    “你还真是个满肚子风花雪月的小家伙。”金凌微笑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很好,这很符合你的风格。”

    “我那时才十二岁,字写得不好,却特别爱显摆。”蓝景仪摇头道,“江宗主说,阿凌的弓恰好就叫‘无猜’,真是缘分,便让我将字赠送给他了。”

    “你还说你字写得不好?你都不知道,我舅舅回去是怎么夸赞你的,边夸赞边埋汰我,以前可只有乌晚风享受这等待遇。”金凌道,“我从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这副字开始,便……”

    蓝景仪好奇道:“便如何?”

    他们在云深不知处读书时,因金凌大蓝景仪两岁,便先半年入学,严格算起来只是校友,并非同窗,求学的一年期间,两人只于藏书室被蓝启仁罚抄家规时撞见过几次,打过几面交道。金凌年幼时性格颇有缺陷,根本没有相熟的朋友,以至莫玄羽献舍后金凌同蓝氏一众少年重逢,一时都没认出他来。蓝景仪那副字底下没有明晰的落款,只写着乳名“念念”两字,直到去年金凌邀蓝景仪来金麟台玩,他手把手教蓝景仪金氏特有的拇指食指扣弦射箭法,见蓝景仪做笔记,才意识到自己少年时只见其字便喜欢上的那个“念念”,竟然正是眼前少年。不过自己并非断袖,便不再提及,谁也没说。

    他转移话题道:“你的病还难受么?我这里有的是药。”

    他停一停,想起一件往事,抬起蓝景仪下巴,摸着他脸上的伤痕笑道:“不过这回我可不像一年前那般心慈手软了,你若胡闹不肯吃,我便将你四肢绑在床榻上,逼着你吃。”

    蓝景仪粗心直肠,遇事从不细想,也不多作怀疑,立刻摸着自己心口,啧啧称奇,惊喜道:“真的病都好了!我一见你,无药自愈,天地间造化万物,竟然如此神奇。”

    随后他拍开金凌的手,道:“大小姐当了宗主了不起啊,都会逼人吃药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金凌话只说半截,又对蓝景仪笑道,“这个宗主,换给你当,你要不要?”

    蓝景仪连连摆手道:“那怎么成!而且我是来帮你救场的,等你彻底摆平了金氏那些长老,或你舅舅回来,我还是要回云深不知处的。”

    金凌冷笑几声,并不接这个话茬,微笑道:“也是,你还是当个宗主夫人,我来帮你管下人,你直接对我耳提面命,岂不美哉?”

    他平时鲜少这般温柔轻语,可今日不知为何,看见蓝景仪呆在自己的洞房中,便忍不住轻声说话,连连朝他微笑,自己也控制不住。

    他笑起来,俊美不亚于江澄,蓝景仪看得目瞪口呆,舌头都伸不直了。

    金凌又微微一笑,将红烛灭了,柔声道:“睡吧。”

    他们被送入洞房后,已各自被下人按婚典的规矩清洗完毕,当下便于金凌红彤彤的床榻上并肩睡下了。蓝景仪本以为今日遭遇诸多惊吓,理应一睡不起,但金凌就挨在自己身边,他根本无法心平气和,身体起了许多看话本香艳桥段时才会起的反应,虽然灯已经灭了,眼前却清清楚楚看见金凌的一颦一笑,只觉得又热又焦灼,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过了许久,金凌哑声开口道:“你也睡不着吗?”

    “原来你也醒着。”蓝景仪叹气,“姑苏蓝氏亥时息卯时起,现在才戌时,所以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