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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澄好半天才发现,薛洋是笑得发不出声。

    “江宗主,仙督夫人,三毒圣手……”他抹去眼角泪花,好不容易能说出话来,“你们结为道侣也有这么多年了,难道不知道,聂怀桑在吃醋吗?”

    “他才不会!”江澄立刻道。

    “怎么不会?”薛洋道,“我听说,那西凉王金发碧眼,甚为狐媚啊。”

    05

    治大国如烹小鲜。

    “吃吧,想吃什么我再让厨房去做。”江澄摆好宴席,给上坐之人主动夹了一口菜。

    那人端起碗要吃,却又放下,到底沉不住气,一口气道:“舅舅,你想问我什么就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吃不下。”

    江澄请饭之人,竟是兰陵金氏的宗主夫人蓝景仪。

    江澄沉吟半晌,忽而露出一个万分别扭的表情,问蓝景仪道:“听说,前几日,因为西凉王,阿凌对你吃了一场醋?”

    他举起袖子咳了又咳,在蓝景仪眼珠子都要瞪掉的表情里,吞吞吐吐了半天,最终却又万分直接道:“他是怎么个表现的?”

    不是他江澄迟钝。再说,已和聂怀桑结为道侣这么多年,若还不明白何谓拈酸吃醋,也不叫迟钝,而叫愚笨了。

    他只是,实在从没见过。

    聂怀桑此人,扮猪吃老虎,看似可爱柔弱,其实比谁都要成熟自信,江澄年轻的时候,就因为没料到他是这样的聂怀桑,在情字上栽了跟头。

    跟头已经栽了,要想站起来,是决计做不到。江澄起初几年还不死心,总希望聂怀桑身上多少还保留着一点娇嗔柔软的气质,也是费过心思的。

    但无论他怎么做,聂怀桑都气定神闲,从无一丝失态,几年下来,江澄打翻的醋坛足以将莲花湖填平,但聂怀桑却从没吃过哪怕一次醋。他和女子走得近,聂怀桑责怪他,说谢紫彤爱你多年,你注意下分寸,别又去伤了人家心。他和男子走得近,聂怀桑特别高兴地嘱咐蓝曦臣,说阿澄年少时遇此大难性情有些臭,朋友不多,你最是温雅善良的了,多担待担待。他去逛妓院,聂怀桑竟然也贴着人皮面具和他一起,回来后觉得今日过得好开心,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这样过了几年,江澄心想也是,魏无羡一颗金丹在自己体内聂怀桑也并不在意,若换成自己,断然容不下聂怀桑体内有其他男人的东西,哪怕自己剖丹给他也要把那金丹掏出来喂狗。

    后来老夫老妻了,江澄愈发风轻云淡,默认聂怀桑生来残障,打出娘胎就没带吃醋功能。

    “舅舅,你还曾和人演戏亲密,就因为想看舅妈吃醋啊。”蓝景仪皱着眉头,一脸嫌弃道,“好幼稚。”

    江澄眼睛一瞪,将手也举了起来,作势要打:“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口气吗?”

    蓝景仪吓得一缩,江澄却将手放了下来,面有得色道:“我们无论做什么,结为道侣多年,从来没闹过一次和离。就你和阿凌,哼,也好意思说我幼稚?”

    蓝景仪道:“你没闹过和离,是舅妈根本没给你机会闹。”

    这话他又说对了。作为道侣,聂怀桑简直成熟又完美,当为世间诸多痴男怨女的楷模。都说吵架无好话,可这么多年,无论什么情况,聂怀桑多么气愤伤心,他说的话却从来不会触江澄底线,更从没提过和离。无论多忙、多焦头烂额,他永远记得抽出一些时间给江澄关爱,有时是派人给他送去一碗莲藕排骨汤,有时是拖着因批阅密件而发酸的肩膀,给江澄倒一盆洗脚水,哪怕两人一别数月,江澄也不会觉得自己被冷落,那种永远能够笃定感受到有人在乎自己、爱自己的感觉,聂怀桑给予江澄的,比任何道侣都多。逢年过节以及各种纪念日,聂怀桑一定不会忘记,每次的礼物都送到江澄心坎。他为人细致入微,江澄怕寒,冬天的不净世,他会和江澄掉头而眠,将江澄的双脚用手捂在胸口。他和江澄共同成长,一齐变得强大,遇见危险了不计成本地回护他,可绝不会失了原则,该斗也斗,该训也训。他也从不让江澄猜他心思,每次二人闹别扭,他都能很好地与江澄沟通,无论什么事,绝不过夜,亦绝不翻旧账。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计较江澄的过往,江澄不想说的事,他便不问,江澄想要做的事,他也不拦,他尊重江澄的个人意愿,连欢爱也是技巧高超、十分温柔的,前戏必是两刻以上,江澄每回在床上都舒坦得只想死在聂怀桑身下。

    这样成熟的聂怀桑,江澄找不到闹和离的理由。

    要命的是,他甚至找不到出尔反尔,翻身当乾侣的理由。

    这两件事,聂怀桑一次机会都没给他。

    蓝景仪拍着江澄肩膀,挤眉弄眼道:“舅舅,恭喜你了,听完你的描述,舅妈绝对是吃醋了。”

    江澄努力保持清醒,但只觉得这清醒的背后已经冒出两只洁白的翅膀,扑通扑通飞走了。

    蓝景仪道:“你信我,如果今夜舅妈亲自前来见你,那这吃醋就定了两成。如果非要请你回不净世,吃醋便已有四成。倘若他拿兵器指着西凉王,吃醋便是六成。若脸红了,吃醋是八成。若故意当着西凉王的面和你亲热,吃醋就是十成。”

    江澄听得心花怒放,雀跃无双,蓝景仪一副了然的神态道:“书上都写了的。”

    江澄恍然记起,那是许多年前的金麟台,那时的仙督还是一个戴着帽子,许多方面和怀桑很像的男人。

    就在那一日,蓝景仪对他说:“其实爱不爱一个人,很简单就能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半夜睡不着觉出去乱走时也能遇见她?小时候遇险时总是被她相救?是不是她穿盛装的时候你喜欢看?是不是她做的饭菜你特别喜欢吃?书上都写得很清楚嘛。”

    他当时信了蓝景仪,才明白了自己对怀桑的心意。

    那么今夜,何妨再次信上一信呢?

    05

    治大国如烹小鲜。

    江澄道:“以前景仪请你喝天子笑,你不挺喜欢喝的,说不比西凉葡萄酒差。你是绝食,又不绝酒,喝一喝。”

    西凉王紧闭着眼,面对美酒佳肴,就像一名冰清玉洁的大姑娘面对登徒子般,看都不看,避之如洪水猛兽。

    江澄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西凉王爱吃不吃,也不再相劝,只一个劲地巴望着窗外。

    夜越来越深了。

    当手下禀报仙督漏夜孤身前来莲花坞请见他时,江澄那颗老汉心,顿时如少女心般小鹿乱撞起来。

    聂怀桑进来,第一句话便嘀咕道:“深更半夜,跑来囚牢看这厮”。这话很轻,但江澄竖着耳朵听得清楚,确实有股醋味,当下按捺狂喜,冷淡道:“仙督是来咬我的吗?”

    聂怀桑一口银牙咬了又咬,开口道:“我是来请你回不净世的。”江澄道:“这么晚?”聂怀桑道:“无论多晚,你不回去,我是不会走,也不会放弃的。”江澄听他这么说,心中小鹿简直要直接从他嗓子眼撞出来化作一声狂啸,连忙稳住。

    西凉王开口恳求聂怀桑饶过质子,江澄回忆着上回百仙会上,蓝曦臣是如何帮着聂怀桑主和、差点将自己鼻子气歪的腔调,拿捏模仿着帮西凉王的腔。聂怀桑起先还极力端着那副求贤若渴的架子,最后忍无可忍,若愚出鞘,直指着西凉王。江澄隔开若愚时,手抖得紫电跟着抖,已欢喜到了极致。

    江澄道:“西凉王秀色可餐,我饱饱眼福就好,不劳仙督做宵夜了。”他仔细观察聂怀桑脸色,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只见聂怀桑明明闪过生气的神态,却极力掩饰,脸都憋红了。江澄只觉幸福到飘飘欲仙。

    聂怀桑转身就走,一次也没回头。江澄拿着紫电,忘记收回,呆呆看聂怀桑慢慢越走越远,走到走廊尽头拐角处,突然又一步步折身回来,故意当着西凉王的面,一下把江澄壁咚满怀,做出种种不成体统的亲热姿态。江澄低头一笑,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对聂怀桑道:“怀桑,我们回家。”

    第二日,莲花坞放人,西凉王领着六马十二兵,归于聂怀桑麾下,俯首中原武林。

    06

    聂怀桑看着满殿的糖醋排骨,冷静理智道:“进来。”

    孝乌公进来,恭谨道:“仙督,查到了。”

    聂怀桑神态如常,将手撑在额角,淡淡道:“说。”

    “主母之所以察觉那只乌鸦,是那夜有户散修夜猎,一齐惊动了主母和那鸦。”孝乌公道,“那户人家真正算得上有修为的是妻子,名唤罗青羊。丈夫不过是个陪妻子夜猎的普通人,没有一丝灵力。他们还有个女儿,叫绵绵,待字闺中,却跟着出来夜猎,修为十分一般。”

    “既然没有后台,只是散修,那便杀了吧。”聂怀桑随口道,“斩草除根,别搞得和金光瑶妇人之仁,对思思那样。”

    孝乌公领命而去。

    聂怀桑看着孝乌公的背影,感叹权柄和岁月的伟大。孝乌公刚来不净世时,何其心慈手软,胡氏中立不依,此人便连监察都下不去手。

    如今这人,已和自己一样,越来越心硬了。

    孝乌公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道:“说是散修,其实也不全是。罗青羊是多年前自己褪下家袍离开氏族的,属下不敢误事,特来禀报完毕。”

    “自己脱下家袍?”聂怀桑奇道,“怎么回事?”

    “好像是在百仙声讨魏无羡时,为魏无羡打抱不平。”

    “是她。”聂怀桑折扇敲敲额角,道,“瞧我这狗啃过的记性。”

    “她是魏无羡的红颜,蓝忘机的朋友,”聂怀桑道,“而且我大哥格外欣赏此人。”

    聂怀桑道:“那算了吧,别动她,别动她全家。本也是,怪我做事太急,阿澄泼了我的菜,我去迁怒人家做什么。”

    聂怀桑挥了挥手,孝乌公便恭谨退下了。

    薛洋大咧咧又推门进来,看见满地糖醋排骨,挑眉道:“这么好吃的菜,就这么浪费了?”

    聂怀桑道:“想吃啊,叫你家道长给你做去。”

    薛洋叹息道:“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聂怀桑听到这话,知道事已办成,笑道:“我就知道,这事只有你能做。阿澄太了解我,演技不精湛,哄不过他。”

    薛洋与他相视一笑,活脱脱一对演技精湛的恶友。

    地上的排骨放了糖。

    还放了醋。

    治大国如烹小鲜。

    番外8:下手为强

    ps:本文为乐乎满400粉点梗文,同时为《不遇》番外8。梗为景仪得知金凌成亲一直到凌仪初夜的故事,票数为20。

    01大小姐要成亲了

    蓝景仪从传送符蓝色的火光中走出来,蓝思追上前抱住他,颇为难过地捧起少年的脸,手指温柔摩挲过那道划过半边面颊的狰狞剑伤,皱眉微笑道:“就算治不好,你也还是很帅气的。”

    思追从小到大都一样,根本不擅长说谎,蓝景仪心中闷闷地想,口中洋洋得意道:“那是当然的喽。不过思追你也不错,放眼整个云深不知处,你也就比我差那么一丁点,这姑苏第四美男的宝座,还是没人能跟你抢的。”

    他拍拍蓝思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样子让蓝思追轻笑出来。

    蓝思追从记事起,便日日和蓝景仪待在一块,两人一同长大,还从没分开过如此久的时日。这些日子他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衣食住行都不习惯,对蓝景仪十分思念。

    这两名少年亲密无间地行走在幽静雅致的云深不知处,穿戴如出一辙,皆白衫如雪头配云纹抹额。蓝景仪从怀中宝贝兮兮地掏出一朵金星雪浪,出口连珠地对蓝思追说话,眼睛闪闪发亮,蓝思追听得连露讶色,俯身小心翼翼地探手,指尖轻触金星雪浪娇艳的花瓣。蓝景仪又手舞足蹈,扒下抹额盖在双眼之上,模仿出一副出尘如仙的派头,并指虚虚朝蓝思追周身死穴点去,蓝思追瞠目结舌,尔后不断摇头轻笑。蓝景仪七手八脚将抹额又弄到额头上系紧,从双袖中掏出书香,颇为夸张地亮出各种招式,蓝思追观之紧张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