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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快,快走。”

    她推搡着几个人往后院去,付元士抽空回头冲她喊:

    “你怎么办?!”

    日本兵已经来到大门前,拍门声骤起。乐倩文冲他们摇了摇手:

    “顾好你们自己吧。”

    阿诚还想和她说几句话,但实在来不及了,只好冲她点点头,乐倩文神会,笑了笑。

    她看着几个人往后院走,自己转身上了楼,拿下挂在墙上的一把连珠铳。往枪管里塞了一把钢珠和火药,压实,长枪太沉,她把它费力的架到窗边。

    日本兵踹开了门,一窝蜂的涌进前院。

    天已经暗下来,寂静的暮色里,轰然一声火药的炸响。

    这声响惊动了日本兵,他们叫喊着冲上了楼。乐倩文丢了枪,一跃从后窗户跳了下去。

    阿诚没想到,接应他们的竟然是两个学生,有一个还是熟人,就是去年冬天在戏院外扇了乐倩文一巴掌的女孩,据他们说,曾经是学联的成员。

    “倩文的信号,一开始我们都不信,毕竟她”那女孩儿眼睛是红的:

    “还好,最后我们来了。”

    特务科科长被判定为反日分子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他们见了阿诚,才后怕一时犹豫差点耽误正事。

    从湖心亭底下有一条密道可以出城,两个人指明了路,也就忙着撤离了。临走的时候,那女孩笑道:

    “这次告别,下次来大概就是胜利了,到那时候,我们一定带您好好逛逛我们北平。”

    阿诚点点头:

    “好,胜利了我们来北平玩儿。”

    密道一直通到郊外乱坟岗,几个人灰头土脸的爬上来,夜色已经来临了,树林是影影栋栋的黑色暗块,夜风吹过来,往前走是大片的荒原。

    鹩哥站在黑暗里:

    “青瓷同志,我这次任务完成的不好。”

    阿诚被风吹得一阵眩晕,又在眩晕中感到一阵开阔,他回头冲鹩哥笑了笑:

    “慢慢就会好的,谁都有慌的时候。”

    鹤澜自从见面就一直沉默,此时终于开口了,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付元士:

    “许池那小子惹了祸,被收拾得挺狠吧?”他说着掏出把枪来:

    “这是他的东西,我不要,还给他吧。”

    付元士看了看那枪,没有接,他看着鹤澜:

    “不用还,他死了,就在那晚,让日本人堵胡同里乱枪打死了。你不要就扔了吧。”

    鹤澜愣住了。阿诚也猛地回头看付元士。

    付元士笑了笑,他转头看着阿诚,道:

    “副科,你又骗我。你不是军统的人,你和这小子一样。”

    阿诚没有说话。

    “行了,你是什么都没关系,我反正是为了我自己高兴。我是燕京大学出来的学生,我想做点儿对得起学校的事儿。走吧,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付元士冲阿诚摆摆手,和鹩哥一起往回折返,阿诚觉得这样不对,但他又一时说不上来。这时付元士又像想起了什么,回头道:

    “副科,你和乐小姐是假的吧?”

    阿诚有点儿惊讶,回想起一些细节:

    “你”

    付元士挑了挑眉,夜色下面容并不清晰,只听他带着笑音,抬起手臂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虽然是个坏人,可这里住着好姑娘。”

    阿诚不知道是这句话,还是许池的死,让他突然有点鼻酸,鹤澜已经先他一步往前走了,远远的听见年轻的小伙子压抑的抽噎。

    他冲付元士挥了挥手,转头走下山坡。走出去几步,忽然听见付元士很轻的说了一声:

    “副科,我走了。”

    “嘭”的一声枪响,很快消释在旷野里。

    阿诚一顿,猛地回身就往山坡上跑,没几步,体力不支的一下跌倒在地上,他感到眼眶灼热,费力的朝上看去,鹩哥拎着枪站在坡上,声音颤抖:

    “这是我和他之前就定好的,不然我没法回去。别看他,走啊”

    鹤澜返回来,架起阿诚背在背上,沉默的往前走。阿诚伏在他背上,只觉得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疼,头也疼,心也疼。

    “许池跟我说,他家有背景,他不会死,所以我走了,我也没看见他死”鹤澜突然开口道:

    “所以在我这里,他就没有死。我们这些人,这样想,就能在心里活很多人。”

    阿诚闭上眼,强迫自己把悲怆咽下去,他的手搭在鹤澜的脖颈间,被几滴液体打湿了。

    月亮上来了,旷野里的荒草被月光蒙了一层白,在风中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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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同归

    阿诚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恍惚。

    他能感到自己伏在鹤澜的背上,这年轻人嶙峋的脊骨硌得他伤口剧痛,然而又好像并不是这样,他还年幼,同样是精疲力竭,遍体鳞伤,被谁背在背上。

    那人肩膀宽厚,声音温醇,不熟练得哼着安慰他的歌。

    哦,是我的兄长,我的同袍,我亲爱的先生。

    鹤澜背着明诚,他必须赶这一晚上的夜路,只有这样才能甩掉城防军的追捕。还没有什么绿意的北方旷野,在夜色中连枯黄都褪去了,只剩些苍凉的色调。鹤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有些无法说清的悲抑,是因为许池的死吗?他以前从不屑想这个人,想这件事,而现在,认识许池这三年来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涌上了脑海。

    幼稚又莽撞,毫无城府,毫无信仰,一个不辨是非,只顾爱恨的笨蛋。

    这样的许池,是鹤澜在他死前的那一晚才看清的。一直以来,鹤澜都把许池当作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他的讨好,他的过分热情,他所谓的一见钟情,统统都是用来试探自己的借口。鹤澜是个革命者,他必须调动所有的神经来警惕每一个人。

    许池跟踪他,几乎每一晚。

    这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可许池又迟迟没有动作,只是越发的纠缠他。直到那天,一直只在暗处看着鹤澜的许池直接开车到他面前,吼着让他上车,蛰伏在暗处的特高课一涌而上。

    许池什么都知道,可能在鹤澜不知道的地方,有个人总是想尽办法的保护他。

    风是长夜的幽灵,在树枝间低吟,鹤澜背着个失去意识的人,就仿佛这广袤土地上只有他一个人前行,偶有芒草夏天的时候生得旺盛,长到了路中央,鹤澜就小心的绕过它,只是在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隐约的,他仿佛又听见许池在叫自己:

    “鹤澜鹤澜”

    他停了停脚步,周围静得让人坦然又惆怅,鹤澜抬起眼睛,天上寒月冷星,映着他的脸,他看着天,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同这人说话:

    “哎我要走了,你去哪儿啊——”

    “不是去延安么?”

    背上的人忽然说话,把还沉浸在离情中的鹤澜吓了一跳,他有点羞恼,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赶忙埋头往前走,动作幅度大,惹得明诚一声声的抽气儿。人是真被日本人祸害狠了,平时挺得像刀枪一样的男人,现在虚弱的气若游丝。鹤澜没话找话:

    “你没睡?”

    “睡不好,你和谁说话?”

    “哦,和风,和风唠嗑呢。”

    “啊”男人伏在鹤澜背上,声音带着笑意从胸膛中溢出来,在鹤澜眼中,这个人是战斗在一线的前辈,同志,榜样,不苟言笑和风光霁月糅合在一起,完美统一。可此时,这人带着点打趣问他:

    “风和你说什么?”

    “风它说”鹤澜想了想,他知道明诚在安慰自己,于是也报之于人:

    “风说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往前走就能到。”

    明诚有一瞬间的沉默,他艰难的挪动伤痕累累的脖颈,将脸转到一侧,月正从他旁侧的天上升起,上弦月,缺出一半的离合。

    “鹤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