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4

字数:5566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话音刚落,嘴也重新被封死了,明楼转头望向西面,眯眼细看了会儿,回头道:

    “含笑,深山含笑。”

    阿诚“唔”了一声,就被推往了大门外。明楼不去送,回身慢慢走到了那棵树下,摘了片叶子揉搓,墨绿的汁水染了一手,他来回翻弄那片残叶,出着神。

    “大哥!这花你喜欢吗?”

    明楼放了学,走到自己的书房,就看阿诚踮着脚给自己的花瓶里插一束荼白的花,窗边吹来一阵风,他闻到花香。

    “喜欢。”

    明楼放下书包,走到书桌前将阿诚抱起到椅子上,阿诚有点害羞的扭了扭。两个人一齐看花,明楼想了想,还是问:

    “花是从哪里来的?”

    “我摘的。”

    “哪里摘的,深山含笑?这是树上的花,你怎么摘的?”

    这一连串的问话让阿诚有点儿不安,他揪了一小片叶子在手心里揉来揉去,蚊子似的小声答话:

    “我从宋先生那里摘的,他帮我,我们爬了梯子。我没有白摘,我干了活。”

    宋先生是邻居,他们家院子里有棵深山含笑的树。

    “哦?你干什么活了?”

    阿诚趴在桌上仰头看明楼,眼睛黑葡萄似的:

    “我给花圃的郁金香松了土,还在旁边帮忙种了小白菜,”他想了想,低头伸出一只脚来给明楼看:

    “我光着脚的,我的鞋没脏。”

    明楼看着那干净的小皮鞋,一时语塞,他转头看了看花,摸了摸阿诚的脑袋:

    “不要摘树上的花。”

    阿诚看着他。

    “树太高了,不,”他察觉阿诚的意思:“长大也不可以,总要有危险。况且”

    他一时胡诌不出来,只好随口说些老生常谈:

    “这花叫做深山含笑,你把它摘下来,它活不了多久,死了,多可惜,辜负了名字。”

    阿诚点点头,接着看那花,明楼松了口气,离开书桌去书包里取了本子和笔放在桌上准备做功课,阿诚盯着花儿许久,突然扭头冲明楼笑了:

    “可是我想摘来给大哥看,想让它笑给大哥看。”

    明楼一愣。

    你拿给我的,都是你最好的。

    tbc

    深夜更新,哦,是个废行了

    第五十八章 归处有星火

    明楼谢绝了上午在76号的聚会,让车跟着,自己独自在街上走。

    初春向暖,鹅黄,樱红,新绿。明楼深吸了一口气,弄堂里升着的小铁炉把木炭燃烧的温馨味送进他的胸腔。他闭了闭眼,睁开后还是春日里生动的沪上。

    只是阿诚又离开了。

    于是黄是沙,红是血,绿是堵塞在心中的一池铜锈般的死水,那吸入肺中的熏烟味成了回忆的引子,让他恍惚看到北平廊上燃着的药炉,烟雾在胸中困苦绵长,飘聚成熬药人的影子。明楼抿着这苦涩从长街上走,再一次陷入自我诘问的怪圈中,有很多时候他都会反复的想,当初阿诚是怎么牵扯进来的?是因为自己带他去法国读书?是因为自己曾经不经意间带出的主义色彩影响了他?再或者,是因为自己把阿诚带进了明家?

    不是,都不是。

    他还记得和阿诚在法国碰头时的情景,花房后楼,楼梯口,电光火石间的,阿诚从暗处闪身落下,冷冷的与他交手。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身经百战的青瓷了。他与烟缸相识,进入组织,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异国独自决定的。在明楼还认为他是个婉顺且一门心思做学问的孩子的时候,阿诚已经和他并肩而立了。

    那时候自己怎么做的?哦,他想揍他来着。纵使再多家国天下的大道理摆在面前,纵使他恨不得四万万人同声起,可他除了是个革命者,还是个哥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条路是有多么苦,多么危险。所以他悲痛愤慨,急火难抒。

    那时他对阿诚说,别怪他。可现在,是他在怪自己。

    早知今日这么苦,早知今日这么难

    却也并不肯回头。

    路过沐恩堂,大概是做礼拜的日子,教堂开放着,明楼从门口经过,刚巧有人推门出来,脚步惊起门前成群的鸽子,呼啦啦的从明楼耳边飞向天空,让他从思绪里惊醒过来。他偏过头去看,透过纷乱的羽翅,敞着门的教堂里灯火通明,圣殿尽头,受难的耶稣俯瞰世人。

    明楼的另一身侧,是日军集结士兵的卡车轰鸣着开过,刀尖林立,带着中国人的血指向天际。

    众神寂静。

    明楼的司机跟着自家长官身后慢慢的开车,好长一段路,人都没有上来的意思,他当然是不敢催长官的,但依然有些焦躁。眼见明楼又停在的教堂边,他紧张的看着,却看到明楼忽然的笑了。

    他从不知道笑是个这么悲伤的表情。

    大汉奸也不好当啊。小司机蹭了蹭鼻子,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说来奇怪,阿诚在北平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只是半年,但重新踏上它的土地,并不陌生。它和上海总有些共性,一个新奇张扬的吸纳所有,一个温和古旧的包容一切。

    下了飞机,和华北特高课完成交接后,阿诚就被推走了。他全程都被蒙着眼睛,交接的人在远处说话,声音模糊不清。

    拆了绑着的尼龙带,又摘下了眼睛上的遮布,阿诚最先看到的是远处和人交谈的人,是“二顺”。有人蹲在他面前仔细端详他。阿诚刚睁开眼,迎面一阵大风卷着黄沙吹过来,迷了眼睛,他于是“啧”了声,又闭上了,只皱着眉哑声道:

    “看什么?比对手法呢?”

    “学习学习人家的拷问技术,”付元士笑出了声,站起来招呼:

    “带人上车。”

    和他一起的除了两个特务科他自己组的人,剩下便都是华北特高课的士兵,这次之所以让付元士跟着帮忙,也是武田课长特别允许的。

    阿诚被付元士说的两个人架上一台军用厢式车,“二顺”坐在副驾驶,其他人都坐在车厢里。付元士带来的两个人在他两侧坐下了,而付元士本人则坐在了他对面,剩下的地方那些日本兵随便坐着。

    阿诚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现在已经是极限了。飞机抵达北平是下午,他的发热如约而至。车在郊外行驶,路不平,颠得他浑身的伤口剧痛,但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车厢内的气氛怪异,左右两个人紧紧的挨着阿诚,这是两张陌生面孔。特务科所有人他都有印象,这两个人显然不是。

    车厢里没人说话,偶尔有人咳嗽一两声。付元士抱着肩膀歪靠在那儿打盹儿,还是那副百无聊赖的欠揍劲。阿诚有点疑惑,许池那小子最爱凑热闹,这次竟然没有来,有什么事耽搁了?北平的局势怎么样,这次营救会不会对渡鸦的活动产生影响?

    正满腹疑虑,咯噔一下,车不正常的颠了颠,右侧后轮安静中发出一声诡异的轻响。

    阿诚撩了下眼皮,和睁开眼的付元士对视了一眼。

    车越发的歪斜,可能是高速行驶的原因,除此之外并无故障,司机咕哝了两句日语,试图刹车。付元士站起来走向阿诚身后封闭的窗户,拉开小活动门往外俯看:

    “嚯,后轱辘掉了啊!”

    说这话的当口,他趴在窗子处,正好将阿诚笼罩在自己身子下,除了左右二人,谁也看不到二人在干什么。

    阿诚感到有冰冷的金属触碰了自己的手背,他反手握住,手腕一翻,将那东西藏进了衣服里。

    是枪。

    车停了,没有了动力的牵引,右面立刻挂了底,车厢里的人都被严重的倾斜给晃了一下。付元士站稳了,嘱咐车厢里人看好明诚,自己率先下去查看。

    司机正蹲在车轮旁边和那“二顺”用日语嘀嘀咕咕,“二顺”的名字叫木野游太,从明诚家里做了几个月的眼线,此后被反日分子陷害通缉,现在重新连线,回到华北特高课为武田工作。

    然而真正的木野游太早就是城外树林中的一把枯骨。

    付元士弯腰看了看,问二顺:

    “怎么样木野先生,修得好吗?”

    二顺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摇摇头:

    “难说,承重轴断了,可能要派人去城里找人拖车了。”

    “这可不好办啊”

    两个人一筹莫展的研究着,二顺低头看了一眼埋头修车的司机,给了付元士一个手势。

    阿诚在安静等待着。

    付元士出现在车门前:

    “哥几个,下来帮帮忙,要不今儿晚上可能要睡野地了。”

    几个日本兵面面相窥,留下两个在车上,剩下的鱼贯下车了。坐在阿诚身边的两个人没动,车外传来喊号子拖车的声音,阿诚抬起眼,看着坐在对面的日本兵。

    “嘭——”的一声,车外枪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