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77
字数:5914 加入书签
“不好么?”
自然好,如果他只是一个教授,如果他只是一个艺术家,如果他们,一辈子都只在巴黎,如果故国故乡,不曾陷入绝地。
我辈力如蝼蚁,却仍愿以身报国,蚍蜉撼树。
明楼确实给王天风捎了口信,托他照顾明诚。
明诚自然是不需要什么关照的,能够在伏龙芝里出来的人,哪里需要靠关系的照顾。
王天风原本也没有怎么当回事,军统里的人,两类,他和明楼这样卖命的,明诚这样,拴住卖命的人的。
然而明诚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明诚是没有活路的,王天风留了一条后路,明诚死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毕竟看明楼那个样子,并不是逢场作戏,王天风不会蠢到去杀了自己搭档的心上人。
他对明诚的印象不错,是个温婉柔顺的孩子,至于和那个女共党有没有什么关系,既然人都死绝了,明楼还在军统里卖命,他又何必追根究底。
他倒是问过明楼,怎么下得去手,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怎么总觉得明楼隐隐透着一点儿变态的气息。
然后两人痛打了一架。
王天风告诉明楼,他回去的时候,抽空也回了一趟老家,给了自己女人名分。
明楼觉得诧异,虽然王天风从来不去青楼楚馆找相好,洁身自好的很,但是怎么就不声不响地结婚了。
“什么结不结婚的,带着她去我老娘坟上磕头,我去她家里拜了岳父岳母,就这样了,还能怎么样。”王天风云淡风轻的,“普通人,从小认识,等了我也有些时候了。”
“你不也是青梅竹马?”
“你脸皮真他娘的厚。”
王天风这些年欧洲中国两地跑,回国,也是南京湖南北平几地辗转,逢场作戏也有过,牛鬼蛇神都见过,到头来,原来还是心系着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子。
“她知道你做什么吗?”
“大约是知道一些的,”王天风道,“她家人只当她嫁了个军官,有面子的很,可惜啊,我一无所有。”
“你原先不是说不拖命债的么?”明楼好奇王天风的转变。
“命债?你自己的才叫做作孽,收养的弟弟成了情人,还让人和你一样走这种路。”
王天风没有告诉明楼的是,他那次回去,那个不认识几个字的女子,居然工工整整地写出了王天风的姓名。
他问她怎么还特地去学了。
“我拖你后腿了,帮不上你什么。你在外面做事……若是有一日去了,我连给你披麻戴孝的资格都没有。学着写写你的名字,不至于以后有人问起来,我为谁守着寡都说不清楚。”
王天风着实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明楼问王天风他要不要包个红包随份子。
“红包留着,哪一日我倒霉,比你这丫先死了,看在一同杀过人放过火下过毒做过孽的份上,照顾照顾我的女人。”
“看在一起报国的份上。”
——————————tbc————————
长歌行 番外八
是日,方孟韦和谢木兰飞抵法国。
这一日是冬季的巴黎难得的晴天,无风,午后的阳光很和煦。
明镜尽管身处异国,穿的仍旧是上海的裁缝给她裁的旗袍,已是去年做的旧衣服了,外面裹着时新却低调的羊呢大衣,这身打扮在机场里十分显眼,这就是个典型的东方贵妇人。
方孟韦和木兰已经在船上颠簸多日,一下船就接着登上了长途飞机,一口气都不停歇。木兰被这趟旅程折磨得奄奄一息,有气无力,方孟韦虽说不会被这点苦头击倒,然而身体上的疲累从来就是不是最难受的,他乍然要去国离乡,离家别亲,却不知道北平里此刻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偏偏风暴来临的时候,却是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明镜如果说本来还有些心存侥幸,然而确确实实地看见了方孟韦和木兰的身后再无他人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一瞬间的失落。
明安被保姆索菲亚抱着,午后的光景有些困倦,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头。
方孟韦刚上前,还没有开口问好,明安就朝着他伸出手来了,“二伯伯。”
方孟韦一怔。
“这不是二伯伯,这是小方叔叔。”明镜也是心里一酸,从索菲亚怀里接过明安,“二公子见笑了,小孩子分不清你们。”
“劳烦明小姐亲自来。”方孟韦拉着木兰,对明镜微微鞠了一躬。
“你这是哪里的话,你是阿诚的哥哥嘛,也是我的弟弟。”明镜笑了笑。
司机和车都在外面,刚刚能坐下,索菲亚坐去了副驾驶,明安被明镜抱在怀里坐在后面,“你们一路也辛苦了。”
索菲亚回头对明镜说了一句什么,她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妇人,笑得一脸和蔼。
明镜的法语不甚灵光,虽然听懂没有问题,文字能看懂十之五六,不过说出口就有些磕巴,两人对话了几句,明镜才扭头笑着对方孟韦说道,“索菲亚太太说,二公子你一看就是个东方的贵族绅士。”
方孟韦有些紧张,“这……过奖了。”
木兰总算回复了些精神,“小哥,人家法国人喜欢这么说话,你脸皮子也太薄了。”
“原本我和安安啊,是住在巴黎乡下的。”明镜絮絮地说着话,“家里的一些生意有经理,我除了带带孩子,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过二公子和谢小姐来了,住在乡下不方便,家里原本在市区里就有一套房子,当初明台他们几个在巴黎的时候也住的,收拾收拾,还能住人,离学校也不算远,开车能到的。”
“您客气了,直接叫我孟韦,叫她木兰就好了。”方孟韦道,“我们两个在法国也是抓瞎,语言也不会,总要先上上语言课程,学校什么的,来日方长。”
“我知道的呀。”明镜道。
方家是世族,明家则是几代豪富。不过方孟韦下车的时候,到底还是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明家真是有钱。
两层带前后院子的典型的欧式小洋楼,红瓦白墙,看起来比北平方家的宅子小些,院子却很大,草地上积了雪,然而这儿一片都是富人区,出门不到五分钟的车程,就能见到塞纳河畔的灯红酒绿。
院子里扫出了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到门口。
方孟韦踏上的时候才觉察出这儿的独特来,脚下的小径竟是青石板,为了防滑,还有雕凿的痕迹,看不出凿的是什么花纹,绵延一片,随心恣意。
然而这段有花纹的青石板并没有坚持到门口,迈过了十余块,便断了,余下便是普通的石板,工匠凿出了工整有规律的斜纹。
“小哥,你老看脚下做什么?”木兰被方孟韦背着,见他一直低头,“要我下来么,是不是太重了?”
“你都瘦成骨头啦。”
明镜怕孩子着凉,早就急急地把明安抱进了屋里,放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旋而出门来,却见方孟韦在看脚下的石板。
“孟韦呀,你怎么了?”明镜站在屋檐下招手,“快进来。”
这张脸和明诚一模一样,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是却不妨碍明镜从中抽丝剥茧地生出一丝丝的思念来。
想起了明诚,就会想起她那不知踪迹不知生死的明台,还有,明楼。
“院里的青石板有花纹,法国的工匠倒是独特。”木兰道,“不过法国也会用青石板么?”
“那段呀?原本是没有的。”明镜让索菲亚来倒咖啡,她年纪大了之后睡眠浅,已经不喝咖啡了,杯中便只是一杯牛奶,“原本就是托人买了这座宅子,明楼要来上学,他那个脾气,住学校里没人受得了他。屋子里原本也只是一些寻常的家具摆设,那会儿阿诚上高中,时间多,便断断续续地整理,然后就是今日这个样子了。”
“院子里的也是他弄的么?”
“原本是的。”明镜从落地窗外看出去,阳光照着雪地,白茫茫一片,不见生机,“院子里都是阿诚去修整打理的,后院里全都是花,除了冬天下雪,每个月都是不同样的花,有一年还种过葡萄……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明镜说起这些就有些打不住,然而说起来都是往事,衬得如今人各一方也好没意思。
方孟韦察觉到明镜的低落,知道自己不该提这些话,然而他还是有些忍不住地打量起这座屋子来,是不是这儿的一砖一瓦,都是明诚的心血?
客厅的西面直通着后院,整整一面墙都是落地的玻璃窗,窗前的空地方比客厅大多了,却就空落落地在那儿,白色镂空的一层纱帘安静地垂着,透进来跳跃的光影。
“是空出来给孩子玩么?”方孟韦问道。
“不是空的。”明镜道,“原来摆了一架钢琴,然后对着窗是阿诚的画架,还有以前明台拉拉杂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收拾也是放在那儿角落里。后来他们回国了,钢琴啊其他的东西啊就搬进阁楼上面的杂物房里搁着了。还在上面呢。”
索菲亚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下午茶点,端了出来,目光倒是一直在方孟韦的脸上徘徊不去。
方孟韦有些尴尬,只能用英语问道:“女士,您有什么想说的么?”
索菲亚听见方孟韦那口美式英语之后愣了愣,嘀咕了句什么。
结果木兰先听懂了,“小哥,人家嫌你的口音是乡巴佬呢。”
其实索菲亚的原话是“怎么说如此不绅士的英语呢”。
方孟韦越发尴尬,只能笑笑。
索菲亚将咖啡推到方孟韦的面前,笑着用英语道:“您笑起来真的非常好看。”
木兰笑倒在地。
方孟韦佯装生气去掐木兰的脸颊,木兰急忙往明镜身边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