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_分节阅读_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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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朝唐青崖勾勾手指,待他靠过来后附耳道:“他真是齐宣么?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看着弱不禁风的。”

    唐青崖笑了,他还没说话,却是被那人听了去。

    只见他映着火光,脸上稍微有了血色,说话略有些咬文嚼字道:“见笑了……在下确实是齐宣,经由滁州前往洛阳,本是和家仆门生一道,半途出了些岔子,不得已分了两路走。在下遇到这群……嗯,来路不明的兄弟,以为是劫道的,哪知他们也不要钱财,非要在下一条命,想着无可奈何得出手,却不知何时中了毒——”

    唐红竹接话道:“软筋散而已,不碍事,明日一早就恢复了。你手上的伤有些凶险,需要好好调养。”

    燕随云听不惯他一口一个“在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听出不妥旋即道:“照这么说,软筋散无色无味,最易下在饭食之中。不过它发作效果却很慢,下毒之人应当怕被你发现,可又必须拖住你,时机掐的恰好……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齐宣捋了把衣摆,坐得一丝不苟,这才道:“在下也怀疑是被自己人摆了一道。但如今同他人走散,几个家仆也不知去了何处。

    听上去无懈可击的说辞,苏锦却突然道:“齐宗主,我有个问题,此处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既然你和门生客卿分开了,被追杀至此——何以夜间独自出来呢?”

    此言一出,纵使齐宣再波澜不惊,也为之色变了片刻。

    可他总归镇定自若,须臾的目光闪烁后重又垂眸,道:“说来惭愧得很……还望诸位不要笑话,在下出来……是为了见一个朋友,不知不觉聊到深夜。他不擅武艺,在下便想着先让他离开了,哪知在下回襄州城的半路马匹中箭而死,无可奈何只得步行,而后又被人追杀……诸位实在来得巧。”

    荒郊野外,夜半三更,选在这时候与人私会,唐青崖心不在焉地想,这位齐宗主可真是好兴致。但见过就走,实在有些蹊跷。

    大约听出他有难言之隐,燕随云不再有拷问的打算,本是萍水之交,这人身份高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拦下了苏锦的愤愤不平,起身踢了一脚那群被串在一起的人,朝齐宣道:“这群人我就交给齐宗主了。”

    齐宣颔首道:“多谢。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唐青崖低低一笑:“您心真宽,就不怕我们是什么魔教余孽吗?”

    齐宣望向他,竟是轻轻一笑——他乍一看冷清淡漠,笑起时却有些冰消雪融的感觉——将众人上下打量一番,平静道:“唐门少主青崖,丐帮帮主与执法长老,那位小姑娘想必是唐门的女侠,至于这位……”

    他的眉梢微挑,表情略复杂地变化了一下,才缓缓道:“我猜姓苏。内力深厚,身法潇洒利落,又有长剑傍身,方才见了那剑光华万丈,似有霜雪卷刃,大约阁下就是‘凌霄剑’的传人苏锦吧。”

    齐宣语气不卑不亢,言语间却把众人身份一一点破。如此眼力,实在不容小觑,苏锦见他道出自己姓氏时难以言喻地涌上一丝很奇怪的感觉,就仿佛当初雁南度初次见他时说出的那句“怪不得”。

    而他没有多问,听唐青崖道:“齐宗主好眼力,此处离襄州城尚有一段距离,天亮之后是要去城中?”

    齐宣道:“在下去洛阳,天亮时会向客卿发信号,届时自会有人来接应。若几位不嫌弃的话,也可与我们同行。”

    燕随云飞快地思考了一下这可能性,苏锦却抢先道:“不妥。齐家素来承接群英会诸多事宜,我们本是收了帖子要前去,若与你同行,恐怕会有人说三道四,届时即便清者自清,怕是会污了齐宗主的好名声。”

    齐宣客客气气地一笑,道:“苏少侠太妄自菲薄了。”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但他却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几人路见不平,并非硬要讨个回报,听了苏锦的担忧,毕竟也得当回事。

    后半夜无波无澜,齐宣安静得很,仿佛多他一个也没有什么不同,只听得见呼吸,也不知他到底睡没睡。只是翌日唐青崖手脚冰凉地醒来时,齐宣已经走了,燕行风扒拉着一堆烧尽的枯枝残叶,打了个哈欠。

    唐青崖望向襄州城的方向,暗道如今一路还不知有多少风浪。

    只是他一直很在意的事也渐渐浮出水面,齐宣这次遇刺,表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兹事体大,齐宣怎么会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还有他夜半私会的对象,本以为可能是个身份不太体面的女人,转念一想,再不体面,哪有女子这么晚出门……唐青崖眉梢一挑,以自己断袖多年的经验先入为主地判断,恐怕也是个男的,说不定对方家教甚严,只得挑在无人之地——

    这可真是,实在让人很难不浮想联翩。

    苏锦醒来时,见到唐青崖笑得一脸猥琐,不禁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唐青崖立刻收敛了自己无穷尽的想象,咳了两声,道貌岸然地说道:“没什么,醒了就快赶路。”

    苏锦不疑有他,赶紧上前帮忙收拾了一地残局。只是他们谁都不曾想到,在襄州城中,又再次见到了齐宣。

    ☆、第五十三章

    再见他却实属意外。春寒料峭,燕行风想着前一夜露宿,北上的路还长,或许时时有这样的经历,准备置办一些毛毯,而燕随云要与襄州分舵的丐帮弟子交代一些事情,不由得耽误一些。

    红竹自是随燕行风去了,她伶牙俐齿,同店家讨价还价起来也不怕燕行风吃亏。于是剩下唐青崖与苏锦,在城中百无聊赖,预备午后会合再次出发。

    他们转出两条街,忽然唐青崖驻足,拉了一把苏锦的袖子:“你看,那是不是齐宣?”

    只用了一个早晨的功夫,齐宣已经收拾妥当。

    他换了身整洁的杏色长衫,外罩浅色披风,头冠远望像是白玉质地,看上去华贵无比,一扫前夜狼狈的模样。齐宣本就生得清清冷冷,一副眉眼随时拒人于千里之外,配上这身衣服,显得格外出尘,仿佛谪仙下凡。

    唐青崖饶有兴味地看过去,却并非因为齐宣本人,而是他旁边的男子。

    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形修长挺拔,牵着一匹马,站在驿馆前和齐宣说着什么。他一身戎装,红衣银甲,身形修长,与齐宣说话时略低着头,此时显出半个年轻的侧脸,线条凌厉尖锐仿佛经过风沙,因此格外生硬。

    却是个军衔不低的人物,唐青崖眉梢一挑,刚觉得看着面熟,却见那银甲小将军扭过头来,匆忙地四下一瞥,旋即偷偷摸摸地飞快走了。

    然而这惊鸿一眼却让唐青崖愣在原地,险些变成了一尊俊美无俦的石像。

    那银甲戎装之人粗略一扫之下,发现眉目如画自是风流倜傥,但那样貌……竟与苏锦有七八分相似。

    唐青崖短暂地灵魂出窍了,他再回神时,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苏锦。那人大约没看到方才的一幕,表情正常地举着两个包子在吃。

    察觉到唐青崖奇怪的目光,苏锦眨了眨眼。他没听唐青崖前头说了什么,思来想去,非常自作聪明地递了一个给他:“我快饿死了。这个味道还不错,你要吃吗?”

    唐青崖:“……”

    他突然觉得苏锦没看到也许是件好事,只是自己由不得多操点心了。

    这人小时候是自己救下来的,本就来历成谜,有父母关爱的记忆少得可怜,又不听他提起,未必真不在意。若是经年之后,能替他找到生身父母……这或许也是他的渴望,到底生而为人,乳燕尚且还巢,能够寻到归宿又怎么会有人不乐意呢?

    苏锦一带唐青崖的肩膀,另只手还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轻快道:“想什么呢一脸严肃,说来我替你分忧?”

    唐青崖推开他,佯装没好气道:“算了吧,就你?”

    言语间充满了对他的鄙视,苏锦知道他开玩笑,于是摇摇头,不和他理论。唐青崖得了空闲,立刻抬头望向方才的驿馆门口,果然齐宣已经不在了。

    他心下暗道,“下次看到齐宣,可要问问那人是谁……长得像阿锦这么好看的人世上可是凤毛麟角。”

    襄州既非九省通衢,又非繁华重镇,城中可逛之处实在很少。好在燕家兄妹办事素来讲求效率,不多时便收拾妥当。

    一行人简单地在一处饭店用了饭,旋即便要上路。

    正当离开,唐红竹却突然拉住了唐青崖,没来由地指向一个方向道:“小师兄你快看,那是不是三师兄啊?”

    那处亦是一家客栈,一楼有饭食供应,唐青崖望去,正好和唐白羽的目光撞在一处,两个人都有种“怎么是你”的疑惑。只是不容他多想,红竹已经朝唐白羽招了招手,道:“三师兄,快来!”

    唐白羽面露一种复杂神色,他只简单地点了个头,转身回到店里去说了些什么,再出来时,跟在他后面的却多了一个人。

    这下不止是唐青崖又惊又喜,苏锦嘴唇嗫嚅了片刻,不确定道:“秦师兄?”

    他们一行四人组合诡异,秦无端和程九歌自是一直在一处的。听说群英会后,二人思来想去,觉得到洛阳和苏锦无论如何得碰个面,再加上此次是武林盛会,自是不容错过。两人刚出临安城,便遇到了莫向晚。

    这人此前找秦无端讨了个人情,如今状况未明,却没有回青城山。听闻了此事后,跃跃欲试表示想要同行。

    至于他们遇到唐白羽,那便是纯属意外了。

    “那什么,我比几个师弟后出门,昨夜刚好到了襄州……”唐白羽解释道,“客栈偏偏大部分都满了,你也知道,咱们在此间并未设有暗桩之类,很不方便……正在与店家交涉时遇到莫道长,他听说了我的窘境,便道自己房间刚好可容两个人,邀我同住。我去了以后,这才发现与莫道长同行的正是阳明的二位。巧得很。”

    他对于苏锦和唐青崖的事颇为脸热,早已在心中将某种两厢情愿的故事补全了,因此甫一见阳明洞天弟子,先对人家感到抱歉起来。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小心翼翼,秦无端哭笑不得。只是莫向晚自作主张留了他,问了之后发现是唐门的人,加之对方并无恶意,一起走也未必不可。

    他们都没想到先战战兢兢的相处一夜,刚要出发时却遇到了苏锦一行。

    两厢遇见,自然决定同行。

    他们在一起目标太大,看上去又非权贵人士,走得稀稀落落,两三个凑在一起,女眷却是都去坐了燕行风的马车。

    唐青崖被唐白羽翻来覆去地验收了许久,那人一颗悬吊吊的心终是回到肚子里,附耳过去和他小声道:“我以为你无药可救,还平白无故地耽误了人家苏锦,一路想着怎么和秦兄程兄赔罪……见你没事,那可太好了。”

    唐青崖冷笑一声,不知从何处开始与他算账,片刻后道:“你那秦兄当时帮我求购血茯苓花了一大笔银子,一直口口声声要讨回来。你既然心中有愧,不如帮我给了吧。哦,还有那程兄,看着年轻辈分可不低,是苏锦他师叔。”

    说完这些,唐青崖口中轻咤一声,驱着自己马匹往前去和苏锦并肩,留下唐白羽目瞪口呆地在后头,恨不能把这小子痛揍一顿。

    而唐青崖丝毫不知道自己师兄气得磨牙,不顾在马上,歪歪扭扭地想要伸手勾住苏锦的脖子。苏锦毫无防备,被他带得整个人一歪,险些失了重心。

    他不得不和唐青崖靠近了些,大庭广众的亲近到底让苏锦有些不自然,耳根红了一大片,低声道:“青崖,别闹——太危险了。”

    唐青崖不以为然,只嘿嘿一笑,仍旧挂住他脖子,一根手指在领口探了一圈儿,旋即勾住一根绳子把那块玉佩从苏锦衣内拖了出来。他仔细地端详了片刻,感觉那玉佩上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不觉有点心猿意马。

    苏锦任由他胡闹,目光带着点包容,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身后插入一个声音:“啧啧,朗朗乾坤之下欲行不轨……我还以为唐兄说的是玩笑话,你们俩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从实招来!”

    他们默契地扭过头去,却见是秦无端,眉梢一挑,桃花眼中流出几分玩味。

    唐青崖有恃无恐道:“你不是早看出来了么?”

    秦无端道:“看出来……和从当事人口中听到,那可是两码事儿。阿锦,他有没有欺负你?有就别跟他好了,你年轻,要什么样的没有,师兄帮你找!”

    唐青崖作势弹过去一枚梅花镖,堪堪擦着秦无端发辫,他面色不善道:“你师弟和我一起养得气色这么好,且不说他如今武功大成……我能欺负他?倒是无端,你别太护短了,我被你师弟欺负得够惨。”

    自他开口,苏锦的耳朵就一直红着,闻言更是要熟透了,慌忙越过半个身位去牵住唐青崖的马:“你别说了,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