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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的木板是几十年前的,浸透了水也没人清理,一脚踩下去就软塌塌的像是能踩出水来,到处是虫蛀的空洞,发黑的木板上还堆积着腥臭的水洼。

    主屋只剩下了破烂的房顶和半个墙壁,源重光没有进去的兴趣,直接沿着回廊往对屋走,鹤丸探头探脑一番也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只好怏怏地跟上前面的髭切和源重光。

    出乎意料,对屋好像还保存的不错,当然这个不错仅限于和主屋比较。

    腐蚀的仅剩一小半的床帐挂在架子上,上面依稀还有花鸟的图案,桌子之类的家具已经没有了,地上滚落着一面锈蚀的厉害的青铜镜。

    髭切抬头看上面的横梁,鹤丸忍不住手欠去撩了一把那床帐,早就腐朽不堪的床帐直接被摸下来一大块,连同厚厚的灰尘都盖在了鹤丸脸上。

    “噗……咳咳咳咳!”鹤丸摆着手扯掉脸上一股臭味的布料,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源重光则弯腰去捡那面锈蚀的几乎不能看的镜子。

    青铜的镜子,大概有成年男人的两个手掌大,看样子,原本是镶嵌在梳妆台上的,边缘还雕刻着吉祥的图案,拇指轻轻一蹭,就剐下来大块的锈迹,露出脆弱不堪的内里。

    被尽力磨平的镜面本来也不甚清晰,源重光随手一翻,能看见后面鹤丸模糊的白色影子一闪而过。

    他正要放下镜子,忽然发觉不对。

    鹤丸明明在他左边,镜子应该是反的才对,怎么在刚刚看着,还是在他左边?

    他停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再次举起镜子。

    镜面上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的面容,似乎是某家夫人梳妆时映在镜子上的场景,纤长的一双手上涂抹着蔻丹,正执着细细的毛笔往眼角描绘着狭长的朱红。

    她画的那样认真,一丝不苟,眼里含着微微的笑意,像是妻子满心欢喜地用最美丽的妆容迎接丈夫的到来。

    镜子,上妆的女人。

    源重光的手忽然开始颤抖,盯着镜子的眼神染上了莫名的惊诧和难以置信。

    “咯咯咯咯……”

    幽冷惊悚的笑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向着这里飘忽靠近,髭切抽刀靠近源重光,鹤丸则将目光定在了门上。

    传说世上有一种鬼,是由女子强烈的妒忌怨念化成,她被心爱的男子背叛,在极度的痛苦中从活人身上凝结出形体,于午夜时分出来杀害美貌的女性并捕食孩童,而后借助更多嫉恨的怨念壮大,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不甘心啊,就这样被抛弃……

    所有的怨念都在呻吟着这句话。

    世人为她起名,般若。

    那笑声风一样旋转了一圈,骤然停歇,髭切和鹤丸对视了一眼,纷纷提起心,而源重光却丝毫没有紧张感。

    他紧紧握着那面陈旧的镜子,环顾四周,提起声音:“为什么不出来呢?明明是故人来此,要装作不认识吗?”

    他眼里猛然显出悲哀来,轻声道:“不是吗?优子?”

    作者有话要说:  e优子……应该还有人记得这个小姐姐吧?

    就是光宝还是亲王的时候,一直照顾他的那个小姐姐……

    嘛……

    渣男到处有……

    优子的结局我还没想好,有点发愁……

    今天更的可早啦有没有!【夸我】

    第105章 本丸的第一百零二天

    “您逝世后不久, 东三条殿的侍女就被发还各家,妾身是在那年的年尾与他结为夫妻的,当时浓情蜜意,他信誓旦旦的说我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 绝对不会离开我……”

    她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凄厉的笑声压抑在喉咙里, 纵然是正常的说话,也控制不住尾音的破裂嘶哑。

    鹤丸此时正站在门边, 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他的退后, 一抹浅淡的影子在背景的雨雾中渐渐凝实。

    双手将外衣罩在头顶的女性步履缓慢地踏上回廊,一头长发好好地梳在后面,穿着一身有着精美刺绣的壶装束, 花纹色泽艳丽, 经过鹤丸时,他还能闻到极其幽淡的熏香味道。

    “男人在外面总是会有很多女人,他们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 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继续幽幽地说着,源重光看着那个遮住一半面颊的女人缓缓向他走来,抬手按下了髭切的刀柄。

    平安初期, 盛行的还是“访婚制”,夫妇别居, 男方晚间到女方家留宿,清晨离开,生下的孩子和女方居住, 男方只负责出钱。这样在现在看来十分混乱的关系是当时婚姻的主流,男性可以拥有多个妻子,如果对哪个妻子失去兴趣,以后不再去她家也是正常的,而女性同样也可以寻觅其他的丈夫。

    这并不是什么违逆人伦的事情,源重光虽然还不到那个年纪,但是身边这样的事情也见的多了,贵族子弟们都喜欢夜间去拜访有美名的夫人姬君,这些风流韵事在宫内也常常被拿出来品评,哪家公子多情,哪家姬君貌美,侍女们的消遣多半就是这些。

    “但是……他怎么能欺骗我……”那个女人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满是怨愤和不解,“他再也不来了,我等啊,等啊……”

    不甘心啊,就这样被抛弃。

    满心的痛苦都化作尖锐的针扎进皮肉,在身体里播撒下怨恨的毒。

    任何人都可以吗?只有她被无情地遗忘!

    “好恨啊……好恨啊……”

    内心的愤怒在窃窃私语。

    “只要杀掉那些女人就好了吧?没有她们,他就会回来了是吗?”

    从嫉妒中生出的鬼在夜色里尖笑,染红眼尾的朱砂笔干涸着放在梳妆台上,盛装的妻子在痴痴地等着丈夫的归来,等着恶鬼为她带来值得欢悦的消息。

    那个女子慢慢跪坐在源重光面前,全然不顾及地上的脏污,像是很多年前侍奉在那个年幼的亲王身边一样。

    她放下双手,任由披挂的外衣滑落到地上,露出一张没有任何遮蔽的清秀苍白的面容,她没有上妆,脸色就透出了一股鬼魅的青白。

    “让您看到妾身这副模样真是不好意思啊。”优子垂下眼帘,双手交叠在身前。

    源重光凝视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微微笑了笑:“因为是优子,所以没关系。”

    优子也笑了,看了看鹤丸和髭切,抬袖掩唇:“啊,怪不得……昨晚那两位也是您的家臣吧?妾身……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呢。”

    源重光没有回答,优子自顾自地轻声道:“本来只是怨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满心戾气压也压不下去,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朦朦胧胧的,隔了一层雾气一样。我能感觉到自己做了很多错事,想停下来,却做不到。然后我就陷入了沉睡,不知道睡了多久,那种戾气开始消退,我感觉我能控制自己了,也许这样下去,不久我就会消失吧……”

    “但是消失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

    她有些遗憾地看着窗外,那里已经没有什么窗户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破洞,看见的都是外面的荒草丛生:“做了很多对不起的事情啊,想要赎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怀着这样的心情。可几天前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那种戾气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加疯狂,我只想报复、报复……明明已经不想再这么做了……”

    优子睁着眼睛,眼里的雾气浓重:“遇到那个孩子也是巧合,带着他好像能让我稍微控制住自己一点,所以昨天攻击那两位……实在是抱歉,我以为他们要带走那孩子。”

    “您是来找那件东西的吧?”优子的声音低微下去,片刻后又收拾好了心情,微笑着问。

    鹤丸在边上打量了她半天,发现她没有危险后,活泼劲儿又上来了,好奇地蹲到源重光前面去,和优子面对面:“那件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优子全然包容地看着鹤丸,轻声细语道:“就是让我们醒来的东西。前几天忽然出现的,不知道被谁放在伊势神宫边上……”

    用于唤醒鬼怪的东西,却放在神宫边上,真是大胆啊。

    她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就静默着看源重光。

    很仔细,很温柔的目光,像是母亲看着自己久未归家的孩子。

    “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吧?”她长长地叹息一声,直到此刻,眼里才真切地有了担忧和伤心,“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在那之后活下来的,不过一定是很艰难吧……真勇敢啊,殿下。”

    优子望着源重光,她的身形在变得透明,失去了满心的嫉恨之后,般若就会消失,这是由人堕落为恶鬼的代价。

    源重光伸出手,掌心向上,优子低头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从宽大的袖口下探出纤细的手指搭上去。

    人类掌心的温度将恶鬼冰冷的躯体暖热,她颤栗了一下,而后歪着头眯起眼睛:“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源重光稍稍握紧了手,低低道:“等到了下一世,我会找到你的,这次换我照顾你了吧。”

    优子没有多说什么,似乎也不想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只是笑眯眯地瞅着源重光,脸皮甚厚的源重光都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神飘忽了一阵,又硬着头皮对上优子的眼睛。

    “真好,没想到还能见到殿下。”优子感慨着,“之前就很放心不下您啊,感觉那样的脾气会被欺负的吧,要是有人能好好照顾您就好了——现在已经有了那样的人吧?”

    她问的理所当然,源重光于是也回答的坦然:“嗯,有,可惜最想让优子看的那个今天没带出来……啊,其实优子应该也是见过的。”

    优子的身体已经虚无到能够看见后面的墙壁,任何一点灵力波动都能让她即刻消失,源重光像是完全没有注意这个,还是笑着和她说话。

    对面的女子眼里立刻显出了少女般的好奇,源重光打开扇子掩住嘴,凑过去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放的很低,髭切和鹤丸都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优子惊讶地瞪大眼睛:“竟然是这样?!”随即她一脸的可惜,“当时应该好好看看的,可是很快就被陛下收回宫中了……”

    源重光倒是不介意的样子,优子在那里叹息了一番,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在袖子里摸了一番,然后探出手——

    一枝樱花。

    开在早春时节的樱花,上面还有着晶莹的露水,娇娇怯怯地,颤颤巍巍地摇曳着花瓣,花瓣边缘有一点少女唇色的粉红,像是初次走出宅邸的姬君,世间所见,皆是鲜嫩明亮。

    “一直想说,那天您送给中宫陛下的樱花,真的很好看。”优子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手里还举着那枝樱花,“这句话本来应该是中宫陛下来说更好的,有些逾矩——”

    源重光怔怔地看着那枝樱花,喉头像是堵塞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