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这本来就是个必死的任务。苍白的圣-瑞洛石已经被毁了。常年倾覆在这片大陆上的黑暗即将消散，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不能亲眼看到，有其他人在也一定会实现，让这片土地走向真正的光明。

    在他面前的地面上，四散跌落的石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圈淡银色的光芒。光芒如流动的水银般向外扩散形成一个精巧复杂的魔法阵，数秒之内，就从无到有地出现了一个身着银色斗篷，戴着兜帽遮起全部面容的高个子男人。

    男人一语不发，将那个濒死的人抱进怀里，嘴里轻声念着奇异的咒文重新走入魔法阵。

    当山治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的男人。那个一贯神色淡然，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放在心上的魔法师。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浑身上下都有疼痛传来。山治轻轻「嘶」了一声。

    “很有趣吗，躲过我独自一个人跑去破坏圣白石，我的金发屋？”

    男人的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可山治能听出他的愠怒。他现在一点也不能动，只好用眼睛看着那个男人。天知道这力量所剩无几的魔法师是怎么把自己从坍塌的法哈瑞神殿给弄回来的，那需要的力量实在太多了……

    山治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罗用了什么手段，做出了他原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你到底做了什么呢？和什么人，做了什么交易，换取了相应的力量？他想问，可又不想听到答案，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结局。山治暗自叹了口气，盯住那双黯琥珀色的眼睛，和这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他不说话，那个人也不再说，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总有人要打破僵局。山治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还能说话。

    “知更鸟……怎么样了？”

    特拉法尔加罗抬起手来，一只通体艳蓝色的知更鸟从不知什么地方飞来，乖巧地停在他的手臂上。而山治还清晰记得被鲜血染红的鸟儿是什么样的颜色。

    “我的金发屋，结局你没有讲，那么由我来告诉你……”魔法师顿了一下，“知更鸟还活着，所以，骑士也要活下去。”

    “你……到底付出了什么？”即便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山治咬紧牙关，做好了听到任何字句的准备。

    然而罗微微挑起嘴角，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不妨直接赔偿给我。”

    山治疑惑地盯着他。“可以赔偿？……那是什么？”

    “就用你以後的时光。我可是付出了同样的东西阿，时间。所以你看，”魔法师攥起金发男人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这赔偿还算合理吗？”

    故事的结局好像也不怎么重要了，反正一定会活下去的。那终究是故事，相较之下自己的结局好像要更重要一些吧？山治用有点乱的脑袋认真想了想，最後装了漫不经心的腔调来回答那个人。

    “……好吧，既然你这样要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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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升起 – the sun is risg[零七]

    少年靠着一小段残破的灰墙，低头注视着水洼里自己的影子。自己脸上那些不自然的斑块愈加明显，鬼知道自己这条命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他抬起头来，柯拉松跑去找某家医院的晦气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带着满身火苗出现。八成会是这样吧……

    这座城市刚下过雨，街头巷尾都被冲刷得湿漉漉的，和他的心情一样糟糕。雨後冰冷的风让罗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感到又冷又饿。人类在寒冷的时候为了摄取热量，总是需要更多的食物，更别提上一顿饭是在昨天中午了。不过现在自己没办法弄到任何食物。事实上，罗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进行大量的活动了。

    少年无奈地听着自己的肚子不断抗议和尖叫。

    “嘿，安静点，”他说，“兴许你也没多少东西能装进去了。”

    虽然不想死，但照现在这个情形，大概再走两到三个城镇，自己的病情就会彻底恶化了吧？自己读过了那么多医书，还有那些亲眼所见的事实，罗必须得说自己对于珀铅病的发病症状和死亡时间都非常了解。唯一不了解的应该就是如何治疗。事到如今可真是个听天由命的事情了。

    “咦？你肚子饿吗？”

    罗遁着声音回过头。残墙的背面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金色的头发软软地垂下来，露出一边的眼睛，湛蓝湛蓝的颜色。那个小鬼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好奇怪的脸阿……”小男孩立刻就注意到了罗脸上大片大片的斑块。是个人就会注意到的吧，因为它们是如此显而易见的不正常。

    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好奇怪的眉毛。”

    小男孩摸了摸自己打卷的眉毛，丝毫没觉得这是种挖苦。“唔，这个是天生的。”他说着，把一直藏在墙後面的手提起来，罗这才看到那只手上拎着一个苹果。“给你的。”

    红彤彤的苹果在饥肠辘辘的人面前简直香甜可爱得要命。

    肚子像是长了眼睛一下子高兴起来，但罗硬生生扭开了头。自己为什么要接受这小鬼的苹果？柯拉松会找到食物带给自己的。也许他马上就要回来了——摔得四脚朝天。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画面。

    “快点滚。”那么多人都像瘟神一样看待自己，罗不想再多见到任何一张那样的脸。不如在这小鬼露出那种一模一样的表情之前就赶走他。

    “切，还怕我毒死你吗？赶快拿着吧白痴。难得让我一个人出来采购，我可不是天天都这么好心肠的。”小男孩漫不经心地从墙後跳出来，随随便便将苹果扔进罗的怀里。

    那天最後，是罗愣愣地捧着那个苹果，目送小男孩踩着水花一路蹦蹦跳跳地走远。等到长大了的少年将又一个漂亮的苹果从眼前挪开，露出後面那个长大了的小男孩的时候，已经是十三年後的事情了。

    曾经的珀铅病患者已经痊愈，成了名号响彻伟大航道的海贼船长，而当初那个不管不顾执意送苹果给自己的小鬼，虽在别人的船上当厨师，却是自己在茫茫海上找到的独一无二的恋人。

    “真是命运呢，我的黑足屋。”特拉法尔加罗将手里的苹果抛起来再接住，“用苹果作定情信物什么的，只怕全天下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吧。”

    “白痴一样。”金发男人笑一下，“什么定情信物阿，那只是鱼饵罢了。”

    “鱼饵？”

    “是阿，”山治忍不住别开视线，只被那双黯金色的眼睛盯着，就好像能让自己的心脏也跳出心口，“老子用它钓起来了一尾……全天下最喜欢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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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升起 – the sun is risg[零八]

    桑尼号的甲板上已经落下了薄薄一层雪花，将油绿的草坪覆盖住。大概是在某个冬岛的附近，连带着天空也变得灰沉沉地，今天一早慢慢悠悠地下起雪来。金发男人在厨房里准备早餐，香喷喷的面包很快就会出炉，他透过窗子望见了那些轻飘飘的雪花。

    天色尚早，其他人……估计也都还没有起床。然而当山治推开舱门打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那刻，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一道视线盯住了。当然是有人已经醒来了。不知道是出于多少个原因，红心海贼团的那位船长每晚都选择在甲板上过夜。

    “下雪了，进来坐吧。”金发的厨师先生向他招呼。

    收到邀请後，特拉法尔加罗才走进餐厅。山治觉得他是个挺拘谨的人。要不是自己招呼他进来，可能那家伙要在甲板上坐到堆满雪花也说不定。罗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左右无事便打量起草帽海贼团这位厨师的工作来。

    金发男人打开烤箱，蹿出的面包的香气让外科医微微皱起眉来。他不喜欢这种食物，所以桑尼号上的面包也一向没有他的份。是的，没有面包，不过作为替代，他总能从厨师这里得到其他美味的食物。所以，你总不能把挑食当作坏事来看待，对吧？

    “昨天娜美桑说了想吃面包片和樱桃果酱，”山治简单向他解释，“我给你准备了饭团。”看到那位外科医的脸色，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补充，“全是鲔鱼的，可以了吧？路飞昨天下午钓上来的那条。”

    视线中的罗扭开了脸，似乎有点不太自然地嘟哝了一声。

    “真是个让人费心的主顾阿。”尤其是挑剔时的样子，简直像种难伺候的大猫。正想着，山治就看到那只大猫拍了拍肩膀，好将那上面的雪花弄下去。外面的空气很冷，一呼出气体就可以看到一团白雾。金发男人顺手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递过去。

    罗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虽然在这艘船上偷食什么的并不少见，他们的船长就是绝大多数的罪魁祸首，总是会被毫不留情地踢飞，不过自己可从没在用餐时间以外的时间吃过什么东西，像这样提前进入早餐的模式也应该是不被允许的吧？

    “不用总是睡在甲板上吧？只要不是两位dy的房间，哪里都可以。如果你提出要求，我想弗兰奇两秒钟就可以给你造一张床出来。”山治开始制作一些三明治，这样在面包和果酱之外还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是这样吗？这就是你提前给我这碗粥的理由？

    “就那么放心我吗？”尽管是没有威胁的意味，可罗觉得换位思考的话，这的确是需要慎重对待的问题。

    “路飞相信你，我们相信他。”金发男人没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罗只看得心口一紧。自己的船员也是这样相信自己的，所以这一次直接挑战唐吉坷德的危险行动，自己不能牵扯上他们。那么，草帽海贼团呢？就因为是同盟而不是伙伴，就可以摆在最前线让他们任意搏杀了吗？

    好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自己绝对不可能把同盟当作棋子，无用便弃，反抗便杀。这是自己和唐吉坷德最大的不同，也是自己举刀向他复仇的根源。他必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自己保护好这艘船上的人，即使迎向自己的是死亡。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证明，自己和他不一样。这一刻罗觉得自己冷静极了。

    “我不会背叛你们的。”他重复道，也向自己重复道。

    “那敢情好，”山治顿了顿，“不过首先照顾好你自己，比如在下雪的时候记得进船舱里来避一避。你看行吗？”

    外科医将目光挪到金发男人的身上，轻短地笑了一下。温暖的白瓷碗让手掌连带着心脏一并温暖了起来。

    “我会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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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升起 – the sun is risg[零九]

    「深空跳跃，启动。」机械声宣布的同时，空中浮现一系列复杂的空间模型。跳动的光芒映亮了男人冷静的脸孔，特拉法尔加罗立在控制台前，黯琥珀色的双眸盯着自己这次的目标——那个标的序列为「-2735，0187，321605」的时空。

    自第13277个太阳年实现了完全深空跳跃以来，在这种无限趋近于零耗时的穿梭中，时间成了最不需要担忧的问题。罗已经不记得自己探索过多少个时空，唯一能证明自己不倦的是模型中呈现灰色的部分，与此同时更深一些的灰色则是草帽屋寻找的结果，余下颜色鲜亮等待着探寻的部分仍旧不计其数。理论上讲，只要将所有的时空都探索过一遍，总会在哪个角落找到山治。这是个无限重复且枯燥的过程，不过他永远不会放弃。

    男人侧一下头，身边显现出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光动模型，是等比例缩小的山治。只是一个被制作出来的虚幻的影子，却是他没日没夜想念的证据。

    “你到底会在哪个时空里呢，我的金发屋？”他轻声问那发出柔和光芒的模型。

    「山治」抬起眼睛，给了他一个程式计算出的微笑。

    这次锁定的新空间是又一个经过计算得出的结论。罗没有抱太大期望，如果每次都抱有期望的话，渐渐堆积的绝望会让自己终有一天撑不下去。

    ≈号跳跃到一个新的时空，立刻按照自动设定打开了「roo」。四周传来的波动一瞬间进入分析模式。男人双手按在控制台上，祈祷般闭起眼睛。

    「滴——」一声简短的系统提示令他猛地睁开眼睛，眸底是无法压抑的震惊和狂喜。

    “追踪程序启动。”几乎在一瞬间说完，罗感到全身血液都无法忍耐地冲向头顶。当heart号接近那架处于趋近永久沉睡状态的小型飞船时，男人听到心脏欢跳的声音，那响动足以令自己回忆起活着的感觉。他知道，山治就在那里。

    自己走过了无数时空，只有这一刻才真正体验到什么是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