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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登伍兹本就不受文图斯约束,自然也用不着真的听从他的命令。他抛下文图斯不管,以地域神的身份先去向梅特伦的城主,也就是格莱西丝的父亲提出了自己的意愿,表示想娶格莱西丝为妻。虽然海登伍兹不是从出生起就具有神格的正神,但他是这一带的地域神,能够影响梅特伦的天气甚至其他因素,要摧毁一个国家也是轻而易举。为了梅特伦臣民的安危,城主也不敢激怒他,只好去问格莱西丝的意见。
格莱西丝当然很惊讶,她从不打算嫁给文图斯,也不愿意和别的她父亲属意的年轻人在一起,事实上,当时她和诗人的感情很好,已经做好准备跟父亲说维奥列特的事了,却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海登伍兹。
她不想为难自己的父亲,于是找到在王宫做客的神,当面拒绝了海登伍兹的求婚,又私下对自己的父亲说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不是文图斯,而是一个吟游诗人。她愿意放弃梅特伦的继承权,并且已经和对方约定一起去旅行,所以不能接受海登伍兹的求婚,也不能履行和文图斯的“婚约”了。
一向性格柔软得像白苇的格莱西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海登伍兹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对她父亲和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她一个月内不愿意嫁给他,他就要让那个穷诗人付出代价。”
第49章 花下阴影·四
文图斯被海登伍兹丢在他的书房里,好几天里都是不省人事的状态,等他醒过来,茫然地找到仆人了解情况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他完全无法控制的地步。被召唤出来的“一次性使魔”早已不知去向,他再到梅特伦时却发现自家的军队把整座城围得严严实实,来不及进一步了解事态,进城去找格莱西丝也找不到,最后他只能从不太清晰的回忆里翻出格莱西丝和维奥列特约会的地点,急匆匆地赶过去。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做了件彻底的错事。
红发诗人抱着格莱西丝的尸体无知无觉地坐在小花园里,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手指冰凉,苍白得发青。第一眼看见他们时,文图斯几乎都要以为他也一起死了,仔细查看之下才发现他还有心跳和呼吸。
而那美丽的金发姑娘唇角带着微笑,像永远不会再醒来的睡美人,躺在她心爱的诗人怀里,再也不会做梦了。
“格莱西丝去找维奥列特,把海登伍兹的事告诉了他。她也许是想要和维奥列特一起私奔,也许是想让对方立刻逃跑,但无论如何,最后他们一个也没能逃脱,海登伍兹找到了他们。”
地域神轻而易举地煽动了溪谷城的城主,打着文图斯的名号让士兵包围了梅特伦,要求城主交出他的女儿。格莱西丝听到消息后仓皇逃出王宫去找自己的恋人,却没想到海登伍兹早已经盯上了他们。
等文图斯找到他们,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不知道海登伍兹对诗人做了什么,只从维奥列特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格莱西丝因为海登伍兹的诅咒而死,幸存下来的诗人也没能逃脱。梅特伦当然不会接受间接害死格莱西丝的诗人,于是最后文图斯把既不开口说话也不搭理别人的维奥列特带回了溪谷城,找地方安置下来。
维奥列特大约在溪谷城住了五年,几乎从不和别人交流,只有文图斯会定期来探望他,却发现这期间他的外貌没有一点变化。他逐渐想起格莱西丝和他的约定,想起海登伍兹说过他只能活到50岁,而且死时会痛苦无比,于是决定在死前完成和格莱西丝的约定。
他给文图斯留了封信,然后背上行囊和自己的琴独自离开,开始环游世界。
“直到看了那封信,我才知道海登伍兹做了些什么——他对维奥列特下了死咒,却没想到格莱西丝会替对方挡下那一击,她立刻就死了,原本应该被诅咒的维奥列特也没能幸免。”
“……怎么回事?”伊莱恩皱着眉问。
“海登伍兹只是北方八城的地域神,在溪谷城以外的地方,他的神力并不是那么强大。”文图斯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给他指出海登伍兹神力作用的大致范围,“梅特伦严格说来不是他的辖区,他准备用来对付维奥列特的咒语是死咒,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使用第二次,所以他在格莱西丝死后只能对维奥列特使用了另一个咒语。
“维奥列特被诅咒的那一年19岁,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不会老去,直到那一天——30年后,他会开始衰老,速度远超普通人类,等他在一年中体验常人30年甚至50年内的衰老进程后,在他50岁时会面临死亡。”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比死咒更恶毒的法术。
没有谁能坦然面对保持多年的青春美貌顷刻间崩塌老化,对大多数人来说,其中的痛苦绝对是难以忍受的。维奥列特也是普通人,当然不会例外。
伊莱恩突然明白了诗人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貌,以及说出那句“如果我长得不好看,大多数人喜欢我的前提就不存在了”的原因。
正是因为美貌维持得太久,让人已经形成习惯,所以才会感到不安,并且更加害怕失去。
他难以想象许多年来维奥列特是怎么度过的,不知道他怎么面对自己不变的相貌,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待死亡。毕竟在漫长岁月里,维奥列特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无论乐团里的谁都只能算得上他旅行途中的过客——包括他。
“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文图斯说,“你太年轻了,也许再早些年遇见你,维奥列特会因为你重新燃起希望,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被暂停的时间开始飞速跑动,像要一口气追赶过去30年的光阴,而在那道路尽头等待的,是永远不会迟到的死神。
伊莱恩回到旅馆时天已经快亮了,但维奥列特还在睡。
房间里的床不大,不过诗人还是蜷成一小团静静睡在其中一侧,给伊莱恩留出了位置。他睡之前洗了澡,脸上没有重新做伪装,但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像一碰就会碎的珍贵瓷器。伊莱恩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感受他不太平稳的呼吸,最后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不打算休息了,佩特拉和伯尔金斯天亮就会到达冰棘城,把维奥列特托付给他们照顾以后他就要出发前往苍耳要塞,想办法找到海登伍兹的弱点。
“人类是无法轻易战胜神的,而且这些年海登伍兹的神力还在继续膨胀,和当初已经不能同日而语,即使是安杰丽塔也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文图斯告诉他,“要对抗一个巅峰期的神不是易事,但只有海登伍兹陨落,维奥列特身上的诅咒才会随着他的神力衰退而消失。”
“怎么样才能对付他?”
法师思考了很久,似乎要说的答案并不是那么有可行性,但他最后还是说了出口:“人类无法战胜神,但神可以。”
冰棘城城如其名,周围满是布满冰霜的森林,里头没有猎物也没有人迹,只有一丛丛干枯的荆棘和已经枯死的树木,其间留下一条不太明显的小路通往更北边的苍耳要塞。梅特伦在海登伍兹的诅咒下灭亡后,人们没有去动它的废墟,而是重启了它附近的一座古代要塞,原本指望废弃多年的苍耳要塞能够代替梅特伦成为新的北方要塞,最终却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
要塞被再次废弃后,一群来历不明的流寇占领了这里,重新对要塞进行开发,并且开始经营情报生意,由于他们手段高明,几乎能打听到任何事情,连文图斯有时也会从他们手里买情报。据他了解到的情报看,流寇群中为首的是个术士,爱好是收集各种美人和武器,要塞里有一整个宝物库,专门用来放他的收藏品。
他是这伙流寇的主心骨,苍耳要塞的重建几乎全是在他的计划下展开的,他指挥手下主动切断了要塞到冰棘城的道路,还没来得及重新变得兴旺的通道立刻又变得冷冷清清,很快就长满了荆棘。而且不止冰棘城,苍耳要塞平时几乎不和其他城市有商业来往,没有人知道这伙人是怎么获取情报的,但他们的情报准确率却居高不下,甚至超过了大陆上有名的几个情报贩子。
“那条小路有野兽盘踞,平民不愿意从那里经过,也不想去要塞送命,单方面维护的成本过高,所以我们就放弃了那里。”临别前,文图斯告诉伊莱恩,“但如果你要去苍耳要塞,那是唯一的通道,野兽不足为惧,你要小心的是寒冷的天气还有苍耳要塞里的人。”
“我知道了,谢谢。”
伊莱恩独自从这条小路前往苍耳要塞,没有同伴,一路上靠自己猎杀野兽当做食物,居然没受什么伤就到了。但由于路上耽误了不止一天的时间,他到苍耳要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从冰棘林里出来时发现要塞大门紧闭,看起来像是已经到了门禁时间。
这跟文图斯告诉他的信息不一样,苍耳要塞也不像是会早早闭门的地方,伊莱恩想,也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在要塞外面休息了一会,眼看太阳就要彻底落到地平线下,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想办法进要塞。这里太冷了,由于地势偏高又一直在刮风,所以比冰棘林里的温度还要低,而他只带了简单的行李,露天睡一晚显然不现实。
既然是要塞,外围防护自然非常严密,伊莱恩绕着城墙走了半圈,也没能找到第二个门。他背着行囊又走出好远,最后在高处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炮台,先把东西抛上去,然后退了几步,助跑后蹬着城墙攀上了炮台的缺口。
现在的苍耳要塞不使用炮台,他们有术士弄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这几座炮台已经许多年没有响过了。要不是事先从文图斯那里打听过这些情况,多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从炮台的位置爬——
这样想着,伊莱恩翻越城墙,轻巧地落在地上。
要塞城墙和他想象中一样安静而冷清,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规模宏大的火光在他眼前倏地亮了起来。
第50章 花下阴影·五
城墙上并不是没有人。
恰恰相反,这里有很多人,但先前一直在黑暗中潜伏着,似乎正在等待像他一样不请自来的客人。
伊莱恩被十几个火把照亮了脸,在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中飞快地开始思考该怎么脱身。包围他的至少有二十人以上,怎么看都不像是恰好路过,而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的队伍,他先前还以为自己爬墙的技术有多高明,没想到刚进来就落到了别人的圈套里。
“那个……大家好。”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拿武器,“我只是个赶路的冒险者,外面太冷了,想进来借宿一晚,没有恶意。”
这话显然很没有说服力,毕竟他都鬼鬼祟祟地爬到别人城墙上来了,要让人相信他只是想住一晚当然不太可能。伊莱恩这么说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事实上,在举起手的同时,他已经不着痕迹地用脚尖勾住了自己先丢上来的行囊,下一秒,那布袋被他猛地踢起,里面的东西下雨般噼里啪啦散了一地,其中有个瓶子,撒出来的粉末让围住他的所有人都大声呛咳起来。
那是他带着烤肉时用的辣椒粉,应急时也能当作武器来用。趁那些人无暇理他,伊莱恩迅速弯腰捞起自己的东西,沿着早就看好的逃生路线跑了出去。
他不想和流寇起冲突,至少不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和对方打交道,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混进补给队伍,更加低调地想办法见那位神秘的术士首领,所以现在还是先跑比较好。
但他却低估了这群流寇的反应速度,还没来得及找到下城墙的楼梯,身后已经有许多脚步声追了上来,而且跟得很近,如果他再多耽误一会儿,一定会被对方追上。
伊莱恩被追得顾不上思考,眼看前方五十米左右还是没有楼梯的踪影,他边跑边用眼角余光瞥了城墙内部一眼,又回忆了一下这炮台的高度,干脆心一横,扳住墙上的缺口翻了个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落入要塞里。
他在心里飞快地计算起逃跑路线,想着落地没有缓冲,应该会受点小伤,但那不碍事,只要选好落地点,着地后立刻爬起来找掩体——
然后他发现,自己预定的着陆点上站了一个人。
这人披着件灰色的斗篷,用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手里拿着个酒瓶子,相当惬意地站在那儿,好像已经等了很久,正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什么。他身材不算高,大约和维奥列特差不多,却明显更强壮一些,至少不会是诗人那样毫无战斗能力,可以轻松摆平的对象。
对方当然也已经发现了他,嘴角勾了起来,在街道上昏暗的灯光里朝他一笑,抬手摆了摆,像是在打招呼。
听到城墙上传来的咒骂声骤然停止,伊莱恩明白,自己已经找到想要找的人了。
伊莱恩是为了情报来的,所以不想招惹其他流寇,只想找机会和苍耳要塞的术士交流,但他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捅了大篓子,最后是被闹哄哄的流寇群绑起来抬到要塞里的。
那戴着兜帽的术士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最前面,悠闲得好像在饭后散步。他边走边跟路边的店家打招呼,伊莱恩这才发现,传说中不跟其他城市来往的苍耳要塞,城里居然挺热闹,各种类型的商铺都一应俱全。
也就是说,他们确实不需要跟外界来往,要塞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商业链,只要有原材料产出,他们就可以自给自足,基本不用依赖外来品生活。
至于原材料从哪里来……他看了术士一眼,心想,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但这人一定有办法。
城里灯火通明,他被游街似的抬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最后进了要塞里最高的那栋楼。从外观构造和门口的守卫看,这里应该就是苍耳要塞的指挥点,也是流寇们的大本营。
伊莱恩一边悄悄地记下进来的路线,一边觉得有些疑惑:明明已经抓住了他,但这伙人却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逃跑或者做些别的,连眼睛都不蒙,难道就这么肯定他会老实呆着,什么也不干?
正想着,扛着他的那个大汉就停下了脚步,下一秒,他被丢在了房间地上,恰好卡在堆满杂物的角落里。
“好了,”他听见术士让其他人退下,然后走到离他不远的位置,开口道,“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混进我们的地盘里来了吗?罗夏利亚的王储殿下。”
他知道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对方好像看穿了他的惊讶,又向前一步,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蹲下身来,“毕竟有人在我的领地上鬼鬼祟祟地兜圈子,要是我连那是谁都搞不清楚,还怎么会有人来买我的情报呢?”
距离拉得足够近,伊莱恩又没有被蒙眼,当然把他的相貌看得清清楚楚。这人有北边少见的小麦色皮肤,在脑后扎成小辫的头发和眼珠却是冷淡的灰色,穿着绿色袍子,外面却罩着一件灰斗篷,明明这一身混搭得怪模怪样,但却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真是个奇怪的人。伊莱恩想。
“吓傻了?”对方拍拍他的脸,语气里有点嫌弃,“喂,你这类型不是我的菜,就算想跟我做生意我也不会给你打折的啊。”
“……”
伊莱恩回过神来,觉得他可能产生了什么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