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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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叶落秋走出偏院, 她也没明白肖湛的言下之意。

    白眼狼?他是在骂自己吗?可是自己做了什么, 怎么就成了白眼狼?

    想了一路, 叶落秋想不出个所以然,她便索性放弃去揣测肖湛的心思了。只在心里暗暗腹诽, 肖湛的心思可真真比姑娘家的还要难猜。

    兀自想着肖湛的表情,她噗嗤笑出声。

    倘若让肖湛知晓她将自己比作姑娘家,定会气的七窍生烟,她光是想象就能猜到肖湛暴跳如雷的样子。

    想到这一幕,叶落秋不由得笑起来,可她的笑才持续了一瞬就僵在了脸上。

    烈日灼灼下, 一个身影快速的从旁蹿出挡在她的眼前。叶落秋甚至都来不及看清眼前之人, 就被那人用力拉进了阴暗角落。

    叶落秋刚想惊呼, 熟悉的声音便传入耳内, “阿秋,是我。”

    乍一看到赵拓,叶落秋吓了一大跳,“阿拓哥哥, 你怎的在这儿?”

    虽然肖府与府衙只隔了个小花园,但这儿到底还是肖府后院,是众多女眷所在之地。而赵拓身为捕快,这般无端闯入实属无礼之举。

    赵拓将她拉进遮阴处, 松开手, 定定的望着她:“我来找你。”

    自打那日后, 叶落秋再也没见过赵拓, 原先她也担心他的伤,如今看他脸上,倒好的七七八八了。

    面对叶落秋的询问,赵拓未出声,却是扶住她的双肩。

    明晃晃的太阳刺的人眼花,叶落秋眯了眯眼睛,却见赵拓双眼发红,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如偶遇那夜无异,却比那夜更甚。

    叶落秋愣了愣,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回神,只觉得肩头的那双手越握越紧,握的她肩头隐隐作痛。

    叶落秋吃痛,不由得嘶了声,赵拓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松开她,半晌,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都知道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叶落秋正想问,赵拓手一伸,将她揽入了怀中。

    叶落秋一惊,忙不迭的推他,推了几下却没推开。

    虽说她与赵拓打小就一起长大,可如今到底已非懵懂无知的儿时。男未婚女未嫁,这般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叶落秋又推搡了几下,仍推不开他,急红了脸:“阿拓哥哥,你这是作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赵拓却是一动不动,只管圈着叶落秋,他将头埋在叶落秋的脖颈处,暗哑着声音道:“对不起阿秋,我不知道姑母竟然会如此……我该保护你的,我……”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阿星什么都跟我说了,都是我的错……”

    有丝丝凉意划过叶落秋的肌肤,她心头一震,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赵拓似是感受到她的异样,抹了抹眼角松开她,可便是如此,他泛着红丝的眼眶仍是出卖了他。

    叶落秋觉得喉咙口涩涩的,片刻后,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关你的事,阿拓哥哥。”

    她的声音很低,被淹没在蝉鸣声中。

    赵拓瞧着她这模样,心口又觉得一阵阵的抽痛。若不是他逼着叶寒星说出真相,只怕此刻他还被蒙在鼓里!他只要一想到叶落秋曾落入那种腌臜地方,就恨不得将赵氏千刀万剐。

    那可是阿秋,是他自小就放在心上的人儿!

    另一方面,他又悔恨,恨自己的胆怯、恨自己的优柔寡断,若是早些与叶落秋表明心意,也不至于落到如斯地步。

    想到这一茬,赵拓忍不住又去拉叶落秋的手,斟酌着话语,断断续续道:“阿秋,今日我来是想和你说,无论你……我都不会在意。”他盯着她,似是鼓足了勇气,“阿秋,我愿意娶你的,哪怕——”

    哪怕你并非完璧,我也愿意娶你。

    这是赵拓的心里话,可他没敢说,怕叶落秋会伤心。

    赵拓在心里百转千回,叶落秋闻言却是一愣。赵拓说愿意娶她?

    赵拓以为叶落秋误会了什么,连忙急急的开口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同情你才想娶你。”

    叶落秋越听越迷糊,赵拓支支吾吾道,“阿秋,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叶落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满脸真挚的赵拓。赵拓背对着正午火辣辣的阳光,将她笼在一片阴影里。叶落秋张了张嘴,抽出手,往后退了两步,强颜笑道:“阿拓哥哥,你别开玩笑。”

    赵拓逼近两步,迫切的想要解释,“阿秋,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是真的愿意娶你!”

    因为赵氏的关系,叶落秋与赵拓自小一处长大。叶寒宁打小就不爱与她玩,叶寒星又是个沉默少言的性子,唯有赵拓,愿意与她玩,也总会带着她玩。

    叶寒宁欺负她的时候,赵拓偶尔还会护着她一二,故而她也喜欢赵拓。

    可是这种喜欢,仅仅局限于对哥哥的喜欢,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叶落秋还震惊于赵拓的话语里,赵拓却是急不可耐道:“阿秋,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我会待你好的。”

    赵拓没有读过书,空有一身用不完的蛮力。他学不来那些才子的出口成章,更不会随口念上一首缱绻情深的诗句来哄女孩子欢心。

    他能做的,只有对叶落秋好,尽他所能。

    迎着赵拓殷切期盼的眼神,叶落秋想要说什么,话却被堵在了喉咙口。

    来肖府前,赵拓早就做好了打算,只消叶落秋答应,他就立马去找肖廷枫赎回叶落秋。当初他们花了多少钱买的叶落秋,他愿意出双倍的价钱赎回她。

    倘若肖廷枫还不愿意,他便求他,求到肖廷枫愿意为止!

    不远处,有嬉笑的声音渐渐逼近,是几个小丫鬟结伴朝此处而来。叶落秋这才如梦初醒,忙对赵拓道:“阿拓哥哥,你快走,莫得叫人看见你在此处!”

    赵拓不愿走,今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得了叶落秋的首肯,此番叶落秋还没点头,他怎么甘心离去。他急切的问:“阿秋,你到底愿不愿嫁我?”

    叶落秋根本无心在此时与他纠缠此事,只低低道:“你我并非良配。”

    赵拓听出她话中之意,急红了眼,“什么良配不良配的,我愿意娶你,只要你也愿意嫁我,我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叶落秋被他说的语塞片刻,可她明白此番自己所处何等境地,她不愿耽误赵拓,神色复杂道:“我如今是肖府的丫鬟,并非自由之身。”

    叶落秋心里明白,这话不过是搪塞之词。哪怕没有卖身契之事,她也不想嫁给赵拓。因着她对他的兄长之情,也因着赵氏——

    “那我就去赎回你!他们花了多少钱,我就出双倍!”赵拓想都未想,脱口而出道。

    讶异从眼眸一闪而过,叶落秋轻声道:“五百两。”

    赵拓没明白,叶落秋抬眸苦笑道:“少爷花了五百两买下的我。”

    赵拓愣住了,别说五百两,就是两百两他都拿不出。他原以为——

    赵拓张了张嘴,叶落秋却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断了赵拓的念想,她面露无奈道:“阿拓哥哥,我一直都将你当成兄长,从来未曾有过男女之情。”

    “世间好的女子这般多,阿拓哥哥不该将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她低语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拓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言下之意已是昭然若揭,赵拓不是傻的。

    女子的笑声已近在两人耳畔,叶落秋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可眼前的赵拓却迟迟不愿离去,无论叶落秋如何劝说。

    私闯肖府内宅,正因为赵拓是捕快,追究下来怕是会多生事端。

    叶落秋是真急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压低声音喝道:“赵拓!”

    赵拓却是不动半分,叶落秋没办法,想着自己走了他总会走,于是她转身就想走。可谁知她才刚转身,袖子就被赵拓拉住了。

    “阿秋,你别生气,我这就走。我……”赵拓哑着声音欲言又止,眼里有说不清的情绪,看的叶落秋心里也一阵的难过。

    可她的难过也只是一瞬,耳边女子此起彼伏的惊讶声使得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有人在惊呼,“你们在做什么呀!”

    有人在讥笑,“啧啧,太不要脸了!”

    也有人疑惑的问:“咦,她不是二夫人房里的吗?”

    小丫鬟打量着两人,凑着脑袋七嘴八舌的议论,赵拓终于松开了叶落秋的衣袖,挡在她的面前,沉声怒道:“你骂谁不要脸?”

    明明未至酷暑天,叶落秋却有种中暑到眩晕的错觉。

    这,可真要百口莫辩了。

    ……

    肖湛的偏院里,叶落秋走后,肖湛也没了兴致斗蛐蛐,随手将草一扔,便回到榻上躺着了。

    窗户开着,有风从窗棂漏进来,吹的床幔轻飘。六月风微,不冷不热的恰到好处,可肖湛却辗转翻覆几次,心情愈加的烦躁起来。

    这叶落秋可真真是个没良心的。

    当初娘亲一句话就把她唤走也就罢了,如今她明知道自己受了伤,竟看都不来看他!怎么说自己也算是他的恩人吧!

    这是对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以为一碗臊子面就能打发了自己?!

    肖湛一想到叶落秋被杨氏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她的恩人?

    他觉得下回见到叶落秋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她:他,肖湛,才是那个将她从胭脂坊的火坑里救出来的人!

    肖湛坐起身子,懊恼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却看到阿奈探头探脑的从外厢房往里瞧。肖湛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阿奈忙不迭进去,手里捧着方才肖湛扔给他的那篮子荔枝,怯怯的问道:“少爷,这个怎么处理?”

    肖湛一看到荔枝就想到叶落秋,一想到叶落秋心里那股无名火又蹿上来。

    “扔了!”

    “哦。”阿奈不敢说什么,应了,便往外走,肖湛又喊他:“回来!”

    阿奈抱着一篮子荔枝可怜巴巴的回到肖湛床前,肖湛看了眼荔枝,冷声道:“放这!”

    阿奈:“……”

    直到出了肖湛的厢房,阿奈才敢啧啧摇头,近来少爷的脾气真是越发的古怪了,阴晴不定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阿奈走后,肖湛捻了颗荔枝,剥开皮,往嘴里一放。

    甘甜多汁,沁人心脾。

    不知怎的,肖湛脑海里竟莫名闪过叶落秋的笑容。眼如弯月,嘴角轻扬,一侧的小梨涡跟溢满了糖水似的,跟这口中的荔枝一样能甜到人的心坎里。

    念头闪过,肖湛忙不迭的将嘴里的荔枝核吐出,哼道:这种小白眼狼,想她作甚!真是见鬼!

    ……

    且说另一边,赵拓与那小丫鬟争了几句口舌,就被叶落秋硬拉着出了肖府。幸好一路上没有再遇到其他什么人,等到了侧门,叶落秋终于松了口气。

    这次,赵拓倒是不再多作纠缠,出了肖府径自离去。

    叶落秋望着赵拓渐行渐远的背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转身往回走,却瞧见肖府侧门的老槐树下,有个身影快速的闪到树后。

    叶落秋侧着身子去瞧,却见那人也探出个脑袋,往她的方向的看。

    视线相触的刹那,两人皆愣了下,当下,谁也没动。片刻后,那人踟蹰着从树后走出,走至叶落秋的身边,瓮声瓮气的喊她:“姐……”

    阔别一月有余,这是叶落秋第一次见叶家的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悲也有、气也有、恨也有,至于念想,那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叶落秋盯着叶寒星,抿了抿嘴,没应答。

    叶寒星讨了个没趣,耷拉着眉眼不再开口。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赵氏害叶落秋陷入此番田地,此刻面对着她叶寒星更是哑口无言。

    再多的辩解都显得那般苍白。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赵氏的错。

    想起赵氏的所作所为,身为亲儿子的叶寒星也不由得替她感到羞愧。若非今日早晨赵拓来逼问他们此事,叶寒星怕是跟赵拓一样永远被蒙在鼓里,只道此刻叶落秋已到了晋城。

    谁能想到,赵氏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卖掉叶落秋,连自己亲儿子都利用呢!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会,末了,叶落秋开口,声音清清冷冷的:“你来这做什么?”

    他来干什么?其实叶寒星自己也不知道。

    早间被赵拓指着鼻子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后,叶寒星便心情沉闷的出门在镇上继续寻工作。

    打从叶青山去世后,叶寒星早就铁了心不愿再继续读书考学,赵氏哭哭啼啼的劝了几次无果后,也看出了叶寒星的决心。

    就是再不情愿,她也只能死心。书是叶寒星读的,若他执意不去,赵氏难不成还能逼着他去读不成?

    幸而叶寒星是童生,谋个生计总不是难事。可谁知,叶寒星在南阳镇一连转了好几天,愣是寻不到一个好的工作。他原想着自己总还能教书识字的,可现在才发现,他这童生的名头却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颇为尴尬。

    有些银子的人家看不上他是童生,宁可多花些银子去请秀才,而那些一般的人家,且不说有没有银子请他,便是有,也是少之又少,勉强糊口都有些难。

    赵氏自是不愿意叶寒星这般委屈求全,连骂带打的赶走了上门的人。

    叶寒星出身贫寒之家,十五岁就中童生实属难得。可考不上秀才的童生,说到底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多读了些书、多识了点字罢了,没什么好神气的。

    一来二去,也就没人愿意来找叶寒星了。

    可这叶寒星,不过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除了读书还能干什么呢。赵氏愁,叶寒星更愁,倒贴的事,别说赵氏,连叶寒星都做不出来,故而他只能来镇上逛逛,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一逛,便逛了近半月,也没寻到个好的。

    今日又被赵拓一骂,叶寒星的心情更是低到了谷底,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县衙门口。

    烈日当空,叶寒星站在县衙门口,望着那只鸣冤鼓发愣,想着此刻叶落秋就在肖府中,他的心里更是一阵阵的难受。

    身为叶家长子,他却没办法替爹护住姐姐,他自觉愧对叶青山。思及此,他怅然若失的朝旁走去,可谁知刚走到老槐树下,却见到了意外中的两个人。

    正是赵拓与叶落秋。

    许是因着心中的愧疚,他下意识的躲进了树后。历经百年的老槐树枝干粗大,隐去他瘦弱的身躯绰绰有余,可他仍是忍不住想偷瞄一眼,这一眼,恰恰与叶落秋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叶寒星垂着头沉默不语。叶落秋见他面黄肌瘦,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叶青山健在时春风满面的童生郎。

    叶落秋敛去繁杂的心绪,不咸不淡说道:“没事我就走了。”言罢,她转身往回走,叶寒星没作声,默默的看着叶落秋面无表情的伸手关门。

    在府门关上的一瞬间,叶寒星眼眸闪了下,声音干涩的问道:“姐,你过的好吗?”

    闻言,叶落秋的手顿了下。不过那也只是一瞬,她仍是阖上府门,将叶寒星的视线屏蔽在木门之外。

    门外,叶寒星望着禁闭的肖府门微红了眼眶。而门内,叶落秋背抵着门亦是湿润了眼角,良久才平复好心情,回了正院。

    当初既然偏帮着赵氏欺她,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又是何必。

    ……

    伴随着蝉鸣声声,夏至转瞬即至。

    这段时间,肖府各房的小丫鬟们只要一得空闲就会绣些香囊彩扇等物什。天气越来越热,香囊可以驱散蚊虫,彩扇可以纳凉,更重要的是可以趁着夏至这日将亲手编织之物送给心仪之人,诉说女儿家的一片相思之情。

    往年叶落秋在家时,是没这个闲情雅致做这些事的。不过如今闲着也是闲着,见红央他们在做,她便也讨了些材料与她们一道做,打发时间。

    这日午后,伺候杨氏午睡后,叶落秋同红央一起躲在耳房内绣香囊,纳凉解闷。

    绣了三日,叶落秋的这只香囊已见雏形。她绣的是一双鸳鸯,虽说不上栩栩余生,倒也像模像样的。她拿在手里瞧着,那边红央也将头凑过来,咦了声,拿过叶落秋手里的香囊道:“你这么快就做好了?”

    叶落秋笑着点头,“我随便做的,自然快一些。”

    红央翻着香囊,看到那一双鸳鸯,笑着调侃道:“阿秋,这都绣上鸳鸯了还说随便绣的啊。你便老实招了罢,是不是送给情郎的?”

    那对鸳鸯花色简单,以往叶落秋也绣过,故而当时在选图样时,叶落秋便随手选了对鸳鸯,根本没往细里想。此时被红央打趣了一番,叶落秋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她推了下红央,夺下鸳鸯,嘟囔道:“你瞎说什么呀,我哪有什么情郎。”

    红央将她脸色看在眼里,只道她是不好意思。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又值碧玉年华,有个心仪之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于是她用手肘推搡叶落秋,不怀好意的笑道:“还装呢,前几日那事我可是都听说了。”

    说起那事,叶落秋真真是被气的哭笑不得。

    叶落秋有情郎这个谣言,刚开始是在小丫鬟之间传的,那时候叶落秋听到,总会跺着脚与人解释。可解释的再多,别人也只当她是女儿家的娇羞,叶落秋无奈,只能等这阵谣言过去。

    可后来,连杨氏也来问她此事,她只能又解释了一遍,只是话中掩去了细枝末节。

    叶落秋看的出来,杨氏有些不大相信,不过她还是吩咐了下人莫得再传子虚乌有之事,没的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叶落秋是感激杨氏的,因着她的话,这些谣言终是在传了两日后被掐灭了,只是没想到此刻红央又提及此事。叶落秋恼羞成怒,跺了下脚:“你别瞎说!他是我表哥!”

    红央笑:“哎呀,那正正好呀,自古表哥表妹结连理。我听芙儿说,你那表哥长的英俊潇洒,那日你俩牵着手——唔——”剩余的话,全被叶落秋的手捂回了嘴里。

    “你再胡说八道,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红央见叶落秋真的有些生怒,只得讨饶,“好……我……不说了……”

    叶落秋松开她,红央歪着头瞧她,问道:“真生气了呀?好嘛好嘛,我下次不说啦。我下次再说,我——我就变成一头猪!”

    她边说边做出一个搞怪的模样,叶落秋见她如此,不由得噗嗤笑出声,两人笑作一团。便在这时,耳房的门却被人一脚踢开了。

    “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异常突兀。

    随之而来映入眼帘的,是肖湛那张黑云笼罩的脸孔。

    乍一看到肖湛,两人都吓了跳,红央反应极快,连忙放下手中的香囊,站起来喊了声少爷。叶落秋也跟着站起来,喊他。

    肖湛没应声,冷厉的眼神从两人慌张的脸上移到叶落秋的手上。此刻,叶落秋的手里还捏着那未成形的香囊,香囊上,那对鸳鸯被她捏的皱巴巴的。

    叶落秋感觉到肖湛的酽酽目光,手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忙解释道:“少爷,夫人睡下了,我们——”

    话音未落,被肖湛打断,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炎炎夏日当头淋下一盆水,冰凉冰凉的。

    “看来是我娘待你们太好了,叫你们吃饱了没事做,净干些没用的事!”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叶落秋与红央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肖府两位夫人性子大相径庭,但待下人还是不错的。杨氏虽面冷,但只消不惹到她亦待下人们不错的。平日里丫鬟们得闲聊聊天、做做针线,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怎么今日到了肖湛这,就气成这样了?

    红央想不明白,叶落秋更是一头雾水。

    肖湛转身走后,红央用眼神询问阿奈,阿奈看着叶落秋手里的香囊,再看看叶落秋,低声冲叶落秋道:“阿秋姑娘,你——哎!”

    阿奈欲言又止,啧啧摇头,跟着肖湛走了。

    经过这一茬,两人没了兴致,也不敢再偷懒,便出了耳房去寻事情做。走出耳房前,叶落秋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香囊,抿抿嘴,塞进怀里。

    另一厢,肖湛负气走出西厢房,阿奈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他甚至能看到这位小爷头上蹿起的一簇怒火,烧的正旺。

    快到偏院的时候,肖湛停了脚,阿奈跟着停下,心里惴惴不安,生怕肖湛又拿自己出气。片刻后,肖湛唤他:“阿奈!”

    “在!”阿奈应声,忙不迭上前。直到这时,阿奈才看清楚肖湛乌云密布的脸,那叫一个可怕啊。肖湛瞪他,“这事你知不知道?”

    阿奈的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和少爷一直在偏院禁闭,什么都不知道。”

    肖湛磨了磨后牙槽,“一个时辰后,我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阿奈心里叫苦连天,面上只得点头,“好的,少爷。”他在旁站着,等肖湛发话,却看到肖湛挑了挑眉,冷声道:“还不去?”

    阿奈闻言,应了声就想转身,肖湛又喊他:“等一下!”

    “你去探听探听,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什么表哥表弟堂哥表弟,三代以内的直系旁系都给我探听清楚。”

    闻言,阿奈愣了瞬,哭丧着脸说:“少爷,这——有点难啊。”

    肖湛无视阿奈欲哭无泪的脸,冷着脸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我都要知道!你没探听清楚,就别想回偏院!”

    阿奈:“……”

    阿奈在这厢如被雷击,肖湛哼了声,“我花五两百买了她,自是要探听清楚的。”他一跨长腿,向偏院走,似是自言自语:“今天是表哥明天是表弟,我们肖府岂是这帮刁民随意闯入的,可恶!”

    ……

    随着夏至日的临近,肖府上下变的忙碌起来。老夫人孙氏虔诚,每隔一年,都会在夏至日临近时,同肖府女眷一道去普陀山烧香拜佛,以求消灾年丰,佑家宅安宁。

    去普陀山路途遥远,光是一来一回路上就得耽搁好几日,再加孙氏每次在普陀山都要住上些时日。这一去,就是半月光景。

    因为去的多半是女眷,为保众人安全,肖廷枫都会派几名衙中捕快随行护着。今年亦不例外,肖廷枫指派人员时,赵拓也在,听到此事自动请缨前去。

    最近县衙内事情不多,肖廷枫也没太在意,便允了赵拓。

    而另一边,杨氏打算带红姑红央与叶落秋一道去普陀山。叶落秋自打出生还没出过南阳镇,此番颇为兴奋,忙前忙后的准备杨氏的物什。

    红姑看在眼里,不由得失笑。自从叶落秋来正院后,一直都十分乖巧,难得见她露出小孩子般的行径。她与杨氏说时,杨氏不置可否的笑了下,转而对红姑道:“别忘了带那东西。”

    红姑闻言敛了笑,没应声,杨氏抬眸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淡淡道:“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红姑迟疑了下,才缓缓开口:“小姐,原本老身是不该僭越的。只是——”她瞧了眼窗外,见四周无人,这才压低声调叹道:“只是已过了这么多年,小姐怎的还放不下呢。老爷他——待你这般好,小姐莫要让老爷伤心才是啊。”

    红姑说完,屋内静了下来,杨氏没说话,只对着眼前的茶杯发呆。红姑见她如斯模样,还想说的话全数吞回腹内,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半晌,杨氏才出声,呢喃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杨氏的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红姑便也不再多说。明日就要出发去普陀山,红姑与杨氏说了声,去整理衣物。

    这边红姑前脚刚走,后脚肖湛就进来了。杨氏看到他,手抵在唇边低咳两声,再抬眸时,已换上一副淡然的神色。

    今日肖湛穿了身月牙白的直襟长袍,金冠玉带,将他整个人衬的越发的玉树临风清新俊逸。杨氏眼神暗了暗,肖湛径自在旁坐下,眼神环顾四周,问道:“娘,怎么只有你一人?”

    这么说着,他给自己斟了杯茶,等呷了口才觉什么不对,连忙又斟了杯,站起来恭恭敬敬递到杨氏面前,笑道:“娘喝茶。”

    杨氏接过,放下杯子,淡淡问:“有事?”

    肖湛的性子她了解,无事献殷勤,定是有什么图谋。

    肖湛复又坐下,笑道:“瞧娘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找你吗。”

    杨氏似笑非笑的盯着肖湛,并未接话。肖湛最受不住杨氏这般盯着他瞧,忙不迭讨饶道:“是是是,我是有事来找你。娘,听闻你们明日就出发去普陀山?”

    杨氏点了点头,她挑眉:“怎的?”

    肖湛摸了摸鼻子,笑道:“听闻大哥这次也要去。”

    杨氏道:“你大哥最近正好得空,你祖母便叫他一同前去。”她狐疑的打量肖湛,暗自思忖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沉声道:“你莫要觉得我走了你便无人管束你了,若叫我知晓你胡作非为,待我回来定不轻饶你。”

    肖湛知她想偏了去,忙道:“娘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说,我也要去普陀山。”

    他说的面不改色,杨氏却是大吃一惊。

    打从肖湛九岁那年不慎打碎孙氏的佛像后,他再也没陪孙氏去过普陀山。一是肖湛嫌闷不愿去,二是孙氏看不惯他也巴不得他不去。往后多年,杨氏便也不强求肖湛,年年都让他留在家中。

    这次肖湛却自己要求前去,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

    杨氏奇了,问:“你要去普陀山?”

    肖湛泰然处之的点头,继而笑道:“此去路途遥远,万一出点事,儿子也好陪着娘。娘你说是不是?”

    杨氏哪里会信他的鬼话,探究的眼神在肖湛脸上逡巡,想从他的脸色里看出些蛛丝马迹。正在这时,叶落秋从屋外进来,看到肖湛也在,怯生生的唤了声少爷。

    她对前两日怒目横眉的肖湛还心有余悸。

    肖湛瞟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叶落秋自讨没趣,转而问杨氏:“夫人,红姑托我来问,我们西厢可要带些碧螺春去?”

    杨氏道:“备一些,老夫人喜欢嫩尖儿的,多挑些。”

    叶落秋应声,退了出去,出门前,也朝肖湛福了福身子。肖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点好脸色,都没拿正眼瞧她,一理不理。

    叶落秋心口莫名堵了下,径自出了门。

    直到走远了,叶落秋才瘪瘪嘴,明明上次在祠堂态度挺好的啊,怎么才这么几天就对她爱搭不理的了?

    不过只是偷了个懒,有这么让他生气吗?

    这头,杨氏正想再问肖湛一些事,却瞧见肖湛的视线粘在叶落秋的背影上,心下一沉,一缕猜想浮上心头。

    她拧眉低咳了声,肖湛闻声收回眼神,杨氏暗自斟酌了番,方才道:“你想去也行,但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肖湛最烦别人与他讲条件,奈何此人是他娘亲,他又恰好有事求她,故而只是轻微的皱了下眉毛,问:“何事?”

    “此次普陀山回来,你必须好好读书。”

    肖湛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他笑着应道:“没问题。”

    杨氏接着说:“这次我会叫你父亲去晋城请老师来,你不许再像以往那般顽劣,故意气走老师。”

    “没问题。”

    见肖湛如此爽快,杨氏站起来走到书案边,拿了张宣纸和一支笔。在肖湛困惑的眼神中,放到他的眼前,淡淡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若你再气走老师,半年内不准踏出肖府半步。”

    肖湛:“……”

    虽然不情愿,肖湛最终还是依着杨氏的话立下了字据。待肖湛走后,杨氏拿起那张写的龙飞凤舞的字迹,只觉得心绪难宁。

    她的直觉告诉她,肖湛对这个叶落秋很在意,在意到连肖湛自己都没发现,他在一点点的变化,甚至于做出一些往常死都不会做的事。

    也不知这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杨氏叹了口气,心中盼着自己的预感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