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聂枫吟还是没能送成。

    那小姑娘担心把侩子手带进村子里会让村子遭受灭顶之灾, 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坐在地上哭起来。她已然做好惹怒眼前的魔头，被其吃掉的准备了。

    “魔头”聂枫吟：……行叭。

    她隐去行迹化作一阵黑雾消失了, 小姑娘见她不见, 这才慢慢止住哭泣, 有些颤抖的爬起来。

    小姑娘的心眼显然没那么多，又或者说已经被吓破胆了, 她跌跌撞撞的往家中跑去。

    聂枫吟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默默在后面跟着, 看护着她别被野狼吃掉。

    目送小姑娘跑进家中, 搜寻了一下周围没有魔的踪迹, 她才化为黑雾退去。

    月明星稀，她回到魔的大本营之中。

    魔这种东西，嗜好杀戮和征战, 完全不注重生活条件, 因而应敌可以说是简陋的很了。

    大魔“桀”也在营地中, 见聂枫吟回来, 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哟, 稀客啊。”

    聂枫吟无视了他的挑衅。

    她是由人类转化而来，这些魔又向来瞧不起人类，把人类看做蝼蚁，于是看她十分不顺眼。

    但聂枫吟实力强大，战力差不多是其它三位大魔的总和, 其他魔也奈何她不得。

    她兀自走到一处高地, 于嶙峋的岩石之上盘膝而坐, 看着血月出了神。

    第一次见到白棠的时候，自己的模样十分的不体面。

    那时闹了饥荒，她是个姑娘，没有儿子金贵，被父母换给了一个屠户。

    火上架着锅，水快煮沸了，屠户盯着她，就像一只饿狠了的豺狼盯着块上好的肉。

    她的手脚都被捆缚着，大概是怕她哭闹，嘴上都塞了一条汗巾。

    可是她是不会哭闹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平静到了极点。

    人生来走这么一遭，大概就是为了受苦的，早死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这么一来，她大概也也算还了他们的骨肉，不再欠那对夫妻什么了。

    她冷眼看着屠户高高举起柴刀，然后——

    那柴刀终究没有落下，因为一个身姿窈窕、眉目淡雅柔和的女子出言阻止了屠户。

    那就是白棠，是她的师尊，也是她……一生的归处。

    当时白棠出二两银子买下她，她一声不吭的看着，心想：买贵了，一看就是没在这世道上走过的大小姐。

    她一条贱命，怎么值得上二两银子？

    她以为自己以后就是做了这位小姐的丫鬟，跟着这天真的小姐，可能在这乱世活不过一天，再不济一些，就是再次被转卖，然后重复先前的事。

    总之，在她设想的未来里，自己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位“小姐”竟然是传说中的仙人。

    仙人把她带到了一处无世间困苦忧扰的仙山上，上面有一个美玉一样的童子，仙人对她说：我名为白棠，自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徒儿了，那位，便是你的师姐。

    她呆住了。

    自那之后，三人度过了一段堪称平静的生活。

    白棠是个很温和的人，也很有悲悯之心。

    白棠授她们两个徒儿术法，也教她们做人的道理，空闲时会下山寻求救世之法，一点不像是高高在上居于九天的仙。

    她把这个感想同白棠说了，白棠便笑起来，像是一朵浅淡绽放的梨花儿。

    傻枫儿，为师可不是什么仙，为师只是一个……囫囵中求道的人罢了。

    后来有人对白棠说，这个小孩脑后生反骨，你不要养，会不得善终的。

    那日她刚学会隐匿之术，偷偷潜进师父的书房中玩，冷不防听到这样的交谈。

    她的心凉下来。

    她以为自己会被废去修为逐出山门，再一次回到那个烹人为食的乱世之中。

    可是白棠没有。

    白棠反而更加认真的教习她仙术、剑法，还把她带入凡间界，带她济世救人。

    最开始的时候，她一直提心吊胆，可随着年岁渐长，她渐渐理解到白棠举动中的深意。

    数十年匆匆而过，她最终长成了一个心怀仁义的修者，也是所有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

    但她开始躲着白棠了，因为她……对白棠升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违逆阴阳、人伦。

    “嗬……”

    营地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喧闹，应是又有魔闹不和，聂枫吟回过神来，淡淡的瞥去一眼。

    魔好斗，不对付是常事。

    聂枫吟捏了捏右腕上的琥珀珠，又转过头去。

    她无数次后悔于那段时光，如果她再坚定一点、再果决一点，不那么躲着白棠，那么她是不是就能发觉白棠那段时间的不对劲。

    她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

    ……

    另一方面，明暄和姜离布下天罗地网，以龙绍做饵，把玉岑心抓了来。

    这位圣魔堂圣女心中惴惴，但仍强撑着，言笑晏晏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二位……”

    可惜，在场两位都不是怜香惜玉的，就算惜，也惜不到她头上。

    上次审问男主的是明暄，这次姜离主动请缨，要审问女主，对明暄道：“阿暄先出去，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太适合你看了。”

    明暄眼中一派柔和，任由自己的小剑灵玩闹，闻言顺从的走了出去。

    反正要是审问不出什么，不是还有她吗？

    不过，姜离注定是不会让明暄有用武之地了。

    面对着玉岑心，她可就没那么温和。

    “系统……你的刑讯大全？”

    系统道：“时刻准备着！”

    两炷香后，姜离走出囚牢，她看向明暄，道：“审问出来了，但……”

    “但？”

    “但里面可能牵扯进了另一个存在。”

    明暄皱眉：“是谁？”

    姜离呼出一口气：“摘星阁。”

    彼时魔修入侵时，摘星阁曾相助太央宗，从明暄那里要走一个玉坠，而玉岑心吐露出的东西，竟也和摘星阁相关？

    明暄觉得，情势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她拿起剪刀，剪掉过长的烛心。“嗞”的一下，室内明暗摇曳。

    她问：“玉岑心说了什么？”

    “圣魔堂那边，确实得知七星阵破的消息，听玉岑心说，是他们抓了一个摘星阁的弟子，用搜魂术搜来的。”

    搜魂术是魔修特有的邪术，被搜魂者将魂飞魄散，再也没有步入轮回的机会。

    “不对劲。”明暄即刻道。

    确实不对劲。

    且不提摘星阁是怎样得来的消息，就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一个普通的摘星阁弟子便能够知道的吗？

    “的确，”姜离在明暄对面坐下，思忖道，“你说，会不会是摘星阁把他们诳了？”

    细想不无道理，这个突然入局中的摘星阁，实在太过可疑。

    明暄道：“你是指……”

    “顺着这个假设往下推想，”姜离神情认真，“如果摘星阁是幕后黑手，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摘星阁设一个局，故意把一个得知秘辛的弟子‘送’给魔修。魔修搜魂，得知七星阵将破，可以借魔之力让魔修势力走到顶峰，他们必定是兴奋激动的。然后，他们眼前却拦了一个人，那就是你，阿暄。”

    明暄沉吟：“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可以布设七星剑阵的人。”

    当年的那些大能寿数近了，又没有突破飞升，便尘归尘、土归土，成了宗门墓中的一抔黄土。

    如果有一个人能阻止魔复出，那就是明暄。

    姜离继续道：“于是他们便打上太央宗，甚至扬言‘要’你。”

    “他们不怕打草惊蛇么？”

    “有两种可能，”姜离道，“一是他们觉得正道不会匪夷所思的联想到那处，再说只要攻上去把人弄死，正道知道又能怎样。”

    没有了明暄，便没有人能修复七星剑阵了。

    “二是他们觉得正道已经知道七星阵将破的消息，只是引而不发，于是他们破釜沉舟，攻上太央宗，为魔争取破封而出的机会。”

    其实两种猜测，哪种是真都不重要了。

    结果已经铸成。

    明暄若有所思的点头。

    姜离神色沉凝：“可是他们没有想到，那不过是摘星阁故意要让他们知道的。摘星阁更是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站在了正道一边，甚至借此要挟，拿到了那枚玉坠。”

    如此就说的通了。

    甚至于后来，正道在渊域外布设阵法的消息，可能也是摘星阁所泄露的。

    不然，不可能莫名其妙就……

    “那枚玉佩，果真藏着什么东西么？”姜离看着明暄的双眼。

    明暄眼中有些茫然：“我也不清楚，它理应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器而已。”甚至都算不上顶尖。

    线索到这里，似乎是断了。

    姜离揉了揉额心：“我再去审一下玉岑心，看能不能问出些别的什么。”

    “不，”明暄叫住了姜离，她微皱了眉，眼中竟然有几分不敢确认的小心翼翼，“阿离，你说世上，有没有让人的魂魄暂且留存的东西？”

    “魂魄……留存？”

    姜离的脑海中闪过系统曾经讲过的话。

    这个世界上，魂体不能滞留于世间，因而没有类似于鬼的存在。

    倘若真能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