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飞花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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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殷佐病好, 转眼就到了六月, 先是给庄嫔的十一皇子办满月宴, 庄嫔原本就得皇上喜爱,这会子十一皇子满月,正巧阖宫上下都去大明宫避暑, 又见满院风荷翠色滴人, 这些日子宫里头瞧着不甚太平,皇上便准备借着十一皇子的满月宴好好热闹一会子。

    庄嫔性子这些年来越发超逸了,她先头瞧着甄嫔有女, 自己一直没有动静心里难受, 请太医诊治了也说身子没问题,自个儿都要绝望了, 却没料到怀上了, 如今诞下麟儿, 倒觉得十分满足。

    自怀了孩子,心里就越发柔软,转头对小太子也亲近了几分,小太子如今已经是十二岁的人了, 文华殿的先生对他交口称赞,皇上已经预备着今年让他出阁讲学了。

    太皇太后的身子自去岁就越发不好, 六月里三伏天,宴会就在庄嫔宫里, 老太太如今腿脚不灵便, 强自支撑着让琉璃扶着在主殿里坐上靠着。

    “老祖宗您瞧这就是十一弟, 瞧着生的俊俏极了。”小太子如今到了半大小子的年纪,许多事情似懂非懂,但贺皇后走后皇上年年让人祭拜,他也曾见过贺皇后的画像,瞧着与庄嫔甚是相似,他便与庄嫔也亲近了许多,私心里想着若是母亲还活着会不会如她这样鲜活灵动的样子。

    再有入朝以来,他跟着贺图接触便多了许多,也渐渐明白爹爹的孩子有许多,说是兄弟,可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就说近的,佐哥儿性子讨人喜欢,无论是他看不惯眼的大哥还是年幼的小八,都跟他要好。

    可在佐哥儿眼里,最亲近的必然是臻哥儿,到底因为两人一母同胞呢,这时候他到时觉得自己跟十一弟应该是最亲近的人。

    “娘亲,十一弟的头发好软呀。”殷佐站在皇贵妃身边,伸着头看嬷嬷给十一皇子剃胎发,小儿的胎发剃下来,多数由母亲收着制成笔,也算是纪念。

    “个人头发不一样呢。”皇贵妃笑眯眯的说着。

    自张贵人的事情一出,皇上便冷了德妃些许日子,她今日也带着皇七女和皇九女来了,端坐在众人之间默不作声,此时听得殷佐与皇贵妃说话,语气里流露出自然而然的依赖和亲近,心下一酸,前头殷佐病了她也担忧,可这会子教皇上迁怒,心里便只剩下怒火,她知道其实说到底无论是佐哥儿还是臻哥儿都是无辜的,可这满宫里她能怨恨谁?到头来只能恨自己生了两个相克的孩子罢了。

    到了九月里从大明宫避暑回来便是殷臻要搬家的时候了。

    殷佐前头便听殷臻说过,如今真的要搬了,心里是万分舍不得。

    “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殷臻见他抱着平安耷拉着脸跟在自己后头走了一路,一人一犬神情颇为相似,原本还有几分不舍得,这时节竟是全然想笑了,“又不是不见面了,白日里不一道还在文华殿读书么?且你如今也大了,合该一个人住了。”

    “哥,我舍不得。原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见着,如今就读书的功夫能瞧见你。”殷佐丧气极了。

    “前头咱们说好的,要做爷们儿呢。我搬去端静殿了,娘亲这头便不能时时照应了,可不是只能依靠你了么?你如今这个样子,反倒教我疑惑自己是不是托付错了。”殷臻板着脸逗他。

    “哥哥放心,一切有我呢。”殷佐见他哥期待的看着他,登时拍着胸脯给他哥保证,就差立下一个军令状了,平安也物似主人型跟着“嗷”一声,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发音,委实不像一只犬,衬托着它小小的身板,越发惹人笑了。

    “等个十天半月的,我来看娘亲的时候,可是要问红曲的。”殷臻见他不难过了登时就笑了,一时又忍不住感慨,到底是年纪到了,前世便是对上弘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细心过。

    “哥,你到了端静殿里住,身边就只带着芍药姐姐一个大宫女么?”殷佐这会子有空想东想西了。

    “除了她还有几个小宫女,爹爹那边还要拨几个小黄门过来。”殷臻笑着答道,一时又想起自家弟弟是个满宫里闲不住的,如今宫里人越来越多,明年还要小选,选些女官进来,人手复杂,便不若以往清静,上回子天花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往后还不晓得会不会被人骗了,是以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往后有什么事儿,我都只打发芍药来寻你,若是旁的人找了,你都不许信,记住了没?”

    “哥,你放心,我记下啦。”殷佐笑着冲殷臻点了点头。

    兄弟俩快步往前走,九月里天气已经转凉,宫里上下都换上了夹棉的长衫,纵使这样兄弟俩仍旧走得满头大汗,殷佐原本还将平安抱在怀里,这时候也只能将他放下来。

    “哥,快来!”宫里教引嬷嬷素来教导他们行为举止要遵守礼仪颇为风雅,殷佐本就小孩儿天性,平日里有外人在还绷得住,这时候就两人一道,登时撒欢的牵着绳子带着平安往前跑,还不时朝着殷臻招手。

    宫里头内城外城之间都有侍卫站岗。

    正好佟竹筠今日负责巡逻乾清宫与端静殿之间,远远瞧见一身大红色缎绣百花飞蝶的童子笑着跑过来,身后跟着白色长毛的短腿小犬,佟竹筠忍不住叹一口气,他到底是拦下来还是装作没瞧见——阖宫上下都知道贤妃怀着十殿下的时候将养的小犬送给了景仁宫六殿下,后者视若瑰宝,几乎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这小犬也极通人性,每日要到下学得时候便自己走到文华殿接六殿下回宫,日复一日几乎从不间断。

    “六殿下,且留步,这是打算往哪儿去呀?”佟竹筠到底开了口。

    “今日我搬到端静殿,开个小宴邀了几位皇兄并几家公子一道暖房子,佟郎将若是下了衙得了空闲,不妨一道过来。”殷臻不紧不慢的跟在殷佐后面,见殷佐被佟竹筠拦住了,顿时从后头走上来给他解围。

    佟竹筠教他这话噎了一下,竟不知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到底是自家姐姐养的儿子,还要唤自己一声舅舅的,小孩儿搬过来,他倒可以顺便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年纪最大的皇长子如今也才十四岁呢,他一个二十啷当的公子哥跟一群童子一起赴宴,传出去他佟小爷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哥,他是?”殷佐听到他哥出言邀请,这时候才细细端详眼前身量挺拔的青年,隐约觉得有几分面善,不由转头问殷臻。

    “佐哥儿,这是娘亲的幼弟,咱们要唤一声舅舅的,只是他这会子当值,你称呼一声佟郎将便是。”殷臻笑了,伸手摸了摸弟弟跑了一阵有些许散开的头发。

    “佟郎将。”殷佐登时叫了一声,伸手收紧了绳子而后拍了拍平安的脑袋,后者乖巧的在他身边坐下来。

    “我今日下衙还早呢,改日再请两位殿下。”佟竹筠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倒不是推托之词,只是他进宫来,教佟瑞三番五次叮嘱了,佟家走得是纯臣的路子,除了四殿下和六殿下,不许他跟旁的皇子走得亲近。

    “那好,我们等你的帖子。”殷臻负着手,微微一笑。

    端静殿的正门绘着一道九龙壁,往里头是八个左右并排的二进院子,如今在里头住着的就只大皇子殷褆、三皇子殷祉,五皇子殷祺仍旧挨着皇太后住在慈安宫里,今日也跟着过来了。

    端静殿里殷臻住的是靠北面的第四栋,给殷佐留着的是靠北面的第三栋,两人到的时候,芍药已经带着两个宫人与四个小黄门收拾妥当了,见他们进来,忙迎着他们进去。

    等不多时,其他几个皇子也带着随从进门来,连同殷臻的四个伴读都到了。

    几人分宾主坐下,殷臻这才吩咐开宴。

    九月里头螃蟹正是肥美的时候,他住的院子里又有一株桂花开的正好,一众兄弟便坐在桂花树下吃螃蟹,殷臻还准备了些许米酒,并不醉人,不过吃个意思罢了。

    太子明年要出阁讲学,这事儿在朝中已经定下来,后宫之中早就传遍了,皇长子殷褆只觉得心酸酸的,他自忖自己学识不逊色于这个弟弟,却一直都没有能够向他这样能够在众臣之前展示的机会。

    “旁人赴宴都要行酒令的,咱们自忖也非蝗虫大嚼一通,好歹行了酒令助助兴才是。”殷褆登时笑了。

    “你们喝酒也就罢了,还要行令,我如今才学了蒙学,尚不会作诗呢,照大哥的说法,只怕今日我要醉倒在四哥这里了。”殷佐听了便摇头。

    “如此,你做令官可不就是了么?”殷褆一笑。

    “佐哥儿做令官,咱们剩下八个人,大哥与太子哥哥年长,学识通达,三哥又素有才名,我与我的伴读读书晚,也就才学了唐诗,哥哥要行酒令,自然不敢扫兴,可行哪一种,少不得要照顾我们些许才称得上公平。”殷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