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躁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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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困觉了,梦里花儿落多少。”

    小元生涩唱完,脸红得宛如煮熟的大虾。

    啪啪啪~爆发掌声。

    他逃也似的返回自己位子。

    白茶愣住,从未想过时隔20多年,会听到儿时童谣。

    那会儿,外婆院里有一片小苗圃,紫色牵牛花爬满花架。

    仲夏午后,四五岁的小白茶扑着蝴蝶,一不留神被藤蔓绊倒。

    外婆一边给她的膝盖涂紫药水,一边唱着这首儿歌。

    “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

    冰封于记忆深处的画面,缓慢浮现。

    熟悉的夏天,自小玩耍的庭院,征地拆迁后的高楼。

    小区里的健身器材,校园中的欢笑打闹,球场边的欢呼声与矿泉水瓶。

    高考与研究生考试,初入职场的仓皇实习,跟随导师的研究足迹。

    点点滴滴……

    刻意遗忘的点点滴滴,被一首儿歌唤醒。

    “茶茶?茶茶?”

    白心月接连呼唤好多声,白茶才扭头看她。

    想开口,竟发现声音沙哑。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无声无息。

    “你?”白心月犹豫,用指尖擦拭泪水。

    “没什么,先别问我。”白茶快速起身,独自走向小溪。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

    歌曲还在脑中回响,她没有力气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

    颓然蹲坐在溪边,溪水映出布满泪痕的脸庞。

    这张脸,和穿越前六七分像,只是更加精致柔美。

    捡起石子砸碎湖面,微波荡漾,脸庞扭曲成线条。

    “呼。”彻底坐到地下,白茶抬头望天。

    “我们不知怎样困觉了,梦里花儿落多少。”

    “真希望,现在的一切,是场梦。”

    梦醒后,是毕业答辩,是同学聚会,是爸妈的叮嘱与唠叨。

    是一个接一个的课题,是企业调研,是文献查阅,是读博的欣喜与压力。

    是拖着疲惫身躯回家,十七楼亮着的那盏灯。

    思绪飘摇,眼前模糊一片。

    身体如同从云端坠落,软绵绵、轻飘飘。

    意识消散,似乎要丧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原身愤怒而暴躁的情绪,急速蔓延。

    “杀了陈净元。”“杀了陈净元。”“杀了陈净元。”

    白茶以手撑地,欲要起身。

    无意间瞥到溪水中熟悉的脸,穿越者竭力控制双手,捞起一捧清水扑到脸上。

    冰凉溪水洗刷泪痕,也浇灭狂热。

    “哎。”

    世界另一端的生活无法割舍,此时此刻就能轻易放弃?

    七年,百新堂,朋友,下属。

    围绕在身边的每个人、每个妖兽,他们伴随着百新堂成长,也伴随着自己成长。

    “研究生毕业,我会做什么?”

    白茶心里清楚,不管进入怎样的企业,都不可能用七年建立属于“我”的庞大集团。

    平凡温馨日常,波澜壮阔异世界,哪里是归属?

    寒风吹皱溪水,她回头望望喧闹聚会。

    “多愁善感无济于事,倒是陈净元怎会唱这首歌?”

    恢复冷静后,思路迅速铺展:

    这首儿歌名叫《梦里花落知多少》,最早是外婆教的。

    小学音乐课里,老师又带着同学们排过小合唱。

    后来读课外书时知道了,歌曲词作者是民国“江南才子”卢冀野,曲作者是被称为“中国现代音乐之父”的黄自。

    而穿越来的世界,分明是华夏历史上不存在的。

    两个毫无交集的时空下,陈净元不可能会唱!

    白茶沿着小溪踱步:“消除所有可能,最不可能的那个就是真相。”

    “陈净元,也是穿越者?!”

    大脑开始调度整理全部有关他的信息:

    幼年遭遇火灾,与父母失散;

    师从顶级修真者,成为妖兽猎手;

    成为太乙观掌门,在修真界独占一个山头。

    简简单单、顺理成章,他分明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呀。

    “不对。”白茶用牙咬着右手食指隆起的关节。

    “幼年遭遇火灾,那时……真正的陈净元,会不会死掉?”

    “像我一样,穿越者霸占了躯壳?”

    白茶越想越觉得有戏:“如此一来,他的种种怪异行径,都有了合理解释!”

    数值爆表的“正义感”——来自现代法治社会的俯视。

    莫名其妙猎杀妖兽——人类至上主义的延续。

    情商负数——不屑和异世界打交道。

    变回小孩拥有超强的学习力——现代教育系统锻造的结果。

    后襟被冷汗浸透,黏黏答答很不舒服。

    白茶背过手扯扯衣服,又冷又热。

    ……

    团建活动在一片欢声笑语里结束,回城路上,大家奔跑打闹。

    白心月偷看白茶阴晴不定的脸,张口几次又作罢。

    “帮我查陈净元,他身边的人也查。”白茶留下这句话,将自己关进书房。

    整整一周,她犹豫着要不要亲口问小元。

    “问吧,要形成穿越者联盟?克服原身仇恨,和陈净元一起寻找回去方法?”

    “不问吧,继续暗中观察,完成原身夙愿,把陈净元搞残?”

    “我特么堂堂一个老总,为什么要纠结这种破事?!”

    反复思考无数次,白茶烦躁到奔溃。

    “算了,我的内心只有赚钱,平静赚钱,得证大道。”仰面躺倒大床上,她闭上眼睛。

    平静是不可能平静,这辈子都不可能平静。

    刚刚放下执着的白茶,被敲门声惊醒。

    白心月将调查报告递过来,重点指了指“关系人”一栏。

    白茶茫然,顺着指尖瞧去,看到了“徒弟:薛寅素”这行字。

    “薛寅素?千金楼的薛寅素?”她眨眨眼睛。

    “对。他忤逆师父,被赶出太乙观。不知为何于前月回来,混入招聘,来到百新堂。”白心月平静复述。

    “走!”白茶抓住心月手腕,往外冲。

    马车停在千金楼后院,白茶一跃而下,白心月紧随其后。

    她们刚走到楼梯中段,就听到乒乒乓乓的打闹声。

    哄,木门碎裂倒地声音。

    跑堂显然被吓了一跳,急忙跑出去安抚客人。

    “后堂。”白心月摸上腰间长鞭,护卫在前。

    随后,血腥一幕于眼前上演:

    荧蓝利爪穿透陈净元皮肤,直取心脏,鲜血喷射。

    站在旁边的薛寅素发愣,回过神后,扑上去拦腰抱住发狂女子,那女子的右爪还插在小元胸口。

    “住手!他不是!”薛寅素惊慌大叫。

    “放手!让我杀了他!”女子不管不顾。

    ……

    事发二刻(半小时)前:

    临近年关,分店、室组都在做预算和决算。

    由于散千金是新组建的,无法独立承担这项工作,便请求总部协助。

    财务室老大白心澄必然不会亲自出马,他派了小元和另一位员工去帮忙。

    从早忙到晚,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大家忙得焦头烂额。

    “留一刻钟吃饭,快去快回。”小元直起腰宣布。

    兔子们忙不迭扶门而出。

    小元低头看看铺满桌子数据材料,依旧皱眉思考。

    “白助理,吃饭吧。”薛寅素时刻记着师父如今叫做“白元”。

    “你去吧。”小元不耐烦地挥手。

    薛寅素踌躇片刻,抬脚跨过门槛。

    “夫君君~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听出去的人说你们一天没吃饭了,快吃吧~”

    蝶妖红绡提着食盒,小脸粉扑扑。

    夫君找到待遇优厚的工作,她面上也有光。

    好事接踵而来,不仅夫君那该死的师父突然消失,爹娘态度也有所松动。

    喜上加喜的她,听闻相公近日公事繁忙,不免半是心疼半是怜惜。

    于是大清早蒸了狮子头,提去千金楼。

    “酒楼饭菜虽香,哪里比得上家常口味~”她的眼角透出一抹温柔。

    “啊啊好的,出去吃。”薛寅素拦住红绡脚步。

    “屋里不是有桌子嘛~进屋吃~”红绡挽着他的胳膊。

    “进屋吃我就死了!”

    薛寅素内心大叫,红绡最恨的就是师父陈净元,要让她看见?后果难以估量。

    “不行吗?”红绡茫然。

    “嗯啊内个……屋里全是资料,弄乱了不好~哈哈~”薛寅素疯狂找理由。

    “奥~夫君君工作为重~”红绡通情达理。

    “烦不烦,要吃去前厅!磨磨唧唧的,别呆这儿捣乱!”屋里传来怒吼。

    红绡觉得这声音异常耳熟:“谁呀?”

    薛寅素暗道“不好”,表面强装镇定:“同僚同僚。”

    红绡抽出他抱住的胳膊:“这人忒不讲理,吼什么吼!”

    薛寅素手忙脚乱,不知说什么好。

    “谁不讲理?你登门拜访有没有点礼数?”屋内人呛声。

    “我没礼数?你才没礼数!”红绡性子急、脾气爆,快走两步进了屋。

    少年怒视着他,一手撑着桌面,另一手提笔写写算算。

    红绡恍如隔世,他的脸?他的脸……

    “陈净元!你这老不死的,又想做什么!”

    蝶妖红绡幻化荧蓝利爪,直戳少年心脏。

    分明能够躲开,可刹那间,陈净元动作停滞。

    女子怨恨的眼神,真熟悉。

    曾经有多少人类和妖兽,以这种眼神怒视自己?

    数不清,算不准,头好痛。

    “唔!”视线再次聚焦,他低头看见胸口插着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