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门下叶离峰主弟子胜了西楚宗柳修时一事飞快地传扬了开来。

    诸修士奔走相告，谈论得津津有味，要说柳修时可乃东洲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如今却被位默默无名的小姑娘给胜了，实乃一大奇事。

    有修士眉飞色舞，挥袖道:“你是没瞧见，最后他二人近身搏斗，那柳修时被按在地上，挨了一拳又一拳……好不狼狈！”

    “啧啧啧，他也有今日。”

    “千万不要惹女人！”

    凌玉仙子踏影而来，月色裙裾摇曳，如远烟秀美的黛眉轻轻蹙起，心中奇道:叶离弟子……莫不是她？

    夜色静谧，落霞城的宫殿之中。

    “疼疼疼！”

    晏晏龇牙咧嘴，神色痛苦地喊着。

    叶离为她上药的手一顿，好笑地瞥了瞥她，淡淡道:“既然知道疼，今日为何还冲去与人争执？”

    晏晏噎了噎，垂下眼眸:“柳修时要取小师弟性命，我不能坐视不管……”

    “是吗？”叶离微叹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心疼地瞧了瞧晏晏手臂上的伤口。

    “……”

    见师父眉间微怅，露出淡淡的担忧之色，晏晏连忙把衣袖缕下来，笑道:“我没事！柳修时比我惨多了，我不亏……”

    “嗯……”叶离意味深长地瞧了晏晏一眼，却忽然笑了起来，从袖中摸出一枚小玉牌，递到她手中:“你没事最好，这是东洲大会记载积分的玉牌，从明日起，你便被列入比试的名单之中了。”

    晏晏瞪大明眸:“什么？”

    叶离似笑非笑道:“谁让你胜了柳修时呢？他的二成积分便归到了你这里。”

    也就是说，因缘巧合之下，晏晏已被卷入此次的宗门大会了。晏晏觉得手中的玉牌有些烫手:“我，我不……”

    “你不去不行……”叶离叹了一声，笑道:“东洲大会规定，若分数比你高者邀你比试，你不得拒绝。”

    狗屁规定！

    晏晏觉得心脏有些疼，还有些呼吸不过来。她垂下眼，低落道:“师父，我无欲无求，不喜欢修道，也不喜欢跟人比试……”

    叶离挑了挑眉，似乎在她头顶瞧见了一团乌云转啊转，隐隐猜到小徒弟要说什么，叶离但笑不语。

    果然，只听得小徒弟犹豫道:“师父，若明日别人邀我比试，我认输的话，会不会落了您的面子？”

    小徒弟的贪生怕死已经到达了一定的境界，叶离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无奈又纵容地笑了一声:“不会，师父不在乎那些虚名，也不求你扬名东洲，只要你安然无恙，随心而行便好。”

    “师父！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晏晏感动得无以复加，眸中雾花泛泛，然而心底里，不知怎么响起言渊那鄙夷的声音——

    “谄媚的凡人。”

    晏晏:“……”

    这该死的剑灵——

    晏晏深吸一口气，像反击般地又高声重复了一句:“师父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叶离咳了咳，耳畔浮红，失笑道:“为师听着了，不需说两遍。”

    这回，心底处那言渊的声音没再响起，晏晏很是满意。

    夜色凉风习习，月色皎白如霜，晏晏望了眼正为她上药的叶离，心中微动，问道:“师父，我虽然没什么追求，可您呢？有没有什么想做之事？”

    叶离沉默了一瞬，垂眸笑问:“想做之事？”

    那自然是有——

    轩窗外枫林如海，在夜风的拂动下婆娑摇动，叶离眼中如雾缥缈，语气轻轻道:“为师想乘上肆意的风，行遍四洲中城，看与清云峰上不同的云起云落，风花雪月……”

    这是他心中一直所愿，如今亦没变，还是想乘上肆意的风，想行遍四洲中城。只是……叶离不动声色地瞧了眼晏晏。若能与晏晏一起，那最好不过。

    晏晏听到叶离这愿望，奇道:“师父想出去瞧瞧，随时都可以，不是吗？”

    叶离眼睫微垂，叹息道:“不可……我为沧海门而生，为沧海门而在，此生，都不能离开沧海门。”

    他这一生，注定是不自由的。叶离心中浮起惆怅之意，久久散不开来。

    晏晏愣了愣，为什么叶离不能离开沧海门？瞧叶离神色凝顿，似忧似恍，晏晏沉默片刻，忽然问:“师父，您欠了沧海门一笔巨款？”

    叶离:“……不曾。”

    晏晏:“那，做了什么对不起沧海门宗主的事？比如……”

    叶离挑眉:“比如？”

    “比如这样。”晏晏从案上的玉瓶中抽出一片芭蕉叶，举在头顶，故作严肃道:“绿色的。”

    这丫头，在编排他呢——叶离心中失笑，惆怅也不复存在。他敲了敲晏晏的额头，却敛眉道:“为师在你心中是这种人？”

    晏晏见他不再低落了，心中松下一口气，连忙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嘛！”

    叶离笑叹一声，并不与她计较。

    夜色深了，他替晏晏包扎好了伤口，便离开了殿中，沿着回廊往寝宫中去。月影憧憧，红枫沾落叶离的衣袖，他捏起片枫叶，想起晏晏方才的笑颜。

    若能一直这么下去……叶离生平第一次想:即便是囿于沧海门，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了。

    ……

    翌日，宗门大会依旧举行着。

    经历了昨日那么一遭，柳修时的脸整个黑得跟炭似的，与别人比试时，下手也是一个比一个狠，仿佛在宣泄着对晏晏的恨意。

    而晏晏因拿了柳修时的积分，被一些修士给盯上了。

    那些修士想着柳修时昨日难免有阴沟里翻船的意味，而晏晏不过是趁着柳修时耗力过多才赢了比试，故而都心存侥幸来挑战晏晏，试图取走她的积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眼见着那些修士一个个输掉，契石榜上自己的排名竟腾腾往上升到了百位之内，晏晏眉间一抽，无奈叹气。

    契石榜上前百位修士，在大会结束之后，可是要入小幻境的——听闻那小幻境由四大宗门中的几位仙境强者合力造成，已存在数百年有余，小幻境中灵珍异宝无数，但相应的，也存在着许多险境与凶兽。

    晏晏才不想去。

    她琢磨着该去哪里送送分，好让自己掉出前百才是，正思量间，眼前忽而飘落一卷华美的衣摆。

    抬眸望去，却是瑶池仙阁的凌玉仙子。

    凌玉仙子美目如月，容颜似雪般圣洁，出现在这云台下，瞬间便惹得男修士痴痴地望着她。凌玉仙子却举着水袖指向晏晏，嗓音空灵道:“我邀你，与我一战。”

    众人哗然，纷纷望向晏晏。

    晏晏捏着手中玉牌:机会来辽！

    ……

    听闻那瑶池仙阁的凌玉仙子要与沧海门叶离弟子比试的消息，诸修士比起昨日观柳修时一战时还要兴奋。毕竟这世上，看女人打架，总是莫名的爽——

    朝华门下林雪曦，如今正是活泼张扬的年纪，听得那高冷的凌玉仙子竟然主动邀人比试，不禁瞪了瞪眸。

    心中转念一想，林雪曦忽然狡黠地拉住身侧林浮的衣袖，笑盈盈道:“师兄！跟我一起去看凌玉仙子的比试吧！”

    林浮无奈笑道:“你才输给了她，不是还说再也不想见着她了，怎么还要去看比试？”

    她当然不想见那冷得跟冰渣似的女人啦！可凌玉仙子主动邀战，说明对手实力不容小觑，若是能瞧见凌玉仙子输掉……

    林雪曦唇珠翘起，撒娇道:“我就想去看，你陪我去看嘛——我听说，她要和沧海门的女弟子比试呢！那女弟子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叫白晏晏……”

    林浮脚步猛的停顿，一把拉过林雪曦，神色恍惚道:“你说她叫什么？白……晏晏？”

    林雪曦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苦着脸道:“是啊，怎么了？”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