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窗外从0号车厢开始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但此刻，她分明看见黢黑的高铁窗外，有个鬼影在朝她摆手。

    “鬼影”和坐在15a的女人一样，虽然有人类的外表，却有极强的恐怖谷气质，并不像活人。“他”趴在窗玻璃上，见慕姗注意到自己，扭曲面条似的肢体，更加激动的做出夸张的表情。

    慕姗惊出一背冷汗。

    她刚才差一点点就要走出车厢了！走错一步就会回到0号车厢！

    【倒计时30秒、29秒……】

    慕姗无暇思考，在车厢过道迈步往回奔，她的靴子重重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有一瞬间，她似乎通过高铁车厢漆黑的玻璃窗，看到了对面列车浪子的身影，他也在拼命往回赶。

    他们两个现在好像进入了一种既是同一时空又是非相同次元的状态。

    慕姗用尽全力推开玻璃门，在冲入过道的一瞬间，她眼前一片漆黑。

    等重新恢复视线，她已经回到了垮塌的火车站，月台空空荡荡，两辆列车已经不见踪影。

    对面不远处站着浪子，他的表情不太好看。

    【玩家完成支线小游戏：寻找第8号车厢

    奖励：可选择任何一样在本游戏中出现的物品

    兑换时限：无时限】

    慕姗：……

    本游戏内出现的物品？是让她选15a女人的行李箱吗，还是车厢座椅靠背上的杂志和报纸？

    慕姗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对面月台的浪子仰天大吼了一声，满脸不可置信：“最后一节竟然是异常车厢，你逗我呢*&%……”

    他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气，才不情不愿走到她跟前：“你厉害，你赢了。”

    浪子：“你得到了什么奖励？”

    慕姗虽然不满意系统给出的奖励，但并不打算告诉他，故作满意的神情：“你猜。”

    程凯文：“……”

    他自我嘲笑似的轻叱一声：“行了，我甘拜下风。”

    正要转身离开时，慕姗在身后叫住他。

    “等等。”

    “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关系主神系统的小道消息，告诉我，我可以交易。”

    程凯文沉默半晌，严肃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一圈。

    那一瞬间，慕姗感觉他好像又看透了什么，只不过系统没有提醒。

    男人露出一个笑：“看在咱们旧交情的份上，我可以免费提供给你，说什么交易。”

    “只不过，你知道了又如何呢？”

    “第三人称也好，谁也好，应该已经有不少人猜到了吧？主神系统在三次元切实存在，这点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是真的。只不过并非我们可触碰的次元罢了。”

    “当你成长到一定水平，被它提醒适合‘社会xx岗’时，你就是主神的重点关注对象。”

    “——就离死不远了。”

    浪子笑嘻嘻地：“搞不搞笑，它竟然说我适合社会情感交流岗。”

    “目前已知，没有人在进入‘主神社会’后可以活下来，所以不管你囤多少物资，还是怎样提升自己，根本没有意义。还是听我的，多活几天算几天吧。”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他看两手空空，完全不像在搜寻资源的模样。

    慕姗想了一瞬，追问道：“是玩家的灵魂还是身体进入‘主神社会’？”

    浪子顿了一瞬，还是回答：“是灵魂。”

    他曾亲眼见过一个同为5位数id的玩家，被主神抽取了灵魂，他的身体没有死，陷入一种做梦的状态。浪子就在旁边守着这人，只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他的身体停止呼吸。好友列表也成为了【死亡】状态。

    说完这些，程凯文黑着脸，浑身上下有点死气沉沉的意味了。

    任何一个玩家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白做工，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获得的技能、道具、物资都没用，所有人早晚要面临死亡的境地，恐怕谁都笑不出来吧。

    两人相对而站，气氛沉重。

    慕姗站在空旷的月台上，吹着周围满是尘埃的风。

    主神出于某种目的找到地球上的人类，这是因。

    它通过副本筛选或培养人类，这是过程。

    它需要人类的灵魂为自己达成某种目的，这是果。

    程凯文已经替她确定了因果的存在必然性，【果】是不可能走的通的，那么现在就剩下搞清楚因了。

    这时，天色又以极快的速度暗淡下来，红霞染红了天边，太阳西下。

    黄昏世界又来了，毫无规律、无迹可寻。

    浪子抬起头，轻轻道：“黄昏来了。”他语气自然地仿佛在说‘下班了’。

    慕姗的半张脸被晚霞染红，她看见周围废墟里鼓动扭曲的黑色鬼影，每个鬼影都拿着行李和车票，仿佛形形色色的旅客……

    黄昏世界降临的一瞬间，之前梦幻之瞥的倒置城市再次出现。

    这次，慕姗鬼使神差地拿出了放大镜。

    旁边的浪子见她取出道具，疑惑了一瞬，但配合的没有说话打扰，甚至还帮她警戒周围骚扰靠近的鬼怪。

    倒置的钢铁城市只出现了一瞬，马上又消失在天际线。

    程凯文：“怎么样，看见什么了？”

    慕姗收回放大镜：“我看见了一座和人类世界相似度极高的城市，从细节来看，几乎可以肯定是存在的。”

    “如果这就是主神的‘社会’呢？”

    可它只出现一瞬间，玩家根本不可能飞到天上去。

    就在这时，原本围绕二人骚动的鬼影旅客们齐齐一震，以极快的速度离开月台。

    “轰——轰——”

    一阵阵沉重的震动声，程凯文看着脚下颤抖不已的地面，还有从不远处走来，随手扒开火车站废墟的巨人天使，刚想拿出武器，就见慕姗如乳燕投林一样飞奔了过去。

    贺云崇用翅膀扫开周围的残垣碎瓦，将她包在翅翼中央。

    浪子：……

    “你又从哪找的新哥哥？”

    第118章

    程凯文的视线好像观察什么稀有品一样在六翼天使身上转了好几圈, 惊奇道：“你又从哪找的新哥哥，还是个boss怪？”

    贺云崇将慕姗护在手掌间，漠然抬头和浪子对视。

    两个男人的视线猛一相撞, 程凯文忽然觉得背脊一凉，仿佛被狙击枪锁定。他身后的恶魔尾巴突兀地出现，整个人“砰”的一声化为烟雾, 如同移形换影一般消失在原地，往后瞬移了几十米远。

    而就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几根柔软的羽毛接连激射而来, 如同利箭，深深扎入水泥地面，尾端微微摇晃。坚硬的地面被羽毛扎出一道道裂缝。

    也就眨眼的功夫, 眼前“天使”原本温和的表情突然改变, 周身萦起一股骇人的气息, 目光阴狠。

    程凯文脸皮一抽，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又是一连串羽毛飞出，就像速度极快的标枪, 狠狠朝他的方向扎来, 根本不给一丁点喘息的时间。

    饶是他躲避的速度飞快, 也难免应接不暇。

    不过几秒钟, 浪子身上接连出现道道血痕, 划破衣服, 带出伤口，看起来狼狈不堪。

    “你！……我*&￥%”

    “停下！……”

    慕姗听见身后的动静，从贺云崇的手指缝间往外看，见浪子一副疲于奔逃、艰难应对的模样。

    ……堂堂五位数id玩家, 什么时候看见过他这么狼狈。

    慕姗抬起头：“你俩有仇？”

    贺云崇声音低沉，表情闷闷的：“没有。”

    “看他不顺眼而已。”

    慕姗本来想说贺云崇竟然也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后来一想，对方是浪子。总是他玩弄戏耍别人，现在颠倒过来就算活该。

    想了想，她提高声音朝对面喊话：“喂，要不要跟我合作，我有办法知道你要的真相！”

    程凯文一个后手翻躲开紧随其后的羽毛攻击，咬牙切齿：“合作什么？没人能在主神手中活下来！”

    慕姗走出来：“话别说的太满，刚才你觉得不可能输给我，最后不还是输了游戏？只要有一丁点存活的概率就不能放弃。世界陷入已经末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愿意合作也行，你就这么平平淡淡去死吧。”慕姗挥挥手。

    等着即将到来的审判，等着灵魂被系统剥夺，等着躯体失去温度。

    等着死亡，什么都不做。

    她转过身，拉住贺云崇的一根手指：“别跟他玩了，一个懦夫罢了，我们走吧。”

    六翼天使洁白的翅膀停止攻击，满地只剩羽毛碎屑狼藉。

    贺云崇冷漠地瞥了眼地上的男人，展开翅膀，将慕姗挡在身后，隔绝视线。

    程凯文半跪在地大喘气，浑身狼狈，汗水顺着额头滴滴答答落下，沾湿了头发。

    他双眸直直瞪着地面，眸光发愣，甚至有些涣散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迅疾凶猛的攻击，还是因为轻飘飘的几句话。

    火车站已经彻底坍塌成废墟，没有道路，慕姗坐在贺云崇肩膀上飞离。天使身躯巨大，完全展开六翼时如同一座悬浮的小岛，他们升至半空，居高临下略过黄昏世界灰蒙蒙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