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的船 第1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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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城坐在床边,注视她一会儿,抚了抚她眉心。

    自邱斯承登门后,她心里有了阴影。

    许城明白,这个小房子对她来说,是个安全的庇护港;但现在出现了裂缝。

    那天,姜皙在他怀里大哭。

    重逢后,她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心如止水的形象,但她哭到崩溃。

    许城想象不出姜皙拿刀伤人的样子,但他知道歉疚和悔恨能把人逼成什么样。

    他抱着她,太疼,也太恨。

    他知道,他上门是为了宣告:他能轻易抓到他的软肋,对她下手。

    许城掀开薄被,揽住姜皙腰身;她在睡梦中自然地贴近。

    他摸摸她后脑勺,她凑到他肩头,小动物般嗅嗅了,钻到他怀里,嘴巴贴到他脖子上,蹭了蹭;手搂紧他,腿也钻到他双.腿.间。

    他搂紧她:“姜皙。”

    她睡得模糊:“唔?”

    “你一定要平安。”

    “唔。”

    他吻了下她的脸颊,闭上眼。

    他也一样。

    邱斯承上门后,他心里也有了阴影。回到家里,紧搂住她,也无法缓解。

    这几天,许城频繁想到那艘船:他掀开帘子,床上空空如也。

    *

    次日周天,又下大雨。

    许城不加班,姜皙也放假。把姜添送去学笛子后,两人待在家里。姜皙画画,许城打扫。

    她坐在桌边,安安静静;他来来往往,洗手间水声,客厅吸尘器声,洗衣机声,此起彼伏。

    某个时候,姜皙察觉室内安静了,扭头看。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窗外,大雨铺天盖地。

    他出门前说了,下楼去买包盐。可他不在才一会儿,家中感觉就不一样了。空落落的。

    她走到窗边,见许城撑着她的透明伞蹲在地上,低头玩着一张小票纸,随手折叠着。

    姜皙莫名觉得,他很孤独。

    *

    许城买完盐,跟阿刀打电话。

    阿刀骂:“杨建铭心够硬,到处传他弟被邱斯承弄死,他好像不太信。”

    许城平淡道:“他就是这种人,极讲所谓道义。不然,邱斯承也不会一直用他。”

    “我看,姓邱的也没太怀疑他。”

    “十多年过命的交情,邱斯承也不是识人不清的傻子。”

    “那怎么办?”阿刀急了。

    “不怎么办,等着。”在许城眼里,“不太”已足够。

    “要我看……”阿刀说了一长串话。

    许城敛眉,没立刻回答。

    “我就知道。”阿刀气愤,“这就是为什么坏人当道,好人吃亏。”

    “再看。”

    许城挂完电话,忘了起身;明明在家楼下,他却忽然想起姜皙,随手摸出购物小票,折一只船。

    折完抬头,姜皙站在楼道口,隔着雨帘望他。

    他把纸揉成团扔垃圾桶,朝她小跑去:“你怎么下来了?”

    “我看你一直没上来。”

    “接了个电话。”许城淡笑,走上门廊,收了伞。

    姜皙说:“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多很累啊?”

    “还好。”

    姜皙走在前几级台阶上,忽停下,转身。许城落后她两级,也停下:“怎么——”

    尾音尚未发完,

    她扑上来,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抱紧他。

    许城愣了一愣,一手还拎着滴水的雨伞和买来的盐,空闲那只手搂住她腰。

    她一抱他,他莫名心中酸涩。

    户外,大雨滂沱。楼道内,光线昏昧。

    她什么也没说。

    他也什么都没说。

    许城知道,最近电视、网络各渠道的新闻,她都看了。像誉城本地媒体留言板上,冒出了一堆抨击公安执法不当的账号。

    她知道他面临的困境。

    也清楚,他要对付的邱斯承,不止是邱斯承本身。

    此刻,许城被她紧紧抱着,站在大雨之日干净的楼道里,又觉得,一切也没那么困难绝望。

    姜皙抱了他好一会儿,刚要松开;许城不放:“你再抱我一会儿。”

    他说:“姜皙,给我点儿力量。再多抱一会儿。”

    姜皙于是将他搂得更紧,脸颊贴住他下颌,体温交换,心跳共振。

    她牙齿因激动而打颤:“许城,我相信,你一定会赢。”

    许城没讲话,脑袋埋在她肩上。

    姜皙又问:“我陪你去小区走,好不好?”

    *

    最近雨大,小区单元楼被雨水洗净,树新如碧玉。

    两人共撑一把伞,雨打伞面,噼啪作响。

    姜皙说:“许城,你家这小区,真的很神奇——”

    “我们家。”他说。

    “噢。”她微笑,继续,“比新小区呢,更有生活气息;比别的旧小区呢,又干净整洁。”

    “这边租户少,住的都是内部人员。”

    “所以我每次回来,要么自己,要么跟添添一起,逛逛菜市场、转转外面那些街坊店。看院子里的人打篮球、锻炼、散步,感觉好好。”

    他听着,忽说:“其实我工作有忙的时候,也有作息正常的时候。”

    “啊?”

    “我们在一起这段时间,不巧,刚好很忙,所以都没空陪你。连回家都很晚。”许城歉然笑笑,看着脚下冒出来的台阶,余光见姜皙注视着自己,没看路,说,“有台阶。”

    她已来不及,许城干脆揽住她腰,将她拎抱起,下了台阶又放下,继续搂她肩膀往前:“但我不是总这样。我还挺希望案子结束,和你过一段作息正常的生活。”

    姜皙懵懂地问:“有什么不一样啊?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呀。”

    已经足够好了。

    “不一样的。”许城看了眼伞外的雨幕,说,“你要是上白班,晚上下班了,我们可以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做饭,然后散步。晴天去;下雨了,打着伞去。就像现在这样。”

    因为打着一把伞,所以抱得很紧。

    姜皙不禁笑了。

    “你要上晚班呢,我就去接你下班,逛逛夜街,买点小零食,吃点烧烤,去江边吹风聊天。或者窝在家里看电影。周末你休息的时候,想出门,就去周边山里走走,水乡逛逛;不想出门,就叫一堆外卖,西瓜奶茶鸭货什么都点上,躺在沙发上。”

    姜皙笑容绽开:“没事啊。日子还长着呢。”

    他吻她鬓角:“嗯,还长着呢。”

    半路,雨突然大起来。许城干脆从身后搂着姜皙,不走了,立在漫天雨幕中静看伞外的雨。

    姜皙从没这样看过雨,觉得美好。

    她手落在腰间,覆着他手臂,又说了遍:“许城,你一定会赢。”

    许城没意味地弯了唇:“但世界上,还是不圆满居多。”

    姜皙默了默,问:“做刑警,是不是心会很累啊?”

    七零八落的雨敲打在伞面上,乒乒乓乓。

    他其实不想说这些,显得人很软弱。可雨声那么大,伞下她的身体很温暖。

    “也不是累吧,很难描述。”许城下巴贴在她鬓角,说,“那种感觉……”

    他没跟人说过,有点艰难,“像石头压在心上。解决后,石头搬走了,但留下一道压痕。有的也可以说是坑。”

    姜皙扭头望他,目露心疼。

    “怎么了?”

    她说:“那这些年,你的心不就千疮百孔了吗?”

    许城怔了怔,一瞬被她这话击中。

    他表情有点凌乱,笑笑:“不至于。可能就我这样。大概是我自己的问题。”

    “因为你的心是软的呀。心硬了,就不会留下坑洼。”

    他喉咙堵住,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