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看着那个纸团, 心里隐约明白什么, 但说实在的，她并不想抄。

    上回向江濯借试卷也是迫不得已。

    只是，那纸团实在是又大又圆，挨着桌子腿，太显眼了些。

    她思索片刻，弯腰拾起。

    纸团棱角略有些坚硬，磨着掌心。

    她记得初中时, 程鱼薇的成绩就很不错, 大概是班级前五的位置，现在想来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要不就……看一眼？

    看看自己做的那些对不对？

    可是……现在知道了又如何，该不会还是不会……

    她盯着手里的纸团, 脑海里天人交战似的，正想得出神，忽然一只大手斜刺里横插过来, 一把将纸团夺走。

    紧接着便是一道刺穿耳膜的尖利嗓音。

    “做什么呢！”

    姜阮头皮发麻, 缓缓地抬头, 只见剑南春疾言厉色地盯着她，眼神像一把剑, 简直能把她刺穿。

    估计是她来巡考，刚巧抓了自己正着。

    只见剑南春把纸摊开, 看了一眼, 冷笑道, “呵, 考试作弊，全部以零分处理。”

    她眼睛逼视着姜阮，“谁给你的？”

    姜阮垂下头，没吭声。

    剑南春冷笑一声，“倒挺讲义气的嘛，说说看，你是自己说，还是要你父母过来看着你说。”

    姜阮盯着脚尖，还是没出声。

    剑南春怒了，拎起她的校服领子，“起来，去外边站着。”

    姜阮被她带得一趔趄，心里却是一松。

    被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后头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老师！”

    剑南春停住脚步。

    姜阮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过去，只见程鱼薇缓缓站起来，大义凛然道，“纸条是我扔的，姜阮她并不知情。”

    考试还没有结束，剑南春继续去巡考了，把两人丢在教室外面，颇有游街示众的意味。

    姜阮和程鱼薇并排站在教室外，只听得见笔尖摩擦过试卷的沙沙声，试卷翻页的哗啦声，以及不知哪个考场女监考老师高跟鞋哒哒踏在地板上的声响。

    “你为什么要站出来？”姜阮往程鱼薇身边近了两步，压低声音。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罚。”程鱼薇轻轻勾住她的手，“姜阮，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可能。”姜阮叹道，倘若是她一投过来就被抓个正着，自己还会埋怨些许，而事实真相是，她的确动过作弊的心。

    落得这样也是活该，倒是……

    “连累你了。”

    程鱼薇转了转眼睛，笑吟吟看着她，“真觉得愧疚？”

    “嗯？”

    “那帮我个忙。”

    “嗯。”

    “帮我递封情书吧。”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教室里传来一阵躁动，没过多久就有学生前仆后继地涌出来。

    姜阮两人站在走廊正中，路过的学生都不由停下来看几眼，又和相熟的交头接耳交流几句。

    剑南春似乎故意要以这种方式来羞辱她们，迟迟不来。

    “程仙……”孙伟从隔壁教室走出来，一眼就看到程鱼薇，刚开口，又注意到她旁边站着的正是姜阮，不觉有些讪然，挠挠头，走到俩人面前，“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走啊？”

    程鱼薇略红了脸，“作弊被老师抓到。”

    孙伟瞪大眼睛，瞅瞅姜阮，又瞅瞅程鱼薇，长长哦了一声，眼神里有着顿悟。

    欲言又止地看着姜阮。

    “姜同学。”

    姜阮抬眼看他。

    被她这清凉凉的眼神一看，孙伟不觉有些结巴，“我……那，那天，你，你别在意，是我太混账，说了那些混账话，我当时也是被濯哥气急了，鬼迷心窍，您，您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仙女……我这两天悔得肠子……”

    正说着，程鱼薇忽然打断他，“快离我们远点，老师来了！”

    孙伟扭头看一眼，只见剑南春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来。

    他摸了摸鼻子，立马闪进人群里。

    剑南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姜阮和程鱼薇。

    见她们老老实实垂着头，一动都不敢动，这才满意地吩咐，“走吧，去办公室。”

    正是中午，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办公室窗台边的绿植上。

    忽有风过，嫩绿的叶子便轻轻摇晃。

    姜阮盯着这些叶子晃神，耳边剑南春尖利的嗓门穿透天花板，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谁想剑南春一个锋利的眼神扫过来，说，“我刚刚说的那几条，你跟我重复一遍。”

    姜阮一直在神游太空，哪里记得住她说过些什么。

    只得低了头，“忘……忘了。”

    “忘了？！”剑南春柳眉倒竖，伸手就要点上她的脑袋，“你这天天脑子是被猪……”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办公室门被人撞开，打断了她的话。

    几人不约而同都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瘦高少年风一样地闯进来。

    黑发，窄脸，狭长眼睛。

    却是江濯。

    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在一众教师的注目之下，拉起姜阮的手便跑。

    姜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奔出办公室。

    下了楼梯，绕过花坛，只跑到操场边上。

    正是午饭时间，操场上空无一人。

    姜阮缓了口气，看着旁边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的少年，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像是被用力摇晃过的可乐，白沫滋滋地往外冒。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江濯直起身子，回头看着她，沉默片刻，说，“该吃午饭了。”

    “谢谢。”

    姜阮压抑住心底的那抹异动，故作镇静地说道。

    说完也不去看他神色，转身就走。

    “姜阮。”

    他忽然叫她。

    “嗯？”

    她没有回头。

    江濯大步追上来，走到她面前，缓缓伸出右手，摊开掌心。

    一只粉红色的蝴蝶结发卡静静躺在他掌心。

    蝴蝶结上的白色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姜阮一时有些发愣。

    江濯拉过她的手，将发卡强塞到她手中，似乎怕她拒绝般，转身就跑。

    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姜阮觉得心脏像是被人轻轻掐了一下，酸涩蔓延开来。

    因为作弊，再加上不服管教私自逃跑，月考结束后的周一，姜阮被叫了家长。

    梁明珠耷拉着脑袋被剑南春训了大半个小时，还是张文声一直在旁帮话，才得以解脱。

    最后的惩罚是，姜阮要写三千字的检讨书，然后在早间操全校晨会上念出来。

    “阮妹，”一出办公室，梁明珠便板着脸叫她，“你为什么要作弊？”

    姜阮叹了口气，她觉得有些冤。

    纸条是程鱼薇主动扔过来的，而她虽然有过动摇，但事实上，真的是她一眼还没来得及看……

    “我没有。”

    声音轻不可闻。

    听了她的话，梁明珠也叹了口气，“我相信你。”

    她幽幽地看着姜阮，“毕竟已经是倒数第一了，作弊有什么意义。”

    “……”

    是事实，可为什么听着这么扎心呢。

    正是上午大课间。

    张文声送梁明珠出校门，姜阮则灰溜溜地回教室。

    一想到即将要写的三千字检讨书，她就忍不住要拔头发。

    “怎么样啊？”梁雪莹小心地凑到她面前。

    “三千字检讨。”姜阮有气无力地说，下巴搁到桌上。

    “我听说，那天江濯直接冲到老师办公室。把你带走了？”

    “嗯。”

    虽然已听过这个信息，但真正得到当事人的肯定，心里的震撼还是难以描述。

    “你……”梁雪莹压住心底的尖叫，清了清嗓子，问，“你觉得江濯怎么样？”

    “什么？”

    “就……就是……”梁雪莹心一横，直截了当道，“你喜欢他吗？”

    你，喜欢，他，吗。

    每个字都听得清楚，但组合在一起之后，却像是成了一个难解的谜题。

    姜阮困惑地歪了歪头，想起那天静静躺在她手心里的发卡。

    “不”字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后，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别说笑了。”

    许久无话。

    “姜阮。”

    梁雪莹轻轻叫她。

    “嗯？”

    姜阮转头，发现她脸上的神色严肃而凝重，似乎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不由敛神，道，“你说。”

    “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梁雪莹说。

    “哪怕你从此再也不认我这个朋友，我也认了，但我真的不能再瞒你了。”

    姜阮眉眼微皱。

    “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江濯苦苦追求的，和他在一起又分手的女生，其实并不存在，准确来说，她是我照着你的样子虚构出来的。”

    姜阮没有听懂。

    梁雪莹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开了机，手指轻点几下，递过来。

    姜阮接过，只见屏幕显示在一个绿色的小说网站上。

    文名，《抱我》。

    作者，不可以被发现的小梁。

    姜阮手指轻按，开始阅读。

    十来分钟后，姜阮从手机上抬起头来，一脸复杂地看着梁雪莹。

    梁雪莹羞愧难当，“我知道错了，你要骂我也行，打我也行，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

    “怎么不更了？”姜阮忽然问道。

    “那回江濯欺负了孙付文之后，我觉得他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就没再写了。”

    “感觉有点奇怪，”姜阮眉心微皱，“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