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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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林时新把黑亮的长发扎起来放到脖子侧边, 领子立起来圈住头发, 帽檐压低,口罩戴好,行色匆匆,走在去往金照台友好医院的路上。

    跟着他的有两队人马,一队人沿着路边慢慢开着车,一队人则伪装成报刊亭卖报纸的、医院门口卖茶叶蛋的。他走在两者中间,像走在生死之间。

    四天过去, 从不出错的他, 得到了大叔的赞赏,信任值上升到对方要见他家人的地步了,即对方要把他的家人当人质, 派给他更重要的任务。

    “411”案件到了最后收网的阶段。

    把尹凡星牵扯进来实在不是他本愿,但现在弦已拉满,不得不发了。还好谢一忱经验老到, 把他的假身份做得详细、充足, 他的弟弟尹凡星也列在内。

    “哥哥, 你来了?”尹凡星透析后呕吐不止,现在一张小脸苍白如纸。

    林时新拉下口罩:“没睡着还是被我吵醒了?”

    “昨晚睡了, 现在不困。”尹凡星说道。

    “晚上能睡着啦?你总是失眠的。”林时新好奇道。

    “白天齐哥哥来陪我玩游戏了,没睡, 晚上很早就困了……”

    “什么!”林时新趴到尹凡星肚子上, 把嘴藏到被子里, 用特别小的声音闷声问道:“是……一个特别高的哥哥吗?”

    尹凡星小孩心性, 也学林时新用很小的气声说道:“是啊,还很帅呢,他说你去种大米了,过几天回来,还给我了一个switch。”说着从枕头下面掏出来一个崭新的游戏机。

    林时新的心跳得砰砰作响,冷汗一瞬间浸湿后背。他急切地对尹凡星说:“那个哥哥要考试了,下次让他别再来了,还有别告诉他我来过,我……跟他捉迷藏呢,看他什么时候发现我。”

    “好的,好的,我不说。”尹凡星立刻捂住自己的小嘴巴,眼睛里闪着调皮的光。

    -

    “我不干了,”林时新把假发扔到桌子上,“凡星是小孩,没有杀伤力也没到作证的年龄,他在你们警方的保护下还能平安无事,可齐斐然是成年人,如果白天对方已经监视凡星的话,那齐斐然也会被盯上。”

    负责此次案件的警方总调度方知英,是一位拥有三枚勋章的女干探,也是“411”案件的负责人。她说:“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撤退也撤退不了了,再找个人取得信任、打入敌方是很难的。凌冰还没出现,而且,你突然退出,他们也会觉得奇怪,会着手处理你,和你的家人、朋友。”

    方知英与一般男警官不同的是,除了很强的观察力、行动力以外,还有着女性特有的感性:“小林,你喝点水,坐下来慢慢说。”

    林时新虚脱地坐到椅子上。他可以为了正义拿自己的命去拼,但是齐斐然的命不行。

    “你很在乎他,甚至超过自己,为什么?你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怎么说,生无可恋?好像无所顾忌的样子,你现在很失态……他是你的亲戚?哥哥?”

    “都不是,”林时新现在也说不出他是自己的谁了,“我需要加快速度了,要尽早见到凌冰的收货人。”

    警方与医院配合,伪造了肾型匹配报告,说找到了适合尹凡星的肾脏,但换肾需要30万。因此,“林苒”有了“必须要用钱”的理由,他与大叔几番交涉,很快,他得到了运送凌冰的机会。

    这次的收货对象十分狡猾,交易地点已经换了三个地方。林时新先是需要坐四通地铁到达永甸乡下,又被通知坐永甸到灌水镇的402路公交车,到了灌水镇,又收到命令坐灌水到桜西区的短途大巴,最后又上了对方指定的出租车。

    五个小时的折腾,警方的布阵在每个地方都被甩掉了一部分,等到了最后的交易地点皇家汉宫ktv娱.乐城时,几路人马只剩林时新一个人了,与他相伴的,只有左耳上的耳钉联络器。

    “小林,我们还没有到位,你先别进去。”方知英说道。

    “不行,我一犹豫,对方就会起疑了。”林时新挽着头发小声说,他几乎没有迟疑地走进了皇家汉宫。

    “别进去!我们很快就会追踪到你所在的地点!”方智英急道。

    人生有无数次“风口浪尖”,向前是天堂,退后是地狱,在这一瞬间,你的未来轨道已经发生变化了。

    与命定的恋人第一次相遇、父母离开时最后望着你的眼神、随手打的一辆车、没接到的一个电话、推开宿舍门看到需要同窗数载的室友、投递上百封简历中的某一封邮件……

    这些当时以为不过是平常日子里的一件小事,最后都可能成为奠定你人生基调的关键时刻。

    此刻,林时新就走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他从小聪明伶俐,为了赚钱养家,当过儿童照片模特;会唱样板戏,在身上套了个呼啦圈扎着小辫子演过小挪吒;15岁开始发传单、卖山野货、捕鱼、写稿子啥赚钱就干啥,已经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长得可爱又讨喜,就没受过重挫。

    他一向胆大妄为,即使那么怕鬼,都敢推开礼堂“鬼屋”的门,直接面对,可这次林时新的心跳得厉害,竟然有了退缩之意,仿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即将发生。

    人比鬼可怕?还是鬼比人可怕?在林时新既往的认知里,鬼要比人可怕得多,因为人是可控的,也是可揣测的。

    他在心里想着人与鬼谁可怕这个问题的同时,按照短信指示,来到了娱.乐城,准备上7楼。

    从第一层往上走,一、二、三层里的包厢全都有客人,坐得满满的,每一间里一个个麦霸鬼哭狼嚎、群魔乱舞。越到上面的楼层越安静,等到了第7层的时候,走廊里已经安静得落针可闻,林时新一个个包间打量,走路很轻,每一步都如走在刀尖上。

    他头上戴着黑长直齐刘海假发,身穿红色连衣裙,挎着一个白色小皮包,脚踩10厘米的高跟鞋。因为极瘦,娱.乐城内部走廊极尽奢华的玻璃反光墙壁上,映着的他的影子,仿佛女鬼一般。

    他走近一间包房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打电话的声音。

    语气温和,声音不大,低沉而富有磁性,这个声音曾对他细语叮咛、呵护备至。他在门口往里面一看,整个人愣住了。

    心念电转不到3秒,他径直跑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钻进一个隔断间,锁上门,手按在墙壁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看到对方了吗?”方知英焦急的声音从耳廓处传来。

    “没有……”林时新左手附上耳朵,“信号有点不好。”

    他关掉了耳钉后面的开关。

    那个人,是齐斐然。

    -

    他无声笑着,抠着墙壁,等他反应过来疼痛时,墙皮已经被他抠出了坑,指甲上都是血。

    齐斐然,你到底还有多少张面孔我不知道!

    他内心挣扎着,浑身颤抖,泪水一串串掉落。他徒劳地抠着墙,仿佛想通过这个动作把刚才看到的一幕挖下来,从记忆里刨除。

    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方知英他们很快就会赶来!他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努力整理思绪。

    不会的,这是圈套,齐斐然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做这种事!

    圈套,这是圈套。这么想了之后,林时新的理智回笼了,他强定心神,晃了晃头,让溃不成军的大脑重新开始作业。

    怎么把齐斐然逼出去?他想到陈铭生之前说的故事,齐斐然曾经按了火警装置,把楼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可是走廊里没有监控器吗?

    他走出卫生间,环顾走廊墙面、天花板上的每一个隐蔽角落,都没有监控器。如果有人设局引齐斐然来到这里,齐斐然也会有所防范,在私密性不能保证的情况下,谁会在这里交易。

    不用监控录视频,却想把齐斐然瓮中捉鳖,那只能是……那个人也在附近!

    林时新想到这里,快步走到齐斐然所在包间的隔壁,一扇门虚掩着,他当机立断,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是谁?”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人说道。

    林时新把门关好,转过身去,凶狠地瞪着那人。

    “怎么是你?”窦齐站了起来,仔细辨认他的脸。

    “齐斐然让你来做这个?!”窦齐又问。

    林时新抖得都快站不住了,他心里想的是:齐斐然真的在做这个?!

    窦齐把林时新的刘海扒拉了一下,看清了他的脸。

    他嘴里啧啧有声,皱眉道:“小美人儿,你可不能做这个呀,齐少可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林时新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他颤抖着问:“你要的货?”

    “货是我要的,但是吧,怎么也没想到是你来啊。”窦齐握住他的双肩,示意他坐下,看着他笑道:“你这么打扮也怪好看的。”

    林时新靠在沙发上,大脑极速运转着,想着怎么才能把齐斐然摘出去。他说:“齐斐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不是他给的不够啊?你跟我吧,”窦齐微微闭着眼,靠近他,闻着他的味道,“他给你多少,我出双倍。”

    林时新往后靠了靠:“我不是只看钱的,我还看脸。”

    “看脸?关了灯都一样,脸好看能怎么样?还不是让你出来做这个。”窦齐像山一样肥胖的身躯因为兴奋而颤动起来,他舔了舔嘴唇,“小美人儿,第一次见你我就想弄你了……你喜欢温柔的还是粗暴的?还是都喜欢?两样我都能给你。”

    说着,窦齐就扑了过来。林时新强忍呕吐的欲望站起来逃到沙发对面,把东西从衣服兜里掏出来扔给他:“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我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要不是齐斐然,我今天都不会来,我就对你感兴趣。”

    窦齐再次扑过来,紧紧抱住林时新,头疯狂地摆动,追着他的嘴唇要吻。林时新使劲推开他,拿起桌子上未打开的酒瓶子,朝他头上用力砸去。只听咣的一声,酒瓶并没在窦齐头上开花,而是脱离林时新的手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酒水夹着玻璃渣子四处飞溅!

    窦齐捂着头,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林时新一看,完全没砸伤啊,只是瓶子掉地上声音挺大的。他打开门往外面跑,没跑两步,一头撞上一个人坚实的胸膛。

    “是你?”齐斐然愣在原地,“你……出来卖的?”

    林时新站住了,听懂了对方的话之后,他有着视死如归的宁静。他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冷笑道:“是啊,我出来卖的。”

    啪的一声,左脸巨痛不已,林时新感觉自己腾飞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头撞上了墙,掉到地上,腿脚委顿地抖了抖。脸火辣辣地肿起来了,他感觉左边眼睛瞬间变小了,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耳钉飞了出去,拉扯着耳洞都破了,流出血来。头撞到墙的部分因为巨痛而麻木和空白,像是进入了休眠状态。

    捂着头的窦齐跟了出来:“我操,齐斐然,你……”

    齐斐然一把掐住窦齐的脖子,几步把他推了进去。林时新听到窦齐惨叫一声,但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他用力去看,窦齐像是被勒断了脖子的白条鸡。他虽然上身巨胖,但两条腿却出奇的细,穿着一条紧身的白裤子,被按在墙上,双手试图掰开扼住自己咽喉的大手,双脚在无助地踢着墙。

    接着是沉闷的声响,咚、咚、咚,窦齐的头被齐斐然抓着往墙上撞。林时新渐渐看不清楚,他觉得头特别地沉,很想睡觉也很想吐。模糊中他听到撞墙的声音心里很着急,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头像被切割了一半。他用尽力气往屋子里爬,手按到地上的玻璃渣子,出血了,酒沾湿了他的红裙子。他还没等爬过去,齐斐然已经把一动不动的窦齐扔到地上了,像是扔一个沙包。

    林时新被拦腰抱起来,酒水沿着裙子,打湿了他的小腿,真是“血色罗裙翻酒污”。

    他着急地想说话,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怎么……窦……”

    齐斐然把他抱在怀里紧了紧,面无表情道:“没事,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