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记羊肉泡馍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出了矿的工人们占据着一楼大厅，三五成群。

    他们大多一人一碗漂着辣油的羊肉泡馍，再来几份凉菜，地上堆着喝空了的啤酒瓶。

    挖煤的工作虽然收益高，但又苦又危险，所以工人们大多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谁知道自己下了那煤道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清水镇的经济就是这么被刺激起来的，饭店林立，洗浴一条龙，红红的招牌把半个清水山都照亮了。

    二楼的包间里则坐满了大大小小的老板和镇上的领导，他们玩的就更高级了。

    莫东阳这会儿喝的面带桃花，眼睛里能滴出水来，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

    老者穿件白色稠袍，背挺的直直的，眉眼跟莫东阳有五分相似，可他下巴太尖，颧骨又高，仙风道骨中多了几分贼眉鼠眼。

    他真是莫东阳的二伯，他是接到莫东阳打回莫家的电话来的清水镇。

    “矿挖出来了，奇人也出了，咱莫家的苦日子快熬出头了，等镇上出现精怪的时候，就该咱莫家人动手了，不急，不急。”

    二伯被莫东阳灌了不少酒，这会儿舌头都大了。

    莫东阳听的有点不明白，他凑上去又要给二伯倒酒，二伯捂住了酒杯，“不能喝了，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你。那个季清和的事，你不用理会，等精怪出山再通知莫家。”

    莫东阳这次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懂。

    二伯哼起了定军山，心情大好的样子，他剔着牙对莫东阳说：“莫家的机会来了，几百年了就等这一回了。”

    莫东阳知道莫家靠什么营生的，他迷离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幽暗。

    二伯哈哈笑着拍了拍莫东阳的肩膀，“小子，不用后悔。莫家发达了有你的好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这清水镇以后太平不了了，你能立的功劳不少，到时候二伯再帮你运作一下，黄石市的公安局长你也坐得。”

    莫东阳听到这，心中一沉，他可不想为虎作伥，忙问：“太平不了？天灾还是人祸？”

    二伯不再接话，用手指指天，转而说：“吃的差不多了，回宾馆吧。”

    莫东阳哪肯放过这个打探消息的机会，又拉着二伯去洗了脚，蒸了桑拿，把二伯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二伯人舒服了，嘴还是严得很，死活不肯再透漏什么了。

    莫东阳把二伯送回宾馆，从口袋里拿出烟，打火，狠吸了一口。

    虽说已是晚上十点钟了，这清水山下的灯红酒绿却正酣，灯火照亮了半边山，另外半边山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显黝黑，犹如一头巨大的怪兽，想要把整个清水镇给吞进去。

    阿香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锁上了门，抬头看到楼上还亮着灯，她大着胆子上了楼。

    “谁呀？”张扬赶紧往身上套衣服，莫队招待莫家人去了，谁这大半夜来敲门。

    敲门声仍旧在继续，颇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张扬没好气的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阿香，他连连冷笑。

    “我说是谁，你大半夜的来敲两大爷们的门是想干嘛？”

    阿香不理他，一双眼睛往屋里直瞄，“我不找你，我找另一个。”

    张扬嘴里嘁的一声，甩了一句，“他不在。”就要把门关上。

    阿香不肯罢休，手撑着门问：“他去哪了，我进去等他。”

    “哎，我说你要脸不要？大晚上往男人屋里跑。”张扬使劲把阿香往门外推去。

    两个人正推搡，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莫东阳一身酒气，双眼深沉，步伐坚定的上来了，他身后拖着浓重的影子。

    正在争执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莫东阳眼睛往两人身上一扫，没有说话。

    “老大，你可回来了，这疯女人往咱屋里闯。”

    “我没有，我只是受人委托来给你送个东西。”

    阿香见到莫东阳，原先的泼辣瞬间不见了，她瞪了眼张扬，对莫东阳撒起了谎。

    莫东阳看了眼阿香，这丫头上身是件紧身红色t恤衫，下身是牛仔短裙，身上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阿香被他一双眼睛盯的不安起来，她慌忙搬出季清和，“舞会票，季清和想要感谢你帮忙，让我来给你送舞会票。”

    莫东阳皱了下眉头，“什么东西不能白天来送，大晚上你一个女孩子穿成这样安全吗？”

    张扬笑了，莫队拒绝起示爱的女孩子那可是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张扬的笑容还没消失，莫东阳的下一句话，让他竟然有些同情起阿香了。

    “票放着吧。那个野舞会早该取缔了，最近我们就会采取行动。天晚了，让张扬送你回家。”

    二伯的话让莫东阳充满了危机感，他有义务消除掉那些隐藏的隐患。

    比如送把半夜独行的妙龄女子送回家。

    比如取缔掉那个荷尔蒙泛滥的野舞会。

    莫东阳语气严厉得让阿香眼圈都红了，不就是请他跳个舞吗？

    不去就不去，干嘛这么凶她，还扬言把舞会给取消了。

    她十六岁就开始在外面混社会，遇到的男人形形色色，还没有哪一个男人这样声色俱厉得教训过她。

    这男人第一次到自己店里的时间，明明一身痞气，这会偏这么义正言辞。

    张扬也没想到莫东阳这次这么严厉，他看着红着眼圈的阿香，有些无措。

    “走吧，我送你。”张扬的口气依旧有几分没好气，但语调柔了好多。

    “我不用你送，我住店里。”阿香跺了跺脚，往楼下跑，张扬不由自主的跟着跑了几步，才悻悻然的回屋了。

    莫东阳已经进了屋，正叼着根烟在发呆，张扬看着灯光下莫队雕塑般的侧影，心中有些吃味。

    这长的好就是吃香，女人前仆后继的往上扑。

    “看什么？”莫东阳掐断了手中的烟，“你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市里。林局那我去说。”

    张扬一下子慌了，这好好的怎么赶他走？

    “为什么呀？我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赶我走？”

    莫东阳回头看他一眼，张扬跟自己不一样，他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个子很大，其实就是个孩子。

    不能因为自己，把他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清水镇不安全，你最好相信一个莫家人的直觉。”莫东阳走过去拍拍张扬的肩膀。

    张扬甩开了，心中有种屈辱感，莫队把自己当什么了？需要照顾的孩子吗？

    反正不是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

    “不，我不走。不就是一个清水镇吗？龙潭虎穴我也敢呆着。”

    莫东阳盯了张扬一会儿，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点男人的意思。

    “好，你不走也可以，严格按我的要求去做。”

    张扬这才阴转晴，凑上去打听，“老大，你那二伯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靠不靠谱啊！”

    莫东阳收拾了脸盆红毛巾，端着出了门去洗澡，留下句：“他什么都没说，我靠的是直觉。”

    张扬‘切’的一声躺回到了床上。

    阿香站在镜子前，仔细的看着自己的脸，年轻美艳。

    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刚才胸中的那股屈辱，现在竟然转化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从来没有人严厉的训斥过自己，如父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