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静默许久, 她看着底下跪的笔直的少女, 有些语塞。

    她反倒是希望庭月能够恃宠而骄，大吵大闹。这样她就能找个理由来罚她, 来打她。

    可她始终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还将罪责全都榄到自己身上, 不想让她责怪皇帝。

    太后不是个会乱发脾气的人, 此时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罚她, 只能干巴巴道：“你现在去, 将院子里剩余的雪都扫干净。不扫干净不准吃饭！”

    庭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惊喜, 头扣在地上，道：“奴婢谢过太后。”

    太后不再看她, 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 “哼。”

    跪的时间太久, 冬日的地砖冰凉刺骨。庭月起身时, 一个踉跄，直接趴在了地板上。

    太后目瞪口呆, 脱口问道：“疼不疼, 赶紧起来。”

    庭月抬起头, 娇嫩的面颊上染上了些许不好意思，显得格外娇憨。她朝着太后一笑, 露出两边的小梨涡, “太后, 奴婢不疼。”

    太后被她逗笑，随即又板起脸，冷声道：“想这样免了受罚？偷奸耍滑的小伎俩！”

    庭月从地上站起身，使劲摇了摇头，咬着唇道：“奴婢马上就去。”

    雪下了已快过一个礼拜，早已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常年不见光的犄角旮沓，还残留一些雪。

    画屏服侍太后歇下，才有空过来看一看她。见她心情不错，也笑着道：“看你这副傻乎乎的模样，怕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庭月放下手中的扫帚与铲子，雀跃道：“姑姑，你怎么来啦，我很快就要扫完了。”

    画屏失笑，屈指在她头上敲了敲，道：“你总是这般，懂事的让人心疼。”

    “我哪里懂事了，总是麻烦姑姑不说，还总是惹事。”庭月摇头，颇为自恋道：“生活虽苦，可我得甜呀。”说完，她调皮的眨了眨眼。

    画屏颇为赞同的点头，道：“今日这事儿算是过去了，这几日，你先不要出去，好生表现一番。”

    庭月点头，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好生表现。

    太后今日累了，一觉直接睡到了巳时。醒来时，窗外已经微微偏黑，她拉了拉床边的铃铛，守在外边的庭月就忙不迭的进来了。

    庭月笑着掀开帷幔，低声道：“太后，您醒了，可是要起身？”

    屋内灯光昏暗，太后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才辨认出庭月的面容，顿时又板起脸，道：“哀家不想起身，想在床上用晚膳。”

    庭月眨眼，随即一口答应下来，“是，奴婢这就去将饭菜端进来。”

    太后摇头，硬着声音道：“哀家今日要吃你做的。”

    “太后想吃什么？”庭月好脾气的笑，即便此时已经巳时，夜很深，她仍旧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带着她一贯的温柔，轻言细语：“太医吩咐过，夜间不宜吃太过油腻的，奴婢给您做一些清淡的如何？”

    太后点头，冷淡道：“哀家这几日食欲不振，总是吃一些清淡的，嘴里总是没味儿。哀家不能吃，你就替哀家做一些荤菜，让哀家看着下饭，也能多吃一些。”她顿了顿，继续道，“就给哀家做一道佛跳墙吧。”

    庭月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退下后，青雉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她看着床上赌气的人，无奈道：“娘娘这不只是为难庭月，也是在为难您自己呀。”

    那佛跳墙以做法繁杂出名，要将所有的调料放进烧酒与姜汁中浸泡湛一下水，水发鱼片要切成不大不小的块状，整齐排放，以便入味。

    太后嗜甜嗜肉，这做法虽是让庭月累得够呛，估摸着太后一会儿也得憋的累死。

    “哀家心里十分憋屈，”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但哀家心里清楚，这两孩子，都是好孩子。此事错不在庭月，却是在我。”

    太后沉声吩咐道：“明日你去一趟汝宁侯府一趟，将若竹接进宫来，就说哀家多日不曾见她，想她了。”

    青雉霍得抬头看向太后，嗡了嗡唇，喊道：“太后……”

    太后闭着眼道：“这件事错不在她，却也只能错在她。哀家绝不允许皇帝费尽心思才稳定一些的朝堂又不安分起来。”

    青雉低着头，不敢接话了。

    她跟画屏一样，对庭月充满了好感。在她看来，庭月除了出身差，旁的地方也没有差的。

    太后往常三餐规律，少有不准时准点。再加上今日太后先前吩咐过，夜晚不食，所以寿安宫小厨房早早歇了火。

    庭月摸着黑，小心翼翼走进去，从桌子上拿出打火石，点燃窗边的烛火，才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她还未进宫时，营养跟不上，曾扮做过男孩，在饭堂做过杂役。那时饭堂的大厨曾教过她许多烧菜的法子，还给她传授了许多经验。虽然那大厨也未曾做过佛跳墙，但她回想着宴会时那道菜的配菜与汤法，手上不停地将食材分门别类。

    许是没有人打扰的缘故，不过半个时辰，庭月就停了手。桌上摆着三道素菜，最边上炖着的佛跳墙也冒出了香气。

    她轻手轻脚的将菜全部装进食盒，快步走出小厨房，朝着寝殿走去。

    “太后最近食欲不振，奴婢今晚做了您爱吃的水晶虾饺，”庭月笑着行礼，连食盒里的东西一一端了出来。

    太后丑时才用了午膳，此时并不饿。她靠坐在床榻上，意兴阑珊的看着桌上的食物，无半分食欲。直到最后一个格子被掀开，佛跳墙被端了出来。

    佛跳墙色泽明亮，汤汁浓郁，掀开盖子，香气瞬间铺满了房间。庭月站在一旁，见太后看着那道佛跳墙，腼腆道：“太后别见怪，奴婢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菜，兴许味道一般。”

    太后咽了咽口水，收回眼神，不自在的咳了咳，道：“哀家不会吃的，管你什么味道。”

    青雉站在床尾，憋着笑，道：“娘娘可一口都不能吃，这大晚上的，对身体不好。”

    太后狠狠瞪她一眼，道：“就你话多！”

    太后是极为讨厌吃这些淡出鸟来的饭菜的，但她夹起面前的豆腐尝了一口，难得又尝了第二口。

    青雉与庭月对视一眼，俱是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笑意。太后能进食，到底不是那么生气了。

    半个时辰后，太后慢条斯理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庭月赶紧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

    太后接过去随意擦了擦，偷偷看了眼恭敬的小姑娘，清了清嗓子，才道：“味道勉勉强强，今日睡的多了，才有些饿。”

    庭月认真的听着，一本正经道：“太后批评的是，奴婢下次一定改正。”

    “……也不必改正，勉勉强强凑合吧。”太后赶紧道：“哀家的意思是，哀家的要求也不高，省得为难你。”

    庭月点了点头，弯腰行了一礼，道：“奴婢明白，是太后温厚，不愿意跟奴婢计较。”

    太后满意点头，佯装道：“你明白就好。”

    青雉嘴角抽动，她朝着庭月挥了挥手，道：“将东西收拾收拾，就下去罢。”

    庭月点头，手上动作加快了些，拎着食盒走了出去。

    青雉重又将帷幔放下，笑着打趣：“太后可是又改了主意了？”

    太后摇了摇头，遗憾道：“庭月确实是好，否则我也不会想着将她给了皇帝。”

    剩下的话未曾说出口，但青雉瞬间了然于心。皇家娶亲，向来娶得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身份，是她背后的那个家族。

    前朝熙明皇帝千古留名，做下的功绩至今为人所歌颂。但他的皇后却其貌不扬，是崔氏出了名的无颜女。熙明帝娶得从来不是那个女子，而是那个出身崔家嫡长房的崔家嫡女。

    青雉心里叹了一口气，将太后哄睡了，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

    庭月拎着食盒走在青石子路上，一蹦一跳，显然是心情极好。

    她回忆起太后放八个的神色，想来是对她做的饭菜极为满意的。

    既然这样，那她就经常给太后做饭罢？

    屋子里烧着炭火，与外边的温度简直差了太多。方才做饭时一直在用冷水，庭月的手都已经冻僵了。刚进屋子，庭月就蹲在火盆旁边，伸出手放在炭火上面烤。

    “就这么冷？”

    庭月一惊，从地上站起身，警惕的看向身后，就看见了懒洋洋靠在窗边的男人。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询问：“你怎么来了呀？”

    邵从湛身上的道袍还尚未换下，头上仍挽着一根葡萄藤，看起来仙气飘飘的。

    他快步走到庭月身边，抓起她双手往怀里塞，促狭道：“这么冷，爷给你暖暖。”

    庭月脸稍微红了红，但也只一瞬。

    无他，她都已经习惯他这样时不时满嘴骚话了。

    庭月翻了个白眼，将手直接伸进了他怀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笑意，道娇声道：“冰不冰？”

    她的手跟冰块似的，修长白嫩的指尖直接挑开了衣襟伸进了渎衣里，冰的邵从湛一个激灵。

    他抓住小姑娘的手腕，一脸享受的闭了闭眼，凑近庭月的耳朵尖，在她耳边哈气。直看到她耳朵通红，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咬得极重：“不冰，爷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