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界四海中, 无论是仙人还是凡人甚至是魔者，都有着属于各自的领地。

    在上古洪荒之乱后，混沌兽被灭。三族都固守在各自的领土上休养生息，互不侵犯。就算偶有一些小动乱爆发, 但影响都不会很大。

    万物生灵中，唯独妖族一族是个例外, 属于他们先祖的故土, 被覆灭于洪荒的一场大战中, 毁于一旦。

    整个妖族族群, 只能是流浪在人界与魔界的地盘上，靠着不停地迁徙，从一处地方走到另一处地方，永远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而混沌兽正是远古妖族一脉的祖先, 所以至今三界各族的人们，都或多或少对妖族之人有些鄙夷偏见。

    或喜欢记恨他们, 或喜欢轻视他们。

    在这样艰苦的生存环境下, 就有不少妖怪选择逃离了族群生活，偷偷混迹于凡人或魔者之中，做些不入流的坑蒙拐骗勾当。

    也有极少数的妖怪们, 将自己彻底伪装成凡人，在凡界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生活。

    还有些则喜欢找一个强大的主人，与主人定下契约, 做他人一辈子的附庸。

    所以在大多数三界之人的眼里, 提起妖这种生物, 只会有两种印象，要么是虚伪狡诈，要么就是卑鄙下贱。

    画调烟不信明灭师兄的话，她特地下界去，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魔狼一族的族群。

    魔狼这种妖怪，生而拥有强大的妖力，对比那些颠沛流离，步履维艰的妖族中，算得上是过得比较好的了。

    画调烟找来了魔狼一族的长老，向长老询问着，“请问您长老，贵族族内最近，是否有走失过一只小狼妖？”

    师兄既然说那小狗是一只魔狼，那自己何不直接找魔狼一族的人来问清楚呢？如果事实真的如此，自己也可以把小家伙送还给别人。

    妖族之人，应该都很疼惜族内的幼崽，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画调烟以神将的身份下界找到他们，问话时的态度又谦卑有礼，给与了对其他生物族群应有的尊重。

    她赢得了魔狼长老的好感，所以向来避世不喜欢与外人亲近的长老，也乐意接待了画调烟。

    长老觉得很奇怪，有天界仙者还是神将之位的人，跑到妖族的族群来找他们，已经是够奇怪的了。

    为何这个女仙还会关心他们幼崽的事情？

    “没有，我们最近没有幼崽走失过……”长老继续解释，“我们魔狼一族，繁衍艰难，都很重视幼小的小狼妖。是不可能发生有幼崽走失这种事情的。”

    画调烟看一眼他们所生活的环境，放眼过去皆是冰川所覆盖的大地，寒风终年肆虐着这里，她一路从天上飞过来时，看见的是方圆几百里都无半点的人烟。

    何止是人烟，鸟兽都无踪迹。只有白茫茫一片的严酷寒冷。

    “那你们族内，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丢失幼崽的情况吗？”画调烟难免好奇。

    长老想了想，犹豫着开口，“我们这些年来，唯一失去过一个孩子……那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死在了冰川之中……”

    魔狼长老年迈的声音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哽咽。

    画调烟动容了，“那……怎么会有这样不幸的事情呢……”

    “他的母亲因为生他难产而死，他的父亲又被人族的修士所杀……他执意要族人为他报仇，他说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长老顿了一下，“没有族人答应他……那个孩子就决定自己去报仇了……”

    说到后面，魔狼长老也许是回想起了当年，“等我找到他时……那个孩子……就躺在冰川上，已是一具尸体了……”

    长老的声音在其间断了好几次，总算把一段话讲完了。

    “我能问一句，那个孩子叫什么吗……”画调烟自己也不知怎么了，话到了嘴边，有了这个意外的疑问。

    长老叹了一口气，“那个孩子叫辛……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快成年了……”

    画调烟不知道自己捡到的那个小家伙，在回到它的族群身边后，是否也能顺利的长大成年。

    于是她对长老请教道，“长老，我想问您。如果有一只妖没了它的妖丹，那这只妖会怎么样呢？”

    魔狼长老收回了思绪，看着眼前的画调烟道，“妖族之人，如果失去了它的妖丹。那就只剩下两种选择。

    要么找一个强者依附一生而活，要么选择归隐山林，变回兽类。选择重新做回一只灵智未开的动物。就当自己真是个畜生，过下辈子苟且偷生的畜生生活。”

    画调烟听到这里，她低下了头，有了自己的考量。

    此番下界，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找到那个小家伙的族群，并送它回到它的家人身边。

    但画调烟也得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她心情复杂的重返天界，并未先回去看那个她捡回来的小家伙，反而是直奔师兄明灭的洞府而去。

    洞府门前的小仙童见是明灭仙上的师妹，调烟神将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告知画调烟，“仙上去练剑了，调烟神将要坐下来喝茶等一会吗？”

    这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她能偷偷溜去，跑去偷看师兄练剑。现在师兄是仙上，她是神将。

    画调烟只能留下来喝茶，正儿八经的去等师兄。

    “好……我等着师兄。”就连画调烟张口闭口唤明灭仙上为师兄，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举止太过亲昵，没有一个神将应有的沉稳持重。

    明灭也并未让画调烟久等。

    一盏茶还未喝完，画调烟就见着门外，还隔着老远。

    就有一位俊逸挺拔的男子，穿了一袭黑色绸衣，手里拿着长剑，朝着这间屋子飘然而来。

    画调烟放眼看去，只看了一眼。她心里还以为，这个男人好像，根本就是一路朝着她心里走来似得。

    等走近了一些，画调烟就看见那人在俊隽出众的容颜下，携带着一种清冽出尘的气质。看着他，就像是在看月下的白雪，清冷而无尘，宁静而致远。

    这种境界已是到了，不是美不美的问题。

    他就是他，天上地下，仅此而已。

    而他，就是画调烟的师兄，明灭仙上。

    画调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亲身迎到门口去，只知道怔在了原地，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明灭回来时，见仙童告知是师妹来了，他连剑也未放就赶来先去找画调烟了。

    他见师妹呆呆的有些晃神，便也没先进屋子里去，反而是停在了门阑前，站在了画调烟面前，瞅着端详她看了一个仔仔细细。

    “听说师妹下界去了，回来的到也快……”一见着师妹，明灭就忍不住对她放低了姿态，轻言轻语了起来。

    画调烟被明灭的声音拉回神来，见自己居然在师兄面前失神，难免有些失态。

    她先怯弱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开口，“师兄……我想……我想……”

    “想怎么了？”明灭笑了一下，“师妹不说出来，师兄怎么能帮你办到。”

    “进去说吧……站在门口说话，又像是个什么样子。”

    明灭抬脚正准备从画调烟身边擦肩而过，却感到被某个东西轻扯了一下。

    画调烟捏住了师兄身上的一处衣角，鼓足了勇气说道，“师兄，我想收那个小狼妖为徒……把它留在天界……”

    虽说她留住了师兄，可说这话时她又不敢看向明灭，干脆就在说话的时候闭了眼。

    明灭从画调烟的脸上闭眼说话的神情，一路看向了她捏住自己的手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灭这话里虽冷，和上一句对师妹说话的语气之间，有着天差地别之感。可还算是没有生气发怒。

    然而画调烟没察觉出，明灭连师妹都没唤，直接是用了“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收它为徒，对它好……”

    “胡闹！”这句的训斥，声音就很大了。

    明灭一把扯开了师妹的拉扯，自己走进了屋子里。

    “你明知道它是魔狼一族的妖类，还要执意收它为徒？将它留在天宫，留在你的身边？”等走到了屋内，明灭又停下来，转身看着画调烟问道。

    “师兄，小家伙不是魔狼，我特地下界去求证过了。”画调烟也走进了屋内，慌忙与师兄解释道。

    “小家伙？你叫它小家伙？你特意私自下界去，就是为了那个魔狼？”明灭脸上的线条，逐渐变得冷硬了起来，“你现在是在指责师兄我，对一头魔狼看走了眼吗？”

    他觉得心里似乎有一团气，憋着难受极了。

    画调烟已是知道师兄神色不对，可话已经起了一个头，此时不说又能再等到什么时候呢？

    “师兄……就算小家伙它是魔狼吧……”画调烟无意在小家伙的出身上，与明灭再争执什么。

    她攒紧了手心，抬眼注目着明灭，“师妹从未求过师兄什么……现在，就算是师妹我求求师兄了……让我收它为徒吧。无论它是什么样的妖怪，我都会教导好它的。”

    明灭的脸色阴沉到好似附着了一层霜寒，他手里紧捏着佩剑，手心在长剑的剑鞘上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此鞘非金非石非木，是他逆鳞选择的剑鞘。他的逆鳞只甘愿被它束缚，不得放肆。

    如今……

    明灭紧紧盯着画调烟，“师妹第一次开口求师兄，就是为了这种事情？”

    “要求师兄什么呢？是求师兄准许你收那狼妖为徒……”明灭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跟着在哆嗦，“还是求师兄准许师妹，让你去待它好？”

    师兄的话里冷得像冰，刺得画调烟愣了片刻也说不出话来。

    画调烟还从未见过明灭有过这个样子，她踌躇着开口，“这……这有什么区别吗？”

    收了徒弟，自然是要对徒弟好的呀。师兄说的这话，怎么让她不明不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