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这不怪他懒, 主要是昨晚顾清明折腾了他一夜。反反复复很多次，到最后陆惊蛰意识都有些恍惚了，顾清明才终于放过了他。

    陆惊蛰以前就为此人的身体素质惊讶, 如今更是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翻了个身，双腿的移动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顿时他后背一僵，停止不动了。

    “你醒了？”顾清明感受到身边的人翻了个身，连忙问道。

    陆惊蛰用被子半蒙着脑袋，点了点头。

    顾清明从后面抱住了他然后笑着说道：“昨晚我有点过分了, 早晨的时候帮你检查了一下, 有点肿，所以给你上了药。”

    “！！！”陆惊蛰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己睡的这么死吗？！某人给自己上药自己都不知道……

    顾清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继续问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陆惊蛰将被子一拉, 整个人都缩了进去，瓮声瓮气的说道：“好……好多了！我还想睡会儿，别打扰我。”

    顾清明倒是觉得自己一定是失心疯了, 他低头看着被子里露出来的陆惊蛰的一点点头发, 都觉得可爱的不得了。忍不住亲了一口说道：“那你再睡会儿。我去弄点吃的。”

    陆惊蛰真正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过了。他洗漱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颊消瘦了很多, 本来温柔平和的面貌竟然显得有些颓废。头发更是长长了许多, 低头洗脸的时候竟然会落下去遮挡他视线。

    陆惊蛰翻箱倒柜的在家里找了好久, 总算是找到一根用来捆绑五金材料的透明橡皮筋, 然后将头发大半部分撩起，扎了个小揪揪。又看了看镜子里，终于觉得顺眼许多。

    “惊蛰，吃饭了。”顾清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陆惊蛰连忙走了出去。

    顾清明刚端着一盘土豆丝从厨房出来，看到他的一瞬间楞了一下。

    陆惊蛰问道：“怎么？忘记放盐了？”

    “那倒不是。”顾清明将土豆丝放在桌上，然后走过去抱住他说道：“是我的宝贝儿太甜了。”

    “那你会不会觉得太甜了会腻？”

    顾清明笑：“不会，你老公我最爱吃甜食了。特别美味。”

    陆惊蛰：“……”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在饭厅落了座，陆惊蛰看着桌上的菜做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菜？”

    “都是逼出来的。”顾清明说着夹了一块桌上的清蒸鲈鱼，沾了点酱然后放入了陆惊蛰的碗里：“你不会做饭，只能我来了。”

    陆惊蛰看着碗里的鱼肉，半晌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饭？”

    顾清明愣了一下：“猜的。”

    陆惊蛰不动声色的吃了鱼肉，又夹了一块鱼香茄子说道：“你还猜到我喜欢吃鱼香茄子了？”

    “啊？这个……”顾清明连忙说道：“你喜欢吃吗？那可太巧了。”

    “哦……”陆惊蛰看了看顾清明，他的脸色一如往常。也是，脸皮厚的人能看出来什么？

    陆惊蛰大学的时候喜欢看书，什么类型的书都看。他还记得他曾经看过一本关于记忆的书籍，里面如是说道。

    人的记忆一旦进入大脑，将像个记忆球一样，永远储存在大脑里。如果你忘记了，不是因为他从大脑里消失了，只是因为那一个记忆球上落满了灰尘，你暂时感受不到罢了。

    而外界发生的一些事情，将会是吹开那层灰尘的清风。或许就在某一次，某件事的推动下，一阵清风刚好吹开了某一个记忆球外面的灰尘，那部分记忆就会重新苏醒。

    陆惊蛰的清风，就是死亡。

    在他死亡之前，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片段，一些是他闪闪发光的记忆球，还有一些则是他布满灰尘的记忆球。

    在清风吹开灰尘之后，有一个记忆球终于亮了起来。

    陆惊蛰看到了之前梦里，出现过很多次但是一直看不清脸的那个人。那个时不时走到自己旁边，帮自己看看屏幕指出修正意见的人；那个和自己在机房里朝夕相处的人；那个自己在学校走廊堵住表白的人；那个总是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一脸冷漠的人……

    而那个人的面貌，和眼前的人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他抬头看着清明，他正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他的五官，不笑就显得有些冷漠，但是此刻眼里的温柔却异常清晰。

    “学长……”陆惊蛰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啪，顾清明手一抖，碗差一点就掉在地上。他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陆惊蛰，他想起来了……他的记忆恢复了？

    “……”顾清明迟疑了一下说道：“蛰儿，你都想起来了吗？”

    陆惊蛰摇了摇头：“不是全部。但是……好像关于你的部分都想起来了。”

    顾清明没想到陆惊蛰的记忆恢复的这么快，这个人比他想象的强大许多。此刻他的内心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心。不知道惊蛰会不会怪自己没有告诉他。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宝贝儿，终于有了关于我的这部分记忆，有什么感想？”

    “感想吗？”陆惊蛰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然后认真的说道：“真不敢相信，竟然是我追的你。”

    顾清明：“……”

    陆惊蛰站起身子说道：“吃饱了，味道真不错。按照我们家一直以来的传统，你洗碗哦。”

    顾清明：“……”

    “还有，顾清明这名儿……”陆惊蛰说着笑了起来：“为了和我取个同类名儿套近乎，真是难为你了。”

    “取笑我？”顾清明起身两步走过去，一把将陆惊蛰抱住按在了沙发上：“取笑我是不是？”

    “诶，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我失去记忆这件事啊？”陆惊蛰被他压在沙发上问道。

    顾清明叹了口气：“我要是上去就说，你失去记忆了，其实我是你老公……你怎么想？估计当我神经病吧？”

    陆惊蛰想了想那个画面，确实有可能。

    “而且，我多有魅力，重新追求你一次肯定能成功！况且，咱们在一起六年了。我重新追求你一次，还能再找回初恋的感觉，多好。”

    陆惊蛰伸出手摸了摸清明的嘴唇：“你就是说的好听。”

    顾清明埋头啃了他锁骨一口说道：“我就只是说的好听吗？难道做~~~~的不够好吗？。”

    故意拖长的字眼，表示顾清明这人又厚脸皮了。

    “别犯浑，难受着呢。”陆惊蛰害怕他又折腾自己，连忙说道。

    顾清明笑：“晚上再给你上一次药就好了。我以后控制一下。”

    午后的阳光洒了进来，驱散了屋里的一大片阴霾。两人很久没有过这种日常生活了，窝在沙发上竟然一刻也不再想动。

    “我的记忆里，除了多了你的部分，没有任何其他变化。”陆惊蛰窝在沙发上，靠在顾清明的肩头：“也就是说，要么这就是我全部的记忆，要么就是我还有一些没想起。”

    顾清明看了看他，当初自己不说，确实是害怕太贸然，惊蛰不相信自己，反而疏远自己，无法保护他。如今既然他早已经想起了这些，其他的自然也可以说了。

    “你还有很多记忆没有想起。我之前答应过你，这次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顾清明说道：“我下午两点约了一个重要的人。我们准备一下就去见他。”

    “啊。好。”陆惊蛰心中明了，这件事绝对不是进入游戏过关这么简单。不，或许对于别人来说确实是，但是对于他自己，肯定没这么简单。

    顾清明想了一下又问道：“但是见他之前，你先告诉我，你身上捆绑的那个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身上有系统？”陆惊蛰反倒是有点惊讶。

    顾清明点了点头：“只是我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什么。”

    陆惊蛰其实从未想过故意隐瞒清明，刚开始第一个世界，是因为刚进游戏，谁也不能相信，毕竟自己这个拖后腿的系统很容易被玩家利用；进入第二个世界的时候，他还没有察觉出来这个系统的不对劲，直到小童那一次系统开启的莫名其妙，他才意识到那个系统是真的想让他死。

    之后他特意叫过系统出来，试探了几次。发现只有当自己明确在对系统说话的时候，心里想的事情才会被系统捕捉到。也就是说，虽然是在心里跟系统对话，但是并不是所有心里想的内容，系统都能知道。

    而这种系统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吗？

    不可能。

    系统的背后一定有人，就像这个游戏的背后一定也是某些人，或者某个游戏公司。

    那么，如果自己说出来，或者是写出来，表现出来，很难不暴露自己关于这个系统的真实想法。

    于是，从小童那一次开始，陆惊蛰就决定隐瞒这件事，即使顾清明也不能告诉，直到他听到自己拥有了一张复活卡的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摆脱系统的机会到了。

    陆惊蛰对顾清明说道：“我的系统是炮灰系统，独立于游戏之外。在一些危险的时候，他会给我下达指令，我必须让自己以身涉险，否则就会死。”

    顾清明听完眉头紧皱：“原来是这样。难怪……”

    “我最初以为自己是和其他人一样捆绑了系统，只是自己倒霉，分的系统不好罢了。”陆惊蛰继续说道：“直到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我那个系统明显有问题。所以，我这一次将他解决掉了。”

    陆惊蛰给清明讲述了包括复活卡和他最后逃出来的所有事。

    “还说我保护你。”顾清明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结果，反而你一直一个人在战斗。”

    陆惊蛰也伸出手回抱了顾清明：“不是的，没有老公的话，我早就死了。”

    话音刚落，两人均是一怔……

    “你你你再叫一次！”顾清明两眼放光。

    “不要！”

    “好久没听到了，你从前一直都是这样叫我的！”

    “啊？有吗？我不记得了！我失忆了！”

    “宝贝儿，叫一声，就再叫一声好吗？”

    “唔……老公……”

    *

    咖啡馆里，吸烟区坐着一个男人。

    他脸颊消瘦，向下凹陷。但是眉眼却好看的很，眼神清澈坚定。他掏出一只烟点燃吸了一口，好半天一阵烟雾才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

    他看了看时间，刚好两点。

    “欢迎光临。”

    门口的语音器感受到有人经过，发出了欢迎的声音。

    男人抬头看了看，只见两个高挑的身影往自己这边走来。

    他连忙将烟摁掉，喝了一口薄荷水，笑着对走来的人打招呼：“顾朔，你俩可真准时，早一秒都到不了。”

    顾清明笑了笑将一个椅子往后拖了拖，让陆惊蛰坐下后，自己坐在了旁边说道：“不迟到就行。”

    这时候服务员端了两杯饮料上前，一杯咖啡递给了顾清明，另一杯白水递给了陆惊蛰。

    陆惊蛰眉毛一挑：“她怎么知道我不喝饮料？”

    男人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惊蛰，嘴角划过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说道：“我点的，惊蛰你不喝饮料，咱们当然都知道。”

    陆惊蛰看了看眼前的人，看来这个人是属于自己丢失记忆那部分的内容了。

    顾清明对陆惊蛰说道：“彭雨，是我们的朋友。”

    然后又对彭雨说道：“他已经想起我了，估计你也快了。”

    彭雨笑：“还是爱情的力量伟大。”

    顾清明点头：“那肯定的。”

    彭雨笑：“给你点阳光还灿烂了。”

    陆惊蛰问道：“我想起了一些以前和清明……突然发现清明这名字喊习惯了，你本名已经离开了我脑海……”

    顾清明笑：“挺好啊，叫我什么都喜欢。”

    “我以前和你在机房好像没日没夜的呆了很久，我们是在干什么？”

    “帮乔教授做一个项目，给一家企业设计程序。”顾清明说道：“我是被乔教授特意喊回来帮你的。”

    陆惊蛰想了一会儿：“所以，其实我是个电脑高手？”

    “嗯，不过有一点没问题，虽然你游戏玩的不错，但是你确实不太沉迷，你更喜欢做其他项目。”顾清明说道：“不过你食药监局的工作是真的，你毕业后没有参与专业相关。”

    陆惊蛰总算是对自己的信息稍微有了一些把握。然后说道：“你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彭雨拿出了一叠资料递给了陆惊蛰，然后说道：“我来说吧，我就开门见山了啊。”

    “你现在进入的这款游戏，就是顾朔搞出来的。或者说初代是顾朔搞出来的，后来的版本都是在当年他搞出来的初代基础上不停的完善和加工。最初顾朔只搞出了五个恐怖世界，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十个层级，每个层级至少五十个恐怖世界，从而保证大家反复进入的时候也不会重复。”

    陆惊蛰听到这里问了一句：“那么，后来的版本，是谁搞的？”

    彭雨说着抬眼看了看顾朔，他表情严肃，但没有阻止自己。

    于是彭雨请了清嗓子说道：“是苏耀。当时这款游戏顾朔卖给了一家游戏公司，后来苏耀将这家游戏公司收购了，然后进一步的开始研发，拓展，达到了目前你所见的规模。”

    “可为什么游戏里死了，人就真的死了？”陆惊蛰皱眉。

    彭雨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是一款非常精密的体感游戏，玩这款游戏需要穿上一整套的游戏套装，从而你身体的每一处，包括指尖，包括毛发都能体会到完全真实的体验。而你在游戏里经历的所有东西也会完全呈现在你的身体里。游戏里所有的恐惧，死亡，你的身体也会真正感受到。所以，在游戏里死亡的，百分之九十九现实中也会真正心脏骤停而死。”

    “等等……”陆惊蛰觉得这段话和他的认知有了非常大的偏差：“我之前就想说了，如今科技虽然异常发达，你所说的和真实感受一模一样的体感游戏确实可以做到，但是，我却是真实的进入了游戏世界里。这可完全不一样……”

    彭雨楞了一下不再说话了，半晌，顾清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说了要告诉你所有真相，不会再瞒着你，骗着你。”

    他将手中的小勺不停搅动着咖啡，咖啡开始转起一圈一圈的旋涡。

    “你从来就没有真实的进入过游戏。“顾清明的声音清澈而冷静。”或者也可以说，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从游戏世界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