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离魂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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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卿姝看着这段时间的星阵图变化情况, 这么多年来星阵从来没有如此紊乱过,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星阵是魂晶所制成的阵法。虽然星阵塌了并不会有什么危害, 但是这究竟预示着什么灾祸,没有历史可以考据,没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想了想担忧最是无用,跟着门主缓缓移步到了洗妄海边的界碑附近, 看着不甚清明的洗妄海水:“五溪湖中央的那个小岛是不是被淹了?”安卿姝秀眉微微蹙起,“若是亡魂数量超过负荷,是不是画阵也会受损?”
星灼定然也是想过这一点, 艰难点了点头:“情况倒是能控制住,亡魂都不算是恶魂, 极恶之魂我可以收了做‘恶子’,实在残缺的我可以收了炼制魂晶, 但是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
手腕上的琴弦似乎都想绷直了等着弹奏一曲“安魂曲”,安卿姝压了压琴弦,毕竟夜深扰了他人清梦事小,若是都看到言念化成的女相, 这辈子也就装不了高冷了。想起了百里景元便转了话锋:“你近来可有百里景元的消息?我倒是见到了他近来新收的一个病歪歪的徒弟, 叫林景琛, 你可以去看看,他倒是也有点像——”安卿姝不想提起那个名字。
“哦?”星灼冷冷道, “师父他怎么了?即便是他用傀儡潜伏在乌羽门的时候, 我也没有跟他有过什么正面交锋, 从那次你们‘逃离乌羽门’之后,我便是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言念掏出了那三个瓶子,递给星灼解释道:“这是岩心草,这片上面有那个林景琛绘制的阵法,那样精妙的阵法,我倒是低估了这个弟子,竟是个阵法奇才!”
“你到底想说什么?”星灼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师父,林景琛,岩心草,这些有什么联系?”
“门主定然知道岩心草是什么?林景琛是个病歪歪的家伙,多年前药师不是有个弟子铤而走险去摘了岩心草?林景琛该就是那弟子的儿子。”
顿了顿又继续道:
“我猜师父是为了摘岩心草给林景琛续命,然后伤了魂魄,现在可能……”安卿姝怎么也不能把“痴痴呆呆”四个字同百里景元结合起来,闭了嘴。
“百里师父为了林景琛去摘岩心草?”星灼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浓重夜色却也藏不住她眼底汹涌起来的火焰,“你竟然这么想怕不是坏了脑子?怎么可能?你亲眼见着百里师父去摘岩心草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猜的……”安卿姝嗫嚅着,门主冷冷哼了一声,吓得把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顿了顿又道:“但是林景琛也不知百里师父去哪了?”想着林景琛说过的话,“不对,百里师父让林景琛去参加百派炼丹大赛,林景琛说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百里师父既然又替他摘岩心草续命,又容忍他和藏锋门等数十个和千寅门公然作对的门派来往,只怕不是要彻底毁了清邛派,门主你不觉得这根本不是百里师父行事风格么?其中一定有什么利害关系是我还没发现的,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安卿姝猛然想起来——
“门主可知道有什么偏门阵法需要用十二个人来布设,这倒真是我的知识死角了!”
星灼还在气这个“百里师父为了林景琛去摘岩心草”这个猜测,并没有听清楚安卿姝的问题。根本没有一点点可能性!世界上根本不会有谁会为了另一个人去摘岩心草……即便十几万年里有这么两个例子,却是不得以而为之,而且最后都是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百里师父是人中翘楚,他若是想要岩心草,他有一万种办法弄到,绝对不会自己去摘!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去摘岩心草?”安卿姝也发现门主根本没有听他讲话,“门主,你只爱你自己,你不信‘爱’,不信‘喜欢’,”说到这里又觉得这是一个过于大而空洞的话题,又开始信口开河:“虽然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若是有一天我真的伤了千与的心,我可能要这么‘自残’一下祈求他回心转意,如果能得话,那后半辈子痴痴傻傻……他应该会怜惜我好歹一片真心……”
“言念!”门主摆出一个很不耐烦的表情,“你为何总是要在我面前说蠢话干蠢事,我看上去会管你为了什么‘回心转意’去摘岩心草?”话一出口似乎也觉得有点伤人,“你们过的开心是你们的事,我这样也很开心,你不用在我面前炫耀什么。”
“对着我这张脸,你竟是叫得出‘言念’……”安卿姝突然觉得门主的心不是像石头,而是就是石头,又硬又冰又冷的石头,但是确实就是忍不住想在她面前故意恶心她、惹怒她,“你是我的师妹,我唯一的师妹。我在你面前就一点都不想假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可以?就跟我在君千与面前一个样。”自然是希望你能解开心结,活得情感、情绪都更加丰富。
门主大约是懂了,转了话题:“你回来唠叨这么多,没有拉着我看沙漏听漏刻滴水声……你的君千与呢?吵架了?你这准备去摘岩心草?苦肉计?要不要我去帮你通知一声?以免你魂飞魄散一下子跌进洗妄海都没人知道——”
“门主,”安卿姝甘拜下风,平时看上去不声不响的人如药师能语出惊人,平时就无比毒舌的星灼若是被惹怒了一定会怼死你,“我预感……林景琛还有百里师父,甚至刃青山那些门派背后肯定谋划着一个非常大的局,我需要帮手!”
“我去找百里师父!”星灼脱口而出,“你不是信任我么?局?你仿佛漏了些东西——”
安卿姝心虚地低了低头,心底涌起一阵悲伤:“我知道,承影剑,过不了多久定是天下人都会知道,消失了数万年之久的承影剑竟然现世了……我,我感觉有些关于我关于君千与的很重要的事情,我还是不知道……心里有时候觉得有点空。”
门主没接话,顿了顿说了句玄而又玄,难以参透的话:“你不知道的,就伤害不到你。”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此行的任务是揭开登仙药方的骗局,你应该记住这一点。”
“登仙药方……百里师父,承影剑,还有那个古怪的阵法,这些我目前都无能为力,”安卿姝一点点厘清了思路,冒出来一个俱佳的主意,“目前我倒是能制住这个林景琛,我们可以把他拴在我们一条船上!”
门主脸色依旧阴阴地,安卿姝有些不敢去看她,却听到她开口:“换回男相,我们去看看那三只离魂兽。”
安卿姝深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不是真的要去摘那什么岩心草……”
“别逼我帮你换。”
“我若是拼死不换,门主你就是杀了我也无可奈何,去看离魂兽为何要换男相……”即便是嘴上说不愿意,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立马换了回来。手上琴弦都在微微颤动,这四根琴弦可是它们的神魂炼制而成,公然拿着琴弦去岂不是公然挑衅?哆嗦着手去解琴弦……
“不许解。”
“师妹……我、我错了还不成么?你究竟为何要去看离魂兽,天都黑了,现在去吵醒了它们岂不是死路一条?尽管你嘴上不信,还是觉得百里师父有可能去摘了岩心草?”
“是!”
言念听道这么个回答,咬了咬牙,师妹曾说师父是她今生唯一愧对的人,想来这份愧对还有师父的偏爱都不是自己承受得起的,自己是条池子里不幸被殃及的鱼。
门主既是要去谁也阻止不了,即便是明知险境也会一意孤行。拒绝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去?现在去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一眼,若是离魂兽醒了我们就跑,我跑的不够快的话门主你一定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那……”
话音未落,言念只觉肩上一紧脚下一空,“嗖”地一声,身边界碑不见,变成了之前从未见过的一块巨石,脚下土地十分松软若沼泽一般叫人不敢乱动,颜色比砖红色还要深上两分,颗粒粗大,又像是稀疏堆起来的红色的雪花,吸收了天地之间一切声音……不知是脚软还是在往下陷,忙不迭微微移动了步子,顺手抓住了身边星灼的衣袖。
四野静谧到让人只听得到自己怎么也调节不平的呼吸声,二人都不敢乱动,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可能是第一个,自然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没有勾魂使,没有鬼差,没有白无常,也没有孟婆那一碗汤,没有靠近洗妄海面时那样扑面而来的深深怨念与阴气,只有这样不鲜艳却若血液般刺激眼球的红,还有让人物我两忘得静……
言念偏了偏头,想知道这样细细长长无声流动的水,仿佛都要被那河床吞噬掩没,最后怎么流淌出洗妄海那般迅猛的水势,还有中下游那一泻千里毫不夸张的落英涧?
星灼静静站了很久,岩石边上确实有不少凌乱的痕迹,并不新鲜,被一层稍稍细些的红色土壤轻轻盖住了,二人一点点用视线摸索、丈量、勾画出那场“困兽之斗”的情形,看到那块形状奇绝,似“并蒂莲”、“连体婴儿”一般的岩石中央往里凹陷处残留的狰狞突兀的血迹,言念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突然出现一声粗粝的响鼻声,伴随着喑哑低沉的几声“哼哧”“哼哧”……
言念缺氧到几乎没有时间反应过来,这鬼地方实在是乏善可陈,各种物理参数似乎都不寻常,那声音听上去若隔着远远距离,可是脖颈之上却清晰地能感受到夹着黏稠水珠喷过来的热气,以及长长触须滑过这一带敏感肌肤的瘙痒……
言念扭头瞧了瞧,三只……一起来了!
星灼脚下狸力迅速躲闪,言念只觉得被强行劈开的气流把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割的生疼,此时竟然又听不见风声,却是瞬间卷起红色土壤形成的风暴……言念听得清肌肉被撕开的声音,却是不知道伤的是狸力,还是星灼,还是离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