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洛林得体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有丝毫慌乱。

    “你知道的比我以为的还要多，是劳拉告诉你的吗？”

    他来果然为了这件事。

    “她是怎么说的？说我骗了她, 然后把她关进了41号监狱？”洛林问。

    在监狱短短的交流中, 劳拉告诉肖茉莉, 当初第一个把这种意识转移技术带入地球的就是她, 而第一个买家就是罗威。可是罗威在交易中却使了手段把她关了起来。而后“罗威”就死了, 被兄长“罗宁”亲手杀死。

    事实上，当初真正死的人是哥哥罗宁, 罗威杀死罗宁后，占据了罗宁的身体, 成为了当时的政坛领袖。可是由于他鼓动提倡战争，坚决不接受星际社交，从而引发了第一次星际大战。

    最终，第一次星战以未蓝人横空出世各打五十大板告终，而他也因为在战争中的各种激进决策, 导致无数士兵遗骸如今依旧漂泊在太空中无处寻觅，引发了民众的不满。

    再一次失去权力后，罗威依旧没有死心，因为他早就选好了下一个身份。

    这个人就是洛林。

    年轻的洛林很早就进入了军政界, 未来一片大好, 在各个势力都很有人缘，是个绝佳的人选。他故技重施地取代了洛林, 假意反对罗宁政权, 最终又一次站在了地球联邦的制高点。

    可是他骨子里, 还是那个战争狂人。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鬼，一次又一次地蜕皮，附身在他的猎物身上，完成自己的野心。

    就像公元时代东方的惊悚故事中那样，画皮而生。

    面对这样的洛林，肖茉莉觉得不寒而栗。

    科技发展到今天，难道是为了孕育这种“怪物”吗？

    “你在玩弄生命。”肖茉莉说，“我父亲告诉我，所有不尊重生命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洛林仿佛听到了什么更好笑的事。

    “你的父亲？著名的生命科学研究专家肖恩博士？那请你回答我，如果改造生命是错的，你和你姐姐又是怎么来的？”

    “你们就是基因实验诞生的作品，如果这件事是错的，你的父亲就是首位的刽子手！你们就是恶魔的果实。”

    “不许你侮辱我父亲！”肖茉莉怒斥，“我父亲的研究服务于人类的整体进化，他热爱生命，善待生命，和你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同。”

    “看吧，就是这样，人一旦遇到和自己相关的事，就会打破自己的标准，用另一套冠冕堂皇的言论去美化它，然后自诩正义。茉莉，你和你的父亲真是一模一样。”

    肖茉莉按住胸口的愤怒。

    “告诉我，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肖恩的死和洛林脱不开关系。

    洛林笑道：“不管你信不信，你父亲的死不能归罪任何人，是他自己不想活。”

    他终于扯下那套面具似的伪装，用一种极尽轻蔑的语气说：“我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我欣赏他的才华，我甚至和他分享我的知识和阅历，可是他越来越不可理喻，在我把意识转移技术介绍给他的时候，他甚至说我疯了？”

    “你们可真有意思，我当罗宁的时候，哥哥说我是疯子，我成了哥哥，事事模仿他来，你们又说我是疯子，如今我是洛林，是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受人爱戴的联邦总理，却还是有人说我是疯子。难道疯的人不是你们吗？”

    “生命短短数十载，而一个伟大的决策却往往需要几个世纪的延续，人类的进步太缓慢了，在宇宙的时间中不值一提，而生命的短促又导致了这种进步的迂回，人类的生命注定他们根本不足以完完整整地做一件伟大的事。劳拉带来的这种技术在我手里，会成为一个改善生命的机会，而我愚蠢的哥哥和你那愚昧的父亲却只打算把它应用于医学。”

    肖茉莉被这个疯狂的政客的言论震惊了。

    “你所谓的改善，就是建立在杀人夺舍的基础上？你是怎么把这种病态的行为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所以你就杀了我父亲，还伪造成意外？现在你又杀了我姐姐！”

    “错！你父亲是自杀，他因为和我意见不合，销毁了二十几年来的暗物质生命实验资料，他所有的成果，包括他头脑中的，一分都没有留给我。杀肖蔷的人也不是我，我那么疼爱肖蔷，他是人类之光，我怎么舍得杀她？杀她的人是肖恩，因为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给我这样的魔鬼工作。”

    说到这里，洛林的脸色冰冷下来，眸子像无底的深渊一般瞪着肖茉莉。

    “他原本也想杀你的，可是你运气好，刚好有个未蓝星人求娶你，他心软了，想把你送得远远的，以为这样你就能脱离地球联邦的掌控。你看，虽然你是个废物，可是你父亲还是疼爱你，甚至偏心你更甚于对完美的肖蔷。这就是人类拒绝进化的劣性，感情用事，拒绝理性，如果是我，我愿意用十个你这样的废物来换肖蔷的超人类身体。”

    事实上，他最后也的确只得到了这副身体，因为肖蔷死了，在进入生命冷冻中心的第二年就停止了呼吸。

    她死得太早了，他的意识才刚刚和洛林这个身体贴合，还没有恢复到承受再一次转移的强度。所以他只好再找一只小白鼠出来。他的老部下安克斯恰是时机地送来了他的女儿，一个痴迷于哈维的傻姑娘。

    安琪当时重伤毁容，但以现在的医学条件，恢复容貌并不是问题。可是为了哈维，她宁愿放弃了自己的身份，成为了新的“肖蔷”。

    有了这样一个傀儡，洛林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推行自己的伟业，等到洛林下台，肖蔷会在众人的期待下理所当然地接任联邦总理，到时候他就会把这副超人类身体的“使用权”收回来。

    可惜的是，身体的能力虽然能转移，精神力却是跟随意识的，所以安琪的精神力依旧不高。而肖茉莉今年展现出的过人精神力引起了他的兴趣。

    肖恩当年果然是隐瞒了她什么，肖茉莉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废物。

    因此他重新对肖茉莉燃起了兴趣，将她破格收进政府，近距离观察。

    肖茉莉觉得自己正在和一个非人类对话，原来这么多年她的预感一直是对的，父亲的死是联邦政府一手促成，是洛林一手促成。索兰说的对，她该早点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你想到怎么对付我了吗？”

    “你很聪明，这一点不输给肖蔷。”

    室内的帘幕给猛然落下，肖茉莉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眼前的仪器她再熟悉不过，曾经，在她第一次离开地球的时候，在未蓝星的商船上，她曾被疯狂的未蓝星人投入这件仪器中，然后在五年的噩梦中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索兰冒险潜入意识治疗了她的心理创伤，这会儿她可能已经无法站立。

    巨大的玻璃器皿还空着，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注入蓝色的液氧，温度是零下一百二，就算是能抗住低温的新人类在里面也根本没有知觉。

    门口的两个精神力为a的联邦士兵已经来到洛林的身后，只等他下令。

    肖茉莉问：“我死了，你怎么对未蓝交代？”

    她现在是未蓝法律上的摄政王妃。

    “这很难吗？”洛林的身体向后靠了靠，这是胸有成竹的表现。

    “我可以再造一个‘肖蔷’，当然也可以再造一个‘肖茉莉’。未蓝人的进化完美而成熟，唯一的缺陷就是，在漫长的ii类文明社会发展中，他们居然没有舍弃感情这种多余的东西，这是致命的疏漏。”

    肖茉莉还要再说什么。

    洛林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孩子，我知道你在打算什么。过去的事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但是接下来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也和你无关了。除非，你说点什么我感兴趣的内容，嗯？”

    洛林知道肖茉莉在激他，他告诉她这些是因为他也有想知道的事情。

    沉默半晌，肖茉莉道：“洛林，你相信宇宙本身的意志吗？”

    洛林一怔，眼睛微亮：“有趣的概念，继续说下去。”

    “我父亲在笔记中曾说过，宇宙本身是有意志的，看似自然的发展其实都含有潜在的规律，如果有人违背这种规律，就会受到惩罚，比如自私，贪婪，残暴的战争，这是宇宙意志所排斥的。”

    “这是你父亲背着我销毁的资料？”洛林笑了，“如果是这种近乎宗教的理论，他其实没必要隐瞒我，因为我不感兴趣。这和告诉我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没什么区别。所以只能顺应神的意志？违背会受到惩罚？你想说这个？”

    “我完全可以自己成为神，我为什么要为自己带上手铐和脚镣？”

    肖茉莉摇头：“神是信仰，自然的法则不是信仰。”

    信仰是精神的寄托，真是存在的物质不能叫做信仰。

    就好像人与自然的平衡关系，生命之于宇宙也是如此，如果把宇宙比作一个人，那么战争就好比是疾病，人一定会想办法去“治愈”它，“治愈”的办法就是在杀死坏的细菌同时，也不介意杀死一些好的。

    “在我父亲笔记里，你的这种行为，被叫做宇宙的癌症，你在自取灭亡。”

    所以肖恩用最极端的办法来抗拒，连大脑都没有留下。这一刻，肖茉莉却能体会到父亲的心情了。因为洛林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给他一颗糖果，他就能做出诱骗小孩的糖果屋，所以父亲销毁了所有的资源，不愿意成为这个疯子的助力。

    肖茉莉知道时间差不多了，默默地丢掉了绑在头发中的监听器。

    这是她和莫兰要来的，是一次性的设备，使用后会自我销毁内存，销毁前则会将录像发送给指定的终端。

    她的第二个目标也完成了，下一步就是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