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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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景桑穿一身绀青深衣, 两个袖口外卷着, 他正坐在食案前, 手里摆弄着一个什物。

    待温灵雨靠近了些,才发现他手中是她送的蕉叶白端砚。她暗暗惊喜, 也屈膝跪坐下来, 就和他隔案正对。

    “哥, 还想写字么?”

    温景桑抬眉淡望, 眸色清浅。

    片刻后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温灵雨手中的画匣子,伸出手来, 掌心摊平向上,欲索那画匣子来看。

    她领会他的意愿,但是她不能将画给他。万一温景桑忽然痴魔起来,损了这画,她便没了贺礼。

    “一会儿我要进宫去, 这是为太后备下的寿辰贺礼。是幅五瑞图, 从齐画斋那儿求来的。”

    说到这儿,温灵雨顿了一顿, 又遗憾着道, “若是你尚清醒,我便请你写在这画轴上题字了。谁人不知, 平阳城里齐孝安的画和温景桑的字, 是墨之双绝。”

    温景桑认真听着温灵雨说话, 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见他样子恬淡, 也不知他是否听了明白,“还有一件事,我也很想问你。除了你,我不知该和谁讲。前些日,我去了程府——”

    温灵雨刚说到这儿,就听见望心在屋外提醒她,“主子,快到时辰了,该进宫去了。”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刻漏,是该动身入宫去了。她本想将退婚的事情倾诉给温景桑,也罢,待她回来后再说也不迟。

    起身间,温景桑的手忽然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温灵雨一怔,身形也随之顿住,她看着温景桑的朗俊之颜,只觉他墨褐的眸中似有倾吐。

    虽是她的兄长,她还是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立刻抽出了手。

    她转过身,紧紧将画匣子握在怀中,只留一句,“早些休息罢。我进宫去了。”

    申时,温灵雨准时到了主元殿偏殿等候。

    因为每月温灵雨都会来偏殿,前些日,虞珣还特意让几个匠作司的宫人新制了金器玉雕,重翻了偏殿里陈旧的陈设。

    温灵雨四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偏殿,却想着,初遇那时,虞珣还说什么国库不复充盈,请她减半租金。

    如今看殿中新置的陈设,岂是两月租金够置办的?

    小小皇帝,倒会诓她。

    她却不知,虞珣为了省这十来锭金子,不致挥霍无度,让自己落了臣工们的口实,他这些天都吃着素宴,束腰带都兀地长了小半寸。

    温灵雨看了一眼角落处的银箭金壶,上面的刻度显示,已是过了申时。

    正当时,一串脚步声传进殿中,乍听上去,纷纷沓沓的踱步声,应是不下十余人。

    再一看,果然,两排宫人鱼贯而入,有男有女,而他们前面是一位身着绛紫色曲裾深衣、交领处佩一串佛珠的妇人。

    温灵雨见妇人年岁约莫天命上下,绛紫深衣上又绣着寿字纹,不怒自威的面容贵气逼人。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虞珣的母后——胡太后。

    温灵雨忙屈身跪下,请安道:“臣女温灵雨,请太后金安。”

    太后端了端身子,低眉看着俯首的温灵雨,“倒是伶俐,一眼就瞧出老身的身份。”

    这会儿,温灵雨已经迅速思索起来。

    申时已到,崔金福却没来送租金,虞珣也不见身影。反倒是太后来了,这是为何?

    隐隐的不安涌上心头,温灵雨开始怀疑,今早来温府送信说提早一个时辰进宫的那个小太监,是否真是虞珣遣来的?

    “抬起头来。”

    一双祥云纹样的翘头履映入眼帘,温灵雨依言抬起头,迎上太后锐利的目光。

    “你可知错?”太后睥睨着温灵雨,语气冰冷,像是质询。

    温灵雨不解,“臣女不知犯了何错。”

    “狐媚惑主,就是大错。”太后挥袖,指着偏殿里的一应陈设,怒道:“你可知,这都是皇帝为你置办的?”

    “臣女不知。”她如实回答,心底却因太后的话而微微惊讶。

    太后此番前来,劈头就冠了个“狐媚惑主”的罪名给她,定是打定主意要给她教训。若是如此,她该如何自救。

    “皇帝甚至为了你,扮成宦官混出宫去,还说不知?”太后瞥了一眼温灵雨手边的寿纹画匣,眯起双目,“这是什么?”

    “是臣女准备的贺寿礼,欲呈给太后的。”温灵雨绵软着腰肢,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恭敬,尽管她内心是千万个不甘愿。当下重要的是在太后面前示弱,否则这麻烦可大如天。

    太后给贴身宫人递了眼神,宫人便取来了画匣,解开系带,将那幅五瑞图摊在了太后面前。

    看到五瑞图的那刻,太后眸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异。

    她吩咐宫人将画收起,再看向温灵雨,用嘲讽般的语气道:“以为精心备礼,就能博老身欢心?如此刻意。你可知老身最厌恶昭然若揭的示好奉承?”

    温灵雨顺着太后的意思解释,“臣女无意奉承。只是今日恰巧入宫收租,又逢太后生辰。臣女想着,若是有缘偶遇太后,便呈上这礼。若是无缘,臣女便悉心收好这画,默默为太后祝寿。”

    “好个伶牙俐齿的样子。你这般容姿出众,却暗藏心机的女人,老身见了太多了。”

    太后上下打量着温灵雨,不屑道,“珣儿年少,才会被你迷惑。老身劝你老实一些,别打皇帝的主意。”

    温灵雨看胡太后如今的风韵,不难知道,她年轻时也必是容姿出众的女子。

    她曾听坊间流言说,先皇是个情种,专宠胡太后多年,得二子虞珧虞珣,却冷落旁妃。

    温灵雨仔细听训,心中纳罕,太后所说美丽且心机的女人,可就是说年轻时的她自己呢?

    无论如何,温灵雨总要替自己辩白两句,“臣女进出皇宫不出五次,与陛下更是无缘多见。臣女秉承祖训,只以温家掌家人身份而来,不敢有任何其他贪念。”

    “温家——”太后笑了笑,笑容中的情绪却难以捉摸,“还以为是开国伊始么?温家与虞家早已渐行渐远。若非尊重高祖遗愿,虞家早就夺回这皇宫了。”

    高祖,即大虞国开国皇帝。

    温灵雨少时听温云讲过,高祖虞隽举兵灭前朝余孽、定都平阳城时,就已将皇宫地界予赠温家人。

    一代开朝皇帝,却与市井赁屋而居的租户一般,甘愿月缴租金。

    这史无前例的行径,并非没有根由。

    其实,在虞隽攻入平阳城前,大军的实际领袖并非虞隽,而是温九蹊——温府的第一代掌家人。

    温九蹊和虞隽虽是异姓,却是食同席、寝同衾的生死兄弟。两人沾巾堕睫、沥胆披肝,兄弟同心接连攻城拔寨。

    然而,一次血战中,为护虞隽,温九蹊重伤落马,数日后便不治身亡。

    温九蹊死前,将自己唯一的一对幼儿幼女托付给了虞隽。

    血战过后,不出半年,虞隽登基称皇。

    得挚友舍命相救,虞隽许诺,但凡虞家天下仍在,温家世代无忧。重情重义的虞隽,亲自手书地契,将皇宫地界划给了温家。

    虞隽不喜哀痛,亦不善文辞,一生只写过一首悼亡诗,非悼亡妻,却是悼念旧友温九蹊。

    所以坊间也曾有流言说,虞隽与温九蹊,情义非常。

    这两个男人之间究竟如何,已无从得知,唯有这结果,是确实存在。

    温灵雨屈着身子,谨慎起见,她并未接话。

    “来人,把温灵雨带到长年殿。”太后忽然转身吩咐。

    长年殿,这不是太后的寝殿么。

    温灵雨见事情走势不妙,立刻道,“太后,臣女还要候在此处,待收了租金后,定主动去长年殿请太后安。”

    温灵雨想,若是她能在去长年殿前,先一步见到虞珣,虞珣定会出面救她。

    太后冷笑,“租金不会亏你半个子儿。”

    太后挥了挥手,身侧的两个侍立宫人便一左一右地将温灵雨的双臂锁住,“温姑娘,请吧。”

    温灵雨见违抗不得,只有跟随两个宫人走出了主元殿偏殿。

    待温灵雨出了殿,太后的近侍宫人才禀报,“太后,寿宴时辰快到了,刚有太监来报,陛下已经候在永延殿了。给陛下引见的那十位世家女子也都到了。”

    “知道了。”太后踩着祥云翘头履,缓缓踱出偏殿,忽又立住,“芳茹,你去,把温灵雨拿来的五瑞图拿上。和其余贺礼收在一起。”

    近侍宫人芳茹服侍了太后三十余年,她问:“那温灵雨该如何处置?”

    “先叫她在长年殿抄写女训,等老身回来,再定夺。”

    肩舆落在了偏殿前的青石板长阶上,胡太后搭着芳茹的手,迈上了肩舆。抬着肩舆的四个宦官直起身子,一路朝着永延殿走去。

    “但是你姨娘只是个懦弱的妇人,她一定是受人指使——”温云恨恨地说,“你要帮爹找出凶手,更要护好温家家业。你哥,我是指望不上了……”

    “可是我只是——”

    “你忘了,这么多年你是如何挺过来的?爹相信你,灵雨,你是爹唯一可以信任依靠的人了。”

    回忆戛然而止在这一刻。

    温灵雨终于抬起头,眼神由难过转为坚定。

    八月初八。

    这个日子好,又逢上天气转凉、露凝而白的节气,虞珣一早就去了长年殿给太后请安。

    太后是虞珣生母,常年礼佛,自虞珣束发亲政起,她就很少过问前朝的情况。但是忧子之心不断,太后近来操心的都是虞珣的婚事。

    皇帝大婚不能草率。

    太后年逾半百,虞珣是她的次子。

    然而她的长子,也就是朝中真正的嫡长子虞珧,多年前就不幸夭亡。

    太后因为痛失长子,抑郁颓废了许多年,直到最近,她的心情才因长期礼佛安定了许多。也正因如此,她把所有的关注都寄托在了虞珣身上。

    “这是老身为你拣选的几个世家女子,人品相貌皆属最优,你瞧瞧。”太后将一沓装订整齐的画册递给虞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