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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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贵妃蹙着眉头忍了忍,只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冷笑道:“你且看着吧, 她要是再这样的自作聪明下去, 总有她的苦头吃......”
清荷等自是不敢搭话,只垂首敛目的站着。
林贵妃却是不觉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嘲, 喃喃着道:
“.....难不成, 她还真以为我是为着余才人几句不中听的话才发火, 才赶她一个人去住冷宫的?呵, 这般大事, 若是没有陛下默许,我一个代掌宫务的妃子, 哪里又敢自作主张?只怕顺妃.......”
终究还是心有顾忌,林贵妃心里虽火急火燎但也没把话都说完——只怕顺妃还以为自己多有面子呢,在皇帝面前一说就叫余才人出了冷宫。呵, 只怕是皇帝另外又有了旁的想法, 左右不过是借了顺妃的口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 林贵妃稍稍平息了心中燥火,就着宫女的搀扶上了步辇。临到半路,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叫了清荷上来问话:“凤来宫那里情况如何了?”
清荷细声禀了几句。
林贵妃听着听着,一时儿怒火全消, 眉间也浮出些微快意和轻松来:“好啊, 我就知道这一家子是该坐不住了, 也好.......”
说着说着,她墨画的黛眉跟着拧了起来,“哥哥那里既是出了手,我也是该做些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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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妃和林贵妃前后脚的走了后,皇帝倒是终于得了久违的清净,有空将手边的折子批了小半。
午膳的时候,正好碰着左军大都督楚况之过来,便留了膳,君臣两人一起用了。
皇帝与楚况之自小相识,相交莫逆,自有一番默契。
待得君臣两人用过膳,大太监李进忠素有颜色,亲自端着小茶盘,捧了两盏茶上来,然后便领着人悄悄的退了下去,只留君臣二人殿中坐着。
皇帝掀开茶盏,喝了一口桂花酱跑出来的蜜水,鼻尖隐约还能嗅到桂花清浅的香气,倒是缓了一口气。
坐在下首的楚况之也跟着喝了一口气,多少有些讶异:“陛下怎的换了口味?”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怎么就从苦得要命的普洱茶变成桂花茶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皇帝吗?
经了顺妃那一回,皇帝实是不想再理会这种问题,状若无事的接着早前的话题往下道:“朕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楚况之果是端正了面色:“臣已拷问过抓获的那几个余家旧部,果如陛下所料,人确实是在于岩松身边,太后那里想必也是.......”
“太后那里想必也是知道的。”皇帝接过话来,语声极淡,“这几日,太后在慈安宫里装病,不声不响,怕也是为了不引起朕的注意。只是......”
“反常及妖,陛下想来也是因此而生疑?”楚况之会意的接过口。
皇帝微微颔首,神色如常:“朕素知她的脾气,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放心。”
楚况之悄悄看了眼皇帝神色,大着胆子问道:“所以,陛下才想要用晚晴来试探余太后的深浅?”
皇帝垂眸,沉声道:“注意你的身份。”
楚况之不得不抬手摸了摸鼻子:“好吧好吧,是余才人总行了吧......”
皇帝没有应声,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光沉沉。
楚况之面上讪讪,心里却是咬了一回牙:果然,没有爱生活的人脾气就是差!
君臣两人说罢话,一直候在门口的李进忠适时上来,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
李进忠的声音压得极低,楚况之坐在下首,只能听见寥寥几字,隐约是“凤来宫”“太医”“阮家”云云,他心里也很快有了底:多半是阮皇后那里又出事了。
其实,楚况之某种程度上也是挺同情皇帝的。
余太后虽是先帝原配正妻,但先帝早年征战在外,与余氏这位发妻实是聚少离多,以至于等到孝明太子这个嫡子出生时,先帝膝下已有了三个庶子。余太后瞧着年幼的儿子,再看看上头这上个日渐长成,人高马壮的庶子,心里自是恨得紧。只是,她这样的人,越是心里含恨,面上反倒越要作出贤良模样。
所以,带到给几个皇子选妃时,余太后便格外的用了心。
余太后给皇长子魏王选的是御史徐家长女,据说是家风肃然,自小熟读《女戒》《女德》,贤良淑德,人品贵重。然而,这位徐王妃却是个木头美人,才成婚便惹了魏王厌烦,结果,她不仅不自省,反到是故作聪明的替魏王纳妾,弄了一王府的莺莺燕燕回来。魏王本人军中长大,哪里受得了这些个,最后闹得连王府都不想回了。总之,直到后来魏王坠马身亡,这一王府的女人也没给魏王留下半点子息。
轮到皇次子齐王,也就是皇帝本人,余太后给选了大世家阮家的嫡女。因着有魏王这个前车之鉴在,先帝也上了心,抽空见了阮氏一面,他见这阮家女不仅出身名门,更是生得仙姿佚貌,兼之性情温柔,文采过人,实是再挑不出半点差错,不由十分满意,亲自赐婚。结果,成婚当天晚上,阮家女旧疾突发,闹得皇帝连洞房都没进就差点成鳏夫了,简直成了当时风靡京城的笑话。先帝也觉自己看走了眼,多少有些愧疚,这才又点了裴氏和林氏两个侧妃过去,算是个补偿。便是余太后也故作愧疚,没多久又把自己身边两个宫女塞了过去。
等到皇三子蜀王的时候,余太后倒是彻底撂开手不管了——主要也是皇三子蜀王自己不争气,不用她搞事情就自己和宫女搞出了个庶长子,惹了先帝厌烦,随便指了个脾气硬挺的将门之女周氏,便被打发去了封地。
从先帝这里就可以看出:娶错老婆会造成多么悲惨的后果,简直是一家子受罪。
至于皇帝,又是另一种的悲惨。
有那么一刻,肃羽的脸色简直难以形容。
很快,他便不动声色的打断了余晚晴的感慨:“你又不是钦天监那些臭算命的,说什么硬不硬的?”
余晚晴一脑子废料,脑抽了下:“看起来,你倒是比皇帝本人更在乎硬不硬的问题?”
肃羽自也是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揶揄,神色一顿,面容已是显而易见的沉了下去,目光更如霜刀,在余晚晴脸上剐过。
像是遇冬的老猫,余晚晴悄悄抱紧了自己的被子。
果然,紧接着便听肃羽冷声斥道:“这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话?!”
“那个,”余晚晴小声提醒对方,“我现在也算是皇帝名义上的小老婆,算不得什么‘姑娘’了吧?”
肃羽眉梢微动,脸色更冷了,冷得仿佛都要掉出冰渣子。
余晚晴见他这模样也有那么一点怵,只仍旧嘴硬:“我,我说的就是命硬命软的问题,是你自己想歪了,这也能怪我?再说,我说的混蛋皇帝,你急着什么啊?!”
混!蛋!皇!帝!
肃羽深吸了一口气,俊美的面容冷若冰霜,语气沉静:“我今夜过来,不是来听你说这些胡话的。”
余晚晴心里腹诽:你这种杀人如麻,半夜三更闯姑娘屋子的刺客居然还有脸教训我?明明是自己立身不正,非要半夜三更过来的,居然还敢嫌弃她?!
不过,余晚晴很快便识时务的说起正经事,也就是接下来的安排:“我觉得吧,我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投靠其中一个派系,找个靠山,暂时在这后宫里安稳下来,再谋以后。”
肃羽眸光微沉,面上神色不变,状若漫不经心的追问了一句:“所以,你是想去慈安宫?”
毕竟,余晚晴是余太后的嫡亲侄女,正所谓血浓于水,这天然的纽带总是斩不断的。若说余晚晴想要去依附余太后,也算是顺理成章。
“你傻啊!”
说了一会儿的话,余晚晴的胆子又长了回来,忍不住鄙夷的回应道:“我前头说的几个人里面,分明就是余太后和林贵妃最不靠谱好嘛!你说:余太后这姑姑若真是真心对我,会让我去嫁孝明太子这个死人,守一辈子活寡?会由着林贵妃把我一个人丢冷宫,生死由命?会在我出了冷宫后不派半个人来探?”
简直是传说中的塑料姑侄情,假的不能再假了。不过,余晚晴不找余太后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主要还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而且,我这出身背景已经够扎眼了,要是再往余太后身边钻,那不是存心挑衅皇帝吗?”余晚晴撇撇嘴,“所以说,我哪怕去找林贵妃跪地赔罪,那也不可能去找余太后的。”
肃羽抿了抿唇,似笑非笑:“你倒是想得通透。”
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余晚晴的想法和选择:“所以,你这是要去寻顺妃?”
“是啊,”余晚晴点了点头,“我觉得吧,顺妃既然愿意在皇帝面前替我说话,除了与林贵妃唱对台外,应该是对我有些期待和安排的。既然如此,我当然是要好好谢谢这个救我出冷宫的恩人,先听听她的安排了。”
“也好。”肃羽微微颔首,“我本还以为你是准备要依附德嫔。”
毕竟,余晚晴如今还住在人家宫里头,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德嫔若是有心为难起人,余晚晴躲都没处躲。
说起德嫔,余晚晴也忍不住吐槽了几句:“其实,来的路上,我也想过德嫔的。可你看看我现在住的这屋子,可见德嫔这人的眼界和心胸有多狭隘。反正,我是不想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了,就算短时间内不能独居一宫,那也肯定要搬出去,搬去顺妃那里都行!在这地方,简直是吃不好睡不好,住也不好.......”
其实,肃羽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发现德嫔拨给余晚晴的屋子十分阴冷,只是他素来不甚关心这些小事,也觉得余晚晴是该受些教训,磨炼一二,于是便没多想。如今忽而听到余晚晴抱怨起“吃不好”,他才慢半拍的顿了一顿,缓缓道:“是了,你这里没有小厨房......”
虽然,宜安宫这里是有小厨房,可人家德嫔肯定是不会让余晚晴用的,所以搬出了后宫的余晚晴连个下厨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坐等御膳房送饭。
想到这个,肃羽竟是难得的有些后悔起来。
不过,事已至此,余晚晴也有了自己的打算,肃羽也不打算过多插手,很快便微微颔首:“既如此,便先按着你的安排来,待你........”
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他神色如常的往下道:“待你复宠,我们再议。”
余晚晴自是点头,然后又问起肃羽的安排来:“所以,现在你还住冷宫?”
肃羽不置可否,含糊的说了一句:“我自是有我的去处。”
余晚晴暗暗腹诽:果然是装逼如风,常伴他身。这一波逼还真是装的稳稳的!
不过,余晚晴其实也不在意肃羽是不是冷宫蹲。她真正关心的是:“那,我日后怎么联系你?”
在余晚晴想来:这么个能在宫里飞来飞去的大虾,显然是官方easy模式给送的金手指,对于开局一穷二白的余晚晴来说也算是个有用的暗手了,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肃羽沉吟片刻,便道:“你若有事,可让人去冷宫外的柳树上系条丝带,我自会来见你。”
余晚晴觉得这法子还不错,抱着被子点了点头:“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到底夜深,她心头略宽了宽,很快便觉困意上涌,忍不住低下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干涩的眼底不由浮起朦朦的水汽。待她重又抬起头时,原本站在榻边的肃羽已不见了踪迹,也不知是不是跳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