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沈贞轻飘飘抬眸, 笑：“自己吃。”

    凤律胳膊趴在桌角，弱弱道：“姐姐，我饿得抬不起手了，姐姐再不喂我, 我就要饿晕过去了。”

    沈贞轻轻的哼了声，“有这么厉害？之前嘴硬的是谁？”

    “之前嘴硬的是我, 表白被拒的也是我, 我怎么这么可怜, 啊, 我不吃白玉豆腐了, 就让我饿……”

    软而微烫的白玉豆腐喂到少年嘴里。

    “快吃吧。”

    凤律腮帮子微鼓, 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再来一块。”

    念在他说的凄惨，沈贞没多计较, 抬手又喂了一筷子。一人认真吃, 一人认真喂。本来面对面的两人不知怎的肩并肩吃完这顿饭。

    三鲜汤底是凤律爱吃的口味。于沈贞而言, 她偏爱吃辣, 但对三鲜也接受良好。

    炉边烫着酒，果子味的。

    “来喝一杯？”

    凤律点头, “我敬姐姐。”

    吃吃喝喝消磨掉三刻钟，凤律放下小酒杯, 望着窗外, 长街之上, 行人众多，“那是做什么？还不到四方朝贺的时候啊。”

    店小二正巧从旁经过，也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贴心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是赤西大王子来京求亲了。”

    “求亲？他看上了谁？”

    店小二摸摸后脑勺，只能将听来的传闻口述一遍，“三公主年纪和赤西大王子相当，又深受皇上宠爱，所料不错，应该就是这位了。”他不敢多说，免得说错得罪贵人，匆匆离开。

    凤律坐在木椅沉思，半晌拧眉，“姐姐，白井那里如何了？”

    “皇上有意招白井为婿，可看白家的意思，不见得看得上驸马位子。”

    沈贞取出帕子优雅的擦拭嘴角，“三年了，皇上龙体未愈，三公主婚事被搁置，若赤西大王子真有意迎娶公主，三公主，是最好的选择。”

    “我久不出府，外面发生的事知之甚少，姜熏好歹喊我句表叔，我自然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和白井结为连理。”凤律神色说不出的凝重，“姐姐，赤西这场亲事，我不希望成。”

    “为什么不愿？”

    凤律低头，他总不能说姜熏前世就是嫁去了赤西，结果人没到王庭，就死在半路。

    死的不明不白，结亲成结仇，闹得边陲不稳，丰朝对赤西也颇有怨言。

    “姜熏虽不好，但喜欢白井倒是用了心，姐姐，推己及人，我想看到有情人终成眷侣。没准哪一天，白井回心转意就会看出她的好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件佳话，对吧，姐姐？”

    沈贞唇边染笑，从座位站起，伸手为他掩好衣领遮去半寸春光，“你觉得好那就能行。姜熏贵为公主，行事蛮横无理，我虽不喜她，也不会见不得她好。你如果想试试，那就去吧。”

    付了银子，她推着凤律出了门。

    赤西来朝求亲，声势浩大，显然是拿了十二分决心。

    坐在马背上的年轻王子频频朝百姓挥手，不像来丰朝做客，倒有种反客为主的意味。不过模样生的不错，高大威武，一看就知这是赤西来的男儿。

    “姐姐，他长的好看还是我好看？”凤律突然开口。

    沈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最好看。”

    凤律轻笑，眼里洒落着光芒，“那姐姐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十七了，还小吗？”

    这话，自是对应三年前那夜沈贞说的话。

    短暂沉默后，沈贞开口：“阿律，不要乱说。”

    才没有乱说。

    凤律不愿逼她，只因为他比谁都知道，姐姐是再有主意不过的人，如今她没想明白，他有的是耐心等她明白。一旦姐姐想明白，愿意和他在一起，这天下，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以恒久的耐心和爱心来等待一份天长地久，凤律等的起，不觉得有多苦。

    赤西的求亲队伍从他们走过，骑在马背的男人看了眼站在少年身后的沈贞，唇角划过一抹笑，刹那消失的干干净净。

    蓮香宫。

    赤西大王子拓跋参求娶三公主的消息传来，姜熏气的大动肝火。

    三年时间未见，她出落的更加水灵，眉眼多了两分成熟，唯独这火爆脾气，看见东西就忍不住往地上砸的习惯没变。

    “该死的拓跋参！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向父皇求娶本公主，谁给他的胆子！”她抬腿将精致的凳子踹开，不顾脚底板传来的疼，板着脸道：“不能再等了，去告诉白井，明日正午相约叠云庄，他要不来，我就死给他看！”

    宫人带着口信匆匆走开，姜熏眼里的滔天怒火瞬间落下来，凄凉无助的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这才换了衣裳出宫。

    王家。

    距离王复身死已经过去三年，盛京百姓等着看王家狗咬狗，却不想，有一天王二姑娘横空出世，踩着诸位叔伯的尸骨上位，成为王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坊间流传她得了高人相助，否则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间像换了个人，还有夺回家产坐镇王家的本事。

    “家主，三公主来了。”

    王二姑娘视线从棋盘离开，“她来作甚？”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三年前墙倒众人推的景象，所有人都嘲笑她，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仿佛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昔日和她交好的，无一不是借故推辞，更有甚者，直接大门紧闭，不再与她往来。

    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呢？

    王二姑娘扬了扬唇角，“既然是公主驾临寒舍，快快请她进来吧。”

    当年三公主被禁足深宫，之后周周转转托人送了她一包金子。经历过世事磋磨的人，方知人情珍贵。对她好的人她都记得，对她不好的人想忘也忘不了。

    她倒是挺好奇，三年不联系，如今她不过一平民百姓，三公主找她做什么？

    姜熏被逼的没了法子，思来想去还是将人选定在早就远离盛京贵女圈的王二。乍见王二，她简直没认出来，“你怎么成这样了？”

    王二姑娘保持着跪拜姿势，姜熏不敢置信的抬手，“快起来！”

    “吓坏公主了吗？”王二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平淡道：“未老先衰，实在愧见公主尊面，不知公主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姜熏了解她，她也了解姜熏。皇帝龙体欠安，医仙被困深宫三年始终未出，民间议论的版本起码不下十几版，说法多的让人弄不清哪个才是真的。

    太后这些年不仅要忙着操心皇上龙体，更要分出精力教导皇长子。分身乏术，哪管得了旁人怎么想？

    三公主在宫里其实过的不大好。

    这是王二今日见姜熏时的第一眼感受。

    这般想来，一人如被困的金丝雀鸟，一人相貌憔悴，三年不见，乍见竟生出几分落难姐妹之意。

    “本公主来，是要求你做件事。”

    饶是王二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都没想到，有生之年姜熏和她说话，会用到‘求’字。她连忙将人请到上座，恭敬道：“公主有什么事，直说无妨，能帮的我尽力帮！”

    “赤西大王子来朝求亲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想嫁给他，更不想远赴赤西。”姜熏沉吟片刻，“我要嫁给白井。”

    她说的是‘要’，并非‘想’，也就意味着事情没有转圜余地。

    她等了白井三年，如今等不起了，她不期许能打动白井的心，摆在她眼前的就这一条活路，她要嫁给白井，一生一世守着他！哪怕他怨、他恨，她都认了。

    “你是王家家主，我信不过别人，只信你。”

    王二深呼一口气，“必不负公主重托！”

    ……

    口信传进白井耳朵的时候，他正忙着为妹妹物色好郎君。

    若说好，池家三郎池野极好，家世地位人品相貌，都配得上白染。

    但池野喜欢沈大姑娘，这让白井很烦心。

    自从世子出事后，沈贞以医者身份频繁出入国公府，百姓爱戴沈家，尤其是三年前沈家墓地现世后，沈家在民间的呼声越来越高。

    就是现在，逢年过节都少不了往鸾山拜祭的人。

    可总免不了有心人往她身上泼脏水。

    白井提笔将‘池野’二字划去，小厮忧心忡忡的赶过来，“公子，三公主约您明日正午叠云庄一叙。”

    白井厌烦的扭过头，“回绝她，就说我有要事忙。”

    “公子，三公主说了，若您未按时赴约，她就不活了！”

    “怎么这么多事！”白井忽然将笔丢开，眉眼尽是烦躁无奈，“她到底要怎样？三年了，还不够吗？”

    小厮不敢吱声。

    驸马不得入仕，娶了公主就意味着告别朝堂。公子年纪轻轻，大好前程等着他，三公主看不明公子的心，一味相逼，生生将温柔儒雅的公子逼的暴躁不安，真是孽缘。

    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白井缓声道：“罢了，最后一次。你去回了报信之人，明日我会准时赴约，了了这场纠缠。”

    消息传回蓮香宫，姜熏眼里带笑，“他肯见我就好。”

    想到明日要做的事，她死死捏着掌心，颇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安排下去，我要沈贞亲眼目睹这场戏，白井既然喜欢她，那就让沈贞看着，我如何嫁入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