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枪, 肖沥也没见过, 他能这么想完全是因为他看到了墙上那个洞——墙纸被击穿，水泥都打出了个坑。

    然后他觉得头疼极了，血很快流了他一肩膀，伤口好像很深，他按都按不住。他不知道开枪的人在哪儿, 也不知道枪原来能打这么远。肖沥不敢再探头看外面, 他努力压住伤口, 曲着身体朝门外跑去。

    肖沥跑下楼, 回到了寝室, 他发现刚才的枪响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他推门, 许安阳才被他惊醒。

    看到肖沥的样子, 许安阳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不过现在不是回答怎么了的时候, 许安阳把肖沥按到床上坐好后掰开了他的手。他看到这伤口在太阳穴旁边，大概有两厘米长, 很深，和之前他见过的那些擦伤完全没法比。

    “得缝针！肖沥！这得缝针！”

    “那就找个东西把它缝上！”肖沥掐着床单，喘着粗气。

    这件寝室里连酒精都没有，更不要说其他东西了, 他不知道这得怎么办，他环视了整个房间, 发现他们连个大头针都找不到。

    许安阳陷入了左右为难, 他不知道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下要如何隐蔽的处理好伤口。就在他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 骚动从走廊上传了进来。

    有人来了！

    准确的说，是有护工来了，是两个人，他们动静很大，一下惊醒了其他人。

    “谁是肖沥？”领头的人很高壮，许安阳没见过他，“出来。”

    他说完这话就一把推开了许安阳，另一个人则按住了肖沥的脖子。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许安阳反应过来的时候，肖沥已经被拖出了门。

    “放手！”许安阳反手掐住了那个推他的壮汉，壮汉对这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高中生男生毫不在意，他回过身，一拳砸在了许安阳脸上，许安阳一下摔倒在地。

    “啊！！”

    许安阳听到了曹茜的尖叫。

    “别！”许安阳想爬起来的时候，曹茜紧紧按住了他，“别！冷静！别激怒他们！”

    许安阳推开曹茜跑上走廊，但一切已经晚了，他看到那个押着肖沥的人已经走远，而那个揍他的壮汉已经在给通电的铁门上了锁。

    不知道是不是许安阳真的激怒了这两个人，他们的动作极其粗暴，肖沥甚至怀疑自己的血流干的同时，胳膊还会被他们拧掉。这两个人把他拽进了离学校尚有一段距离的医院，不知为什么，他们走的通道一个人都没有。到了医院后，其中一个人从一边的器材架上拿了一张枕头套捂住了肖沥的伤口：“我送他过去，你去找个人把这一路上的血弄干净。”

    肖沥这才注意到，他的血滴了一路。

    枕头套帮他堵住了伤口，但却也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他没看清房间的名字就被推了进去。那个拽他的人一把把他按在了房间中间的椅子上，用旁边的固定带把他的手脚都锁了起来。

    这是个牙医椅，那人捆好他后就打开了牙医椅上的灯，强光突然射向他的脸，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你们把他带来了？”

    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

    绑他的人回答。

    “谢谢，你出去吧。”

    那个壮汉沉重的脚步声变小、消失，随后，尖锐的高跟鞋敲击瓷砖地面的声音逐渐向他靠近。

    “让我们看看这是谁？肖沥？你怎么了？怎么头上这么大个口子？”

    “……”

    这声音很熟悉，是……是李娜，这个所谓的他们的老师，所谓的心理矫正医生。

    李娜拉开牙医椅上的灯，光线暗了下来，肖沥看清了她的浅灰色职业套装，画着淡妆的脸，还有手上的橡胶手套。

    “你在哪儿弄的？”李娜温柔的问。

    “我磕到门框了。”肖沥说。

    “哦，是么？”李娜笑着说，“是啊，你们这些男孩就喜欢跑来跑去，然后摔倒，弄得一身伤口……深口很深呢，肖沥，你在哪个门框上弄的？”

    “宿舍那边有铁锁槽的门到处都是。”

    “肖沥，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是那种被困进囚笼还要耍花招的人，”李娜没有质疑他的完美证词，“但可恨的是，我们总没办法很好地惩戒你，谁叫你如此有价值呢？是吧？”

    “……”肖沥谨慎的盯着这个女人，他看到她走到一旁的桌子前，用镊子夹起了一块酒精棉。

    “不论你犯什么错，我们都得把你治好，你说这事烦不烦人？”

    李娜把酒精棉按在了肖沥的伤口上，灼烧的感觉一下刺痛了他。

    “听说你一直很反感医院的药，甚至还扔了我们发给其他人的感冒药，我想你今天一定很不想被打麻药吧？”

    李娜直接拿起了缝合针，她在等她的病患反抗，但肖沥看着她没动。

    呵，有意思，李娜想，她按住了肖沥的伤口，把针扎了进去。她喜欢肖沥的白皮肤，他脸上的皮肤因为年龄的缘故触感很好，李娜很想多缝几针，但这伤口只有两厘米，她缝了几下就到头了。

    李娜剪断了线头，又重新倒了点酒精。

    “怎么样？你快晕过去了？”李娜好像很关切的问他。

    “还好吧，”肖沥脸色苍白，“没有你，我在寝室也得这么缝。”

    刚才酒精倒下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痛到麻木，结果没想到缝合线在针孔里拖动的感觉更让人难以忍受，他发现今天的事情显然早有准备，虽然这一切对他来说是有点突然，但他不准备怯场。

    是谁？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做呢？

    剧烈的疼痛后，肖沥努力恢复了平静，想到了几种可能。

    “谁来给你缝？你自己？还是许安阳？”李娜笑着问他。

    她看到自己提到许安阳时，肖沥脸上闪过了一丝轻蔑。

    “最近你很活泼呢？你来这里两年了吧？最近怎么突然有了兴致，开始在学校到处观光了？”

    肖沥转过头，看着李娜那张熟悉的脸：“我一直都在学校到处观光，怎么，我都来两年了，你们突然有兴致注意到了我？”

    “哇，哇，哇，看你这张伶俐的嘴……”李娜赞叹，“可惜啊，肖沥，你再怎么倔强伶俐，你都只是个小孩，你知道这个大人的世界是怎样的么？”李娜凑近他的脸，仔细的瞧着自己才给他缝好的伤口，“大人的世界可不是什么能撞破额头的铁锁槽，大人的世界是会爆炸的子弹。不是每次你的运气都会这么好，也许下次在你乱转的时候，子弹就会打爆你的眼睛。”

    肖沥当然能听懂她的恐吓，但他还没猜出她恐吓背后的真实信息，他知道自己最近的有些行动大概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底线，但是是哪些行动呢？除了自己，他们还怀疑到了别人么？肖沥明白，现在如果自己露出一点破绽，就会万劫不复。

    “你心里这会儿一定很乱吧？”李娜突然话锋一转，“像你这样思路清晰的人是不是早就察觉学校不敢弄伤你？你现在抖得这么厉害不是因为痛，是因为你发现……你也可以这样一文不值，是不是啊？重点治疗对象？”

    李娜扔掉了手上的针，从墙角拿起一把猎/枪。

    她松开了绑着肖沥的固定带：“起来！”

    肖沥从牙医椅上爬了起来，李娜拿枪指着他：“放心，刚才打你的不是我，我的枪法可没好到刚好擦伤你的脸，那把枪也不是猎/枪，猎/枪是个温和的武器，用的散/弹，可以给你留下很多洞，但又打不死你。”

    话是这样说，肖沥还是盯了一眼这女人手上的东西。

    “把手举起来，抱着头，朝前走。”

    肖沥知道这些人从不开玩笑，他用手抱住了头，按照她说的方向走了过去。

    “肖沥，在这几晚的观光里，你发现了什么？”

    “……”肖沥想了几个安全的回答，但李娜没给他回答的时间。

    李娜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然后一下拉开了灯。

    隔壁是一个四周镶满白瓷砖的房间，房间的地面留有下水道，李娜用枪指着他，把他顶了进去。

    “怎么样？你是不是发现了他？”

    肖沥看到房间里空荡荡的，这中间放了一把椅子，椅子上……绑着……

    ……椅子上……绑着那个黑乎乎的……人！

    啊！

    肖沥吓得退后了一步，但当他的腰顶到李娜的枪口时，他又不得不停下。

    “那天晚上灯光那么暗，是不是没看清楚？”

    李娜退回墙边，关上门，按开了所有灯的开关。

    “学校这几年真是糟糕啊，为什么把到处都弄得这么脏！以前不是这样的！”李娜开始继续逼着肖沥靠近，“你那天晚上是不是怀疑自己看错了？现在要不要再仔细确认一下？”

    肖沥别过脸，李娜又把他的脸拧过来：“这尸体放得太久了，都风干了，谁知道他是谁呢？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说到这里时，李娜盯着他的眼睛，“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不知道。”

    说完这话，她从背后掏出一副手铐，把肖沥拷在了一边的铁水管上，然后她放下枪，拉出了房间角落的一个放了许多工具的铁架。

    肖沥看着她从铁架上抽出一个电锯，镇静的走到那具干尸面前。

    “这是个体力活。”李娜说。

    然后她拉开电锯，按住了尸体的头，从它的脖子开始分割。

    “呕！”

    肖沥吐了，他努力不看，但电锯摩擦皮肉发出的焦臭还是准确的钻进了他的鼻孔，他吐出了才吃的午饭，等他再吐不出东西时，甚至连胃液都吐了出来。

    李娜没有理会他，她熟练的分割着尸体，只是不太久的时间，她就把所有尸块分割成了不到拳头大小的碎块，然后她把这些碎块扔进了旁边的搅拌机，在轰隆咯吱的响声中，烂泥一样的东西一团一团的滚进了旁边的下水道。

    等做好这一切后，她回到了肖沥身边，解开了他的手铐，她很满意肖沥现在的状态——这个嘴刁的小狐狸现在已经软成了一团。

    她把他拖到了那张刚才还捆着尸体的椅子上，她按住肖沥的脑袋，逼他看前方：“看到地上的东西了么？这是脑袋，脑袋是切不动的，一会儿我得把它带出去处理。至于你呢……肖沥，我希望你记住今天的一切，如果你要继续帮那个养老院的糟老头，这就是你的下场。”

    “……”

    “我不在乎任何人，记清这一点，我不会再说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