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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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兰恋恋不舍地放下雪球,撩起衣袖准备大展身手。

    蓉婶看着一帮年轻人忙前忙后打下手,混乱却又莫名地井然有序,笑得合不拢嘴:“这大丫头大小伙!都怎么长的,长这么人高马大?”

    黑骑们大多是第一次在昭国过年,虽然远离故土,但都对这些只在风物志中读过的习俗新奇不已,干起活来麻溜利索,甚至比侯府原来的家仆还勤快。

    至于黑骑那位长官,戚暮山起先还顾虑他养尊处优惯了,不想他真干起活来也很卖力。

    月影愈发皎洁,冬色愈渐朦胧,映照着张灯结彩的饭桌。

    饭桌足够宽大,但是加上黑骑就有些拥挤了。

    “来,吃梨了。”

    戚暮山和花念人手一果盘,挤进围桌的众人,不一会儿就被席卷而空。

    “谢谢公子!”

    “谢谢花姐!”

    “咦,这梨怎么是黑的?”

    “这叫冻梨,在外头冻成黑的了,万平还是不够冷,若是放塞北冻一冻,味道更甜。”

    穆暄玑手里刚把馅掐进面皮里,腾不出手拿,戚暮山于是喂到他嘴边:“如何?甜吧?”

    “嗯!”他嚼着冻梨,捏好饺子的形状,含糊说了句“甜”。

    戚暮山将果盘搁置手边,边卷起穆暄玑滑落的衣袖,边笑道:“袖子当心点。”

    人多包得快,但煮得慢。趁着堂厨里煮饺子的功夫,江宴池在庭院中央摆上爆竹筒,点火引燃。

    砰——!

    紧接着绚烂烟火乍现,与万平别家的烟火交辉,瞬间照亮整片夜空。

    黑骑们惊羡地赞叹,不知谁人说:“要是公主也在就好了。”

    “宫里也在放了。”戚暮山指着远方的烟花说道。

    穆暄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那火花此起彼伏,拖着流光倾泻而下,最终融入无尽的黑夜中。

    像少时每一次在质子府观赏外面的烟花那样,穆暄玑收回目光,侧头注视着戚暮山,火光倒映在他眼底,整张脸暖意洋洋。

    忽然,他转过头来,眼睛、嘴角都在笑,问道:“喜欢吗?”

    穆暄玑心中一动,相视而笑道:“喜欢。”

    第88章

    慈安宫。

    阿妮苏被宫外噼里啪啦的炸响惊醒, 倏地睁眼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秦太妃的寝榻上,外面不过是宫人在迎初一的鞭炮。

    许是她的动静太大, 身边浅睡的秦太妃唤了声“阿芸”, 撑起身子看她。

    “母妃……”阿妮苏坐起身, 天还蒙蒙亮,爆竹声很远, 但她已全然没了睡意, “什么时辰了?”

    “应是卯时了。”秦太妃弯起眉眼,眼角细纹蹙在一起,抬手撩开阿妮苏面前披散的长发。

    那双蓝眼顺着她的手臂望过来,未沾染任何纤尘,澄净得似下了整夜的新雪,少女展颜一笑:“母妃, 生辰吉乐。”

    秦太妃今日方过不惑之年,两鬓掩着几缕霜白,褪去珠环玉钗与粉黛后的脸庞正轻轻笑着。她握住阿妮苏的手心:“谢谢阿芸。”

    随后摩挲着阿妮苏指腹的茧子, 问:“阿芸在南溟习武吗?”

    “嗯,上午在学宫念书, 下午就和王兄去练剑。”

    “那得多辛苦呀。”

    “不辛苦, 都是为了将来做一个好国王嘛。”

    “怎么会不辛苦呢?”秦太妃望着阿妮苏, 目光慈爱,“你母亲当年射了一万多支箭、拉断了十多张弓,才登上王位, 那时她十八岁。”

    宫外的爆竹声渐远,最后归于寂静。

    可以再睡回笼觉了,但阿妮苏不想重新躺下, 顿了顿,方启齿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母亲吗?”

    阿妮苏点了点头。

    她只从画像中见过那张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相似面容,王舅和姨母讲过无数次关于母亲的故事,她也听了无数次。

    秦太妃欲言又止,状似沉思地静默片刻。

    过了须臾,秦太妃盯着阿妮苏,却仿佛在透过她的眼眸望向穆北辰,说了句:“她和你一样,都是我无比思念的人。”

    阿妮苏微怔,装作没看到秦太妃眼底涓涓细流,避开了她的注视。

    秦太妃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一时无言。

    她忽然坐起身,一下一下抚着阿妮苏的后脑,动作轻柔:“母妃给你梳头吧?”

    阿妮苏眸光明快:“好啊。”

    -

    靖安侯府。

    戚暮山几乎整宿没睡,倒不是为了守岁——大家担心他身子经不住熬夜,催着他早点回房歇息——而是因为后背还挤着个穆暄玑。

    上回穆暄玑留宿后董向笛便将西厢的卧房收拾了出来,于是他就被人扣留在了厢房。

    夜里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穆暄玑干脆抱着他不让他乱动,这下更睡不着了。

    但穆暄玑似乎睡得很沉,抱着他一动不动。

    夜深人静时,戚暮山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破旧的质子府,因感风寒而高热的少年,自己也像此刻这般紧紧搂住他。

    戚暮山等着穆暄玑醒来,一等就等到了窗外晨光亮透屋内。

    江宴池候在外边,听着里头动静。

    半晌,穆暄玑先出来,与江宴池四目相对,江宴池发现他今天的束发有些往右边歪,没戴那些花里胡哨的饰品。

    “黑骑回去换岗了。”江宴池说。

    穆暄玑“嗯”了一声,和他一起站在门前,等着戚暮山出来。

    戚暮山换上绯衣官袍,将头发高绾成发髻。他和穆暄玑用过早膳,听着江宴池讲今早来送拜年帖的官员。

    “给秦姨的贺礼送去了没?”戚暮山问。

    “送了,一早就送过去了。”

    戚暮山颔首,站起身:“我也该进宫了。”

    家仆给他递来貂绒斗篷,却被穆暄玑先手接过,披在戚暮山身上:“我和你一起去。”

    -

    文武百官陆续到殿前等候朝贺,戚暮山到时,众人纷纷投来恭维祝贺的话语。

    不过比他还惹人注目的,当属身后跟随的穆暄玑。

    穆暄玑出现在此并不奇怪,但奇怪在他竟和靖安侯走在一起。自南溟使团抵万平至今,靖安侯几乎未曾上朝,应是没机会与南溟使团来往。

    程子尧站在人群里打量着那两人,悄声问身旁的萧衡:“远白兄,鸿胪寺的人为何没去接待穆少主?”

    萧衡眼神躲闪:“这个嘛,昨夜不都回家过除夕了嘛。”

    程子尧惊讶:“所以你们让南溟使团自个儿留驿馆过年了?”

    萧衡干笑两声,不由往一旁望去,恰撞上穆暄玑的视线,最终在坚守信义和背信弃义中选择了前者:“是这么一回事……哎呀,他们是南溟人,和咱们这的风俗不同。”

    程子尧将信将疑,忍不住再压低声音:“但远白兄,这样还是太过分了。”

    萧衡:“……”

    程子尧:“不过,侯爷与穆少主貌似关系很好。”

    戚暮山和穆暄玑不在同一班列,很快便分道扬镳。

    太仆寺空缺的录事换了张新面孔填补,至于吴鸿永大概是因买官之事败露决定暂避锋芒,戚暮山望了一圈都没见着人。

    他来到亲王们身后,面前是墨如谭与墨卿,以及晋王、端王。后两个小辈瞧见靖安侯来了,拉着墨卿问:“王兄,戚侯爷在花魁宴上送给青青姑娘的是何等宝物?”

    墨卿侧头瞥了戚暮山一眼,同他交换一道眼神,而后露出惯常的随和笑容:“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对吧,侯爷?”

    戚暮山拱手行礼:“瑞王殿下说的是。”

    “侯爷的确惯会讨人欢心的。”墨如谭忽然开口,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看向戚暮山。

    戚暮山保持着方才的浅笑,慢条斯理道:“福王殿下谬赞了,微臣不才,只是略懂何时该说何时不该说,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而已。”

    墨卿睨着墨如谭,不禁挑眉道:“王叔,晏川许久未上朝,就别敲打他了。”

    墨如谭低头一哂,不轻不重,听起来似笑非笑。

    两边人各自握着对方把柄,却谁也没有在明面上撕破脸。

    走私墨石一事因海勒德败露在南溟遭到重创,又因孟道成、陈术、梁方非等人东窗事发彻底崩溃,然而到目前为止尚未挖出两方合伙搭线的元凶。

    墨如谭在林州威胁戚暮山瞒而不报南溟的罪证,虽正中戚暮山与墨卿的下怀,但还不能彻底坐实其罪名。

    而且此事不可拖久,昭帝终有一日能听到风声,届时不仅两党玉石俱焚,南溟使团恐也会受牵连。以戚暮山对昭帝的了解,昭帝若是对南溟起疑,两国只会再大动干戈。

    他们还需要等——等到时机成熟。

    须臾,附近人声逐渐止息,礼官开始奏乐宣百官入朝。

    -

    陈皇后与一众妃嫔向殿上的明慈太妃叩首行礼。

    “臣妾给太妃娘娘请安、给公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