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东海破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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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外是一片火光。
恶兽大多为火脉, 怒吼即为火,但阿福以火为饲, 遇火而强, 囊中还有足够能催使恶兽安眠的丹药,所以即使黑衣人临走时唤醒了恶兽,阿福也能轻易离开这里。
中海无妄界本是海中一片毫无灵气的荒芜之地, 现在成了一片火海, 恶兽身上本就有极盛的戾气,加上它们被关在这里数以万年, 一朝被吵醒,便有无尽的怨气释放出来。
怨气与戾火交织, 彻底把这里变成了不能容纳丝毫灵物的无间地狱。
阿福站在蚌妖所在的石台上,黑衣被烈火掀起的气浪吹的猎猎作响,银面映着火光, 宽大袖摆中露出修长有力的手指,上面夹着几粒褐色药丸。
遒劲的力道将药丸掷出, 打中了身前挡着路和正在朝他冲过来的几只妖兽, 药丸遇肉则融, 那几只妖兽迅速陷入沉眠, 从空中跌了下去,纵使皮糙肉厚, 跌入这样的大火中也是活不得了。
这群妖兽最少的也活了几万年, 灵窍已开, 早已应付过无数神族, 见阿福不禁毫不怕火,而且手握奇药,轻轻巧巧就把同伴推入火坑,登时不敢再轻举妄动,一个个睁着硕大的眼睛盯着阿福看。
阿福见它们老实下来,足尖一点,就要朝中海无妄界的大门跃去。
脚腕陡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阿福神色一凝,垂眸去看,却发现拉住自己的,是那只老妖蚌的肉舌。
那条舌头色泽很深,带着乳白透明的粘液,阿福看的一阵恶心,因为不想弄脏长念,便直接手掌起火,隔空拍在了肉舌上。
那肉舌被九昧真火烧的一阵战栗,阿福都嗅到了焦糊之气,它却依然稳稳缠着阿福脚踝,丝毫未动。
一阵怒火涌上心头,阿福心中暗骂这大蚌胆大妄为,不知好歹,正要召出长念,狠狠将它结果,却听到了它熟悉的嘶哑年迈的声音。
“神君!”
阿福一阵烦躁,恶兽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他不能耽搁太长时间,低斥道:“有屁快放!”
“神君!你救救我的小儿吧!我……这火,我不行了……你救救小凤儿好不好!”
声音怨悴,悲惨,仿佛临死时四处托孤的老人。
它本是海中生灵,又年老体迈,被这无尽大火一烤,生命的确难以为继了,蚌壳都出现几道裂纹。
低低哀哀的凤鸣从它体内透出,不知金羽凤凰是忍不住这样的淬烤,还是在心疼大蚌。
阿福思忖片刻,金羽凤凰是天族中的神族,地位不凡,自己就这样带出去,若是被看到,一定会引人疑窦,不过……
“神君!神君!我的蚌珠给你!”
一道刺目的光华闪过,空中出现一枚碧色的珠子。
阿福一瞥之下觉得很是熟悉,等将它握在手里,仔细看了才发现……这竟然是一颗碧络珠!
他还是兽类的时候,曾被鸢曳带到过东海,所以见到过碧络珠,那种颜色光泽,云片的排列方式,以及紧密包裹的模样,是独一无二的,绝不会认错。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阿福十分震惊。
“是我体内结的,”蚌妖急切地回道,“我是蜃蚌一族,十万年得一宝珠,放在海中,能生万千蜃景,若有意将其雕琢,还能做成万千结界,守护一方海域!神君!神君!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看在它的面子上,就救救我的小凤儿吧!神——”
守在不远处的几只妖兽早已蠢蠢欲动,大蚌话音未落,一道烈火直直朝妖蚌袭来,阿福眼眸一眯,挡下那道火光,随即朝烈火来源弹射了一颗安沉药。
阿福取了碧络珠,兽性难测,此地不宜久留,便伸手道:“好,我带它离开。”
蚌妖欣喜若狂,急切地打开巨大的蚌壳,露出里头金光闪闪的凤凰,以及几近干枯的蚌肉。
一团金光托着凤凰落下,阿福伸手接住,只见原本大了他数十倍的威武凌人的金羽凤凰,此刻安安静静地缩在了他手心里,若是不算柔软修长的尾羽,便只有一手大小,简直可怜。
阿福:“……”
随后他将金羽凤凰揣进袖袋,一边默念咒语,一边以极快的速度朝中海无妄界的大门掠去。
待出了无妄界,阿福径直赶往东海,歹人将鸢曳劫走,还唤醒所有恶兽拖延时间,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外加体质特殊,恐怕早已死在恶兽们的尖锐爪牙和熊熊烈火之中了。
山海一共就这么大,那人口中的主人,不是天族就是蛇族,这两族本就没一个好东西,难以想象,若是劫走鸢曳的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企图……阿福越想越急,步履奇快,顾不上撞碎了数枝珊瑚,惊散了几群游鱼。
等到了东海,他已是形容狼狈,袖摆都被划破几道口子,腰封上还挂着一条带鱼,几根纤细的水草幽幽飘在乌黑的发丝之间。
东海守门的虾兵看到他这幅样子,先是一愣,接着开始憋笑,灰白的脸都被憋成了红色,活像被蒸熟了一般,传闻都说祸帝矜傲高冷,原来竟是如此……不拘小节的嘛。
“……”阿福止住脚步,站在一名虾兵面前,缓了缓呼吸,询问道,“龙帝陛下可曾回来?”
虾兵憋笑憋的虾肚子疼,一被阿福问话,立刻站直了身姿,额上虾须乱动不已,回答道:“回来过,后来又离开了。”
“去哪里了?”阿福觉得他神情诡异,可又不像在说谎,倒像是虾线被人攥住了,一点一点往外扯,可又动弹不得一般。
“小人不知。”虾兵回道。
“他……有没有受伤?”。
“陛下好好的,怎么会受伤?”虾兵疑惑道。
听到回来过,没受伤,阿福心中大石落地,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才觉得腰际有些硌,垂眸看去,这才发现腰封上,赫然别了一条活生生的带鱼。
那玩意儿银鳞闪闪,还在挣扎着扭动不休,因为缺水,已经口吐白沫了。
阿福:“……”
“祸帝陛下,”虾兵隔着银面,见不到他的神情,便面带垂涎,小心翼翼地开口请求道,“这条带鱼,可以给小人吗?”
阿福看他一眼,有些尴尬,握住滑溜溜的带鱼,从腰封上扯了下来,“喏。”
“多谢陛下。”虾兵点头哈腰地接过带鱼,眼珠子转了转,悄声道,“祸帝陛下,您给了小人好处,小人也不能不报答您,其实咱们龙帝啊,是往泑山去了。”
阿福心中一惊,问道:“他去泑山做什么?”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虾兵笑眯眯地看着带鱼,朝阿福拱拱手。
阿福眉头微皱,转身欲往泑山赶去。
“哎!祸帝陛下!”虾兵叫住了他。
“怎么?”阿福疑惑道。
虾兵忍笑道:“您头上,有草。”
“……多谢。”
……
这不是鸢曳第一次到泑山了,但他看到的景致,却丝毫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了。
之前泑山一片荒芜,除了火,还有无尽相残的生灵,而现在,不远处竟然筑起了屋舍,有几个石头精安稳地坐在土包上晒太阳,放在之前,石头精作为泑山的最底层,一露面便会被更强大的灵物吃掉。
不禁有些感叹,祸帝是有治理山海之能的。
因为此处火灵极盛,他额上的榴花符印都更加鲜艳了几分,仿佛绽的更开了一般,愈发衬的皮肤晶莹,仿若一朵盛放在火中的白昙。
阿福赶来的时候,正巧赶上鸢曳的飞辇落地,鸢曳旋身下辇,周身的装束又成了平日里的红色束腰大袖正装。
二人一见彼此,皆有已隔三秋之感,遥相对望,鸢曳忽然觉得他的假面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互相说了这些日子的情况,阿福约着鸢曳,并肩走在上山的小路上。
“我昏睡了好些日子,以为你该当回来了,就来了这里找你。”鸢曳来到泑山,筋骨舒展,经脉顺畅,被暖融融的真火烤着,像跌进了母神温暖的怀抱,防备松懈下来,眯着眼的神态,显得有些纯真。
阿福许久没见他这幅样子,想让他更高兴一些,找了个无人之处,从袖中拿出了碧络珠给他看。
鸢曳见之,大喜过望,听他说了原委,又仔细看过这颗碧络珠,颔首道:“没错,的确不是东海那颗,我幼时调皮,曾将之摔裂,这个上面没有裂痕。”
阿福让他收起来,问道:“那这个能用吗?”
鸢曳摇摇头,“我不知道,从前的珠子是我们东海代代相传的,据说是龙祖亲手打磨,也是你方才说,我才知道原来碧络珠是蜃珠。”
“不过,”鸢曳敛眸,又道,“此物太过珍贵,来之不易,祸帝想要什么补偿,都是可以的。”
阿福见不得他这幅小心翼翼的客套模样,又无法剖白心意,只好说:“我都是为着孤照,何谈补偿。”
“祸帝义深情重,我替哥哥谢过陛下了。”鸢曳言辞诚恳,眸中满是敬佩之情。
阿福抿唇笑笑,喉中有几分苦涩。
“对了,”鸢曳看到不远处熟悉的小山包,“我以前提过的黑狗去哪儿了,祸帝不是说它在这里的吗?”
阿福说不出来,“又没人管它,一条狗,还不是四处乱窜,哪能就被你撞到。”
“不是的,”鸢曳摇头,“它很通灵性,知道我来,定然会来找我。”
“这……”阿福暗道糟糕,难道要先脱身离开,再变作原身来找他吗?万一他又要抱着狗去找祸帝怎么办?
不行就……告诉他实话?
可他一直把原身当狗看,知道自己是条狗,还能有可能喜欢自己吗?
正纠结着,鸢曳又说:“我很想接它去东海,待在泑山有利于它增添灵气修为,但是没人陪它,会孤独的吧……不如问问它自己,看看愿不愿意跟着我走……”
愿意的。阿福在心中默默道。
从来都愿意,一直在等你来接它。
“呜啾——”一声哀戚的凤鸣乍然响起。
阿福的袖子鼓起一个包,还在窜动,鸢曳像来对小妖兽感兴趣,眼眸亮了亮,问道:“祸帝袖中是什么?”
阿福这才想起那只凤凰还在袖子里,在鸢曳的注视下把它拿了出来。
小金羽凤凰被放到手心里,怯怯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顿时金光四溢,尾羽修长,曳着七彩流光。
“呀!”鸢曳惊叹道,“好漂亮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