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不死之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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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有负》中对琴魔描述不多, 但是从少有的文字描述中能看出来,作者给他的设定几乎是无敌的:世间唯一真魔, 万境归一之主。
既名为琴魔,最擅长的武器便是琴, 传说琴魔的琴艺出神入化,当年万山之巅,几个仙门大能联手设下埋伏,琴魔盘腿坐在云巅之上,神色不变分毫, 淡定抚琴。千钧一发的时刻, 琴声突地化作无形刀刃, 瞬间夺去了两百人的性命。
而后, 琴魔抱着琴去酒肆喝酒,喝完酒又去到参与围剿他的仙门前,一人手刃三千人,屠杀了九个修真门派。
这样一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恐怖如斯。
上官无衣看书的时候就想,这样的角色要是和闻瑾对上会是个什么结局, 但是菊花没有给闻瑾这样一个机会, 琴魔这样的传奇人物注定只能活在传说里。
闻瑾后来执掌的万境归一, 前身便是琴魔所建。当时闻瑾绸缪他的大业时, 就有谣传说他是真魔后人, 身兼统一魔道的大任、虽然闻瑾并不喜欢这个谣传,但是这个名头的确为他一统魔道扫清了许多的障碍。这就好比凡间那些个人起义,总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或是拉个身份正统的谁谁谁来打响旗帜,显得自己是为正义而战。
石壁上记载了琴魔的生平诸多轶事,大到与众仙门的生死之战,小到他去酒肆听书。桩桩件件,复刻下来都能出个本子。
上官无衣这端看的仔细,生怕错漏了什么线索。
那边玄烨与棠月争执起来。
玄烨道:“幸亏这琴魔已经被诛灭,否则留他在世,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棠月闻言冷冷一笑:“你这话说的尽是琴魔的错了,若不是这些个仙门老鬼小肚鸡肠,一门心思要去找人麻烦,琴魔吃饱了撑的和他们动手?”
玄烨道:“棠月姑娘,魔便是魔,魔的本性便是杀人嗜血,万山之巅一战,琴魔夺去两百人命,仙乐门一役,琴魔手染八百人鲜血,还有——”
“好个本性如此,那你倒是说说,万山之巅一战是谁先挑起的?琴魔不过是去老地方弹个琴看个景,那群老家伙就处心积虑地排兵布阵要杀人家,还有仙乐门,若不是仙乐门先偷袭的万境归一,还虐杀了魔道中人,琴魔会找上门去吗?”
棠月牙尖嘴利,玄烨说不过他,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上官无衣打断道:“棠月姑娘,你知道的挺多啊。”
棠月张着的嘴一下子被噎住,急忙收了话头,掩着嘴故作娇羞一笑:“奴家这也是听说嘛。”
闻瑾接过话道:“五十年前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你的客人想必各个都七旬有余了吧。”
棠月气极反笑:“闻小仙师可真会开玩笑。”
上官无衣摸着石壁,在尽头处止住脚步:“石壁上少记载了一些东西。”
玄烨道:“琴魔的死因。”
上官无衣道:“不错。”
石壁上记载:琴魔乃是世间真魔,与日月同生,是不死不灭的。可是原书里,的确有提到,随着各仙门对万境归一的围剿,琴魔也死了。但是究竟是怎么死的,却没有说明。难道是设定出现了bug?
另外,再联想起他在进城时听到的琴声,上官无衣心头涌上一个可怖的想法。
在剑冢的时候,青霜为什么要说“别露出破绽,他可能在你们中间。”
这个他指的又是谁?总不可能是殷灵子吧?还有,结合其琴魔的设定仔细想想,为何这座城会被叫做不死之城?
上官无衣不动声色地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正在一侧专注看壁画的棠月忽地回过头,正好与上官无衣撞了个眼神。
她挑了挑眉,微微一笑。
阿青埋怨道:“我说了吧,这里没什么东西的。什么琴魔,真魔的,有什么用啊,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我好不容易留住条命,还想再见到爷爷的。”
上官无衣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二十年的事情告诉阿青,二十年过去,阿青的爷爷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世。
闻瑾立在一幅画前仰着头,上官无衣见他看了有一会儿,走过去道:“看什么,看的这么专注?”
闻瑾道:“师兄,你看这壁画上的人,是不是有几分眼熟。”
上官无衣纵目望去,石壁上刻着两个人像,二人双双坐在一把琴前,其中一人正在抚琴,另一人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只是石刻不太清晰,看不清人的长相,但是上官无衣总能这壁画上,看出旁观弹琴者时眉目的温柔来。
上官无衣仔细打量那个弹琴的人,诚如闻瑾所言,不知道为何,他也觉得这人的轮廓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否真的有见过这么一个人。
上官无衣道:“你从这些文字与壁画中读出什么没有?”
闻瑾道:“孤独。”
上官无衣有些不解。
闻瑾道:“像琴魔这样的人,已经处在了最高点,哪怕去万山之巅弹个琴,也会被人伏击。当一个人被所有人视为威胁时,他的生活里除了阴谋与暗算,很难再留下其他什么东西了。况且师兄也说了,琴魔是世间最后一个真魔,只有一个的话,还不是孤独吗。”
末日的画面再度从上官无衣眼前闪过,雷电交加之间,闻瑾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他足底踏着尸堆俯瞰众生时,他眼睛被雷电映的很亮。
上官无衣突然明白过来,他眼中饱含的不是快意,其实是孤独。
这样想来,闻瑾与琴魔真当很相似。
而闻瑾在这个时候能够发出这样的感慨,想必是因为他孤苦伶仃的身世,在饱尝世间冷暖辛酸后,体会到极致的孤独自然不奇怪。
上官无衣道:“你说的对。从今往后,你便不再孤独了。”
闻瑾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他机械般地转过头来看向上官无衣,他的瞳色很深,但是在这一刻,却被山洞里折射的光照的很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上官无衣道:“自然。”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身后闻瑾道:“这世界的一切太变幻莫测,很多东西前一秒还属于你,下一秒就消散如云烟了,有些人口口声声对你好,可是突然间就能翻脸不认人。”
在这个节点说出这种话显得有些奇怪,上官无衣莫名回想起那日黑暗深渊之上,他紧紧抓住闻瑾的手,闻瑾看向他渴求又希望的眼睛,在他放手的那一刻,闻瑾瞳孔中的光芒倏然熄灭。他道:“只要你不变,我也不会变。”
上官无衣已然走开,闻瑾的眼睛紧紧追着他的身影,目光看似寻常,可是瞳仁深处却好似激起了狂风骤雨,过了许久,他倏然一笑,低低道:“是你招惹我的。”
在他们一番搜寻无果的时候,山洞里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声音闷闷的,不太像是洞内的回声。
这洞内就这么宽,一眼就看个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上官无衣即刻贴耳在石壁上,隐隐约约听到另一侧有风声,他摆摆手让众人退散开来,一掌劈下,轰隆一声巨响,石壁被打穿,这看似厚重的山岩背后居然是空的。
上官无衣立在洞里站了一会儿,率先走进去,其他几人随即跟上。
这个石洞里很黑,除了一条在他们跟前的狭窄隧道,根本没有来路。
风“呜呜呜呜呜——”地吹响,声音沉闷,有些鬼哭狼嚎的味道。
上官无衣点燃一张火符,火光跳跃在他的指尖,明明灭灭,他蹲下身子,看见地上有些血迹,一点一点,向唯一一条隧道深处延伸。
上官无衣顺着那血迹一直向前走。
阿青道:“这是去哪儿啊?我好怕啊。”
他们走了许久,走到一处的时候,呼吸间的空气都充裕不少,这是另外一间石室。
暗无天日的石室内,传来一个声音:“谁?”
听到这个声音,阿青不确认道:“顾、顾雍?是你吗顾雍?”
他们走进石室,看见顾雍正抱着黄胜坐在石块上,模样狼狈不堪,黄胜枕在顾雍腿上,昏迷不醒。
顾雍见是他们松了口气:“是你们啊。”
阿青道:“你——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山庄里吗?怎么会在这儿。”
顾雍垂眸看了眼昏迷中的黄胜,表情一言难尽。
上官无衣等人离开山庄后,黄胜仍旧闷头喝酒,顾雍包扎好了伤口出来,一直藏身在角落照看黄胜。
黄胜扔下酒壶去解手,路过后院假山群的时候,一个趔趄摔倒了,顾雍见他半天都没爬起来,担惊受怕地上前去扶人。
黄胜一把拍开他的手:“滚开!你跟过来干嘛!我跟你说,哪怕秦歌亡国了,我也不需要、不需要你的同情。”
顾雍道:“我不是同情你。”
黄胜道:“那你是什么?啊?你说啊?那你是什么?”
黄胜揪着顾雍的领子问话。
顾雍抿着唇:“你还记不记得胡辛庄。”
黄胜迷迷糊糊的,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就将人甩开,他自己转身是被石块绊倒,摔进假山内的一个洞口,顾雍下意识拽住他,被黄胜一起带了下去。
谁也想不到,这假山下竟连着一条极长的密道,他们一路滚下来,在密道里磕磕碰碰。
“然后,我们就到了这儿。”
“密道?”上官无衣若有所思。
这时候,阿青惊叫一声:“啊——”
众人跑过去一看,这间石室的角落,蜷曲着一副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