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夏从小就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聪明的多。

    六个月大时，之夏就能在床上翻跟头了, 扶着床杆儿挣扎着要站起, 站不起来也不哭闹, 站起了就咯咯直笑，咿咿呀呀地喊爸爸妈妈，虽口齿不清的, 但仍能从奶声奶气的发音里辨听出他在喊什么。

    之夏学说话也比普通孩子快得多。

    一岁不到时, 就会喊着要吃“糖糖”, 陈正初来家中他会乖巧地喊“爷爷”, 到了饭点儿还会甩着小勺子喊“饭饭”等等这种非常简单的词汇, 还会蹬着四肢向陈情要抱抱。

    一岁半时，之夏已经能直立行走了, 跳、跑，什么都没问题。

    陈情闲余之际基本都会待在家中陪儿子玩，还给之夏请了早教的老师来家里。之夏天资聪颖, 非常机灵, 学什么都很快, 经常被夸赞，两岁多时基本就没什么对话障碍了。

    小天使降生人世给家中平添了许多欢声笑语。

    陈正初总吵着要见这个乖孙子，可他心脏不好，身体也时常抱恙，陈情就经常带着之夏过去见爷爷。陈正初一见到之夏, 被病痛折磨的阴霾顿消, 脸上重新浮现笑容, 一整天下来都乐呵呵的。

    今年之夏三岁了。

    男孩子骨子中的天性见长，像个小混世魔王，闹腾家人不在话下，而他也早就显出了比之同龄的孩子更聪明的过人之处，每次淘气后撒娇打滚的能力实属一流，经常折磨的一向自认为自己能够制服这种小朋友的陈情都苦不堪言，他拿这个宝贝儿子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今天下午，姜意禾午睡醒来晚了，急着要出门上产后训练班的课，陈情派了司机接送她，已经等在家门口了。

    她起来后迅速地冲了个澡，开始化妆。

    孩子一天天大了，身体已恢复如初，前阵子参加同学聚会还有人夸她的身形依旧纤细如少女。

    都说怀孕养人，她的皮肤也愈发的好了，平时她也在意保养自己，大家都说根本看不出她是已经当了妈妈的人。

    然而，只有生过孩子才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吊着一口气，一脚在黄泉，一脚在人世，历经身体深处的撕裂之痛，几乎是在用一个生命去换取另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从之夏出生以来，她对自己就异常爱惜了。

    刚出月子她提出想去报班做做产后康复训练，顺便学一学婴幼儿早教什么的，陈情却在这方面显得异常强势，一再阻挠。她怀孕、生产，还有接踵而至的养孩子，肯定累坏了，他希望她多在家中待一阵子。

    他要她最好被他宠成个废物，什么都不用做才好。

    可姜意禾不这么想。

    她怀孕的那些日子变得特别懒，成天吃了就是睡，几乎足不出户，都快要忘记了外面的空气呼吸起来是什么感觉，陈情也哪儿都不让她去。

    怀孕那会儿，有次戴迦南接她去和家人一起吃饭，路过港城市中心的新科技园，看到一座拔地而起的新商业大厦，建筑造型极其雄伟巍峨，攀云而入，与天空几近咫尺，她趴在车窗户上连连感叹称奇。

    戴迦南笑话她真的是要被陈情宠坏了，他说那栋宏伟的建筑是d.h的新建的办公楼，外加一个证券中心，还未正式投入使用。

    他笑她明明是d.h的老板娘，居然什么也不知道，真是在家里呆傻了。

    姜意禾也认为自己在家待久了会与社会脱节，所以她不顾陈情万般阻挠，报了好几个产后康复班，瑜伽、早教、健身、游泳等等一样不落。

    反正陈情说她目前不用工作，她趁此机会把自己空闲的日常安排的满满当当，每天都在各个地方几头跑。

    就这么一直坚持了两年之久，勤勉不辍，风雨无阻，到后面，她觉得她都不再是为了训练自己，而是为了之夏，学一些早教育儿的知识和经验，为之夏上幼儿园做准备。

    这天下午，之夏还在午睡。

    姜意禾收拾好了，临出门前打开他房门，想看看小朋友睡没睡着。小家伙吃过午饭后一直闹腾，闹到一两点才睡下，这会儿趴在床上，看起来睡到很沉。

    之夏长得快，细胳膊细腿笔直纤长，遗传了爸爸的身高，才三岁就已经有了四岁多孩童的轮廓，比同龄的孩子都高，上回家里来了朋友，都以为之夏已经上幼儿园了，其实还没有，现在还是夏季，之夏刚过三岁生日，入学的事已经在准备之中了。

    之夏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响，不安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直挺挺地翻过来，睁开眼看着门边儿。

    之夏的眉眼生得漂亮精致，也是单眼皮，瞳仁颜色自然有神。

    只不过这会儿他还没睡醒，眼皮懒懒的耷拉着，有点儿倦，雾蒙蒙的，他看到门口的姜意禾，玻璃珠儿似的眼睛忽地一睁圆，朝她糯糯地唤了一声：“妈妈。”

    “之夏，”姜意禾过来抱着他，拍了拍他屁股，检查了一下尿不湿，发现他没穿，“怎么不穿尿不湿了？”

    “我才不穿，我不尿床了。”

    之夏翻身起来，义正言辞地回。

    “胡说，昨天晚上尿床的是谁？”

    “我不尿了，不尿了。”他甩了甩她胳膊，揪着她搭在臂弯的防晒外套，“妈妈，你要出去吗？”

    “妈妈去上课。”

    “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哦，”姜意禾伸出食指，点了点小朋友的小鼻子，之夏的鼻子也像陈情，鼻骨笔挺，山根高，显得眉眼深邃，“乖一点待在家里。”

    “爸爸说我秋天之后就要去上课了。”之夏歪了歪小脑袋，有点儿想不通，“我不能提前和妈妈一起去吗？”

    “不行哦。”

    “我要去，”之夏抓着姜意禾的手，好不委屈地说，“妈妈好久都没陪我睡觉了，只跟爸爸一起睡，你肯定不爱我了。”

    姜意禾脸上像被蛰了下，反握住之夏的小手，解释说：“你是男子汉了，要一个人睡，妈妈不是不爱你了，是希望你独立。”

    “那我和爸爸你更爱哪一个？”

    她被小朋友没头没脑的问题逗得失笑连连，“都爱。”

    “那以后我有了弟弟妹妹什么的，妈妈还爱我和爸爸吗？”

    “爱呀，都爱。”她温柔地说，手指滑过之夏干净漂亮的单眼皮，“妈妈爱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以后你如果有弟弟妹妹了，我也同样爱。”

    “那你给我生个妹妹好不好，”之夏眨了眨眼，认真地说，“我想要妹妹陪我玩，都没人跟我一起玩，我想要个妹妹。”

    “舅舅家不是有个妹妹吗？”

    “亦遥是舅舅家的，不是我们家的。”之夏拎得很清，舅舅戴迦南和舅妈生的妹妹戴亦遥不是他的妹妹，于是他又要求，“我想要个我们家的妹妹陪我，爸爸妈妈都走了，没人陪我玩。”

    姜意禾认为这事儿一口答应孩子不好，一口回绝更不好。

    在之夏眼里，得到一个妹妹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自之夏出生以来，陈情与她就拼尽全力想给他最好的。

    最好的物质条件，最恩爱的父母，最快乐的童年。

    一切都好像可以信手拈来。

    去年戴亦遥出生，她抱着之夏去医院，小小的之夏看到躺在恒温箱中的亦遥，像是见到了一个被装在漂亮礼物盒子中的精致的礼物似的。

    后来他一再吵着要这个妹妹和他一起生活，稍微懂事了，才明白这个妹妹不是他家的妹妹，是迦南舅舅家的妹妹。

    他现在想要个妹妹，就像是想要点儿什么一张口就可以得到的东西一样，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关于这个妹妹到底怎么来，来的还不一定是妹妹，是一件很难向这么大的孩子解释清楚的事。

    姜意禾不准备多言，起身道，“之夏，你继续睡会儿吧，妈妈要出门了。”

    “妈妈，你别走。我要妹妹——”

    “听话呀，妈妈很快就回来。”

    “不！你不要去——我要妹妹，妈妈，你为什么不给我妹妹——”之夏的淘气劲儿来了，又喊又闹的，在床上撒泼打滚缠着她不让走。

    他突然就哭了：“爸爸忙，妈妈也忙，都不陪我，晚上也不抱着我睡觉了——我要个妹妹，你还不给我！”

    姜意禾心软了，过去抱着他。

    之夏从小到大就很少哭，除了耍脾气，闹调皮，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他流眼泪哭一哭的事情。这会儿小家伙扯着喉咙嚎啕打滚的，声音像惊雷似的，惹得保姆和佣人都上来问是怎么回事，还问要不要打电话给还在公司开会的陈情。

    这件事晚上陈情就知道了。

    姜意禾被之夏闹了一下午，身心俱疲，课也没上成。她一向有时间观念，从不缺课或者迟到，今天眼见着已经迟到了，还被孩子这么一闹。

    关键是小家伙闹完她，仍她一个人生气，他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坐在餐桌前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每餐后，之夏都要喝一杯热牛奶。

    喝完后，他嘴边挂着一圈白边儿，像个小老头似的，顾不上擦，呲着牙朝陈情笑：“爸爸，我下周还想去赛车场。”

    “好，”陈情放下筷子，用柔软的手帕轻轻拭了拭之夏唇边的奶渍，温柔地笑，“还想去哪儿？”

    “游乐园可以吗？”

    “危险的设施不能去，你太小了。”

    “好。”之夏乖巧地点头。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陈情说，“你快上学了。”

    之夏想了一会儿，“想要个妹妹。”

    然后看到姜意禾的脸黑了一层，小家伙哽了哽，不多说了，吃完后，识相地离开餐桌，好声好气地向爸爸妈妈一一告别，撒丫子跑楼上去了。

    姜意禾沉着脸瞟了往楼梯上连跑带爬的小家伙一眼，嘱咐道：“之夏，小心点儿，别摔了。”一回头，陈情目光柔和地注视她，“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

    “心情不好。”他没有疑问，而是陈述。从她的表情肯定了她心情不佳。

    姜意禾随便地扒拉了两下菜，刚想吃，瞬间放下筷子，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你能不能别你儿子要什么就答应他。”

    “怎么了？”陈情似笑非笑的，并无愠色。

    她想了想，脸红了大半，嘟哝了句：“他说他要个妹妹。”

    “那就要呗。”陈情随意地说了声，然后察觉到她脸色不对，立马改口说，“你不想要我们就不要。”

    “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跟一个孩子怄什么气，“我就是觉得他还这么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要什么给什么，特别不好……”

    陈情顺口一接，“我给得起。”

    “……”姜意禾哽了下，低了低头，“就是特别不好……容易给他惯坏了。你都不知道他下午怎么闹我的，”她说着，就很委屈，“害得我课上不了，还指责爸爸妈妈不抱着他睡觉。”

    陈情眉梢一扬，有些好笑地说：“你没告诉他是爸爸要抱着妈妈睡觉？”

    “喂，我怎么说出口啊，”她红着脸争辩，饭也没心思吃了，“有本事你跟他去解释，他还那么小，我怎么跟他说，我也说不出口妹妹不是他要就能给他的啊……”

    陈情从座位上起身，牵起她手，“好，我去跟他解释。”

    “你你你……”她还没来得及发愣，吓得脸都白了，“我就随口一说，你跟他解释什么？”

    “解释妹妹到底怎么来，解释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能陪他睡觉。”

    “……不行，不行，他太小了，你不能跟他说这些。”

    陈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拉着她向楼梯上走，语气倏地沉了几分，“这有什么难的？我解释我的，解释完我就修理他，因为这点小事，下午居然那么欺负你，真是长大了啊。”

    他边说边走，忽地，回头，俯下身温柔亲了她一下，眉眼含着笑，

    “老婆受委屈了。”

    “……”姜意禾脸腾的红了，结结巴巴的，“你、你别去了……别揍他，他还小。”

    “哦？刚才不还说我溺爱他？这会儿就拦着不让我收拾他了？”

    “不是啊……”

    “他要什么，我都给得起，”他眉眼一扬，很是挑衅，“不就是个妹妹吗？”

    “……”

    “你想要吗？”

    “我……”

    她也不是不想。她喜欢小朋友。

    他从她脸上看到了乐意，笑得意味深长，“你想要什么，我也能给你，还给的特别——得心应手。”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