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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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翠花怒瞪着眼前的女人, “我儿子只是说说你们就说我儿子恶毒,那三娃才七岁,就整天去我家挑事, 说的那叫什么话?栓子残废最后吊死,牛子被石头砸死, 我们还把大妮二妮卖了, 最后狗子还将我们冻死?”
她气道, “这样恶毒的话你们觉得没什么,我儿子不过是反驳你们两句你们就受不了了?你将心比心, 要是三娃这么说你们家去你家挑事,你们乐意不乐意?”
俩女人被她怼的哑口无言,程黄牛家的讪讪道, “咱这也就是说说吗,毕竟你们是一家人……”
“呸的一家人。”苗翠花呸了一声道, “他们指使孩子来害我们的时候咋不觉得是一家人?当年他们将公公婆婆推出门外的时候咋不觉得是一家人?一家子好吃懒做就想着占我家便宜不算, 现在还打到我家上头来了。诅咒我们家, 挑拨我们家, 他们这么缺德, 还不允许我们不乐意了?”
俩女人讪讪的彻底没话说了, 苗翠花哼了一声拉着程宴和栓子的手道,“你们跟我进去, 跟些碎嘴的婆娘说这些做什么。”
最能闹事的婆娘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了, 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了, 只老老实实的看热闹。
跟着苗翠花进了祠堂院子, 程宴便听见一阵哭嚎声,那声音有乔寡妇的,也有程铁环的,让程宴惊讶的是竟然没有苗兰凤的。
只是苗兰凤在做什么呢?
到了近前程宴终于看到了,苗兰凤正指着乔寡妇骂她是扫把星呢,“要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我们家怎么可能会出这么多事?要不是你这扫把星我们能被除族?扫把星!”
乔寡妇也不甘示弱,扶着肚子哭哭啼啼,“他爹,你倒是为我说句话啊。”
程铁环啥都不知道呢,就被族长和村长决定除族了,他觉得自己都要冤枉死了,此时听见乔寡妇这话也是一阵喊冤,“我不知道啊,这关我啥事啊,三娃干坏事把他赶出去就是了,关我们一家老小啥事啊。”
听到他这话院子里的男人们一阵鄙夷,“三娃不是你生的?”
“就是,只管生不管养,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不对,他是不管生只管养别人的孩子。”
男人们说起这个就来劲,程铁环梗着脖子道,“你们、你们别胡说八道。”
族长喊了一声,“都住嘴。”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程铁环哀求的看着族长,“族长叔,别把我们除族行吗?我保证三娃往后不犯了,我保证把他看住了。”
“这话你上回就说过,这才过了多久?你这话说说就算了谁信?”族长哼了一声,目光瞥过程宴,心中越发惊诧,这程铁柱家的老二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咋这么多心思呢。要不是昨天他让儿子跟村长的儿子去学堂打听了一下,还真不知道这孩子居然和薛家搭上关系。
虽说薛家族学难进,可学堂的人都说了这俩孩子读书用功,学问也好,先生时常夸赞,还说先生都道程宴进薛家族学没问题。连先生都这么说了那还能差?
族长今年年纪大了,最盼望的就是看到程家复兴的那一日,好不容易程家出了俩读书的,说不定过几年真的能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薛家在清河村乃至十里八村的就真的立足了。
所以,他和村长商讨再三,决定随了程宴的愿,毕竟程宴他日若真的有所作为,程铁环一家无疑是一个大的污点。
如今只是小打小闹,日后还不定捅出大篓子来。
“村长,求求你了,我不能被除族啊。”程铁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起来好不可怜,“让三娃除族就行了,我们把他赶出去都行,别把我们除族啊。”
村长皱眉道,“子不教父子过,你以为你这个爹当的就合格?身不正,还有脸说孩子。”
程铁环委屈的看着他,目光瞥过程铁柱,飞快的爬过去,抱着程铁柱的大腿就哭,“哥,我可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能这么对我啊,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程铁柱面露不忍,可瞅了眼自己的老婆孩子,他又咬牙道,“这都是你们自找的。你指使他挑拨我家的时候咋不这么想?小小年纪如此恶毒,长大了还不定给程家惹什么祸事。”
程铁柱面如死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程宴站在程铁柱跟前对他点点头又对族长和村长打了招呼,三娃见他过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宴哥,饶我一命。”
程宴看都不看他一眼,对族长道,“族长爷爷,若是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族长皱眉点头,“回去吧。自今日起,程铁环一家不再是程家人,所做之事皆与程家无关。”
话毕,程宴叫上苗翠花他们一起回家。
三娃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程宴与家人离开 ,一时有些错觉。
会不会他知道的这些都是假的?会不会他知道的这些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为什么本该和家人势同水火的程宴会和家人和谐相处?
为何早该残疾的栓子还能活蹦乱跳?
为什么程宴不信任他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三娃有些迷茫了,他看着程铁环再看看面目可憎的苗兰凤忽然就明白,往后没有他的好日子过了。
“我打死你个混球,我打死你。”程铁环突然发了狠,蹦起来就朝三娃打了起来。
三娃也不知道躲闪了,站在那里抱着脑袋任凭程铁环的拳打脚踢落下来。
其他人看不过眼了,过来将他拉开,“你教的时候不好好教现在打死他就有用了?”
“就是,你和乔寡妇厮混的时候都不管孩子,现在还有脸打孩子。”
三娃看着程铁环,心中愤恨,看看苗兰凤心中也涌动着仇恨,上一世他就不该养着他们,这一世但凡有机会,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程宴一家回到家,大家都松了口气,毕竟程二叔一家如今跟他们家彻底没了关系,往后再想闹也得问问整个程家答应不答应了。
这就是家族的力量。
苗翠花心情大好,拿了钱让牛子去买了两斤猪大骨,熬了浓浓的汤配上青菜,一家人吃的饱饱的。
当然程铁柱心情是最不好的,但这时候也不会扫了大家的兴。
吃了饭就和苗翠花数钱算钱,看看缺什么赶紧找其他人家去定好。
接下来几天程宴和栓子再也没看到三娃了,听苗翠花说,三娃被程铁环拿绳子直接栓在家里的树上了,吃喝拉撒全在那棵树周围,到了吃饭的时候苗兰凤就拿一点剩饭剩菜给他,其他兄弟甚至还时常拿石头丢他。
如今正是夏季,吃喝拉撒的在树旁边,那味道不用闻也知道有多难闻,而且夏天好歹热不死,可若冬天还这么拴着,那三娃早晚得冻死。
村里人对程铁环一家的遭遇起先还同情,可后来听说他们如此对三娃而不是好好教育,都对他们家避之千里,嗤之以鼻。
程宴倒是没啥感觉,只是觉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三娃上辈子作恶多端得了机会重新做人却不好好珍惜,小小年纪就满肚子害人的心思,得了这样的结果,他一点都不想同情。
至于程铁环和苗兰凤这样的爹娘,整个清河村也找不出第二家了,这样的人自然有老天来收拾,只要不犯到他手里,他是不愿搭理的。
如今程铁柱父子俩靠着收菜再去镇上走街串巷也能挣点银钱,许是因为薛家的关系,一些本想找他们麻烦的人也不敢招惹他们。
程宴得知后还特地找薛曲道过谢,薛曲揶揄道,“你若是去薛家族学进学,这些人更不敢欺负你们的。”
程宴翻个白眼,随即道,“我已经决定了,考上秀才之前是不去的。”
“考上秀才之后?”薛曲呀然,随即就笑,“你是想让张秀才有了这成绩再走,也算全了你们师生的情谊啊。”
“算是吧。不是全部。”程宴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随便做出的,也的确有薛曲说的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想给栓子打好基础,如今他时常来找薛曲,学问进步不少,如今他五书学了大半,已经开始试着破题。而且他觉得如今他去薛家族学,即便侥幸进了,别人可能也只是以为他靠着薛曲进去,倘若他考中秀才,而且名次高高的,到时候去薛家族学也不至于被人小觑。
最重要的,他是想给栓子打好基础,等他去薛家族学的时候让栓子也跟着他一起去。
至于薛家族学高昂的束脩还有往常的开销,程宴觉得这一年半载的少不得得省吃俭用还得多抄些书了。
好在如今他字写的更好,抄起来也比以前快了,以前七八天抄一本书,如今四五天便能抄完了。这样一个月,他少说也能抄个四本书左右,加起来也得一两多银子了。
还有程铁柱爷俩卖菜和土货,如今一个月也能挣点,两厢加起来虽然不多,但维持日常开销足够。
就束脩,程宴是决定写借据借钱的,到时候等他中了举,十里八乡的乡绅定然有来送礼,这些礼不可不收,只记下人情就好,到时候便能将钱还了。
临走时薛曲道,“你既然决定我也不多劝,不过我再过几天就要回县里了,往后咱见面的日子恐怕就少了。”
他语气里颇为惋惜,“我自己都没想到居然和个比我小五六岁的孩子交成朋友。”
程宴撇撇嘴,“孩子也比你成熟稳重。”
这点薛曲无可否认,只笑道,“那我只能在清河县等你了。只是等你去的时候恐怕我都要考乡试了。能相处的时候还真不多了。”
程宴嗯了一声,“下午再来找你。”
因为薛曲的话,程宴一天有些心不在焉的,中午下了学张秀才将他叫去,问他,“考虑的如何?”
程宴一听便知是问去薛家族学的事,当即将和薛曲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张秀才凝眉看着他半晌道,“你大可不必如此。”
“并没有勉强。”程宴笑的坦然,“先生也不必自责,学生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张秀才嗯了一声,“说说看。”
程宴点头,“其实学生舍不得先生只是其一,说起来先生不收学生束脩已经大恩,但学生认为学生有自己能力之后更能报答先生,所以并非因为先生才特意留下。学生是想若我去了薛家族学,势必要与舍弟分离,学生打算在去薛家族学之前能让舍弟学问更上一步,然后学生要中了秀才之后再去。学生只是贫寒农家子,能得个秀才名头进去方不为人欺辱,舍弟日子也能好过些。”
“嗯,不错,你考虑的很周全。”张秀才笑道,“既然你决定了,那先生也不多说什么,在你考秀才之前必定全力教导与你。”
程宴诚心的朝他施了一礼,“先生大恩学生永生难忘。”
看到十岁的孩子如此,张秀才越发觉得可惜,这样的好孩子可惜不是他家的。
唉。
程宴从张秀才这里出来,栓子还在他座位上等着他吃饭,不过气氛似乎有些微妙,栓子竟然和张云秀在互相瞪着对方?
程宴失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张云秀嗖的扭回头哼了一声,“小屁孩真烦人。”
栓子从二哥这里知道张云秀就是个纸老虎也不害怕他了,朝他做个鬼脸道,“小气鬼。”
程宴闹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在旁边坐下,问栓子,“吃的呢?”
栓子抬抬下巴,程宴顺着视线看过去,然后将篮子里的饭菜取出,慢条斯理的吃着。
闹别扭的俩人见他问都不问就知道吃顿时有些不满了,“你咋不问问我们为什么闹别扭啊。”
程宴抬头,问:“为什么?”
张云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没啥,就是看小不点不顺眼。”
“承让,顺便说一下,小不点看你个大不点也不顺眼。”栓子说完又哼了一声然后站起来道,“二哥,我回去练字了。”
“嗯。”程宴应了一声,“回去吧。”
下午的时候倒座房里越发闷热,高级班的学生提了水冲洗地面降低温度,启蒙班的孩子也是两人一桶的抬水泼地,好歹凉快了一些,张秀才也怕热,来讲了功课就急忙往后院去了,似乎一颗都待不下去。
程宴去打了水将毛巾沾湿放在桌案一旁,热了便拿起来擦擦汗,顺便擦擦脖子,其他人见了也纷纷效仿,没到这时候程宴就无比怀念上辈子的短袖短裤人字拖,当然,最怀念的当属空调了。
可惜古人重规矩和礼节,即便大夏天的也得穿的端端正正,乡下汉子还好,像如今的读书人即便是热死那也是一身长袍,头戴纶巾,脚上蹬一双靴子,不过长袍和靴子如今程宴并没有,穿的都是往年牛子替换下来的短打,好歹还能呼呼风凉快一些。
当初苗翠花要给他做新衣服的,可程宴没要,牛子长的快衣服穿不了一年就小了。而程宴觉得,如今他就是个小豆丁,穿的差点也没什么。更何况,这样凉快啊。
下午散学回家,兄弟俩都出了一身的热汗,程宴去冲了凉,找出两件穿小的衣服,拿着剪刀咔嚓咔嚓给剪成了短袖,至于拖鞋就更好办了,把穿坏的鞋子拿剪刀剪剪也就成了。
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看着也舒服,起码关起门来在家能两块一些。
栓子看了羡慕极了,拿了自己的衣服也要剪,程宴拦住他,“要剪就剪不能穿的,你这身衣服才穿了多久,想挨揍了?”
栓子缩回手羡慕道,“可我也想要这样的衣服,看着就凉快。”
程宴瞥了他一眼,“让娘帮你找。”
“找什么?”苗翠花进来,一眼瞧见程宴手里的衣服,“你这把衣服剪了?”
她拿起来看了看,“看着怪模怪样的,也太短了些。”
程宴道,“在家穿着凉快。”
苗翠花还给他,“你喜欢就好。”
栓子期期艾艾道,“娘,我也想要。”
“你也要?”苗翠花看他一眼,转头去找衣服,“找穿小的衣服截去一块就得了。”
于是栓子在吃完饭的时候也穿上了短裤断袖,脚上也蹬了一双怪模怪样的脱鞋。
这下连牛子都眼馋了,不过牛子往常穿着薄薄的短打,比书生要凉快多了,这会儿只能说是稀罕。
不过大妮总归是姑娘家,接受不了露腿露胳膊的,还是穿着原先的衣服,热的一身汗也不说脱下来。
对此程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年代在这,世俗对女人的要求太高,即便大妮敢于去穿让人知道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一家。
晚饭后牛子红着脸跟苗翠花说他和王秀娟的事,他本来以为三娃的事过了他娘就该去王家替他求亲了,不想他娘提都没提。
苗翠花拉着他到院子里,低声道,“我瞅着你王婶不大愿意这事,以前的时候还跟我露口风,自打狗子和栓子开始进学,她就绝口不提了,娘不去也是怕被拒了邻居又做不成。”
“那……”牛子情窦初开,就和王秀娟交好,俩人私下见面也是她瞅他一眼娇羞,他看她一眼害羞的。他完全没想到王婶会不同意,他还以为王婶挺中意他的呢。
苗翠花叹气道,“你也看到了,如今家里俩读书的,花费也高,你若今年娶媳妇,加上彩礼加上办酒席的钱,咱家这半年攒的钱可能都不够。”
剩下的不用他多说牛子就明白了,俩弟弟读书花费高,若是把钱都给他娶媳妇了,俩弟弟那势必要受委屈。
见他情绪不好,苗翠花安慰道,“娘知道委屈你了,娘只是想着你才十五,秀娟也才十四,不急于一时,她就算嫁人也得十五上,还有一年的功夫,咱家这段时间卖菜啥的有了进项,狗子抄书也能挣钱,等攒到过年钱宽裕了娘就去给你定下来。”
牛子眼前一亮,“真的?”
苗翠花笑,“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只管告诉秀娟安心,最晚过了年,娘就去提亲。”
“嗯,谢谢娘。”牛子高兴的咧嘴,早半年晚半年的秀娟一定会等着他的。
程宴站在门口听着他们谈话眉头微皱,上一世牛子也和王秀娟交好,只是因为原主的关系两人都死于非命,不过今生早已不同,他觉得他有必要安慰一下自己这实诚的大哥。
苗翠花进屋见程宴站在门口,笑道,“站这里做什么?”
程宴一笑,“叫大哥去洗澡。”
“我也去。”栓子从里屋炕上下来,身上穿着短衣短裤,“我们一起洗。”
叫上牛子,兄弟三个去后院搭建的澡房子洗澡,栓子最快洗好被程宴打发回屋,程宴对牛子道,“大哥,你觉得我和栓子能考上秀才吗?”
牛子挠挠头,“能的,我弟弟可厉害了。”
程宴嗯了一声,眼中带了笑意,“我也觉得我们能,我们不光要考中秀才,我们还要考上举人,考上进士,把咱们程家发扬光大。”
牛子看着弟弟,愣愣的感叹,“弟啊,真有那么一天吗?”
“当然有。”程宴笃定道,“你说等我考上秀才你再去提亲,王婶会不会高看你一眼?她如今不提你俩的事,无非是因为咱家有我和栓子读书花费高,她担心秀娟姐姐嫁过来受累,为我们劳累,可如果我考上秀才,王婶还会这么想吗?”
秀才有多好,牛子自然是知道的,大家都说秀才公秀才公,普通人可不能这么叫的,等他弟中了秀才,那他就是秀才公的哥哥,王婶子肯定能答应的。
牛仔高兴道,“狗子,哥等你中秀才!”
程宴黑了脸,“程宴。”
牛子嘿嘿直乐,“哥这是高兴的。”随即他又问,“那……那你啥时候考秀才啊?”
程宴摸摸下巴,“我觉得最快明年春天。”虽然之前张秀才言辞教训过他,那时他的确有点想放弃明年参加的意思,因为那时他对古代的科举了解的太少,老天爷太操蛋,该告诉他的不告诉他,使得他犯了错误。可如今他已经从薛曲那里知道了这些,他觉得剩下半年多时间他努力一把是有希望的,而且成绩还得高高的。
“那也行。”牛子道,“明年秀娟才十五,她娘疼她,肯定不会让她太早嫁人的。”
程宴嗯了一声,“你和秀娟姐姐情投意合青梅竹马,是天生的一对,谁也拆不散你们的。”
死亡都拆不散他们,又何况是区区的人为。
第二天开始程宴更加努力用功,去学堂的路上都鲜少和栓子闲聊了,不是自己默背功课就是检查栓子的功课,兄弟俩到镇上的时候刚好把功课复习完。
至于牛子和程铁柱,俩人早上起的太早,索性程宴和栓子就不和他们一起了,于是程宴又开始和栓子每日围着村子跑步,大夏天的大汗淋漓,回到家冲个凉水澡再换上衣服出门,一整天精神抖擞。
到了学堂,两人还是出了一身汗,其他人这时候还没俩,兄弟俩抬了桶水,将两间屋子都泼了一遍,又拿了毛巾沾水将身上擦了擦这才坐下温习功课。
张云秀从外面进来,见他们来了,顿时想到二叔教训他的话:“看看人家程宴,比你小了五岁,天天来的比你还早,比你用功。别忘了你脑子可没人家这么好。”
一想到这个张云秀就觉得气闷,他一屁股在程宴身边,“你说说你,来这么早不困啊?”
程宴看了他一眼,如今早上八点开始上课,他早上六点起床,锻炼身体半小时,吃饭洗澡半小时,来的路上差不多半小时,还能有半小时时间闲余,张云秀一个整天住在学堂的人问他困不困!
程宴非常想赏他一巴掌。
有这么好的条件还整天想着睡懒觉,怪不得你进不了薛家族学。
不过,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没说出来,嘴里却道,“困啊,若不然咱们换换?”
“换啥?”张云秀傻傻的问。
程宴笑,“当然是你每天卯时起,我辰时起了。”
张云秀脸一黑,连连摆手,“那不可能的。”
程宴微微一笑,“放心,我会和先生讲的,张学兄想用功读书,每日早晨想早起半个时辰起来读书,想来先生肯定非常欣慰。”
“你!”张云秀怒目而视,“我不和你好了。”
程宴幽幽道,“我也没打算和你好啊,我还得娶媳妇呢。”
张云秀被他堵得面红耳赤,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小小年纪居然就想娶媳妇的事。”
“你不想吗?”程宴瞥了他一眼,“不想娶媳妇你整天看话本子。”
“我没有。”张云秀赶紧反驳,“你可别冤枉我。”
程宴哼了一声没说话,一副你做了什么老子都了如指掌的样子。
可正是这样,也成功的将张云秀吓了一跳,见旁人陆续进来,张云秀期期艾艾道,“那个,程学弟,你能不能别和先生说?”
程宴看他一眼,“条件呢?”
“你还要条件”张云秀炸毛,“你好意思告发我吗?”
程宴嗤笑,“你若再不温习功课,我保证告发你。”
张云秀委屈的坐直身体拿出书本开始温习功课,到了上课的时候见程宴没告发他才稍微放了心。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张云秀非常大方的把自己的菜拨了一半给程宴,可把栓子惊个好歹。
栓子小声道,“二哥,他不会下药了吧?”咋能这么好心呢?
不想这话被张云秀听个正着,顿时火起,“陈栓子!小心我揍你。”
栓子背后说人坏话本来就心虚,被张云秀这么一吼顿时怂怂的,“张学兄我错了。”说着非常诚恳的站起来朝张云秀鞠了一躬。
张云秀:“……”就这样的,想发火都没法发了。
程宴全程看热闹,见张云秀憋的脸通红,程宴也不逗他了,“行了,快吃饭吧,再不消停我真去告发你了。”
于是张云秀同学更加委屈了,总觉得自己被这兄弟俩欺负了。
至于刘豫,如今看张云秀吃瘪已经是常态,见怪不怪,以前多么霸道的一个少年如今被个小少年治的服服帖帖的,不得不说,程宴身上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有时候说的话让他都忍不住多想两句。
下午的时候程宴只抄了一刻钟的书就收了起来,拿出五经书将最后的几卷开始研读。
他读书的时间虽然短,但下了死力气,平时能压缩的时间都压上了,回家苗翠花他们也不让他们干活,使得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读书温习功课,所以程宴自己就觉察出自己的进步了。
当然他不知道其他人的水平,只和自己比是绰绰有余的。
下午的时候兄弟俩照例去了薛家小院,薛曲难得没昏昏欲睡,反倒精神十足,见他们进来,招呼他们道,“先吃块西瓜凉快凉快,待会让你看个东西,测测你这段时间学的程度。”
程宴看他一眼,心里却想薛曲可能要回清河了,闹不好今日这试题就是薛家族学入学的考试,他虽然目前不打算去,可最好还是出最大的努力去答题,这样起码让人留个好印象。
两人吃了甜滋滋的西瓜,栓子被薛曲打发到旁边背书去了,薛曲拿出两张卷子递给他,“做做看。”
程宴扫了一眼,眉头微皱,这题目,大概和他看过的县试难度差不多了,不过后面那道倒是简单一些,可也不能轻视。其他的都是些小题,总共有十多道,总体来说不是很难。
第一题是个截搭题,出自《论语乡党》的内容,“手衣”,而这二字出自原文“左右手,衣前后”之句。
出这题目之人也是煞费苦心,对论语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恐怕都找不出来这二字的出处。找到出处然后就是破题,破题之后是承题,理清这些时候,程宴才开始在草稿纸上开始写。
写八股文讲究多,还得懂得避讳,早些年只需要避讳皇家名讳,如今连主考官的名讳都要规避。程宴不知出题人是谁,所以只需避讳皇家人名讳就可以。
好在之前张秀才都给他们讲过,程宴脑子好,全都记下来,如今写的时候下意识的就避免这些字的出现。
一个题目答完,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天色已然不早,程宴自己却无所觉,兀自答题,连栓子先行离开了都不知道。
待他答完第一题打算站起来活动活动之后再继续,这才发现栓子竟然不见了。
“栓子呢?”程宴问正在啃西瓜的薛曲。
薛曲道,“你答题没那么快让他先回去了,你今晚就住这吧。”
程宴幽幽的看他一眼,“这合适吗?”晚上你再看个小黄书啥的,多不好啊。
可他的心思薛曲却不知道的,他摇头道,“没关系的。炕很大,保证掉不下去。而且,明天我就得走了。”
程宴惊讶,“不是说还得个几天吗?”
薛曲面露讥讽,“有人不乐意了,必须得回去了。”
薛家的事程宴不清楚,知道的那些也是从外人口中得知薛家整个立场,至于薛家内部有什么矛盾,甚至薛曲在薛家的地位和他为什么在镇上居住却是不清楚的。此时听薛曲说起来,程宴也只是惊讶一番就 接受了这个说辞。
不过因为留宿,程宴也就多歇了会儿,待腿脚舒展开了才坐下准备开始下面的答题。
夏天即便到了晚上也不凉快,冯伯点了油灯放在石桌上又在附近熏了艾草驱蚊。
程宴答题的时候薛曲就在一旁拍蚊子,将大腿拍的啪啪响,程宴答题的间隙就怀疑,这人的大腿上该不会青紫一片了吧。
答完最后一题,薛曲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小子就不怕蚊子咬?”
这就是程宴幸运的地方了,不招蚊子,上辈子的时候他就喜欢招蚊子,每到夏天身上总是被咬的好多包,然而到了本该蚊子更多的古代,程宴惊奇的发现蚊子竟然不咬他!
应该说他们一家都不招蚊子,所以苗翠花连艾草都懒得烧了。
程宴得瑟的将裤子撸起来,又把胳膊露出来,“还是露着凉快啊。”
薛曲一愣,目光在程宴腿上略过,当即站起来跑屋里去了。
“薛兄?”程宴以为他怎么了,赶紧喊一声。
冯伯笑着将饭菜端出来道,“少爷到屋里躲蚊子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待冯伯将饭菜摆好,薛曲果然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换了一柄大蒲扇,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大摇大摆的出来了。
反正院门紧闭这个点也不会有人来,薛曲难得放肆一回,等明日回到薛家,重重的规矩,别说露胳膊露腿了,多露一点皮肤都要被训斥的。
对此薛曲虽然不以为然,然而他生在薛家长在薛家,即便不屑一顾也得遵守,否则他难以立足。
菜除了一碗肉其他的都是清淡小菜,而且那肉就摆在程宴跟前,薛曲指了指肉道,“特意给你做的,多吃点。上好的羊肉。”
程宴轻笑,夹起一块吃了,那滋味香的他舌头都软了。穿越到这地界半年了,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往日的饭菜油水都少的可怜,更别说这么吃肉了。
这让他不禁想起上一辈子,他未婚妻喜欢美食,像羊肉也做过不少次,然而那时候的羊肉早已没有如今的鲜嫩,虽然好吃可比起这个却差了些。
若是薛璐也在就好了,好东西相爱的人一起吃才更美味。
“好吃就多吃点。”薛曲笑着抬手又在自己大腿上一巴掌,“去,咬对面那个。”
程宴抬头轻笑,“知道为什么咬你不咬我吗?”
薛曲一愣,“难道是因为我比你好看?”他又拿起大蒲扇扇了扇,可惜一身装扮加个大蒲扇实在辣眼睛,看的程宴嘴角直抽抽。
“因为你细皮嫩肉啊。”程宴说完哈哈大笑,肉吃起来都更畅快了。
薛曲一愣,接着也笑,“你不就是羡慕我比你白吗,黑皮。”
“白皮,你以为我羡慕吗?”程宴哼道,“等考乡试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日日锻炼身体的好处了。”
薛曲愣了愣恍然大悟,“你是觉得锻炼身体好了乡试的时候不至于累的出来就睡个昏天暗地?”
程宴手指轻摇,“不止,我每日在村里跑步,不但能呼吸新鲜空气,锻炼身体,还能每天闻村里的各种味道,倘若乡试倒霉分个臭号,我觉得我是可以扛过去的。”
“还能这样?”薛曲听完接着抑制不住的又笑了起来,“唉,你这小孩可真有意思。”
程宴翻个白眼吃口菜,“怪只怪你少见多怪。”
程宴嗤笑一声不搭理他了。
薛曲被蚊子咬的难受,快速吃饭,用完晚饭和程宴点了蜡烛在书房中畅谈,薛曲道,“刚才做的题目是薛家族学今年进学的题目。”
程宴嗯了一声,“猜到了。”
“薛家有人在家族中散播我不上进躲在乡下与乡下小子厮混的消息,”薛曲道,“然后我被我爹派来的小厮训斥了一顿。”
他苦笑一声道,“这处院子是我娘的陪嫁,冯伯是我外祖家的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觉到自在,可惜老天爷不允许我一直在这。”
程宴闻言不知如何安慰,他拍拍他的手道,“明年我去薛家陪你。”
薛曲抬头看他一笑,“这么有把握明年能中秀才?”
程宴傲娇的哼了一声,“小瞧我不是。”
两人索性也不看试题了,关了书房的门一起去洗澡,澡房里点了一盏油灯,薛曲瞥了眼程宴道,“你身上倒是挺白的。”
程宴瞥了眼薛曲,“嗯,你全身上下都白。”
他当然不是天然黑了,应该说刚穿过来的时候他还挺白的,后来每日跑步之后才黑的。但身上因为穿着衣服的关系还是原本的颜色。
见程宴用冷水洗,薛曲直接打个哆嗦,“你这小孩可真怪。”
“你明明说我这小孩有意思来着。”程宴反驳了一声,目光略过男人那处目光一顿,既而脸红。
薛曲注意到他的目光骄傲的挺了挺腰,“羡慕吗?”
程宴翻个白眼坚决不说他羡慕这话,“我长大了会比你的还大。”
薛曲嗤笑,摇头叹气,“如今你却是不行的,像个小虫子。”
艹!
程宴穿越后头一次说脏话,真是神他娘的像小虫子了,老子还是个孩子,要是跟你是的那才叫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