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十里红妆换一纸休书

    “前面就进城了，你现在要到哪儿去？宰相府还是齐家？”裴修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顶非常接地气的笠帽，把脸是遮的严严实实，看起来反倒是有点道骨仙风的味道。

    陶之愣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说道，“能先送我回宰相府吗？我想先去看看我爹爹，再给子叶好好看看伤。”

    裴修远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行，那就去宰相府。”

    不一会儿，就到了最繁华热闹的南门朱雀大街，街上熙熙攘攘，没人会对这么一辆这么普通的马车多加关注。

    就这么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哪里说的几句话飘进了林陶之的耳朵里。

    “诶嘿，真是！也不知道这林家是犯了什么大事，满门抄斩，不留一个活口哇！也不念念过往那些好嘛，忒狠了。”

    “谁知道呢，真是祸从天降啊，那林宰相也一大把年纪了吧，遇上这样的事，你说…”

    “还宰相呢，你可别乱说话了，现在可是阶下囚了，你说也是，谁也想不到啊，今天早上女儿刚欢欢喜喜的出嫁呢，转眼就出了这样的事。”

    “…你们知道什么呀，我说，这就不懂了吧，我可是听到可靠消息啊，那林宰相可是谋逆啊，那可是大罪，而且还是他那好女婿一手揭发的，你说那林小姐，可怜不可怜，以后夫妻还怎么当哟，啧啧啧，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可别出去瞎说啊，杀头的！散了都散了吧。”

    一下子，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林陶之现在耳朵里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那些流言。

    谋逆……满门抄斩……好女婿……夫妻……引狼入室……

    “不会的…到底出什么事了？！”林陶之神情恍惚，时不时喃喃自语。

    裴修远靠着车，闭着眼睛，好似小憩着，嘴角却又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这里是云来客栈，越城消息最发达，最第一手消息的好来源地。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要怎么面对。”

    林陶之咬着牙，攥紧了衣袖，“不可能！我爹爹是个好官，他绝不会谋逆的，他忠心耿耿…他一生不愧对任何人…”

    “是是是，你爹什么样，你或许最清楚，但是，如果是他得罪了什么人呢？当了挡路石，就会被人毫不留情的铲除。”

    “若云哥哥…齐若云？不会，如果这样，他怎么还娶我…不行，我要去问清楚！”趁着人多，林陶之跳车了。

    裴修远眼神晦暗的扫了车里的子叶一眼，挑了挑眉，“这么不容易救回来的丫鬟，说扔下就扔下了？看来受到的打击挺大的…呵呵呵，疾风，我们也走吧，去昔日的宰相府看看戏。”

    远远的，还能看见那个一身嫁衣的身影，然后一点一点消失在街头拐角。

    名为疾风的马儿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懒懒打了个响鼻作为回应，好似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林陶之现在根本顾不上自己是不是要出嫁，身上穿着什么衣服，脸上是不是已经面目全非，可能鞋子也已经跑丢了，她看着每个路人，看她的眼神，她的心里就越不安。

    那眼神，是同情，是嘲讽，就像在看街边的马戏杂耍的那只猴子一样。

    平时不怎么出门的林陶之，今天希望家门口离的再远一点，最好永远也跑不到，这样…她就不会看见，可以不相信…

    昔日风光的宰相府，熠熠生辉的牌匾已经被打落在地，身上一道道裂痕，进进出出的每个人，一脚一脚的在它身上踩着，陶之感觉就像踩着她爹爹的脸一样，她自己的脸仿若都生生的发疼起来。

    门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铺满了每一级台阶，一桶一桶的水不停的在冲刷，也洗不净它。

    陶之慢慢的用手指，沾了沾那些水，居然还会发烫，嗅一嗅，还能闻见浓烈的腥甜。

    “呕…”陶之蹲在门前，干呕起来，带着鼻涕眼泪，混合着那些血迹，门前的地，颜色更加模糊不清了。

    “齐大人…罪臣之女自己回来了！”不知道谁发现了她，又是冲谁喊了一声。

    当初在她家温润如玉的男子，现在恍若另外一个人一样，陌生又冷硬，一脸漠然，“她不只是罪臣之女，她还是我的新婚妻子。”

    “若云哥哥…”陶之眼里燃起一抹希冀。

    “不过此刻开始…她只是个罪臣之女，跟我齐若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随后手里扬起一张白纸，自陶之眼前落下，她看清楚了，原来不是白纸啊…休书两个大字刺的眼睛生疼。

    “齐若云…为什么？”陶之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好像那些血都流进了她眼睛里一样。“为什么假意娶我，却来害我爹，抄我家，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林陶之，是哪里得罪了你，我爹又哪里得罪了你？他为官做人，兢兢业业，忠果正直，是挡了你哪条路？又妨碍了你什么？”她声音已经嘶哑，因为要极力控制住自己，她攥紧的双手，一直没有放开，手心的血一滴一滴汇进地板上的血水里。

    “没有为什么，我齐若云，只是遵旨办事，在做一个臣子的本分，除逆臣，平乱党，。你该问问你爹，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你爹是罪该万死，罪证已经统统上交，自不会冤枉了他！你爹也自知罪孽深重，在自己家门前以死谢罪了。由于此事你未曾参与，皇上已经看在我的面上，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齐家，也不敢娶这样的媳妇儿，你今后就好自为之吧，如果再像你爹一样，自寻死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好啊，说的真是好，齐大人还真是铁面无私，不过你记住，我林陶之从小谨遵我爹爹的教诲，做人做事，无愧于心，也自问未犯七出之条，你齐家！没资格休了我！”林陶之咬着牙站起来，又哭又笑，状似疯癫。

    身边已经一群人围观，底下的男女老少，都在窃窃私语。

    齐若云面上黑如锅底，“你还想纠缠不成？我告诉你…”

    “我林陶之告诉你！今天，是我们林家，要和你取消这个婚约！是我林陶之休了你！还有你今天最好也杀了我，否则留着我，来日我一定让你给我林家陪葬。”咣——腰间本来为定亲信物的羊脂玉玉佩此刻已经在地上成为齑粉。

    “呵，是吗？口出狂言…来人，罪女林陶之，与谋逆之案关系不浅，把她给我带走好好审！”齐若云用力掐住林陶之下巴，顺势一扯，狠狠向地板摔去，“我看你如今这个下场，骨头还能硬，必须给你搓磨搓磨。”底下官兵闻言，架起现在如同烂泥的林陶之，就要拖走。

    “我说还真是，现在狗都会仗人势了啊，只不过，不知道齐大人，这回仗的是太子的势呢，还是四皇子的势呢？”话音刚落，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马车，一同出现的还有车前屹立的黑衣男人，正是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裴修远。

    齐若云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有些恼火，“连脸都不敢露的缩头乌龟，充什么英雄，你也想跟这林家扯上关系？还是你也是这林陶之的入幕之宾？”

    听着这个人现在还对她极尽侮辱的话，林陶之毫无反应，任由被官兵架着，像个死人一样，双目无神，神情涣散。

    裴修远看着那样的林陶之，皱了皱眉头，他还真是不喜欢这个女人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我是什么人，你还没资格知道，而这个女人，长的挺好看，我今天就是要带她走！”说完这话，一道黑影掠过，一群官兵已经瘫软在地，不见林陶之和裴修远的踪影。

    站在原地的齐若云，表情不善，眼神冰冷地盯着已经破落的宰相府，这人应该来路不小，武功又极高，知道宫里利害关系，还想和林家扯上关系的人，或许今后，会闹出什么大事情，见面的机会应该少不了。

    一天之内，曾经辉煌的宰相府，如今闭户关门，门庭冷落，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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