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课后, 1班的班主任顾忠实让物理课代表祝文琪将乔楚叫到了办公室。

    “别紧张, 我叫你来不是因为别的事情，只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难处什么的, 真的有的话，也能依靠一下老师吧？”顾忠实对乔楚说。

    乔楚乖乖地听着，说：“我最近挺好的。”

    顾忠实：“真的？”

    乔楚说：“真的。”

    顾忠实问：“听说你离家出走了？”

    乔楚说：“那不是离家出走，我去我小姨家暂住了，这是我小姨的电话。”

    乔楚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抄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张，递给顾忠实。

    顾忠实拿过纸张看了一眼, 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事就好。”

    等乔楚出去，一个办公室的老师聊了起来。

    “没有离家出走啊, 我就说嘛，他们小孩嘴里的离家出走能是啥事, 住亲戚家都能说得这么严重，要不是每天见着乔楚正正常常的, 我还还信了呢。”

    “和父母闹矛盾了吧, 难怪, 不过哪能没影响, 我看她最近上课眼神都乱飘，多动症似的。”

    “我也是, 叫她起来回答问题, 还发呆了一下, 虽然最后回答出来了，但上课明显神游太虚了。”

    “……”

    顾忠实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老师们的谈话，“再看吧，给她点时间缓回来，她自己有注意，不用我们去提醒。”

    老师们停止了谈论乔楚，最后还是英语老师说：“乔楚好胜心强，不会退步太多的。”

    “这倒是。”

    *

    乔楚从办公室出来，心里猜到是柳红杉传了什么话出来。

    其实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她的用意，乔楚离家出走，叛逆，乖戾，不懂事等等的标签都可以贴到她身上。

    要是还语焉不详地担忧一下她住哪儿，还能编排出她在外面野混的话，真真假假的流言传到一定地步，就全都变成真的了。

    乔楚觉得厌烦，也认为有必要好好警告一下柳红杉，因此她一离开办公室，就径直往柳红杉的教室走去。

    柳红杉的教学楼离乔楚有一段距离，乔楚走到柳红杉教室门口的时候，下课时间已经快过完了。

    乔楚走到教室门口，对门口的男同学说：“麻烦帮我叫一下柳红杉。”

    男同学看见她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转身跑进教室去叫柳红杉。

    柳红杉坐在座位上，听见男同学的话，抬头朝门口看去，看见乔楚对她笑，脸皮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赵美怡有些诧异，“她来找你干什么？”

    柳红杉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

    她站起来，要出去，赵美怡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我和你一块儿出去。”

    柳红杉对她感激地笑了一下，两个人手拉手地走出了教室。

    乔楚笑着说：“我有事要和你说。”

    柳红杉：“什么事？”

    乔楚笑眯眯的，看了赵美怡一眼，“我们俩说话，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赵美怡不客气地说：“有什么话直接就说就好了，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让别人听见？”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还有好一些女生从教室跑出来围观。

    乔楚笑容收敛了一些，声音柔和道：“我和我姐姐说话，说的当然是家常话，外人当然听不得，我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也不会听不懂吧？”

    赵美怡被堵住了话口，还想找话反驳，被柳红杉拉住了手，“你回去吧，我马上就回来。”

    顿了一下，扭头对乔楚说：“去外面说吧。”

    乔楚和柳红杉两个人来到了教学楼下面，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柳红杉问：“楚楚，你想和我说什么？”

    乔楚说：“你猜。”

    “……”柳红杉说：“我猜不到……你是要回家了吗？”

    乔楚笑了起来，她用这样的脸笑，可以说是毫无威胁力的，也没有以前的那种尖锐的攻击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畜无害气质甜美软弱，要是她用这样的模样去和柳红杉争无污染无公害的小白花头衔，还真的说不准谁更胜一筹。“你明明就不想我回家，偏偏这么装，你不嫌累，我都替你嫌累。”

    柳红杉错愕地看着她，“楚楚，你怎么这么想我……我怎么可能会不想你回家？”

    “啪啪啪”，乔楚不急不慢地拍手：“好啦，就我们两个人在这儿，你还装，装给谁看啊？”

    柳红杉：“……”

    乔楚说：“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柳红杉，你是讨厌我的吧？让我想想，你讨厌我的理由……是因为嫉妒吧？”

    “嫉妒我有一个富裕的家庭，一出生就什么都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算没有乔栋梁，我成年后也能拥有我妈留给我的一笔遗产从而无忧无虑地生活一辈子。而你，什么都没有，连现在所有的，还需要你妈妈努力向乔栋梁摇尾乞怜才能得到。”

    “你嫉妒我，也嫉妒乔壬。虽然你和乔壬关系好，但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他脾气那么差，你硬要在他身边的理由，也只是想彻底融入乔家，顺便还能用乔壬膈应我，挑衅我，证明你比我更能适合那个家…………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柳红杉嘴唇动了动，脸色一点点惨白，她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想多了？”

    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大概真的是这么想的，因此她的目光闪躲，竟也没有直视乔楚的勇气。

    这样隐秘的小心思，自己知道还好，被人揭穿出来，到底是让人羞恼和耻辱的，柳红杉不想承认。

    乔楚说：“还要装？”

    柳红杉勉强扯起唇角，“你真的误会我了……”

    乔楚眯眼笑了起来，“误会你？那乔壬推我下楼的时候，你倒很镇定，还让乔壬来确定我是死是活对吧？”

    柳红杉：“…………”

    柳红杉脸色惨白得像死人一样，“你说什么？”

    乔楚说：“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怎么指挥乔壬附在我胸口听心跳声，怎么探有没有呼吸，又是怎么指挥乔壬离开家，任由我一个人躺在那儿逐渐流干血，体温从有到无，连苍蝇都开始在我眼珠子上停留……“

    柳红杉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嘴唇动了动，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乔楚蹲下来，看着柳红杉，笑眯眯地，和以前的乔楚截然相反，“你心里肯定也疑惑，为什么之前确认我已经死了，但我居然又和没事人一样站在你面前，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哦。”

    乔楚凑近过去，在她耳边说：“因为我真的死了哦，那天脖子都被摔折了呢，完全没有救活的可能。”

    柳红杉：“…………”

    她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哑巴，有些时候气场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在初始见到那个笑眯眯的乔楚时，她就有一种恶寒感，那种恶寒很难形容，也很难忽视，柳红杉也不敢多想，硬是忽视了。

    现在她回忆起来，也觉得有一种很诡异的味道。

    乔楚说完那句话，也不再说话了，就那么盯着柳红杉的脸，笑吟吟着，似乎想看她的反应。

    柳红杉也没有让她失望，她这时候也放下了装模作样的面具了，她吞了吞口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火热的炭块，以至于她的声音都变得沙哑和艰涩，“你……你怎么可能死了……”

    乔楚说：“是死了哦，那天流了那么多血，你也清楚是个人都不可能好端端的跟没事人一样。很早之前我就提醒你了，柳红杉，不是你害死我，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你再做这些小动作，那就别怪我了。”

    “………”柳红杉眼眶一红，差点就要哭了出来，但还努力忍着，吞咽了一下口水，细若蚊呐地问：“你到底是人还是……还是鬼？”

    既然……既然都已经死了，那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到底是……

    柳红杉不敢继续想下去，她一方面不敢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一方面又真的恐惧害怕。

    乔楚笑眯眯的，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你猜啊。”

    柳红杉：“………”

    乔楚退开，“这是最后一次给你警告了，要是你再搞那些小动作……也许你会想要去精神病院见见世面。”

    柳红杉：“………”

    上课铃早已经响了，然而两个人都没有要去上课的意思，乔楚是不想，柳红杉手软脚软，是不能。

    乔楚拍了拍手，语气轻快，看样子格外轻松地说：“我要和你说的话就这些，麻烦你下次带带脑子，好好想想要不要和我作对。”

    柳红杉：“………”

    乔楚说完这些，看柳红杉的表情，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不过语言的力量可能对于柳红杉来说还是薄弱了一些，她歪头想了想，笑眯眯的，带着几分俏皮地对柳红杉说：“你不是想知道我还是不是人吗？我给你一个提示。”

    乔楚说完，柳红杉就看见乔楚抬起细白的左手，右手捏着左手手臂关节部分，“咔嚓”一声，轻轻一折，将左手完全地折断了。

    血淋淋的断手出现在柳红杉面前，巨大的视觉冲击和精神上一直积累的压迫猛地碰撞爆发，让她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这样就晕了？抗压能力这么弱。”乔楚也翻了个白眼。

    “你们俩，在干什么？”背后穿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

    乔楚回头一看，是楚焦彦。

    乔楚笑眯眯的，说：“我在欺负人啊。”

    楚焦彦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过来，看了一眼昏过去的柳红杉，“她这是晕了？”

    乔楚说：“是啊。”

    楚焦彦看向她，见她依然眯着眼淡淡的笑，不由得有几分好奇，“你对她了什么？”

    乔楚回答：“就是说了一些恐吓她的话，哪知道她这么不经吓，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楚焦彦笑了一下，“调皮。”

    乔楚：“……”

    乔楚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心情不错嘛？和楚仲天关系好起来了？”

    楚焦彦表情有点僵，过了一会儿才说：“都住进去了，自然要打好关系。”

    乔楚追问：“怎么样？楚仲天应该不难相处吧？”

    楚焦彦淡淡地说：“他人不错。”

    乔楚笑了起来，“好好的在楚家生活下去吧，我看你身上的脏东西也少了一些，无论情绪还是身体，只要时间长，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楚焦彦轻轻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完全无视了地上晕着的柳红杉。

    乔楚想起什么，问：“你怎么没上课？”

    楚焦彦说：“这节体育课。”

    乔楚“哦”了一声，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柳红杉，“她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可以麻烦你把她送医务室吗？”

    楚焦彦说：“可以。”

    乔楚说：“你背她吧，我身子骨弱，怕是背不动她。”

    楚焦彦便背起柳红杉，乔楚看了一眼他的脚下，问：“你脚不会痛了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倒是好得快。

    楚焦彦回答说：“有点，不碍事。”

    他说完，微微低头去看乔楚，她皮肤白，发色却有些浅黄，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衬得她像洋娃娃似的，就算张牙舞爪，也不会有什么攻击力。

    “对了，你在几班？”乔楚问。

    楚焦彦回过神，回答道：“在b1班。”

    乔楚夸道：“不错嘛。”

    楚焦彦淡淡地笑了一下，“运气好而已。”

    乔楚有点诧异，“这算什么运气好？”

    楚焦彦压低声音说：“楚家直接让我进了b班。”

    乔楚“哦”了一声，理解了，“那……也正常。”

    楚焦彦将柳红杉背到医务室，放到床上，看了一眼柳红杉惨白的脸，问：“她欺负你了？”

    乔楚随口说：“是啊，可把我欺负惨了。”

    楚焦彦没说话，乔楚说：“走吧。”

    楚焦彦应了一声，跟乔楚一起走出了医务室。

    本来乔楚应该去上课的，可是现在课都上了一半了，也懒得再回去，便怂恿着楚焦彦一起逃课。

    楚焦彦说：“我是体育课，逃掉倒也没什么关系，你要是逃，会被老师叫家长的吧？”

    乔楚说：“说的也是。”

    她有点沮丧似的，笑脸都不见了。

    楚焦彦看着乔楚，觉得有几分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只感觉心里打鼓似的，有点躁动与不安，他强行移开视线，轻声说：“回去吧。”

    乔楚便和楚焦彦分开，转身去教室了。

    楚焦彦站在原地看着乔楚离开，眼底划过一丝迷茫，很快就消失不见。

    直到看不见乔楚的身影，才抬脚往回走。

    *

    乔楚回去用了送人去医务室的名头，倒是平安无事地重新进入了课堂。

    这节课恰巧是英语课，郑老师放她进去后立马掉了她念短文。

    对乔楚的死穴一击必中。

    乔楚拿出笔，拔掉了笔套，才拿起书。

    这几日的集中训练也不是没有成效，谢清莹在她旁边念一句，她极强的记忆力便能让她一字不差的跟着念一句，唯一有些不尽人意的还是她的口音。

    原乔楚纯正的美式发音完全没了，消失的干干净净，全班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乔楚脸皮极厚，一路还算流畅地将短文念完，然后放下书，眨巴着眼睛去看郑老师。

    郑老师：“………”

    她没反应过来，“念得……不错。”

    她眼里有浓重的惊讶和疑惑，又不好当面问乔楚，所以让她念完就坐下了。

    谢清莹和乔楚说话：“你没念错，她怎么又是这样的表情？”

    乔楚心里知道为什么，因为她的英语口语不咋地吧。

    这点露馅了倒没什么事，毕竟都是可以练回来的东西。

    *

    晚上，谢清莹给乔楚辅导功课，发现这家伙对高中知识不说一窍不通，起码有八成是不知道的。

    谢清莹心里满肚子怀疑，又不敢问，只好苦逼地从头教起。

    乔楚也有好胜心，她对学习这件事情是迫切且积极的，又不笨，因此一点就通，也不算难教。

    这又让谢清莹觉得有些迷惑，感觉乔楚虽说什么都不会，但又好像只是暂时把这些知识给忘了，稍微一讲解，她就会了。

    这种学习能力又挺符合她年级第一的名头。

    休息的时候，谢清莹和乔楚聊天，“你怎么住你小姨家，不回家呢？是家离学校太远了吗？”

    乔楚说：“怎么啦，你对我，突然这么好奇？”

    谢清莹支吾着说：“来聊天嘛。”

    乔楚说：“是吧，离家太远了，所以暂时住我小姨家。”

    谢清莹说：“我也是住我姑姑家，上学方便。”

    乔楚翻了个身，“你想回家吗？”

    谢清莹摇头说：“不想。”

    乔楚说：“你这么无聊，我给你烧个手机怎么样？”

    谢清莹：“…………”

    谢清莹：“……这也行？”

    乔楚说：“行啊，很行，你太弱了，要玩手机只能烧一个给你了。”

    乔楚有钱，韩静留给她的基金会可以每个月有二十万的零花钱给她，根本无处可花。

    她做鬼做久了，对钱也没什么热情和欲望，所以也不会刻意去节省。

    乔楚想到就做，她翻身起来，将自己的手机丢到了花盆里，浇上了油，点火让它烧了起来。

    谢清莹说：“这会爆炸的吧？”

    乔楚说：“不会。”

    谢清莹便期待地蹲在花盆旁边，“到时候烧了的话，也可以联网吗？”

    乔楚想了想：“可以吧。”

    谢清莹又半信半疑起来。

    手机很快就烧完了，谢清莹从花盆里捡出了一个完好无损的手机。

    乔楚问：“可以用吗？”

    谢清莹开了机，惊喜道：“居然可以！”

    “我就说可以。”乔楚爬上了床，砸吧嘴，“你玩吧，我睡觉。”

    谢清莹听她这话，感觉就像是嫌她吵才给她烧手机来打发自己的。

    谢清莹也没在意，喜滋滋地连上了网，过了一会儿，才点进了微博，登录了自己的账户。

    她死了一年，自己账户竟然自动发起了微博，都是一些转发明星的微博，谢清莹气得骂了几句，将那些转发微博给删掉了。

    做完这些，她没忍住，自己发了一个微博：“今天好开心哦。”

    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不少回复，大部分是在骂她盗用别人的微博。

    谢清莹看了一眼那些人，都是她的同学，但是没有孙楠。

    谢清莹点开了孙楠的微博，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更新微博了。

    最新的微博还是去年暑假发的。

    谢清莹心里复杂，又有些不合时宜的希翼。

    她又登录了扣扣，看着99+的信息吓了一跳，竟有不少人在她死了之后来给她发消息，来加她。

    谢清莹觉得有点好笑，她都死啦，怎么可能回复他们呢？

    谢清莹想到这里，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她发了一个说说，说我回来啦。

    这时间也不晚，才九点，又是双休日的前夕，更是很多人的通宵夜，她发了这个说说，不出一分钟，就有不少的回复，这些回复倒比微博回复要温和许多，很多都只是不可置信的疑问和怀疑，还不至于骂她盗号。

    谢清莹看了这些回复，终于确认，她生前的人缘真的还可以，死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多同学念着她呢。

    谢清莹想到这里，心里又涌上了一股悲伤，想哭，又怕吵到乔楚，便飘到了外头，一边哭一边挑了几条留言回复。

    将心里的难受发泄出来后，谢清莹心情好多了，再看那条说说下面的回复不断累加，很快就盖起了高楼。

    已经开始在骂她盗号了。

    毕竟死了的人不可能发说说甚至回复别人的信息。

    谢清莹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往回走。

    没想到乔楚还没睡，谢清莹刚进房间，就听乔楚嘟囔着说：“做鬼真好，哭了脸还不肿的。”

    谢清莹一顿，悄悄说：“你经常笑的话会长鱼尾纹的。”

    乔楚：“…………”

    谢清莹说：“还是不要经常笑比较好，眼角纹会增加，法文令也会加深。”

    乔楚：“睡你的觉吧。”

    谢清莹看了一眼手机，心说：鬼又不用睡觉。

    于是她通宵玩了一晚上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