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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音刚落, 一屋子的丫鬟小哥儿全都瞬间跑了出去。

    顾惊泓：“……”一帮叛徒, 全都开除！

    环星将门带上了, 留下顾惊泓和顾祈尧两人在屋里，青宁有些担心道：“我看那顾公子生气得很, 我们哥儿不会有什么事吧。”

    环星狡黠一笑，道：“你还小，不明白，顾公子十有八/九是知道我们哥儿要定亲, 吃醋了, 这才兴师问罪来啦！”

    青宁还是半信半疑, 环星拍拍他的头，过来人一般拍着他的头, 道：“你以后就明白啦！”

    青宁摸了摸自己的头, 蹲在门口的台阶旁等着去了, 若是那顾公子要打哥儿, 他定然第一个冲进去保护哥儿！

    顾祈尧看着他站在榻上, 无比糟心道：“你先下来！”

    顾惊泓道：“你让我下来，我就下来，那我不是太没面子了！”

    顾祈尧冷下脸来, 道：“你不下来是吧！”

    顾惊泓摇摇头：“不下来！”赌上我直男的尊严，绝不下来！

    顾祈尧二话不说，直接掐着他的腰将他提下来按到椅子上坐下, 冷冷道：“这不就下来了！”

    顾惊泓道：“……你到底要干嘛, 我告诉你, 你不要乱来啊！……”

    他话还没说完，顾祈尧便抓着他的头前后晃了晃，欺人不欺头，顾惊泓彻底炸毛了：“你他/妈/有病吧！”

    顾祈尧冷声道：“我帮你甩甩脑子里进的水！”

    顾惊泓：“……”

    顾祈尧道：“为了保住你家的财产，找顾瘸子成亲这种事情你都想的出来！！！如果人家不乐意呢！！！”

    顾惊泓揉着自己的脑袋，“不乐意我换一个人就是了！又不是和你成亲，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顾祈尧：“我，我……我就是见不得你这般自轻自贱！”

    顾惊泓火了，他怎么了，他就自轻自贱了，成亲是他自己的事情，这小崽子是哪里的葱，有他什么事儿啊，他凭什么说三道四！！

    顾惊泓冷冷道：“抄家杀头的事儿没落在你头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爹的情况你也知道，万一他这次出不来，到时候我若没成婚，我们家的财产就要给宗族那帮老不死的收走了！！！且不说那是我爹娘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就是为了我还不满三岁的小妹，我也要保住财产！你整日里把那体统礼教挂在嘴上，你告诉我，那礼教和体统值几钱银子，能让我妹妹吃饱饭吗？能让我爹从狱里出来吗？”顾惊泓又气又急，渴的嗓子冒烟，一口气喝了茶杯里所有的茶。

    好半天，才听得顾祈尧闷闷道：“我没反对你成亲，但你也不应该嫁给你从未见过从不了解的人呀！”

    见他放软了声音，顾惊泓也没那么气了，他道：“你也看到了，如今的形势怎么经得起我挑三拣四，且如今我们家落难，这宗族里哪家愿意来趟这趟浑水。”

    顾祈尧看了看他，又低下头道：“你莫要妄自菲薄，自然有真正了解你的好的人愿意娶你……”

    顾祈尧双目灼灼看着他，顾惊泓看着他的眼神，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用手指着他，道：“你的意思是……”

    顾祈尧诚挚地点点头。

    顾惊泓叹了口气，道：“你上次又不是没听到，我把那顾华荣打成那样，只怕他现在一看到我就萎了，又怎么会愿意娶我。”

    顾惊泓刚说完话，就被顾祈尧瞪了一眼，顾祈尧又抓着他的脖子将他晃了晃，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呀！谁说那顾华荣了！！！”说完，他也不去看顾惊泓，撇过头，小声说道：“我说的是我自己。”

    顾惊泓看着耳朵都红了的顾祈尧，心下一软，觉得现在的顾祈尧特别可爱，像家里炸毛的小弟弟，他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道：“我方才逗你呢！我知道你说的是你自己，但是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

    顾惊泓道：“我知道你够义气，不忍心我嫁给那个人，但今年秋闱你马上要乡试了，若是你同我成了亲，按照律法，家中有重犯者不能科举，这样你的仕途就毁了。你没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份儿上，再说，你这么厉害，日后出仕一定有一番大作为，到时候我还可以抱你的大腿。”

    顾祈尧听了他的话之后，微微露出个笑模样，道：“听你说的一套一套的，你考虑成亲的时候是不是早就考虑过我？”

    顾惊泓白了他一眼，道：“我没考虑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狼崽子。”

    顾祈尧听他说完，笑着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毛长齐了没，你看过？”

    顾惊泓看着他那双黑亮的眸子，不知为何，心中一动，赶紧低下头“哼”了一声道：“我不用看我都知道！”他们明明讨论的是救父保家产这样端方的事儿，为什么话题突然朝着一个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去了？！

    顾祈尧一本正经道：“我并不是为了义气一时冲动，你知道我这个人做事最先考虑的总是自己的利益，和你成婚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如果你爹真的没法脱罪那我自然仕途断绝，但若他成功度过此次危机，那以后你们顾家就是我的靠山，日后出仕，肯定有诸多要打点的地方，到时候有你们家支持我，岂不是事半功倍。而且你爹这个案子本来就有诸多疑点，他成功脱罪的可能性很大，你不是也说了要拼尽全力救你爹吗？”

    顾祈尧看着顾惊泓沉思的模样，继续道：“我不需要一个妻子，但我需要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我相信若是我们结盟的话，一定能走得更远。”

    顾惊泓道：“你不必……”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顾祈尧就道：“你只说想不想跟我结盟。”

    对呀，成亲也是一种结盟，有顾祈尧这样的盟友，那真是利益长远啊，既然顾祈尧都考虑好了，那他还犹豫个什么劲儿，道：“那我们就结盟吧，以后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又想到这样结盟虽好，但顾祈尧日后没办法娶个胸大无脑的可爱萌妻了，为了弥补他的遗憾，顾惊泓大方拍拍他的肩膀，道，“结盟之后虽然你妻子这个坑被我占了，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纳许多娇美的妾室，保管你开开心心，夜夜/笙/歌！”

    顾祈尧嫌恶道：“闭嘴！！！”

    顾惊泓闭上嘴，白了他一眼，纳妾就纳妾，还不让人说了，这些假道学，伪君子！

    顾祈尧看了顾惊泓一眼，道：“既然已经说定了，你爹的情况也不能再拖了，明日我就让那陈媒婆来你家说亲，我们后天就成婚吧！”说起陈媒婆又想起顾惊泓和那顾瘸子的事情，心下气恼，冷哼一声，道，“今日若不是我遇上那陈媒婆，你便要自己去找那顾勇说亲了，哪有哥儿主动说亲的，不知羞！！！”

    顾惊泓生无可恋地看着他：“……”未婚夫是个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道学先生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顾祈尧站起来，便道：“我进来时间不短了，先走了。”

    顾惊泓道：“马上就到了晚饭时候，你吃了饭再走吧，省的你回去自己做饭。”

    顾祈尧道：“你不是急着要嫁给我吗？我现在就回一趟杏林街给我那爹娘说一声。”

    顾惊泓道：“谁急着要嫁给你！！！”后来又有些担心，道,“你那便宜爹娘会不会同意？”

    “便宜爹娘？”

    顾惊泓道：“既没生，也没养，白白得了你这么个好儿子，不是便宜爹娘是什么。”

    顾祈尧笑了：“说的也是，所以你就更不用担心他们了，那边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你只需要缝好喜袍等着我接亲就行了。”

    “……”莫名老脸一红肿么破？

    屋内气氛微妙，突然“哐当”一声，门被推开了，芸香姑姑闯进来道：“万不可如此仓促，三书六礼方为明媒正娶，这么多礼节，一天之内怎么能准备齐全？而且成亲之前，岂有双方家人不见面纳定的道理！”

    顾祈尧想了想，道：“芸香姑姑说的是，那明天早上劳烦您在宜宾楼上和我父母见一面吧，至于泓哥儿，这两日让他好好休息休息，成亲之后还要跑去苏州搭救岳父，且有得忙呢。”

    顾惊泓：“……”岳父？小子，你角色适应挺快呀。

    顾祈尧说完之后，回头看了顾惊泓一眼，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顾惊泓冲着他挥了挥爪子，顾祈尧低头一笑，转身离开了。

    现下他们庆林街顾府正是多事之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不晓得顾祈尧是怎么给他那便宜爹娘说的，第二天芸香姑姑去宜宾楼见了那对便宜爹娘，回来的时候顺利带回了聘书。

    这天晚上，顾祈尧又来了一趟，这次是专程来送礼书和聘礼。

    顾惊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顾祈尧道：“乡里风俗还是要遵守的，不然日后落人口实便不好了。”

    顾惊泓只好收下了。

    就这样，终于到了大婚那日。

    看如今顾祈尧抱着珊儿，一点也不避嫌和他走在一起，想起以前顾祈尧竭力和他避嫌的举动，顾惊泓忍不住道：“哟，现在不怕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玷污你的清誉了。”

    顾祈尧一脸正直端方君子坦荡荡的模样，道：“清者自清。”

    顾祈尧不接招，顾惊泓只好去调戏珊儿，他掐了掐珊儿的腮帮子，道：“小胖墩儿，怎么随便一个人抱你都行？万一他是个拍花子的坏蛋呢？！”

    珊儿抱着顾祈尧的脖子，道：“饼饼哥哥，不是坏蛋。”

    顾惊泓惊讶道：“上个月给了两个饼，你记到今日，怎么不见平日里先生给你教古诗记得这么久，真是吃货小胖墩。”

    哼！又说珊儿胖！珊儿等着顾惊泓，道：“坏蛋哥哥！”

    顾祈尧温声安抚道：“珊儿小美女，一点也不胖。”又冲着顾惊泓道，“你这个哥哥真有出息，每次都欺负小妹。”

    珊儿听到顾祈尧仗义执言，搂紧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对他的阶级敌人顾祈尧，则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哼！”

    哟！这叛变的小混蛋！

    顾惊泓玩笑道：“你怎么这么帮着她，难道想让她做你的童养媳吗？”

    顾祈尧瞪了他一眼，道：“珊儿还小，你怎能这般口无遮拦？”

    看着珊儿水汪汪的清澈眼睛，顾惊泓突然莫名心虚了，道：“我去给你们买些吃的。”说着，夹着尾巴灰溜溜逃了。

    珊儿看到顾惊泓去买糖葫芦，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的背影，顾祈尧问道：“你的坏蛋哥哥去给你买吃的了。”

    珊儿道：“不是坏蛋，买吃的，好哥哥。”

    顾祈尧：“……”这小丫头还真是……有奶就是娘。只要有吃的，一切恩怨一笔勾销啊！不过这样也好贿赂，却没有细想他为什么要贿赂珊儿。

    顾惊泓回来之后，几个人便继续逛灯市，珊儿和顾祈尧处得很好，她一直乖乖窝在顾祈尧怀中看周围的一切，有时候还会主动给顾祈尧说自己所见，顾祈尧虽然平日里是个炸毛的小狼崽子，但是对待小孩子却十分温柔，顾惊泓看着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突然觉得内心十分宁静。

    眼前这不过是个古代三线小城的热闹，他一个都市现代人，这样的热闹见过不知凡几，但此刻他置身于这样的热闹中，却感觉自己好似猝不及防地一头撞在人间的烟火气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顾祈尧虽然一直和珊儿说着话，但是他还是偷偷注意着顾惊泓，此刻见他神色愉悦，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感觉自己心中都开心了许多，至于为什么看到顾惊泓开心他会更加开心，他没有细想。

    路旁演的皮影戏，是小孩子们都很喜欢的哪吒闹海，此刻正讲到小哪吒怒打龙宫三太子，珊儿见那里围着许多小崽子，再看看那皮影幕布上悬空站着的威风凛凛的哪吒，身心都被皮影吸引了，顾祈尧心中想着顾惊泓，一时没有发现珊儿的想法，还是茫然地往前面走去。

    珊儿急了揪着他的耳朵，道：“珊儿看这个！”

    顾惊泓看到顾祈尧被揪了耳朵，魂兮归来的表情，笑道：“方才是哪家的姑娘将你的魂儿勾走啦，珊儿叫了你老半天你也不说话。”

    顾祈尧有些心虚，看到顾惊泓的笑脸，有些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顾惊鸿看他这样，勾了勾唇角笑了，这是顾惊泓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如同寻常少年郎一般带着一丝羞赧和傻气的笑容，这让他早熟的面具漏了一丝缝隙，让顾惊泓窥见了他内心深处属于少年的，轻易不示人的柔软与温暖。

    小狼崽子呀，可真是个宝藏男孩。

    两人一直陪着珊儿看完了哪吒闹海，一直到开始演《陌上桑》的时候才离开了。

    顾祈尧虽然是个半大小子，但是抱着这个小团子站了那么久，肯定累了，此刻路上已经不太挤了，他便就对顾祈尧说：“抱了这一路，你也累了，将这小胖墩儿放下来，让她自己走着吧。”

    顾祈尧唇角带笑，摸摸珊儿的总角辫道：“不累。”

    顾惊泓从未见过顾祈尧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笑道：“小狼崽子，看来你很喜欢小孩子呀，以后让你媳妇给你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天天玩！”

    顾祈尧没有回他，眉眼间温柔尽数褪去，又回到了日常的面无表情。

    顾惊泓本就是随口一说，说完他也没等顾祈尧的回答，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顾祈尧却深思起来，他真的喜欢小孩子吗？不是，他看到那些在街上闹腾或者是亲戚家的小孩，就觉得十分烦人，平日里理也不会理他们，偏偏看到顾惊泓家的这个小胖墩儿却十分喜欢，这样抱着她走了一路也不觉得辛苦。

    深层次的原因他不敢细想，只能归结于人和人之间莫名其妙的眼缘。

    珊儿头一次看皮影戏，感觉十分新奇，急于和别人讨论，就对顾祈尧道：“哪吒可怜。”

    顾惊泓听他如此说，便道：“哪里可怜了？”

    哪吒道：“爹爹不要他了。”

    小孩的关注点果然不一样，顾惊泓还以为他说哪吒可怜是因为哪吒被人逼死才可怜，没想到珊儿竟会觉得这是哪吒父亲不要他才可怜。又想到，珊儿虽然是个小孩子，只怕母亲早亡定然让她潜意识里没有安全感。

    他正要宽慰珊儿，却听得顾祈尧道：“不要便不要了吧，哪吒三太子本领高强，就算不被父亲所容，这天地间总有一番大作为！”

    顾惊泓莞尔，这不知是说哪吒还是说他自己。

    看着珊儿懵懂的样子，他拍拍珊儿的头，意有所指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爹爹都和咱们爹爹一般疼爱孩子，若是真遇上那起子心歪眼邪遇事拎不清的爹，大不了断绝关系。我看这哪吒割肉还父是大错特错，若是我定然自己好好活着，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将孩儿带到这艰辛的世道上本就有教养他们的义务，若是光生不养，如何配为人父？!没教养过一日，还要摆那父亲的款在儿女身上吸血的，别跟他废话，弄他！”

    顾惊泓说这一番话，珊儿云里雾里不明白，但顾祈尧门儿清，他知道是顾惊泓是借着三太子的事情宽慰他。

    在这个世道上，无不是的父母，但若是儿女不孝，那便与禽兽一般，不配为人了。有时候他时常想，他那爹那般对他，他心中十分恨，可在外人面前还要装成孝悌的模样，此番顾惊泓这番话虽然惊世骇俗，但却是说到了他的心里。

    顾惊泓接着三太子事说了之后，便没有继续开口，他看到其他人手里都提溜着一个灯笼，便想着给珊儿也买一个小灯笼，让她也过过瘾。

    顾祈尧看着他去买灯笼的背影，这个人好像每次都能看出他心中的疑惑和苦闷，就连和他斗嘴，内心都隐隐觉得十分愉快，若是，若是这样的人，喜欢他，也没什么不好……想到这里，顾祈尧莫名脸红起来。

    正不知所措间，顾惊泓已经买了灯回来，他把灯笼递给珊儿，看着街旁一家猜灯谜的摊位跟前围着一圈人，时不时还传来喝彩声，便问道：“你要不要也去猜猜灯谜，你不是秀才吗？这种应该很擅长吧！”又指了指围在外围的姑娘，坏笑道，“还可以在姑娘们面前露露脸。”

    顾祈尧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闷声道：“我才不去。”说着有些不高兴地抱着珊儿闷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