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嘶哑的声音传来，林臻转头看去不禁愣住了。

    被割肉放血折磨了三天一声痛呼都没有的落日此刻竟然热泪盈眶，呆呆地望向林臻身后的方向，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冲刷着脸上的脏污。

    她稍稍一用力，束缚住她的铁钉和铁索就断裂开来，赤着脚绕过挡在身前的林臻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

    林臻还是没忍住上前扶住了她，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人本就如此，嗔痴贪恶，自大狂妄，早晚都会自取灭亡。”

    落日停住脚步，不禁转头看向林臻，看了一会儿才忽然开口说：“你不是现世之人，你是谁？”

    林臻看着她熟悉但又陌生的眼神，终究还是躲避开，垂眸道：“我只是一个您的信徒。”

    “你不是”

    落日摇摇头，重新看向前方，像是陷入了什么剧烈的情绪里，琥珀色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丝丝血气，伸手死死地抓住了林臻的手说：“你说的对，只不过我凭着我非尘世凡人就妄想插手凡事，与他们何异？如今哀号遍野，怨鬼横生的苦果也该

    有我的一份。”

    “只是有一点你说的不对。”忽然她话锋猛地一转。

    林臻直到自己没办法阻止她。也只是在落日握紧了自己的手的同时更加用力的反握了回去。

    “什么不对？”她用眼睛细细地抚摸着眼前人的眼角眉梢。

    落日直视着林臻的眼睛，语气忽地软了下来，说：“这世间总有值得我为之奔走的东西，虽然我现在还不懂，但也许有一天我会懂。”

    说完，便化作一只金羽赤翎的巨鸟，仰天长鸣一声就消失在了遥远的天际。

    “神啊！”“她抛弃了我们！”幸存的几人推开空无一人的寺庙大门，对着空荡荡的院落又哭又笑，神色癫狂。

    其中有一个衣着得体干净得有些突兀的女人更是气急败坏，狠狠地跑上前用脚踹着只剩下粘腻血气的一截焦木，仍不解气仰天怒吼道：“你逃了！你居然逃了！我还当你是多么慈悲普渡众生，哈哈哈哈哈，我不配，我做的难不倒不比你多！我凭什么不配！”

    最后一句已经几乎是嘶吼，女人面部都狰狞了起来。

    “我知道她去了哪里。”随后她说。

    第77章 终章：神眷

    或许在很久之前，苏乔就曾深切地体会到命运的不公。

    姐姐可以出去玩不被责骂、姐姐可以念学直到双十年岁、姐姐可以不用议亲人人称赞……

    姐姐，被神明选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也许真的有神，怀抱鲜花的姐姐才会笑得那样快乐吧。

    但是，就像神明的眷顾总是很有限一样，分给一个人就注定会漏掉很多人。

    漏掉的那部分人不能说是不幸，但也不会一直幸运下去。

    这一次，村民们信奉多年的神明并没有眷顾他们……

    皇帝失踪，朝廷被血洗，早就打点好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掉了脑袋，旧时的王朝在身强力壮的强盗脚下犹如一个奄奄的老者，再也保不住任何尊严。

    看清形势后，父亲和村民们开始商量着变卖店铺和家产，全部换成粮食和金银，开始训诫族中小辈低调行事。

    但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

    她并不怨恨姐姐，却也很感激她在事发前一刻将生的机会让给了自己。

    火光冲天的一霎那，她回头看去，也只是看到了浓浓黑烟和坍塌的庙宇。

    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

    她早知道一味的隐居避世不是良策，父亲不愿意乘上新船就注定了会被浪潮打翻，怀抱金块招摇过市的孩童会有怎样的结局？

    这世上许是根本就没有神的，能救自己的向来就只有自己。

    这样想着，苏乔最后一次回头看去，却只见刚刚还被浓烟笼罩的小村子眨眼间竟然变得模糊起来。

    苏乔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

    忽然脑中一阵剧痛，苏乔忍住眩晕感睁大眼睛向远处那一片空地看去，直到眼睛传来酸涩感不住地流下来泪才罢休。

    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阻碍着她回忆，让她忽略甚至是忘记眼前真真切切发生的一幕。

    但这确实发生了。

    “你看到村子了吗？”苏乔回过头抓住身边人问道。

    同行人看着她犹豫开口安慰：“你也别太伤心了，我们带走这些钱足够我们逃到海外去了，到了那里我们可以……”

    “不是的！”苏乔似陷入癫狂之中，盯着同伴眼中疑惑又痛惜的情绪，心也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原以为神明从未眷顾的她，在最绝望的时候，神明终于降临在她的面前。

    像是忽然打开了一扇隐藏神秘宝藏的大门，苏乔抬起头，双目中跳动着势在必得的火焰，死死抓住同伴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不能走，不能就这样算了！”

    那是曾经她被拒之门外之地，在终于等来神迹这一刻，苏乔不得不承认，心底里的悲痛被更大的一股狂热的情绪覆盖、冲淡了。

    那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以及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渴望。

    以至于后来的许多年，每当她想要放弃一切时，总会回想起这一刻。

    就如同夏虫得见冰雪，秋蝉如见春花，她把这一刻叫做信仰。

    所以当那只恶鬼走到垂垂老矣的她面前之时，她几乎没有犹豫就与魔鬼做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