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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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司峤轻叹一声, 语气低沉告诉她:“失血过多, 送到医院抢救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抢救回来。”

    惜年躺回床上, 眼神空洞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很久,问林司峤:“她是不是还在医院?我想去看看她……去看看她……”

    “你别去了, 她就算还在医院,这时候也不在病房里, 你不是亲属,医院不会让你看她的,那个……太平间,不是你能去的。”林司峤劝惜年打消念头。

    惜年缓缓坐起来,手指拢了拢头发,穿上鞋下床。林司峤跟在她身后告诉她,要是她害怕, 可以向学校申请换寝室。

    “我回去住,我不怕。”

    小沫一向胆小, 天黑了不敢独自走夜路, 熄了灯不敢下床上厕所, 要是她回来了,自己要给她做伴儿。

    “六点多了,先去吃饭吧。”

    “我不吃。”

    “要不我把饭打回来,给你送到寝室里……惜年, 要是你不想吃食堂的饭菜, 我给你点外卖。”

    无论林司峤说什么, 惜年都像是听不到,不再回答他,只是呆呆往前走,抽筋后双腿尚未恢复,让她像是随时都能跌倒一样,步履蹒跚。

    薛崇提着一个饭盒,和阿东一起从食堂出来,远远看到林司峤跟在惜年身后,不禁多看了两眼。

    阿东心直口快,忍不住说:“你快跟上去啊。”薛崇没说话,回转视线继续往前走。

    “唉,你不跟过去,饭菜岂不是白打了?她的腿好像还没好,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阿东观察细致。

    薛崇还是没说话,阿东只得追上他,问他要去哪儿。

    “回教室上自习,你帮我把饭交给乔钰,让乔钰带回寝室。”薛崇把手里的饭盒往阿东手里一塞,自顾离开。阿东没办法,只得去体育馆找乔钰,每天这个时候,排球队都会统一训练,哪知道等他到了以后,排球队的人告诉他,乔钰请假没来。

    打电话给乔钰,阿东把饭盒送到女生宿舍,乔钰从楼上跑下来,阿东问她惜年回来没有。

    “已经回来了,床上躺着呢。”乔钰从阿东手里把饭盒接过去。

    “我知道,史小沫这事儿让你们都挺伤心的,但是……那个……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你们也别太伤心了,该吃饭还是要吃饭的。”阿东搜肠刮肚寻找词汇,不知道怎么安慰是好。

    “知道了,你的话会给惜年带到。”乔钰知道,阿东来送饭菜可不是看自己的面子。

    “不是我,是虫子想说的话,饭菜也是他打的。”阿东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把人情往自己头上揽,免得引起误会。

    “薛崇?”乔钰双目圆瞪,那个冰山面瘫脸,他也会关心人?可就在一瞬间,乔钰领悟了什么,心瞬间沉了下去。

    “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要说是我说的。”阿东飞快溜之大吉。

    乔钰回到寝室,看到惜年躺在床上,在她床边坐下,打开饭盒,对惜年说:“阿东送饭菜来了,你起来吃一点再睡吧。”

    “我吃不下。”惜年侧了侧身,背对着乔钰。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活生生一条命,血淋淋离开,凝重压抑的气氛叫人窒息。

    “我也吃不下,一想到小沫我就恨,恨那些逼死她的人,黑心肝,迟早要遭报应的。”乔钰义愤填膺。

    “你真的相信她们会遭报应?”惜年问。

    “当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一直相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乔钰说。

    惜年嘴角一挑,语带讥诮,“我不相信这些,要是恶人有恶报,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坏人,老天爷事情多,管不过来全世界的坏人。”

    “那你就更不能不吃饭了,你不吃饭饿坏了肠胃,只会让那些人看你的笑话。”乔钰忍不住瞄了一眼饭盒里的菜,薛崇挺够意思,油爆大虾、糖醋小排、炸鸡腿,买的都是食堂里最好吃最贵的菜,分量还特别多,够三个人吃。

    “你每天都要训练,体能消耗大,你吃吧,不然的话,这么多饭菜也浪费了。”惜年知道她胃口好,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好吧。”乔钰掰开筷子吃饭。食堂的饭菜虽然称不上多美味,她也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觉得比平时味道好许多。

    “你去上晚自习吗?”乔钰问惜年。惜年摇摇头:“我的腿抽筋了,医生让休息,这两天我不去上课了。”

    “不上课怎么行,我背你去吧,别的本事我没有,力气有的是。”乔钰拍了拍手臂上的肌肉。

    “我没有心情去上课。”惜年看着旁边的床铺,一想到床铺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如鲠在喉,沉重到说不出话来。

    乔钰没再多问,就算她的神经比碗口还粗,也知道惜年是怕看到教室里的空座位会睹物思人,她和史小沫同桌,她又是第一个发现史小沫自杀的,受到刺激也很正常。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我是个成绩烂的学渣,去不去上自习都一个样。”乔钰收拾好饭盒,决定留下来陪惜年。

    惜年想了想,说:“你去帮我买样东西,越多越好。”

    “买什么?”

    “蜡烛。”

    惜年从钱包里取出信用卡给乔钰,乔钰不接,“不用你给,我有钱,小沫走了,咱俩点蜡烛送送她是应该的,我做不到不吃饭,买蜡烛也算尽尽心意。”

    教室里,楚歌走进来,见学生们都在安安静静上晚自习,心里稍稍安慰,又看到尹惜年和史小沫的座位空着,暗自叹息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一节课过去,仍然不见惜年身影,林司峤回头去看,发现乔钰也没来,料想她应该是在陪着惜年,心里有点放不下,想发个微信给惜年,想想又算了,她一定是太伤心了,没有心情来上课。

    一连几天,惜年都没有上课,史小沫的父母从新疆赶回来处理女儿的后事,到宿舍取走女儿遗物。看到史小沫妈妈抱着女儿生前用过的被褥痛哭失声,惜年的眼泪潸潸而下,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失去至亲的母亲,只能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看到史小沫的手机放在床头,惜年忽然灵机一动,对史小沫妈妈说:“阿姨,小沫有不少照片和画稿都存在手机里,我想帮她导出来,手机暂时放我这里可以吗?”

    “可以,你拿去吧,照片导出来以后发给我一份。”史小沫妈妈写了个邮箱地址给惜年。惜年记下了。

    惨惨淡淡的气氛,送走了史小沫妈妈,惜年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擦干脸上的泪水,把手机插上数据线导出照片和画稿。

    人走了,记忆却没法清空,惜年用了两天时间,把史小沫曾经画过的画稿全都收集在一起,准备自己拿去印刷成画册,永远纪念这个早逝的朋友。

    这件事以后,学校为了防止女生们情绪受到影响,把史小沫自杀的那间洗手间给封了,同时请来了大医院的心理医生给学生们做心理辅导,避免类似悲剧再发生。

    夜晚,薛崇提着一袋啤酒走上教学楼天台,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下暗自松了口气,她果然在这里,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来天台。

    楼顶风大,她的背影也显得格外瑟缩孤独,薛崇脱掉校服,走到她身后披在她身上。惜年被他忽然的举动吓一跳,浑身一激灵,扭头见是他,没有作声。

    靠近了,才发现她一头如丝长发披肩而下,发间隐隐带着幽香,班里的女生怕头发出油,经常在晚自习之前洗头,晚自习的时候便会披散着头发,她倒很少这样。

    “有没有烟?”惜年忽然问。薛崇一愣,“没有,我不抽烟。”

    “我才不信,你们男生经常在厕所和宿舍偷偷抽烟,有的话给我一支烟。”惜年伸出手去。

    薛崇给她一罐啤酒,“没有烟,只有酒。”在她身边坐下,他自己也拿了一罐喝。

    仰望着星空,惜年自言自语:“人到底有没有灵魂?”

    “没有!”薛崇笃定地说,冷静的语气听起来近乎残酷,“人死如灯灭,就算剩一些残存的能量场,很快也会挥发。”

    “可我总感觉,小沫没有离开,她的灵魂一直在校园里飘啊飘。”

    “是你太伤心,才会产生幻觉。”

    两人边喝酒边说话,不知不觉塑料袋里的啤酒全都空了,薛崇翻着空啤酒罐,自言自语,靠,比我还能喝。

    惜年低下头,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校服还给薛崇,独自离去。薛崇追上她,“你已经好几天没上课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惜年没说话,径直往前走。薛崇拉住她胳膊,“回去上自习。”

    “我没有心情去上课,我不想看到那些人,是她们把小沫逼死,我看见她们就恶心。”惜年摇着头,恹恹地用牙齿咬紧了嘴唇,来遏制心中的惨痛。

    不知道她和史小沫之间,让某些人恨屋及乌,到底是谁连累了谁。

    乌黑的长发披下来以后,她小而白皙的脸看起来只有巴掌大,一双眼睛因为忧伤过度显得大而无神,薛崇看着她,心里满是怜惜之意。

    “她人已经走了,就让她安心地走吧。”薛崇安慰地抱住她,放轻了声音:“也许,这对她来说是个解脱。”

    “如果不是那些人到处传闲话火上浇油,她不会轻生,我不会放过她们的,不会放过她们的!”惜年奋力推开他,情绪几乎要失控。

    “她已经走了极端,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也要走极端吗?你这样下去不仅会把自己的人生毁了,还有我——”薛崇欲言欲止。

    “你什么?”

    “看着你这样,我的心也会碎掉。”

    惜年泪眼迷蒙,凝望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踮起脚尖把脸凑到他面前,轻轻在他嘴唇上一吻,像是被自己突然地行为吓到,她飞快后退两步,跑开。

    这一吻恰似平地起惊雷,薛崇的心顿时飞到了嗓子眼,多日来困扰在心里的雾霭一瞬间烟消云散,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就脱离了大脑的控制,慌乱而又急切地追上惜年,一把抱住她,吻上去。

    惜年被他的粗鲁吓一跳,又羞又气推开他,嗔怪:“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薛崇有点生气地反问。有她这么翻脸不认人的么,是她先亲他,他才亲回去。

    “我谢谢你,带了酒过来安慰我,全校就你还记得她,别人都忙着学习。”惜年无力地辩解。

    对她强词夺理的狡辩,薛崇的肺都快气炸了,“谢谢我也用不着亲我,表达谢意有很多方式。”

    “那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惜年倔强地转身要走。

    “不把话说清楚你不许走!”薛崇误以为她是在挑衅,更恼火了,再次追上她,捧住她的脸,往她唇上吻去,却被她咬了一口。

    这个并不美妙的初吻,两人皆是面红耳赤,心砰砰乱跳,用赌气的方式压抑着心底真实的情绪。

    “你果然是狗,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怎么得罪你了?”薛崇气急败坏抹开嘴唇上的血。惜年低着头不说话,紧紧抿住嘴角。

    这丫头脾气说来就来,像只暴躁的小猫,薛崇也不甘示弱,和她对峙半天。最终,他先软下来,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薛崇心中一动,用自己温热的双手握住她,把温暖传递给她。初恋的甜蜜和羞涩让他们很快原谅对方,十指交缠,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激动。

    “你在气什么?”薛崇淡定了许多。“我才没有。”惜年矢口否认自己刚才因为主动亲他而羞愧到爆炸。

    薛崇没有再追问,黑暗中,笑意无声地浮现在嘴角。惜年靠在他肩头良久,疲惫的身心得到抚慰后逐渐恢复了意志力。

    “敢不敢和我去做一件事?”惜年忽然抬起头。薛崇不解地问,“什么事?”

    “就问你敢不敢吧?”

    “违法的事我可不干。”

    “不违法。”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