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很怕郁止拒绝章蕊, 毕竟没有哪个姑娘接受得了再三打击，她看着郁止, 发现郁止狭长的眸深不见底, 缓缓问：“你喜欢我什么？”

    “呃……”

    这个问题倒是叫章蕊给怔住了，她设想了无数遍此时的场景，做足了被郁止想也不想拒绝的准备，却没想过他会问——

    你喜欢我什么。

    章蕊想了想，道：“我崇敬侯爷善良仁义, 所做之事皆为民谋福祉, 能赌性命破悬案, 敢冒洪涝救众生；我欣赏侯爷的才华，博古通今，智谋无双, 男子之中一枝独秀；我喜欢侯爷深情不移，只钟情于瑾姐姐一人；于我而言, 侯爷是九天之月, 水中之莲, 俗世珍宝，章蕊贪心, 亦想得之。”

    郁止笑了一下, 那笑容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 他仍无多大情绪, 只是凝视着她又问：“你见过我杀人的样子吗？”

    章蕊俏容一白。

    “回去罢。”

    郁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认为这一点足够吓退任何深闺出身不染是非的女子。

    章蕊的确是被吓到了, 然而见郁止要越过她，进到侯府中去，心中一提，不经思索脱口而出道：“杀了人又如何，侯爷所杀之人必定是坏人，我相信侯爷。”

    “你错了。”郁止回头，眼神是从眼眸深处透出来的薄凉，“我手上有很多无辜之人的血，有罪的人多，无罪的人更多，为了达成目的，我灭过人家满门，三岁稚子不曾放过，也屠过村庄，上下无一活口，被我构陷加害的大臣更是数不胜数，只是我做得狠绝从没被人拿到过把柄，所以才成了你们眼中的好人。”

    章蕊瞳孔猛缩，没想到郁止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郁止又道：“你所喜欢的，同旁人一般，是高尚清正的念亲侯，不是我郁止，真正的郁止不是九天之月，不是水中之莲，只是这肮脏丑陋的世间一个手段残忍的孤家寡人。”

    “不。”

    章蕊还是不相信。

    她不相信郁止是这样的人。

    “侯爷，你若想拒绝我，尽可明言，不必这么诋毁自己，我是不会相信的。”

    郁止淡淡道：“任由你信或不信，我说的是事实，你知我为何喜欢夏瑾？”

    “为什么？”

    夏瑾也想知道为什么。

    郁止对他那样深情，她却从没发现自己有哪里胜过旁人。

    只听郁止道：“她知我真面目，厌我憎我，却还是会在我受伤时照顾我，她规劝我不可视人命如草芥，替我洗去了手上的血水，跟我说再这样便永远也不会理我了。”

    彼时他为祁胤效力，在党/争最激烈的时候，所过的日子水深火热，在他灭了广恩王祁慧一支势力之后，祁慧被逼得狗急跳墙，不顾一切派出死士来杀他，展意欲一干侍卫不敌，死士杀入玉然居内，命悬一线，却正正碰上夏瑾挎着一盒月饼来寻他，夏瑾突然闯入让死士慌了神，他不仅躲过一招，还将剑刺进了一名死士的腹中，吓得她一声尖叫，月饼都掉落在了地上。

    杀掉夏国公之女，无疑将夏国公府推入祁胤阵营，刺杀首领害怕出错坏了祁慧大计，不甘不愿领人撤了，他替她将月饼从地上捡起来，忘了自己手上血迹斑驳，她又惧又怕，一张漂亮的容颜变得惨白，却还是颤栗着打掉了他手上的月饼，跟他说：

    “已经不能吃了，你想吃我再命人送来，你先洗手。”

    他无言，看她打了一盆水来，握着他的手浸到了盆中，帮他把手洗干净。

    她问他：“那些人是什么人？”

    他不愿欺骗于她，将来龙去脉尽数与她说了，果然得来了意料之中的恼怒：“平步青云就那么重要，令你连性命都不要？”

    他笑：“我以为你会斥我杀人如麻，诡计弄权。”

    夏瑾只是浅蹙眉头，道：“你说得对，杀人亦不可取，以后不可再杀人了，死后是要入地狱的。”

    他应了她。

    但他失信了。

    不久后，他与祁慧的暗卫交锋于一片密林，又是那么巧，她带着夏珑到野外来踏青，亲眼看着他大肆屠戮，注意到她的到来，他一时无防，肩膀中了一箭，箭上有毒，片刻昏迷。

    她照顾他直到醒转，极是恼恨：“你不是说不会再杀人了么？”

    他无可辩驳，便无耻回应：“失算，没想到如此也能被你撞见。”

    “你……”她捶了他痛处一下，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永远也不理了。”

    可是身陷权力争斗漩涡，岂是那么好抽身的，后来自然是瞒着她，又干了不少坏事，杀了不少人。

    她冥冥中有所觉，却装作不知。

    那时他极其欢喜，他以为她谅解他的难处，明白他的身不由己。

    却未想到，她说不理他，就真的……

    永远都不再理他了。

    “只有她看清了真正的郁止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却还怜悯郁止中秋无亲无友给他做月饼，那些月饼郁止后来都吃光了，很可口，有的东西吃过一次就够了，不敢奢求更多。”

    “章小姐，望你早早想开，回去罢。”

    章蕊踉跄退了一步，已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面对这样至死不渝的感情，她还有什么脸面强插进去。

    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得到郁止。

    郁止只喜欢夏瑾而已。

    章蕊混沌之中，眼睁睁看着郁止再度转身，蓦地想起什么，快步追了上去：“侯爷，等等，瑾姐姐她……”

    夏瑾心中惶惶一撞，眼皮猛地一跳，见势不妙，立刻撞进了章蕊的身体之中。

    郁止听到夏瑾的称呼，转过身来，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嗯？”

    眼前的女子收敛了下不自然的神情，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侯爷，瑾姐姐真的有那么好吗？真的这么让人无法忘怀吗？”

    “不可能再有人比她更好，在我心中，她就是最好的。”

    郁止肯定地说。

    “啊……”夏瑾故作失落，挤出了一丝笑容，“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之事就请侯爷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