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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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多少会有落寞的感觉
为那爱过的人不了解
想念还留在心里面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孟庭苇
我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孔珂唱的,在公安影院那黑糊糊的包厢里。
那是第一次到包厢消费,这要感谢寝室里那帮弟兄,撺掇了很久,我才有勇气答应了孔珂那场回报的电影。
一场质量很次的盗版《甜蜜蜜》,画面和声音总是不同步,看着张曼玉和黎明言不由衷的表演。大厅里不时传出一阵阵哄笑和辱骂声。
电影院的老板派人来修,修理后,就彻底没音了。于是电影放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没了电影看,我便开始紧张起来。我担心自己和孔珂会在这狭小空间里象电影一样,在无声中尴尬起来。
下面大厅里越来越嘈杂,吵着要老板快点修,再修不好退票了。
二楼一直安静的包厢也开始嘈杂起来,我清晰地听到旁边并不隔音的包厢有不规则的喘息声,我吓了一跳,在黑暗中瞪大小眼睛仔细地听了听,没错,是喘息声,此起彼伏,越来越乱。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思想纯洁的人,但是,我仍然没有怀疑隔壁包厢里是有人在打架。
听着隔壁这种现场气氛显得很紧张的声音,我也紧张起来,我想象着她们的镜头应该不会比刚才电影画面接吻的镜头差。
思想纯洁,意志坚定。这是我在自己学期操评里的话,我一直信以为真。但是,那一刻,我才忽然发现,其实,所谓纯洁的人只是没有机会做坏事的人。现在,这种黑暗破败的简陋场所,真是考验意志的地方。我一只手摸索着放在沙发中间,希望能不小心碰一下孔珂的手,另一只手颤抖着为那一只手鼓劲,倔强地扣着沙发的缝隙,终于扣出了一团粘呼呼的卫生纸。
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扣出的东西到底代表什么,我以为是上一场包厢里有人搽了鼻涕塞进去的。恶心地当时就没什么心情了。过了几年以后,想起那件事才恍然大悟,呕吐不止。
孔珂很抱歉地说,对不起啊!第一次请你看电影就这样。
我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样很好,可以在这里多呆会儿。
她说,我给你唱支歌吧?
我象结巴一样哆哆嗦嗦说了一连串的好啊好啊好啊......其实,我心虚地把摸索着那只手,根本就没听她说的什么。
孔珂冲我笑了笑,说喜欢听什么?
她的笑脸是很迷人的,可是,在那昏暗的地方,我只看到了一层白森森的牙齿。
我说好啊好啊...... 哦!唱什么都好!
“今天是情人节,我给你唱《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吧。”
“情人节?......什么情人节?......嗯!情人节好......就唱这个吧!”我猛一听她的话,对情人这个词敏感地有点象被针扎了一下,一时竟然缓不过意识来,以为孔珂看出了我的不良目的。紧张地赶快把中间那只手缩了回来。
终于没有碰到孔珂的手,却惊动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音色很美,美过原唱,在我听来。当然,在此之前,我也从来没有听过原唱。
那天是阳历二月十四,情人节,孔珂告诉我的。
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情人节这个名词。也是从那以后,我象是第一次踏进了现代都市的门坎,成了一个充满孤独和痛苦的旅人。
以后的日子,每年的情人节我都会寻找一个人丁稀少的电影院,找一个角落处的包厢,一遍一遍地听孟庭苇那支悲伤的歌。听着听着,眼泪便出来了。不知道自己回忆到了什么,每次却总是那么伤心。
那场电影结束后,我被船长骂了很久。她说,孔珂选择那样的日子,唱那样的歌,是在给我某种暗示。后来,他又编了程序算那种暗示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船长算的结果,也许,美好的预测都是正确的。但是,我只知道以后我和孔珂从此再也没有了锲机。
我仍然象一个小人一样在暗中观察着她的一切。她仍然冰冷冷地读着各种花花绿绿撒了香水的信。
我们也打一打电话,或者相约一起到文化广场坐一坐,我会给她讲一些天文地理近乎神话的上古史或者人类学的问题,每次都会让她听地疲惫不堪然后和我告辞。
后来,计算机系的一个男孩儿追她。她告诉我,自己以后陪我不方便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星期三。于是,以后的日子,每到星期三晚上她总是会和我在一起,上课,逛街,看电影,吃饭,谈谁都不感兴趣的话题......风雨无阻,百依百顺,从不挑剔。这是大学四年让我非常感动的一件事。
现在,我每到星期三的晚上,总是无缘无故地失眠,灵感特别的丰富,也许与这件事有关。
四年,很快,就这样过去了。
现在孔珂和我坐在文化广场,各自要了一杯冷饮,谁也不说话。
孔珂从保卫处出来并没有问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只是说自己明天要走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低着头一直跟着她,在文化广场转了两圈,谁也没说话。
她说找个地方坐坐吧,我说行。
卖花的小姑娘凑过来的时候,我的嘴里又酸又苦,我怀疑这冷饮是假的,便把冷饮的杯子捏扁了。卖花的小姑娘被我的举动吓地不知说什么好,把已经伸出来的那束半枯萎的玫瑰又缩了回去!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扭头跑了。
孔珂看着这一幕“噗哧”一声笑了。看着她笑了,我也笑了,对孔珂说,这小丫头,我多温文尔雅的人啊!跑什么啊?有那么恐怖吗?
孔珂笑了笑说,你一直不是很恐怖吗?
我把捏扁的杯子扔在桌子上,然后仰起身子,说,临走也不忘打击我啊!?
孔珂又沉默起来,良久,抬头告诉我说:“明天晚上的飞机。”
“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搬运吗?”
“都已经托运走了。”
“还有二十多天怎么就离校了?”
“想早点回去。”
“回你爸爸的公司?”
“不,我学国际法的,在那里用不上。”
“......”
“你去哪个城市工作了?”
“我......我......暂时不想工作。”
......
夜色很深,如那杯又酸又苦的冷饮。
八
张口结舌地相识,哑口无言地分开。很圆满地结束了我大学里唯一的一段情感。
孔珂走了。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人不可自傲,无论多么优秀!否则都错过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想着孔珂那幽怨却毫不留恋的眼神,我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我不知道该为孔珂临走的那句话高兴还是苦笑,只是感觉为什么我做任何事情,失败的理由总是那么幽默。
回到寝室,我对着门后那面裂了几瓣的镜子仔细地看着那张被分割了好几份的脸,一张飞砂走石充满自然灾害的脸,很久很久。除了属于火山爆发后绝对纯天然原始环境外,却终于没有看出自傲的痕迹,更没有看出可以自傲的资本。
也许孔珂真的喜欢我吧,我安慰着自己。毕竟情人眼里出潘安,何况是暗恋呢,多一份距离美和朦胧美应该比情人眼里出的潘安质量更高。
我转过身,那面镜子哗然掉地,碎成了更多片。
我象化掉的冰激凌,粘糊糊软塌塌蔫成一团。
窗外的蝉声越来越烦躁,离校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寝室里没人再去打扫,乱糟糟如同垃圾站的仓库,墙角的蜘蛛也放肆地开始忙碌着结网,一圈一圈象我一样无聊。
孔珂走了,我感觉着生活一阵空落,每天躺在床上,听着王菲的歌,和人一起看从楼下经过的低年级学妹。
无聊的时候,时间好慢,日子却好快!
学生终于开始纷纷离校的时候,船长大胃和我寻了一间对着女生寝楼的房间住了进去。
大胃的行礼很少,除了几件常换的衣服和专业书外,只有一个黄杨木相框和一把很旧的提琴。
那个相框里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带一顶军帽,扎两个小辫,充满向往地笑着,很甜。大胃说那是她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他每天早晨都会用毛巾擦一遍,然后恭恭敬敬地摆在床头。船长会站在大胃身边说,根据他养花的经验,遗传基因很重要,大胃比较帅是有原因的。说完会叹口气说,早出生二十几年就好了。
船长和大胃不同,他的东西弄进来时,空空落落的屋子便没有了地方。
他有收藏旧书的癖好,四年里,每个周末都要去同志街旧书市场把那些旧杂志旧报纸旧书籍甚至别人的旧书信都卷回来,堆满了寝室的角角落落。满屋弥漫着被船长描绘成古色古香的霉烂气味儿。所以,四年里他们寝室的臭虫是最多的,让同寝的哥们儿苦不堪言。
他进来的时候还搬来一台旧电视,当然,这台电视并不接收任何电视节目。而是用来做监视器的。
大一的时候,他们寝室半夜看色情录像,如同地下党接头一样费劲了心机,用棉被把门和窗户都包上,仍旧没有逃过校保卫处的眼睛。寝室里每个人为此记大过处分不说,每人还被罚了一百元的款。记过倒无所谓,不过罚款却刺激到了船长。船长对寝室里的弟兄们说,罚款是吧?好。我这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船长到系微机房请管理员吃了一支豆沙冰棍儿,便掂了一台废显示器出来,然后到别的寝室换了一台旧电视,又去旧货市场买了一个小型摄像头。回来后,他把电视拆开捣鼓了几天,电视便成了一台监视器。有了船长的监控系统,走廊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寝室里都看地清清楚楚。从此后,他们寝室黄色录像泛滥成灾,却再也没有被抓住。
船长的东西都是有价值的,所以,我们谁也不敢扔,包括他带来的几盆野菜。
他爱养花,却总是养不活。花盆里那黄恹恹半死不活的花对船长打击很大,于是,他便全拔掉换成了很容易养的野菜。终于生机勃勃地长了起来,又高又壮,绿油油一片。船长乐地每天浇水施肥,伺候地很有成就感。
虽然东西多,寝室仍旧被收拾地井井有条。因为,船长是一个勤劳地有点倾向于家庭主妇一样的人,他甚至会在早上帮我和大胃去叠一叠被子,晚上抱着我俩的衣服去洗一洗,这让我和大胃非常感动。常常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犒赏他几句好听而又恶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