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字数:6829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定北军战事告急,速速牵来最快的马。”一道军令下,驿站里的小吏急忙奔走。

    战马嘶鸣,后城门缓缓打开,一道飞影绝尘而去。

    吴珩身披重甲,手握长_枪,屹立在城楼之上。

    苍茫天地间,一道烈日正熊熊升起。

    他微微眯起双目,听见远处马蹄声隆隆而来,震天颤地,向远处望去——

    北胡的铁蹄一字排开,扬土飞沙,正向城门逼近。

    哨兵燃起烽火,回过头嘶喊:

    “北胡来犯——顶死城门——顶死!”

    城下的兵士用巨大的木栓奋力顶住,一旁的骑尉拔刀劈向天空:“成败在此一举!用他娘吃奶的力气给我顶着!给我上!”

    吴珩左手握拳,右手将长_枪一指,城楼后排的箭兵齐齐上前架弓,紧紧拉满了弦。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射!”

    满天飞矢扑面而来,及翁一道轻骑率先而上,若风驰于野。

    她拔刀挥去,羽箭如雨落竹伞般向周围飞溅。

    “及翁这个蛮子是不是傻!马跑得再快,还能上城楼不成。”

    “报——”身着布甲的传令兵扑到他眼前“将军!西门有敌来犯!”

    吴珩紧咬牙关:“给我守!”

    “将军!东门有敌来犯!”

    “东门薄弱,丙队速去支援。”

    “是!”

    轰——轰——

    忽然间,大地震颤,远处有兵戈相交声传来,城楼上的将士纷纷向南边望去。

    “怎么回事?”

    “报——”

    “将军,南门,南门破了!”

    “不可能!”吴珩目眦欲裂,他大步走下城阶挥手道:“速牵我马来!”

    “是!”

    “北胡的好汉们,听我指令,放弃北门,兵分两路!达尔去西,我去东,逼他们出城。”

    若大浪涌来的北胡铁蹄仿佛被一刀劈开,向两侧散去。

    站在城门下的骑尉不敢轻举妄动,吴珩见此带上头盔,跃上战马:“李骑尉顶死北门,西门有镇国大将军在守,他会支援南门。本将东门去去就回。”

    “是!”

    及翁领着一排北胡骑兵迅速逼近。

    东门前,吴珩持枪立马,高声喝道:“及翁,速速来受死!”

    天地间的红日越升越高,清晨披落在铁甲之上,将他镀上一层金光

    也将及翁深邃的眼瞳点亮——

    “上一个这么说话的人”她拉弓横箭,“已经死在了我的箭下。”

    一道尖锐的羽箭,若闪电破空而来,倒映在他的眼瞳里。

    “这世上,从来没有我及翁,攻不破的城。”

    “不!”吴珩忽然一个跃起,翻身撞在了床柱之上。“嘶——”

    外间燃起淡淡的薄荷香,清凉入肺,丝丝渗透,进入内室。

    门外的婢女听到咚地一声响,赶紧敲门高声唤道:“世子!世子还好么?”

    吴珩紧紧捂着自己的腹部,瞪着帐帘,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头顶撞的生疼,他也不管。

    “无,无事,下去罢。”他听到自己开口道。

    那门外的婢女犹豫了一会儿,才回应了声是。

    吴珩手忙脚乱,赶忙扒开自己的衣服,只见腹部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狰狞可怖。

    那是他这辈子的耻辱。

    定北军副将,忠勇侯世子吴珩,渔阳城战被及翁一箭射落于马下,在左右侍卫层层保护之中败走渠城。

    他起身下床,披上外衫,站在窗前。外头蝉鸣阵阵如浪潮,入夏已是良久。

    这道疤明明已经愈合,自己却时不时觉得隐隐作痛。就好似他明明已经离战场很远,却总是梦回那日。

    今夜,是七夕罢。

    他低垂下头。母亲早去,父亲体弱多病,老夫人年迈,妹妹天真纯善。侯府的兴衰里,只能靠他一人撑着。

    所以,在博得一番功名之前,他是断然不敢论亲的。

    而此时的秦_王府中,格安又结束了一天习字的功课。

    几个月来跟着面前这位女西席学文念书,自己的梁人官话水平是大幅提高,阅读一些杂书,也基本没有什么困难了。

    格安忽然想到自己刚来大梁时,在长公主府上的曲水流觞宴,心里微微感叹。

    她不禁唏嘘:“我刚到大梁,去过一个曲水流觞的雅宴。席上的贵女都是随手写诗的才女,真是令我羡慕。”

    女西席名叫付如宁,父亲曾是当朝翰林学士,一度官拜宰相。她自幼饱读诗书,年少时也是名动京城的贵女名流。

    她听格安这么说,轻笑一声道:“其实,宴会上那些诗词,全都是事先在家写好的。很少真的有贵女们能当场作诗。”

    格安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圆张着嘴:“那,那可都是当场抽签出题,怎么可能在家写好?”

    “你没见那诗题呀,不过就是春花秋月,诗书酒茶之类的。寻常府中的女子十岁不到就开始参加各家举办的诗会,这到出阁的几年来,每两三天写一首,背在心里,再拿到宴上修修改改,可不是容易多了。”

    格安又懵了,居然还有这种做法。

    那女西席接着道:“不过对你来说可不公平,你倒是可以写了,下次让秦王殿下帮忙看看。”

    格安皱眉道:“秦王?”

    “是呀,你不要惊讶,大家都是这样。贵女们拿出手之前,都是让她们的父兄先过过目的,以免有才学不好的姑娘直接上去,丢人现眼了。”

    格安摇摇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王爷他能帮我过目?”

    付如宁瞪大了眼:“你不知道么?”

    格安回瞪:“我……我知道什么?”

    她忽然一顿,然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王妃或许来大梁时日还短,也对这些文人酸事不太了解。”

    “这天下谁人不知,秦王殿下可是诗书丹青的妙手,千金难求一笔墨。他自幼师从李琮,要是我有这个福分,或许就能成一代佳人了。”付如宁不禁自嘲道。

    格安觉得自己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就仿佛是有人跟你说:

    唉,你每天旁边蹲着的那个沙雕,叫啾啾是吧?它其实是只凤凰。

    大柱子竟然还有这本事?格安心里惊叹道,自己以为他就是每天喜欢看些话本子,出门听听书逛逛戏园而已。

    真是误解你了!她心里想,这感情好,身为光明正大和过亲的王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怎么着也要去问秦王要张画,等回老家之前,把画一卖,这样就能发家致富,从此过上夜夜吃烤羊腿的美好生活了……

    啧啧啧,这样想来,自己真是生财有道,勤俭持家啊。

    黄昏的余晖渐渐淡去,露出淡青色的苍穹,高悬的弯月,和点点星光坠在天幕上。

    格安坐在院子里,看着秦_王府上下都结着灯,相映一片红,就算比起那天上的月,也丝毫不逊色。

    今夜月色正好,梁人过乞巧节就是拜月,还做些穿针引线的活。

    女红她一窍不通,不过这拜月嘛。

    格安提着一盏莲花灯,飞身上檐。月亮更近了,但高处总有风,将她的衣摆与发带卷起。

    这时候,秦王应该在书房吧?格安这么想着,轻点足尖,竟在房梁之间飞翻跳跃,一路走到书房的对面。

    他开着窗,坐在案前,点着灯,正落笔写着什么。

    格安觉得无聊,就索性一手托腮,一手提灯,静静坐在屋檐上看他。

    秦王一抬起头,就看到对面檐上一盏亮眼的灯笼,正屋檐上摇晃,映得她的面容温暖柔和。

    “你这是怎么上去的?”他忽然笑了出来。

    格安的目光落在秦王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上,微微有些失神。

    屋里的灯光投了淡淡的阴影在他衣襟,一道明暗的线越过他的鼻梁。有倒是天边黄昏的晚霞早已不见,原来是转落在了他的脸上。

    “像这样。”格安翻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庭中石板上。

    秦王轻轻皱眉,似是有些不满:“以后不要再上房檐了,很危险。”

    格安见他非但没有夸自己,反而说些丧气话,一个白眼翻过去道:

    “那是你跳墙技术不行。”

    秦王低下头沉默。

    格安见状,又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脸,心里有些犹豫。

    大柱子不会是被自己说的有些受挫?

    不好,这样怎么能空手套白狼要到画?于是——

    “嗯,其实,你这个人,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秦王猛然抬起头,诧异地盯着她。

    格安一看大柱子有反应,美滋滋地觉着自己拍对了马屁,一时得意忘形,又开始口若悬河道:“王爷,你看你啊,长得好看,也算是京城大大小小未出阁姑娘们的心上人了。还有,你也会看点古董,会一门手艺还是很重要的,人总要有年老色衰的一日,等你七老八十了,这时候这点手艺就派上用场了……”

    格安说着说着,就趴在窗户边上,单手撑着侧脸,歪着个脑袋。鬓角有几丝卷发滑落,柔和了她平日英气的面孔。

    她似是有些困了,眉眼之间有几分倦意。又或许是因为烛火的摇曳,灰蓝的眼眸时而被点亮,时而则掩在眉弓的侧影里。

    “你们梁人有句话说得真好。”她开口道,声线低哑而温柔,令人沉醉。

    秦王站在窗户里侧,他与格安只是隔了一条案,一端砚,一卷纸,一支笔。

    “哪句话?”他轻轻握住藏在案下,置于膝上的左手。

    格安将莲灯伸进窗户里,放在秦王肩侧。

    又是一道烛光,将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浓郁分明,细细密密的照影。

    格安轻轻蹙起弯眉,不禁感叹道:

    “灯下看美人,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