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移动的几个陶人先是颠颠地挪了挪，然后速度加快，失去了平衡，变成沿着地面，朝着他们从四面八方滚过来，碰着地面咯咯哒哒地响。

    他们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中握着武器，靠拢在一起。

    陶人最终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下，然后颤了颤，一个溜啾，竟能让自己重新站立，像个不倒翁。

    他们盯着陶人看，发现它微微晃了晃，然后从下方钻出一滩黑色的液体，像几条触手，那些液体渐渐攀上陶人的身躯，整个包裹住，再把陶人举起，整个儿从里面钻了出来。

    方旭眉头紧锁，倒吸一口寒气：“这些是尸浆……”

    “尸，尸浆？”

    李玫浑身一颤，眉间不住地抖，她从未见过真正的尸浆，只是略有耳闻。

    尸浆的由来已久。

    在一些古老的部落里，人死后，他们不会火化，也不会埋葬，而是在死人身上涂抹油料，并将他们放置于陶器当中，安置在高温潮湿的环境下。

    尸体在那样的情况下，会慢慢融化，最终化为一滩尸浆。

    这些尸浆本身只如同一滩死水，那些部落的后人，会将尸浆取出，涂抹在帝王或者自家墓地的墙壁上，用以防止墓穴被地下水侵蚀。

    可也有传说，一些邪乎的部落，会把活人活活折腾成尸浆，化成尸浆后，它们怨气极重，甚至能异化成奇怪的物体。

    它们不是人，不是鬼，更不是粽子，它们就是一滩可以自由移动的，甚至于有攻击性的尸水。

    方泠也是头次见到尸浆，她双目一收，举起长弓，对着最近的一滩尸浆射出一支箭，箭心刺入尸浆中，却很快便被它包裹住，然后腐蚀，什么都没留下。

    方泠：……

    “攻击无效，”她只好收起长弓，“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方旭拿出一张阴阳火神符，点起了火，朝尸浆扔了过去。

    火焰遇到尸浆，噗的一声，直接灭了。

    “火焰攻击同样无效……”

    此刻恐惧感渐渐在他们当中蔓延，冷兵器和火焰，常常是最直接有效的攻击方式，而此刻均起不到任何作用。

    尸浆瘫在地上，开始朝着他们爬过来，莫长庚望了四周，发现有一处街道上，没有尸浆。

    他朝那个方向退了几步：“从这边撤离。”

    尸浆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他们几个一移动，便跟着追了过去。

    地下城再大，也有个尽头，眼看着前面是堵围墙，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方泠脑子一转，想起头顶上的月光石，她抬头望去，发现月光石上的小圆点，也跟着在移动。

    方泠眼睛一亮，或许解决的办法，就在上方。

    她将长弓拉满，银色的弓在月光石的照耀下闪烁着一层蓝色光点，像是有一群跳动的精灵，在弓身上嬉戏。

    细弦紧绷，把尖锐的箭稳稳拖住，方泠一松手，嘣的一声，利箭脱弓而出，飞快地射向月光石。

    方泠的弓法十分了得，预判准确，能够把箭射到尸浆预定会到达的地方。

    箭尖刺入月光石，咔嚓一声，刺入圆点，地下对应的尸浆一抖，嘭的一声，发生了炸裂！

    莫长庚微微起身，看向身后。

    她找到了消灭尸浆的办法，这让莫长庚对她更是刮目相看了，这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啊。

    带着弓的还有方旭，他武状元出身，弓法不在方泠之下，甚至要好上不少。

    他连射几支箭，箭箭命中，把李玫完全看痴。

    这些从陶人中钻出来的尸浆被解决后，方泠长吁口气，危机暂时解决了。

    她无意间抬头看向月光石，眼睫一敛，心头微微一震：“还有异样……”

    方旭垂下弓，随着她的话往上望，漆黑的眼睛微微收缩，他看到那一条条清晰的纹理开始变得模糊，然后就像是一幅未干的水墨画，又被洒上一层水，轮廓开始扩散，漫出绒毛般的痕迹。

    原本静寂的地下城，有了异动。

    声音从各个方向，穿过泥房的窗户和街道，直入他们双耳。

    哗哗……渐渐的，响声变得清晰。

    他们看向眼前的地下城，那一座座楼房开始倒塌，越来越多的尸浆从房屋里爬出来，漫山遍野般，遍布整个地下城！

    李玫又要变成嘤嘤怪了，那么多的尸浆，怎么对付得过来啊！

    她不由得抱住李央的手臂。

    方旭怔了一下：“太多了，我们无法全部消灭它们。”

    尸浆漫布整个地下城，像是黑夜彻底笼罩大地，蠕动的尸浆，冲击着街道，侵蚀着泥房，如同末日到来。

    尸浆在一刻之间，像是收到了统一行动的指令，铺天盖地地朝他们涌过来，黑色海浪席卷大地一般。

    莫长庚看了一眼四周，他们眼前的所有方向，均被尸浆包围了，如果要逃，他们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方泠和方旭默契地举起长弓，利箭连发，砰砰砰地刺入月光石，他们眼前的尸浆跟着炸开，可后面的尸浆又不断地涌过来，想突围，根本不可能。

    又一刻，方泠利落地伸手去取腿部上箭筒里的箭，她眼睛一眯，发现新的情况：“月光石开始变色了！”

    原本幽蓝如水的月光石，如同被投掷进了一抹红色的染料，那抹红色迅速漫开，比西关傍晚的火烧云烧得更加热烈些。

    很快，上方的月光石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红宝石。

    它鲜红如血，鲜血欲滴。

    “尸浆有变！”

    莫长庚看到尸浆这一刻全部静止了，它们愣在原处，开始收缩，凝固成一团，然后这团黑色的液状东西，竟生出了头部和四肢，变成了人形！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一颤，这算是尸变，还是什么？

    古老的故事中，那些邪恶的活人化尸，竟被自己给遇到了……

    方泠下意识地将长弓对准它们，然后射出一箭，那支利箭连穿几人，最后稳稳地刺入一堵还未倒塌的泥墙之上。

    那堵墙应声坍塌，伴随的，还有眼前的尸浆人瘫倒在地，并再次爆裂的声音。

    尸浆变得可被攻击了！

    方泠喜出望外，眼前出现了转机！

    可当她脸上笑容笑到一半，又僵住，那一滩滩尸浆，经过短暂的磨合，重新化成人形。

    方泠：……

    “本姑娘很想骂人。”

    莫长庚：……

    方旭见状灵机一变，他取出火神符，施了咒，火神符燃起火焰后，他将火焰随着利箭射出。

    落地的火焰在地上蔓延起熊熊火势，砰砰响起的爆炸声如同新春里家家点燃的炮竹，看着那一大片尸浆人，一股家家户户出门闹大年的既视感。

    莫长庚用长剑挡下几个尸浆人，他高声喊到：“火势控制不住了，我们需要找一处掩护！”

    方泠望着熊熊的火焰当中，仍屹立不倒的那座宫殿。

    “往皇宫的方向跑！”

    他们一路突围，回到了地下城中央的皇宫。

    汉白玉的石台在火光中仿佛一块丰碑，燃烧的火焰如同肆虐大地的怪爪，拍打着泥墙，扑倒了尸浆人，这一切，都映在了石台上。

    皇宫是地下城里仿制出的最高大的建筑。

    它约两米多高，虽不算宽敞，但也勉强能把他们容纳进来。

    只是躲在这里不是办法，越来越多的尸浆人围了过来，火焰都不能完全阻挡它们进攻的决心。

    方泠看了眼石台上玉佩的凹槽，心想，这些玉佩本是钥匙，或许能打开隐藏的未知领域。

    她取出玉佩，先是把它放到凹槽里，石台没有丝毫变化。

    她又将玉佩取出，想着为何要做出两块相同模样的玉佩，应该同样遵循了这里对应而生的布设。

    于是她把玉佩相对着凹槽摆放，然后听到一声响，脚下皇宫的雕花石板微微颤动，裂出了一道细缝。

    细缝打开，下面是一条暗道。

    暗道里漆黑一片，外头的火光透过入口照射而入，照亮了暗道里的一小段距离。

    方旭为防止不测，他点亮火神符，跳入暗道中，其他人鱼贯而入，火神符的火光把暗道映红。

    方泠抬头四处打探：“这里才是真正通往主墓室的通道。”

    暗道的墙壁上，画满了壁画。

    壁画浓墨重彩，内容丰富，涵盖了射日王的生平，还带着些宗教仪式。

    其中最引起他们注意的，是射日王射日的过程。

    一轮巨大的太阳当空。

    射日王站在太阳下方，他张开双臂，抬头凝望烈日，高声欢呼，耳畔仿佛能听到一个久远的声音，念着古老的咒语。他的四周，子民们伏倒在地，无不臣服。

    那轮太阳之上，日珥蔓延至地面，看着像是滴落下来的熔浆。

    从壁画来看，射日王的射日，太阳没有真正陨落，反而是“馈赠”了地上的帝国灼热的熔浆。

    “这些熔浆是什么？”

    方泠凑近壁画。

    “你看，”莫长庚伸出细长的食指，从太阳顺着熔浆，指向了一个伏倒在地的人，“这些熔浆，仿佛流入了他的体内。”

    方旭靠近：“与其说是射日，不如说是一场匪夷所思的仪式。”

    “仪式？”李玫好奇。

    方旭点头：“这种仪式，或许跟尸浆人有关。”